第九章
一大早，白玫就感觉到公司的氛围有点不对劲儿，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直觉上的。
进门打卡，她习惯性地冲前台打招呼，可是今天，破天荒地，前台没有回应。定睛一看，前台竟然空无一人。往常，这时候，前台坐着的白人胖大姐早已就位，把无线耳麦套在头上，把办公椅调到最高点，冲着每一个打卡的员工点头问早，每点一次头，高级香水味在空气中随之荡漾一圈。
白玫划开手机又确认了一下，没错，是早上九点啊。真是怪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接待大姐居然不在岗！
几个销售部的同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看见白玫走过来，其中一个人偷偷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各自回到座位上。
白玫楞了一下，这一幕似曾相识。
来这家公司的第一天，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九月天。
上班前，白玫找出压在箱底好几年的西装套裙，在镜子前脱了穿上，穿上又脱掉，反反复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难以接受。记忆中，自己穿着这身套裙应该是婀娜多姿，神采奕奕的。现在镜子里的这个女人，胸线还在，腰线也将就，婀娜多姿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迹象可循，然而神采奕奕却不复存在。
镜子里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高鼻梁，大眼睛，但脸色着实有些暗黄，眼角嘴角还影影绰绰出没着一些小细纹，头发也发干，一簇上一簇下地胡乱趴在肩膀上......只能用无精打采来形容。
衣服没变，还是五年前在国内高档商场买的套裙，一排衣服里最贵的。变的是人。能不变吗？
出国前，白玫是青岛一家私企的会计师，一直干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考到了注册会计师的执照，直接升至部门主管，工资几乎是在国企同学的三倍。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举手带着空气，走路卷着海风。
某天，一个资质平平，能力一般的下属突然提出了辞职，宣布自己办好了移民加拿大手续，说自己很快就要飞到白求恩的故乡了……
这个消息来得有点迅猛，当下白玫的心就跳空了好几拍。
移民加拿大！这家伙偷偷摸摸就办成了加拿大移民这等大事？白玫顿感一阵心悸。她明白，她是嫉妒了。
嫉妒不一定是坏事，把它转变成动力，就会是好事。
临下班前，她把那个同事悄悄叫到楼梯间，详细问询了如何办理加拿大移民。
一回到家，她就郑重其事地通知宋开明和不到三岁的女儿：“咱们家也要办理加拿大移民，立刻，马上！”
“移民！去哪儿？加拿大！那个冬天能冻死人的地方？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那时候，三十出头的宋开明在银行工作地好好的，好好地工作着。每天除了家就是办公室，偶尔有些饭局，周末还能和朋友在街边小店哈啤酒，吃蛤蜊，隔三差五通宵达旦垒垒长城，每年还能一两次国内游……那日子美得就像开了瓶的青岛啤酒，滋滋冒泡！
女儿宋妮娜还小，不懂移民是什么，更不知道加拿大是个什么地方。但她一听到飞机俩字，立刻开心地拍着小手叫：“我要坐飞机咯！我要去加拿大咯！”
宋开明的负隅顽抗始终无效。他老婆作为主申请，很快就找了一家移民中介递申请，补资料，考外语，过面试。
两年后他和女儿一起被白玫“绑架”到了加拿大。
白玫原以为他俩握着财经大学的毕业证，还有国内丰富的工作经验，一落地加拿大就可以找到工作。可惜呀，现实哪有那么美好。一落地，夫妻俩就双双失业了，不对，准确地说，叫待业。
如何形容移民这件事呢？
白玫觉得，移民就像经历电脑的格式化，移民局的那个大印就是格式化按键。一戳下去把你在中国的工作学习经验都格式化掉了。当然，想就业或者重操旧业也不是没可能，请说好英法双语！请继续深造！请再拿一个加拿大本科或研究生学历！实在不行，那就请上个“加拿大蓝翔技校”吧！否则，只能餐馆端盘子洗碗，货运公司搬箱子卸货，农场里摘草莓拔葱，流水线上杀鸡宰牛……以为来加拿大是人生升级，没想到，连降几级，而且，维度是降了，打击力都丢了。
