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往事】我的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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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楼主 (文学峸)

(原创:灵隐士)

【家族往事】我的爷呀!

      灵君打小就是一个特殊的孩子。

      特殊不是说出生之时大地惊雷,紫气东来,万道彩霞,满室红光那种。灵君绝不是生在北极圈,极光下的孩子。

      ——800天了不会说话。怎么教就是学不会。父亲整个一脸懵相,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我也没干啥缺德事呀?”年龄稍大点的小伙伴们乐翻了天:“嗨,真够笨的。”

      ——1000天了不会走路。两米开外就是妈妈温柔的笑脸:“宝贝好棒,加油哦~”灵君一咬牙,我特么拼了。。。一眨眼坐地上了。没办法,小腿光打颤,怕呀~~~。这样太多次了,最后上帝也一屁股坐地上,心凉了:“这孩子爱咋咋的,反正你心里没有上帝,怪不得我。”

      家族的上帝,我的爷爷发话了:“年轻人着急个啥!”这个孩子我来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就这两句,爷爷教了我整整一年。不长,因为影响了我一辈子。

      我的爷爷算是个文化人,出生于1920年代,外表有点周总理的样子。脸稍微长一些,帅的。年轻时喜欢读书写毛笔字,年老了喜欢养个花花草草,跟同龄人打打门球。他重气节,往好的方向去讲就是有精神追求:“出淤泥而不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自灵君金口一开,这些都滚瓜烂熟——一边床上翻着跟头,一边背着,快乐学习法。

      在我爷爷十几岁时,他的母亲发话了:“好男儿志在四方。”那还是一个少年,从没离开过家,就不得不带着小自己三岁的弟弟,兄弟俩一路向西谋求生路。也是没办法,东面在打仗,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走啊走,一直没有机会,就一直走,最后在千年帝都西安落了草,对不起,是落了脚。穷困人家的孩子啥都不怕,给啥干啥,先干粗活,跟着匠人学作铜锅铁锅,门窗锁头;接着是文的,跟着私塾先生抄书写字,临摹古画;最后半学半教开始自己修理首饰,设计首饰。一转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也算白手起家,在钟鼓楼脚下,有了一片产业,不大,半条小街。我后来去看过,绝对钻石地段,只是已经易主了。

      六十年代的时候卖的。开始心里舍不得,最后半卖半送给了他的学徒,八百元。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母亲的身体,快要熬不住了,老人家一个人怕孤独,家里也没有一个男丁。但是脾气很倔,死活不要去儿子那里享福——归根的意识非常之重。人老了,心里就希望这个大儿子能够回到家乡,客气点讲是有个照应,残酷点讲是怕自己一个人死了都没有人管。上天下地父母为大,加上爸爸死得也早,痛得太久也觉得不是办法,最后长痛不如短痛,一刀两断,别了我的长安城,梦开始的地方。

      爷爷归乡之后吃了公差,成了一名大龄技术工人,不久成了机械研究人员,专门搞水泵马达。从此告别了皇城街道上的喧嚣,每天早上骑着永久牌自行车上班,傍晚时分推着自行车回到家里。不知不觉又是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也到了退休的年龄。

      爷爷看上去非常慈祥,认识的人都说好相处。其实心肠硬的时候真硬。他的儿子,也就是灵君的父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一个纤纤眉目如画,家境还算殷实的姑娘。爷爷去见了一次,回来两个字:“不行。”据说灵君的爸爸生气了三天,眼泪掉了六天,三六十八天不讲话。他的母亲,当然也是我的奶奶实在不忍心:“孩子自己喜欢就行了呗,你看这可怜样儿。”爷爷一个字也不回。过了三个月,托人介绍找到了灵君的母亲,一位比较穷的人家的长女,手脚勤快,自小照顾五个弟弟妹妹。也是见一面定输赢,回家一个“行!”据说灵君的爸爸又是三六十八天不讲话。然而父母为大,胳膊拧不过大腿,灵君的爸爸不得不捏着鼻子吃了下来,三年之后有了灵君。

      从灵君小时候记事起,灵君的爸爸就不爱搭理他的爸爸。即使到了不得不讲话的时候,也是正正经经客客气气,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心里一点不放松的样子。不像他的儿子,经常跟他没大没小,有一次甚至拔了他一根胡子,痛一下也笑呵呵的。

      那件事他受了内伤,伤得重,从此在父子之间划下了一根界线。道理呢就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心里太委屈。

      灵君不惑之年才理解了爷爷的选择。对于一个经历过苦难年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顽强的生命力,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其他都不重要。这确实是灵君母亲的优点。即使时过境迁,过了五六十年,在灵君看来,那也是一次正确的选择。

