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如歌岁月11月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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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cecuo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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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十里长街,送总理

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吹在脸上,刺痛刺痛的,几个小子打打闹闹的从胡同里经过。
现在楚明秋工作太忙,已经不是每天都参加晨跑,不过,他还是尽量找时间参加。
就象当初他们一样,这帮小子也不是
省油的灯,到了兴无胡同外,便开始打闹。胡同里,炊烟已经升起,四下飘来馒
头的香味,楚明秋略微迟疑,决定给孩子们加餐,这段时间,他们练得挺辛苦。
他的心情很好,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关从容彻底掉进坑里了。谢静宜视察后, 他连续贴出三张大字报,三张大字报攻击的对象分别是三个人,古震,容基和孙满屯,相反,方志勇则萎了,又贴了张言之无物的大字报就销声匿迹了。
“韩师傅,有大肉包子吗?”
韩师傅是人民饭店的伙计,这辈子就在饭店里干活,他抬头看到楚明秋,勉强

点头:“有,要多少?”
“哟,韩师傅,这怎么啦?”楚明秋惊讶的看到他的脸上居然有泪痕,语气中带着哽咽。
“小楚,你,你不知道?” “啥事?”楚明秋很惊讶,小平安冲
宋卫东使个眼色,俩人开始动手,从饭店里拿了口锅就开始装包子,没一会就装了一锅。
“总理去世了。”韩师傅含泪说道。楚明秋一愣,脱口而出:“不可能,
韩师傅,您可别瞎说!这事可不能开玩笑!”韩师傅没说话,这时,街道的高音喇
叭打开了,一阵嘈杂的电流后,响起播音员沉重的声音:
“现在还是燕京时间早晨七点,下面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
“下面播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 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
员会,讣告。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国务

院,以及其沉重的心情宣告: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委员, 中央委
员会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主席,周恩来同志,因患癌症,于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九时 ”
楚明秋呆住了,接下来播放了什么, 他压根没听见,总理去世了!
孩子们还没那么多感觉,小平安看着大包子,眼珠子直转,锅已经装满了,足足装了三十个。
“哥,我们先回去了,三十个。” 丢下一句话,小平安端着锅便跑,国
荣和宋家两个小子笑嘻嘻的跟在后面。楚明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左雁
显然没听见广播,她从六六年便对广播免疫了。
“怎么啦?失魂落魄的!”左雁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担心:“是不是病了。”
“总理去世了。”楚明秋叹口气说道, 左雁开始还没在意:“谁死了, 你说
谁?

谁去世了?”
“总理。”楚明秋再度叹口气,他看到左雁的神色顿时变了。
“谁,谁说的?”
左雁的声音带着丝紧张,也带着丝哭音。
“已经正式广播了。”
离开小饭店,楚明秋就恢复正常了, 心里也松口气,看来大的历史没有因为他而改变。
总理,应该是死在主席前面,否则, 也不应该是邓小平上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超过总理的。
“总理去世了!”
岳秀秀的反应居然比左雁还大,听到这消息,居然就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把楚明秋给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捶背。
“妈,妈,您可别吓我。”楚明秋心中大为惊讶。
前世追星,粉丝一大堆,但绝没领袖崇拜情结,私下里,这个大大那个大大的,

大事吐槽,到了这个时代,尽管领袖崇拜横行,可对他的影响极小,所以,他敢肆无忌惮的与包老爷子讨论康熙,毫无顾忌的评论现在社会的种种现象。
可岳秀秀的表现把他惊住了,也吓着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人。
“总理,怎么就走了!这,这可怎么好!”岳秀秀喃喃说道,一颗泪珠从眼中滑落。
楚明秋松口气,连忙解释说:“听广播说,是癌症,昨晚过世的。”
还没等岳秀秀开口,穗儿姐慌张的进来:“小秋,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我知道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 “总理去世了,广播一大早就在播了。”
“这可怎么得了。”穗儿姐看上去很慌,六神无主。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姐,”楚明秋叹道:“早就听说,总理身子骨不好,去年就住院了,所以,中央才由邓小平主持工作。”
“可,可,那是总理。”穗儿姐犹豫