一听到这，宋开明哭了，他可是再也不愿读书了。白玫却笑了，她的拿手好戏就是读书！学霸出身的她果真就去重读一个会计本科，后来又考了一个会计证，顺利进入了这家食用油国际贸易公司。
眨眼，她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五年了。
记得来公司第一天上班，也是有几个同事鬼鬼祟祟凑一起嘀咕。那时的她初出茅庐不怕天不怕地，人们嘀咕些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今天，白玫却很想知道她们又在嘀咕些什么。
邻桌的女同事看四下无人，探过身子来：“玫，你听说了吗？公司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
“跟你们亚洲有关系！总部都来人了，正在办公室跟经理谈呢，听说咱们这个负责亚洲市场的分公司会搞裁员……”
“不会吧？咱们亚洲部的销售业绩可是连续三年涨幅超过20%的……”
正说着，前台接待大姐推门进来了，表情异常严肃：“二位，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里，三十多号人噤若寒蝉。
总经理的表情严肃，语气沉重：“想必你们都知道，国际局势越来越紧张，尤其是我们和亚洲的关系，很微妙。上周，我们公司出口到亚洲的那批货陆续被检测出质量问题，导致公司三艘货船被拒收，现在搁浅在了亚洲的几个港口。刚刚还得到更坏的消息，我们对亚洲的出口资格也被吊销了，损失不可估量。眼下，公司实在难以为继，所以总部通知，从下周一起，我们这个负责亚洲贸易的部门将关闭。”
“关闭？”会议室里顿时炸了锅，辩驳声，拍桌子声，摔门声，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大家以为最多是裁员，谁也没料到事情严重到关闭公司全员下岗的地步。白玫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蜜蜂在吵架，吵得她头疼，吵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拿起手机冲出会议室向楼下跑去。
楼门外，阳光和煦，空气清新。白玫闭上眼睛仰起了头，拼命呼吸。白玫突然意识到,有多久没有感受阳光的温暖和空气的味道了？
真的是很久了。到底有多久呢？快三年了。再具体一点，应该是从离婚那天开始的。那天之后，她似乎就再也没觉得阳光明媚过，空气香甜过。
离婚那天，俩个人从律师楼签字出来，外面正下着雨夹雪。
一个小冰碴打到白玫脸上，像小尖刀戳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宋开明，那个和她一起生活过十二年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天，低头又看了看地，皱着眉头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白玫谢绝了。宋开明很知趣地耸了耸肩说：好吧，那就祝你幸福！说完上车一脚油门开走了。雪水，冰水，泪水，混成一气在她的脸上流淌。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三滑走回家，只记得周身一片冰冷，满目凄凉。
女人，只要经济上独立，离婚就没那么可怕。没男人，钱照挣，日子照过，男人干的那些活儿，女人全能扛过来自己干。反观男人，就不好说了，因人而异。所以，白玫一直感恩这份工作，幸亏还有它的不离不弃，支撑着她和女儿的生活。
可是今天，这个支撑也要离她而去了。忽地，她的鼻子一阵酸楚，眼泪掉了下来。
罗丽丽是第一个得知白玫失业的人。
她接到白玫带着哭腔的语音留言，马上把电话打过来：“嗨，别哭，不就是失个业嘛！谁还没失过个业呢？我失过两次呢！上帝关上这扇门，还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的。不管怎样，你先拿半年失业金再说。反正你这几年也够累的，趁机休息一下也好。”
到底还是罗丽丽比白玫会安慰人，几句话说得得当，让白玫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失业金是后话，需要花时间去办理，怎么说也是远水。近水在当下。按规定，她可以得到一点离职补偿金，很少，但聊胜于无。周五离开公司的时候，白玫的包里多了一张两千多加元的支票。
......
