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

没事儿做的时候，偶尔我会玩一些小孩儿的头发。

我编头发的技术很烂，一般把她们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拆开，再造便是惨不忍睹。不过我还是愿意在空闲的时候，对一个小孩儿说，来，我帮你扎个漂亮的头发。

也许是满足自己从小没被梳过漂亮辫子的缺憾。在我童年的那会儿，小孩儿们还没有这么花哨。

顶多就把头发编成两个或者一个高高的辫子，然后盘起来配一朵鲜艳的大花。

现在看来挺普通甚至有点土气的发型，那时确是我梦寐都不敢奢求的装扮——只有上大舞台的女孩儿，或者得宠的不得了的女孩儿，才配得上那头高贵的卷在那朵鲜艳配饰里的辫子。

我羡慕的最多的，还是相对较亲民的节节笋。

同样的羊角辫，节节笋不同的是，它得从头顶稍接近前额处开始，用橡筋一小撮一小撮地抓绑下去，形成像竹笋那样的装饰，到末端再以两个大橡筋绑住各一半的头发结束。稍好看一点的姑娘或者成绩不错，受老师青睐的优等生都喜欢那样的头发。

不知道我妈妈会不会梳辫子，反正她从来没有给我梳过。

也许是觉得麻烦，她从来只给我梳普通的俩羊角，甚至连辫子都懒得弄。我那时和她关系一般，内向得几乎自闭。虽然心里长期潜伏着对辫子的渴望，却从未表露半分。

唯一的一次是姐姐，姐姐上中学时对美妆着迷了一阵。那段时间常常回家给我做实验。有一次她说，我给你扎节节笋吧。她给我扎了很久，久得她坐在床上屁股都坐疼了，但我蹲在她脚下，却一点乏意都没有。

这仅有的一次，姐姐扎到最后说，你头发实在太短，扎不了啦。那时我刚剪了短发不久。

我妈妈到底是觉得连早上给我扎两个羊角都麻烦，而她又那么困那么想晚起，索性带我去理发店剪掉了万千烦恼丝。因为怕头发长得太快没时间再来剪，她还特地嘱咐年轻的理发师：短点，再短点！

最后，给我剪成露耳朵的男式短发。

小学的几年，每年我都会被带去剪成小男式。后来小学毕业照，我照的很难看。在五十多个同学中，我甚至做了一个比哭还丑的表情。我忘了那时是跟同学闹别扭了，还是其他事情让我难看的表情定格在那一刻。

只是每次看到那张照片我都会想，如果我不是短发，应该会好看一点——我是毕业照里面，唯一的短发女孩。

稍微长大后的几年，我能自己打理头发了，妈妈也不再为了梳头发的原因带我去剪男式短发。但我的头发，却没有再留长过。

也许是习惯，或者也觉得方便打理，我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总之，每每头发长长了一点点，顶多到脖子一点，极限是快能用橡筋扎上一点儿，就再也忍不住去剪掉。

剪刀“咔嚓咔嚓”，细细碎碎的头发从头上碎落下来，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感。慢慢地我习惯几个月修一次头发，久了也自己修剪几刀。

久而久之，短发成我的固定形象。

一年，三年，五年乃至很多年以后，我的老朋友看到我，都问，你的头发怎么还没长啊！再久一点，短发对于我，似乎非它不可了。

别人问我为什么不留长头发啊，我说因为我喜欢短发啊。为什么喜欢短发啊，因为短发方便打理啊。

真的。我似乎真心的爱上了短发。

但这般非他不可的爱，不是出于对某种事物，某个人一见倾心，怦然心动自然萌发的爱。

它是在长期的压抑克制下被强行量化练习产生出来的，非正常发展的爱。我明白它有问题，可我改不了。有谁能更改自己的童年记忆呢？童年时期的被忽视，不够爱，被拒绝衍生出来的苦闷与非暴力伤害，又有谁能在成年之后偿还呢？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童年问题。

那些在成年后凸显或者潜藏着的我们的短板，便来自于儿时的童年问题。所幸的是，大多数人都安然地走过童年，长成一个正常的普通青年。不幸的是，无论我们怎么去调整、清理，去包裹弥补，它都还是在那里。

它就像我们的根，埋在最深处，却会在每一棵即使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不动声色地显露出来。

是的。童年之于我们的整个人生，就像树根之于每一棵树。

如果你的童年饱满，自由地汲取过快乐和爱的养分，恭喜你，获得了奠定了幸福人生基石的重要经历。如若不是，也不必慌张。既已无法更改，那就敞开胸怀去接受。

看我，不是也自然而然地接纳和习惯了短发。不用刻意催着自己擦去记忆忘却，也别着急去改变。等哪天忽然想留长发了，再安心蓄长便是。

我以为这辈子我都是短发的命。但就在今年，某一天，我忽然发现我的头发长了。长到了超过脖子，快到肩膀了，我也没有剪掉的欲望。就好像是，剪短发是我的一种强迫症，而如今，我不再有非要把头发剪短的拧巴了。

这是不是说明，在三十岁后的这一年，我开始与人生中另一个结，越来越多的结和解了呢？

任何过去都有权利的被收容被接受。当我一点点接受那些经历的存在，他们对我的影响其实会渐渐减小，最后收以统称为，回忆。

小时候，我妈说短的好看。到了大学又催我留起来，说是长头发显得温柔。

其实她一直在让我扮丑，然后可以好好学习。也是用心良苦呢

【 在 Dreamer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的大作中提到: 】
: 没事儿做的时候，偶尔我会玩一些小孩儿的头发。
: 我编头发的技术很烂，一般把她们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拆开，再造便是惨不忍睹。不
: 过我还是愿意在空闲的时候，对一个小孩儿说，来，我帮你扎个漂亮的头发。
: 也许是满足自己从小没被梳过漂亮辫子的缺憾。在我童年的那会儿，小孩儿们还没有这
: 么花哨。
: 顶多就把头发编成两个或者一个高高的辫子，然后盘起来配一朵鲜艳的大花。
: 现在看来挺普通甚至有点土气的发型，那时确是我梦寐都不敢奢求的装扮——只有上大
: 舞台的女孩儿，或者得宠的不得了的女孩儿，才配得上那头高贵的卷在那朵鲜艳配饰里
: 的辫子。
: 我羡慕的最多的，还是相对较亲民的节节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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