道。
“总理也是人,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楚明秋说着长叹口气:“只是,唉,只是,他走得不是时候啊。”
“他是个好人。”岳秀秀开口幽幽道: “你爸爸走的时候,他还送了花圈,咱们
家,多亏了他。”
楚明秋默然点头,总理的那个花圈,
很小,可对楚家来说,很大,这个花圈, 保了楚家好几年。
“总理,是累死的。”穗儿姐说:“都是江青他们,这帮坏东西。”
楚明秋很意外,这市井流言居然连穗儿姐都知道了,他略微皱眉问道:“姐,这话可不能在瞎传。”
“我知道,厂里的同事早就在说了。” 穗儿姐叹口气。
“妈,我得去上班了,今儿,管委会还不知道多忙。”楚明秋说道。
“嗯,你去吧,我也得上政协去一趟。” 岳秀秀起身说道。
“妈,您糊涂了,这政协还没开门呢。”

楚明秋柔声说道。
岳秀秀轻轻哦了声:“是人大,我还是人大代表,总理走了,我得去送送他老人家。”楚明秋无奈,正犹豫间,穗儿姐说: “干娘,让吴锋送您。”
“好吧,妈,您可别伤心。”楚明秋又安慰岳秀秀,岳秀秀点头:“你忙你的去,我自己有分寸。”
楚明秋松口气,便告辞上班,一路上, 电台每隔一个小时便重播一次讣告,消息已经
传遍整个中国。
人流汹涌,没有笑声,也没有笑容, 几乎人人面露戚容,路过的单位和政府部门,国
旗已经降为半旗。
悲伤,笼罩全城。
此刻全城静悄悄的,没有人大声说话, 连自行车铃都没有。
比往日稍微晚点,到高科园时,八点已经过了几分钟,楚明秋跳下车,管委会楼上的国旗已经降为半旗,许云梅和尚科长正招呼人忙碌着。

“这怎么啦?”楚明秋叫住许云梅问道。
“搭灵堂,”许云梅答道,随后又招呼道:“大家动作快点。”
楚明秋点头,没有再多说,径直上楼, 总理去世,影响太大了,也震动了国人。
上了楼,业务科和规划科的人居然都在,谁也没挪窝,看到他进来,都齐齐望着他。
“总理,”楚明秋长长叹口气:“总理曾经对我说,一定要把高科园办好,一定要搞我国的高科技产业搞上去,到时候, 他一定要来看看。”
“总理虽然走了,但他的嘱咐,不能忘,他的遗志,我们一定要完成!”
“对!说得对,我们要继承总理遗志! 坚决把高科园办好!把我国的高科技产业
搞上去!”
“搞好高科园!”
“继承总理遗志!”
........
口号震天动地,楚明秋也举起拳头,

随后,他安抚大家:“今儿,没别的事,我估计下面的厂子也没啥事,今天,所有人都去,帮着后勤科把灵堂搭起来,另外, 曹群,马进步,还有,你,秦永丹,你们去搞
黑纱和白纸,我估计全市人民都在搞这个,市场上的黑纱白纸会很快卖光!”
“好!”曹群秦永丹立刻答应,转身就要走,楚明秋赶紧叫住他们,让他们到财务科预支经费。
“买多少?”曹群问道。 “尽量多,先预支五百块吧,也不知
道够不够!”楚明秋叹口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在那,心潮起伏不定,拿起财物报表,什么也看不进去。
正不知道该作什么,郁解放的秘书过来让他去开会,到郁解放的办公室,孙满屯已经在了。
“总理去世,我看都人心惶惶的,”
郁解放叹口气,今儿所有人都无心做事, 所有人要么在悄悄议论,要么在忙着不知道
什么事。

孙满屯眼眶都是红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楚明秋看看他,轻轻叹口气:“我看这样,我们先布置个灵堂,另外向上级了解下,中央对悼念活动有那些布置?”
郁解放点头:“老孙,大家都很伤心,这样吧,老孙,你写篇悼念文章,小楚, 你也
写,总理,唉,总理怎么就走了呢!”
郁解放连连摇头,楚明秋起身说:“成,
就这样,哦,对了,我让曹群秦永丹他们去买黑纱和白纸了,还批给他们五百块钱。”郁解放点头:“好,五百块,够吗?”楚明秋苦涩的摇头:“我没办过这样
的事,不知道,不够再买。” “如果把启明公司也算上,那肯定不
够。”郁解放在四科就是办这些杂事的, 粗粗估算下就知道大致数目和经费。
楚明秋又要叫人,郁解放赶紧阻止: “你先去写文章吧,这事交给我办。”
孙满屯全程一言不发,此刻起身长叹一声,才走出去了,在战争年代,他就见过总理几次,主席转战陕北时,他负责给