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谢绝转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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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大早，白玫就感觉到公司的氛围有点不对劲儿，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直觉上的。
进门打卡，她习惯性地冲前台打招呼，可是今天，破天荒地，前台没有回应。定睛一看，前台竟然空无一人。往常，这时候，前台坐着的白人胖大姐早已就位，把无线耳麦套在头上，把办公椅调到最高点，冲着每一个打卡的员工点头问早，每点一次头，高级香水味在空气中随之荡漾一圈。
白玫划开手机又确认了一下，没错，是早上九点啊。真是怪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接待大姐居然不在岗！
几个销售部的同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看见白玫走过来，其中一个人偷偷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各自回到座位上。
白玫楞了一下，这一幕似曾相识。
来这家公司的第一天，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九月天。
上班前，白玫找出压在箱底好几年的西装套裙，在镜子前脱了穿上，穿上又脱掉，反反复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难以接受。记忆中，自己穿着这身套裙应该是婀娜多姿，神采奕奕的。现在镜子里的这个女人，胸线还在，腰线也将就，婀娜多姿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迹象可循，然而神采奕奕却不复存在。
镜子里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高鼻梁，大眼睛，但脸色着实有些暗黄，眼角嘴角还影影绰绰出没着一些小细纹，头发也发干，一簇上一簇下地胡乱趴在肩膀上......只能用无精打采来形容。
衣服没变，还是五年前在国内高档商场买的套裙，一排衣服里最贵的。变的是人。能不变吗？
出国前，白玫是青岛一家私企的会计师，一直干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考到了注册会计师的执照，直接升至部门主管，工资几乎是在国企同学的三倍。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举手带着空气，走路卷着海风。
某天，一个资质平平，能力一般的下属突然提出了辞职，宣布自己办好了移民加拿大手续，说自己很快就要飞到白求恩的故乡了……
这个消息来得有点迅猛，当下白玫的心就跳空了好几拍。
移民加拿大！这家伙偷偷摸摸就办成了加拿大移民这等大事？白玫顿感一阵心悸。她明白，她是嫉妒了。
嫉妒不一定是坏事，把它转变成动力，就会是好事。
临下班前，她把那个同事悄悄叫到楼梯间，详细问询了如何办理加拿大移民。
一回到家，她就郑重其事地通知宋开明和不到三岁的女儿：“咱们家也要办理加拿大移民，立刻，马上！”
“移民！去哪儿？加拿大！那个冬天能冻死人的地方？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
那时候，三十出头的宋开明在银行工作地好好的，好好地工作着。每天除了家就是办公室，偶尔有些饭局，周末还能和朋友在街边小店哈啤酒，吃蛤蜊，隔三差五通宵达旦垒垒长城，每年还能一两次国内游……那日子美得就像开了瓶的青岛啤酒，滋滋冒泡！
女儿宋妮娜还小，不懂移民是什么，更不知道加拿大是个什么地方。但她一听到飞机俩字，立刻开心地拍着小手叫：“我要坐飞机咯！我要去加拿大咯！”
宋开明的负隅顽抗始终无效。他老婆作为主申请，很快就找了一家移民中介递申请，补资料，考外语，过面试。
两年后他和女儿一起被白玫“绑架”到了加拿大。
白玫原以为他俩握着财经大学的毕业证，还有国内丰富的工作经验，一落地加拿大就可以找到工作。可惜呀，现实哪有那么美好。一落地，夫妻俩就双双失业了，不对，准确地说，叫待业。
如何形容移民这件事呢？
白玫觉得，移民就像经历电脑的格式化，移民局的那个大印就是格式化按键。一戳下去把你在中国的工作学习经验都格式化掉了。当然，想就业或者重操旧业也不是没可能，请说好英法双语！请继续深造！请再拿一个加拿大本科或研究生学历！实在不行，那就请上个“加拿大蓝翔技校”吧！否则，只能餐馆端盘子洗碗，货运公司搬箱子卸货，农场里摘草莓拔葱，流水线上杀鸡宰牛……以为来加拿大是人生升级，没想到，连降几级，而且，维度是降了，打击力都丢了。
