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了 - 2022年11月1日文学峸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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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德慧齐芳启来者

奶奶30多岁时婚姻触礁，但她并没有成为怨妇，见人就数落爷爷的不是，而是不再提起往昔的恩怨情仇，以理制情，不失自我克制的涵养，保持了她的尊严和体面。而后她仍把自己当朱家人，一直供奉朱家牌位，把子女们当成朱家子孙养育，她遵循的这种旧时代的价值体系带给她坚定的信念和精神力量，客观上也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降低了离婚对子女们的影响。

聪慧能干而富于决断力的奶奶，对于独自抚育5个儿女，赡养父母，资助亲人这样沉重的责任，她完成得好似并不费力，而是浑然自成，游刃有余。我从来没看过奶奶苦哈哈，焦头烂额的样子，她总是保持着一种娴雅的风度，以致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她的生活很优越，不了解她的坎坷和痛苦，也不懂得她为带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付出的辛劳。

她乐善好施，喜与助人，对处于困境中的人最乐意帮助而不图回报。在一生行善，给贫弱之人点点温暖的同时，奶奶也在无形中成就着自己生命的美好。

作为恪守传统的旧式女性，奶奶并非一个木讷，苍白无趣和自我封闭的人，而是爱好多样，交友广泛，精神充实。在各种人来人往的活动中，她的生活看似热闹，她的心却是静的。这种静，让她对于热闹可以真心实意地乐在其中，也可以平静面对繁华落尽，金粉成灰的人生变故，而不会在逆境中怨天尤人。比如对于后来的房产田产被充公我从来没听到奶奶有过怨言。80年代后政治气氛宽松，奶奶住在我家时我常常逗她玩，给她出考题: "奶奶，新社会好不好? 共产党好不好?" 奶奶的回答总是慢悠悠的一句反问句"咋个不好呢？"又问她"日本人好不好?" 奶奶的回答则斩钉截铁:"日本人坏得很!" 奶奶私下没有任何反动言论，不全是因为生性谨慎和历次政治运动留下的后遗症，也是出于她安份守时，随遇而安，顺天知命的生活态度。

奶奶的一生，应该说是悲喜各半。于悲而言，人生无常，在滚滚而来的命运面前渺小的个人是没有抵抗力的; 于喜而言，奶奶以一己之力把5个子女抚育成人，并在可能的情况下活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以90来岁的高寿而终，算是福寿双全了。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一如一株淡雅的幽兰，秉持本心，自自在在地开放，不因无人而不芳，颇有一种从容有度，宠辱不惊的气度。

曾子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奶奶的一生所为给我理解这段话作了最好的注解。

奶奶已经去世26年了。无论她离开多久我们这些被她带大的儿孙依然怀念她，她的慈恩依旧给我们温暖，她的善德让我们看到人间之美，她的智慧永远给我们以启迪。

一番桃李花开尽，唯有青青草色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