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you want to write, you must have faith in yourself. Faith enough to believe that if a thing is true about you, it is likely true about many people. And if you can have faith in your integrity and your motives, then you can write about yourself without fear. ~ Real Live Preacher
那日Sam给李伯伯讲了从Jack那里听来的忆帆和我的故事,李伯伯神色大变。她走之前,过来拍了拍我的头,然后惊讶到:“阿P,你怎么眼泪汪汪的呀?你听懂了我讲的故事啦?”
我用头不停地蹭她的手。
“你这小鼻子湿呼呼的!来,姐姐抱抱。”她说着把我抱起来,让我趴在她肩头,然后用脸贴着我的脸。这种温柔的举动,让我一阵子头昏目眩。这种拥抱的感觉好奇妙。我想让她多抱一会儿,就拿爪子揪住了她的外衣。
“哎哎哎,不能出爪子呀,阿P。你这个小坏蛋!”她把我拎起来放回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提包出门回家。我追了过去,在窗口看着她的车子远去。
她刚才提到Jack,提到了我和忆帆的事情,都快把我震晕了。Jack,那个美国来北京的房客,原来他还记得我们。而他因缘际会,碰上了Sam。我真是越来越相信缘分了。因为上一辈子的缘分,无论是姻缘、善缘、孽缘,这辈子都会聚首吗?成为亲子?成为朋友?成为恋人?成为对手?成为敌人?以前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么对于我们的前世来讲,谁是大善?谁又是大恶呢?
其实我在投胎转世的选择时,没有纵身跳进忘川的河,就是希望记住前世。不知道忆帆做了怎样的选择。
李伯伯在Sam走了之后接着一杯杯地喝酒。他一边喝,一边长吁短叹。过了一会儿,他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拿起小桌子上王老师的照片看,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当年的选择是错的。一错再错,错到无法弥补,无法在愧疚中生活下去了。不如我随你去吧?你是不是在那里等着我呢?还是干脆逃离了不争气的我,下辈子也不想再有瓜葛?”
看着他老泪纵横,我心里也难受极了。我想告诉他,下辈子有没有瓜葛真的无法选择。我跳到他身边,紧挨着他的大腿坐下来。李伯伯低头看看我,撸撸我的背,说:“阿P啊,你要是个人就好了。陪我喝一杯,聊聊天。”
我把前爪搭在他腿上,鼓励他继续说话,希望他能一吐为快。
“你听见Sam那孩子今天说的故事了吗?我没想到二十多年了,还有人记得那件事。他们那么年轻,就那样死了。都是我害的。”
“什么?”我的心一惊,从他身上弹开,掉了下去。他害的?难道是他开车撞死了我和忆帆?!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步步退到了墙根。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坏人啊,我还觉得可以亲近他呢。也许是交通事故?绝对不是!那个撞死我们的人,那个残忍的人,连续撞了我们两次。他当时就是要治我们于死地。我可怜的忆帆,我的爱人!想到这里,我弓起了背,炸起了毛,喉咙里发出了野兽一般的低吼。
李伯伯看了,眨了眨眼,说:“你干嘛?吓到你了?”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说:“我不知道他们真的下了毒手。我要是不帮那个忙,或者......或者去报案,也许能阻止这件血案。可是我当时怕了,退缩了。阿P,你说我是不是算一个帮凶?”
是这样?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甩了甩头,希望自己理清思路。我不敢再动,怕打断他的话。今天他要是能再多说一点就好了。我从来没有奢望我这辈子能够知道凶手,但是今天事实的真相居然跳到了眼前。
“嗨,说了你也听不懂。”他拿着空杯子站了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我冷眼看着,一动不动。然后我看到他面孔扭曲,狠狠地按住自己的右上腹,似乎很疼。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腰,看看我说:“等着啊,我去给你拿晚饭。”
我不要吃饭,李老头儿,我要你说清楚!我在心底呐喊。可惜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在厨房里把猫干粮倒进我的碗里,然后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他关了灯,屋子里一片黑暗。我完全没有胃口,于是跳到窗边的桌子上卧下,街上路灯幽暗,偶尔有车开过。我的思绪万马奔腾,无法拉住缰绳,一下子冲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是1996年圣诞节前。旧金山的冬天湿漉漉的,冷飕飕的。我跋涉了千山万水,来到这里,与忆帆相聚,已经快半年了。他乡再见的狂喜,对亲人的担忧和思念,对异乡新生活的战战兢兢,悄然浮起的对未来的期待充斥着鸡毛蒜皮的实在日子。我们在年底之前,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可以专心重生的感觉。这是我们在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们打算好好过。
我俩白天都打工,晚上回家也挺晚了。但是想到第二天不少商店会关门,于是我们在简单的晚餐后出门去采购。外面下起了毛毛雨。我帮忆帆把她的外套帽子拉起来戴上。她挽起我的手臂,我们一起走路去不远的廉价超市。路上人很少,小区很多人家都做了圣诞装饰,一闪一闪的彩灯在湿湿的地面上泼洒出五彩流光。
“明年咱们也买棵圣诞树吧?入乡随俗。”忆帆说。
“好啊。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过春节?”
“这么多华人呢。多少会有点气氛吧?唉,咱们估计很久回不去了......”
我知道她其实想说的是“永远”回不去,也许她舍不得用这个词。
“明天圣诞夜,想吃点什么?”我问。
“包饺子吧?”
“洋节土过?”我开玩笑。
“你才土呢!我想吃饺子啦,三鲜的。可惜没韭菜。”
“猪肉大葱吧?剁点儿蒜末儿和辣椒酱一起当蘸料,过瘾。记着再买几罐啤酒。”
“嗯。”她笑着看向我的眼神无比温柔。
在一个路口,一辆车没有停就冲了过去,幸好我拉了忆帆一把。
“唉,要过节了,好多醉酒驾驶的。要当心一点。”我说。
她回头看着我,眼睛在路灯底下显得特别柔和美丽。我刚想伸手去摸她的脸,一辆车冲了过来,撞上了我们。
我们俩被撞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我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泪,被车灯映照得如宝石般璀璨。她向我伸出手,在第二次撞击来临之前,无望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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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多美好,你读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是悲凄的。我是个“往前看”的人,如果还有未来,就不会留恋过去,一头扎进未来。
其实写作的终极目标就是——让自己爽。自己满意了,愉快了,没人喜欢也无所谓(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世界上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和你是一模一样的同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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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次动笔,就忘了论坛上那一堆聒噪的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