总理和主席送粮,就见过总理好几次。楚明秋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没用多
久一篇悼念文章便写成了,找来张白纸, 又抄在上面。
“呵,你这笔字,行啊,知道你钢笔字写得好,没想到毛笔字也写得这样好! 我
说楚副,你也给我们留条活路行不!”许云梅看着大字报,忍不住叹道。
楚明秋的字,从五岁开始练,练了二十年,先后拜了数个名师,现在可谓已经炉火纯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管委会, 绝对能坐上头把交椅。
“少废话,拿去贴好。”楚明秋没心情开玩笑,扭头看着院子里的两个气球: “把这
个取下来,气球换了,气球换成白色的,布匹换成灰色的,标语,我来写。”
“好,我这就去办!”
许云梅风风火火的走了,楚明秋站在窗前,脑中思绪纷乱,呆呆的站了半天, 才理清
思路。
这事对高科园的影响不是很大,相反, 对工作可能还有促进作用,继承总理遗志,

加快高科园发展。
灵堂就搭在中科院的小球场上,这个小球场由六块篮球场组成,中科院大学很不完善,最大一点便是没有足球场,一般集会便在这小球场上。
灵堂已经初见轮廓,楚明秋将鲁满仓 的建筑拉过来,各种木料直接从工地拉来。
“老鲁,什么时候能完成?” “最慢下午三点,放心吧,下午三点,
一定能完成。”
鲁满仓叹口气,没有人兴奋,大家伙都带着一股悲愤在努力工作。
松树枝拿来了,菊花拿来了,青纱拿来了,尚科长在发脾气,一时半会没有找到足够大的总理遗像。
楚明秋让人取来一张白纸,找来一张总理的标准照,当场画了一幅总理的像出来。
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在看,当画像完成
时,周围爆发热烈的掌声。“楚副,行啊!”尚科长惊讶万分,
这画跟相片一模一样,画上的总理神采飞

扬,目光炯炯,惟妙惟肖。
尚科长赶紧叫人去找相框,就在这个时候,郁解放匆匆赶来。
“停下!停下!”
郁解放气喘吁吁的叫道,众人不解的望着他。
“怎么啦?郁主任?”鲁满仓纳闷的看着他:“这灵堂都要完工了,那不对了。”郁解放看看四周,迟疑半响,将楚明秋拉到一边,低声说:“接到市委紧急通 知,悼
念总理,各单位要在中央统一部署 下进行,不准搭灵堂,各单位上报要参加 总理遗体告别仪式的人员,悼念总理,不 准影响反右倾翻案风,不得举行公祭行动, 不准送花圈,不准带黑纱,不准举行追悼会!”
楚明秋惊呆了,他几乎失态:“这是中央定的!”
郁解放苦涩的点头,楚明秋顿时愤怒了:“谁下的命令!”
这不是普通人,这是总理,周总理, 共和国的缔造者,深受全国人民的爱戴,

这个通知要宣布下去,不知道会激起多大的愤怒!
楚明秋不敢想!
郁解放叹口气,华汉民赶紧过来:“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楚明秋没理会他,扭头问:“主任,有正式文件吗?”
郁解放摇头,随即又补充道:“电话通知说,下午送到。”
“操他大爷的!”楚明秋忍不住骂起粗话来,掉头就走:“这事,你宣布吧!”
郁解放叹口气,左右为难,群众不知道,谁宣布的,就会恨上谁!就会针对谁! 可看
着楚明秋甩手走了,郁解放赶紧
将他追回来,这时,孙满屯也过来了,他刚写完大字报。
孙满屯听说之后,简直愤怒了,一张黑脸激动得泛出红光,大声吼道:“胡说八道!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不准悼念总理!你去问问!群众会答应吗!”
孙满屯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人群顿时炸了。