一听到这，宋开明哭了，他可是再也不愿读书了。白玫却笑了，她的拿手好戏就是读书！学霸出身的她果真就去重读一个会计本科，后来又考了一个会计证，顺利进入了这家食用油国际贸易公司。
眨眼，她在这家公司工作已经五年了。
记得来公司第一天上班，也是有几个同事鬼鬼祟祟凑一起嘀咕。那时的她初出茅庐不怕天不怕地，人们嘀咕些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今天，白玫却很想知道她们又在嘀咕些什么。
邻桌的女同事看四下无人，探过身子来：“玫，你听说了吗？公司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
“跟你们亚洲有关系！总部都来人了，正在办公室跟经理谈呢，听说咱们这个负责亚洲市场的分公司会搞裁员……”
“不会吧？咱们亚洲部的销售业绩可是连续三年涨幅超过20%的……”
正说着，前台接待大姐推门进来了，表情异常严肃：“二位，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里，三十多号人噤若寒蝉。
总经理的表情严肃，语气沉重：“想必你们都知道，国际局势越来越紧张，尤其是我们和亚洲的关系，很微妙。上周，我们公司出口到亚洲的那批货陆续被检测出质量问题，导致公司三艘货船被拒收，现在搁浅在了亚洲的几个港口。刚刚还得到更坏的消息，我们对亚洲的出口资格也被吊销了，损失不可估量。眼下，公司实在难以为继，所以总部通知，从下周一起，我们这个负责亚洲贸易的部门将关闭。”
“关闭？”会议室里顿时炸了锅，辩驳声，拍桌子声，摔门声，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大家以为最多是裁员，谁也没料到事情严重到关闭公司全员下岗的地步。白玫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蜜蜂在吵架，吵得她头疼，吵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拿起手机冲出会议室向楼下跑去。
楼门外，阳光和煦，空气清新。白玫闭上眼睛仰起了头，拼命呼吸。白玫突然意识到,有多久没有感受阳光的温暖和空气的味道了？
真的是很久了。到底有多久呢？快三年了。再具体一点，应该是从离婚那天开始的。那天之后，她似乎就再也没觉得阳光明媚过，空气香甜过。
离婚那天，俩个人从律师楼签字出来，外面正下着雨夹雪。
一个小冰碴打到白玫脸上，像小尖刀戳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宋开明，那个和她一起生活过十二年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天，低头又看了看地，皱着眉头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白玫谢绝了。宋开明很知趣地耸了耸肩说：好吧，那就祝你幸福！说完上车一脚油门开走了。雪水，冰水，泪水，混成一气在她的脸上流淌。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三滑走回家，只记得周身一片冰冷，满目凄凉。
女人，只要经济上独立，离婚就没那么可怕。没男人，钱照挣，日子照过，男人干的那些活儿，女人全能扛过来自己干。反观男人，就不好说了，因人而异。所以，白玫一直感恩这份工作，幸亏还有它的不离不弃，支撑着她和女儿的生活。
可是今天，这个支撑也要离她而去了。忽地，她的鼻子一阵酸楚，眼泪掉了下来。
罗丽丽是第一个得知白玫失业的人。
她接到白玫带着哭腔的语音留言，马上把电话打过来：“嗨，别哭，不就是失个业嘛！谁还没失过个业呢？我失过两次呢！上帝关上这扇门，还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的。不管怎样，你先拿半年失业金再说。反正你这几年也够累的，趁机休息一下也好。”
到底还是罗丽丽比白玫会安慰人，几句话说得得当，让白玫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失业金是后话，需要花时间去办理，怎么说也是远水。近水在当下。按规定，她可以得到一点离职补偿金，很少，但聊胜于无。周五离开公司的时候，白玫的包里多了一张两千多加元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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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题材小说，并非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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