      那像一棵竹子,即使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也是直直向上,奋力寻找空间。灵君有时候在想,从最高的层面,我们从前辈那里能够学到些什么,然后传承下去呢?想了很久,觉得也就两点——作事认真一点,遇事看开一点。回想近百年前那个少年,背井离乡,辛苦谋生,终于打拼出一番天地,之后却不得不硬下心肠,挥一挥衣袖,告别锦绣前程,不带走一片浮云——这可不就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爷爷活了九十五岁,死的时候灵君身在异乡。2019年初冬灵君回到了故乡,在一片萧杀的杨树林中,金色落叶铺满整个地面,也盖住了一个小小的土丘——那是爷爷的坟墓。

      灵君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头发甚至沾起了一片落叶。抬起头来,在湛蓝的天空之上,几只小鸟振翅飞过。

      “天高任鸟飞。。。”灵君不由自主嘟哝了一句。

      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仔仔来,给老爷爷磕三个响头。”

 

花似鹿葱
赞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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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谢花鹿姐姐鼓励。:)
西
西东人8
家族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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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arby
隐士出手,就是灵气浓啊。开篇就感觉有金庸或谁谁的故事气势,最后电影结尾。来,朋友们都来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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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哈哈。小弟贫嘴了。一个村庄就只有这么一个读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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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谢谢邻兄鼓励。小弟憋了几天,再写不出来的话,只怕忧君睥睨的白眼,要翻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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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arby
不能隐,要经常出来,所谓大隐隐于书香啊
月城
生动风趣,把三代人描写的栩栩如生
尘凡无忧
写得很好看,灵气四溢,可以媲美小K了。。。就是第一句太吹。:)传承的作事认真一点遇事看开一点,就是那句话吧:尽人力听天命
尘凡无忧
还有,灵隐祖父是20年代生人。。。算下来,你还是比我小啊。。。:)
尘凡无忧
噗,我的白眼。。。已经转过一轮了。:)谢谢灵隐不隐,坦陈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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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谢谢月兄鼓励。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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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哈哈。追上肯姑娘啦,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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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差不多吧。我爸爸24岁就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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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交了作业,没了白眼,开心啊。哈哈。:)
尘凡无忧
郁闷,这里差出1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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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哈哈哈,这一下差老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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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Easy
写的真好。那您的父母关系和睦吗?
尘凡无忧
哈哈,小易真是简洁直率的人儿。:)我没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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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Easy
因为我是女人呀,没有冒犯的意思。
冯墟
通篇精彩,“头发甚至沾起了一片落叶”尤其出彩!
尘凡无忧
嘿嘿,我觉得灵隐说不定巴不得有女人问他直击灵魂的问题。。。。灵隐你别打我,我就在一旁静静地听。。。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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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俩人同岁,我妈基本让着。:)

我爸十三岁开始照顾整个家,四个弟弟妹妹。结婚后晚上基本不在家,一般跟人喝酒谈事。地方政府管事,人脉广,经常调停矛盾。

退休后两人反而感情很好,年纪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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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谢谢冯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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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真会找机会啊。。。那就顺便知道好了。:)
梧桐之丘
在我们家乡,仔仔应该喊:“老老爷”。爷爷第一次出场“让我来!”感觉怎么地也得把绝传武艺密授给孙子。写得好,写得活。
把酒话桑麻21
那个多少多少天不说话不走路,后来父亲又多少多少天啥啥的铺陈排比得很有气势:)
七斓
“作事认真一点,遇事看开一点。” 看来爷爷对灵隐的人生观影响很大呀,赞踏实乐观的生活态度!
尘凡无忧
:)
k
kirn
原来是含石玉而生的啊。嗯,我真是相信能量守恒的,所以家族里一股能量在这里堵了,必须要在另外另一个渠道涌泄出来

哈哈哈,我没说错吧?

但是,凡是不是能量的自然流动,必然会有turmoils,最后一切始终归付平静。

平等性
灵隐兄好文!浓浓的亲情,化都化不开。还有一点,一边读文章,一边还可以温习数学,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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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桐兄讲得对,应该叫老老爷。哈哈,有点周星驰练如来神掌,维护地球和平的味道。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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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谢谢把酒鼓励。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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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感恩。虽然不太喜欢爷爷的性格,但是他的经历让小弟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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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赞平兄。开来小弟下次写要用多位数乘除法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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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有道理,先通才能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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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arby
追上肯姑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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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g_yin_shi
少敲了文风二字。其他方面大家都是名花有主了,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