“怎么啦?怎么啦?”华汉民冲过来大声问道:“谁不准悼念总理?”
“不准悼念周总理,为什么!” “对!为什么不准悼念周总理!”“悼念周总理有什
么错!”
......
中科院是知识分子最多的地方,平日里这些知识分子文质彬彬的,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可此刻确是群情汹汹,面露狰狞!
“同志们!同志们!请听我说!听我说!”郁解放没办法,只好站在一个石块上,冲众人大声喊道。
楚明秋见群众的情绪有些失控,赶紧大声喊道:“同志们!同志们!请安静!请安静!”
郁解放大声说道:“同志们,总理去世,我也很悲痛,上午,我还和楚副主任孙副主任商议搭建灵堂,为总理守灵。
可刚才,我接到市委紧急电话,”郁
解放拿出笔记本:“市委紧急通知,中央决定,为了不干扰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央对悼念总理制定了几条规定:

第一,不准设灵堂; 第二,不准送花圈;
第三,不准挂总理遗像; 第四,不准戴黑纱;
第五,不准开追悼会;”群众顿时炸了!
“谁定的!王八蛋!打死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准我们悼念周总
理!”
“郁主任,这是中央传达的吗!我怎么觉着是蒋介石下令的!”
群众把郁解放围着,一定要他解释, 否则就不准他走。
“同志们!”郁解放都快哭了,泣声道:“同志们,我对总理的感情与大家一样,我还在总理亲自领导下工作过。
可是,同志们,我们是党员,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是党员, 管委
会也是党的一级组织,我们必须听中央的。
同志们,悼念总理,是全国人民都关注的大事,我郁解放就算有再大的胆量,

也不敢不准群众悼念总理是吧!”
郁解放声情并茂,楚明秋叹口气,也站出来:“同志们,郁主任说得有道理,我们是党员,管委会也不是独立王国,上级有命令,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照办!”
这其实是楚明秋非常不理解的一点, 共产党的所有党员和下属组织,不管是什么人,
不管多大的部门,只要中央一声令下,甚至不是中央下令,只要上级一声令下,立刻照办!那怕知道是错的,也照办不误!
整个党,犹如一个庞大的机器,在一个马达的驱动行动。
楚明秋读过党史,当初肃反之前,张国焘夏曦算得上都是孤身进入根据地,可开创根据地,手握兵权的那些骁勇善战的将领们,居然没有一点反抗,就这样被整肃掉。
楚明秋知道,自己肯定办不到,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若知道是要上刑场,自己是肯定会反抗!
这番话很有力量,人群中,有人开始

哭泣,渐渐的哭声一遍,连郁解放都泪流满面。
灵堂暂时没有拆毁,楚明秋找了个理由,上级只是电话通知,必须要有正式文件。
今天,管委会没人工作,下属的几个工厂也没人有心工作,所有人都在议论。
楚明秋也躲起来了,躲在孙满屯的办 公室,罕见的抽起烟来,孙满屯自从在小 球场上发了火,便没再说话,阴沉着脸, 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就象五七年那会。
“中央出问题了!”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后,孙满屯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便具有相当的震撼性。
但这震憾不了楚明秋,他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早就出问题了。”
此刻楚明秋很懒散,靠在椅子上,双腿搭在凳子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偶尔抽两口,大部分是让它燃着。
半响,他又补充道:“老祖宗说,得
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咱们共产党为什么能取得胜利,就是得民心。他

们这样干,将失尽天下民心,孙叔,现在要作的是,尽量保护好同志们,不要冲动,
不能硬顶,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他们如此疯狂,就说明,他们的处境不妙!”
孙满屯苦涩的叹口气,他真的很想冲动,不管不顾,将灵堂搭建起来,组织开追悼会,给总理送花圈。
“楚副,黑纱买回来了!”
曹群秦永丹敲门进来,俩人显然知道了上级的决定,虽然他们知道这是上级的决定,可依旧难以接受,于是便盯上了郁解放和楚明秋。
“别象仇人样盯着我,”楚明秋淡淡的说:“通知下去,各单位统计下,看看谁要,登记后,统一领取,嗯,另外,上级既然不准戴黑纱,这个帐,就报不了, 你们花了多
少钱,这钱,我出!”
“算我一份!”孙满屯闷闷的开口道。“成!”楚明秋也没客气,孙家以前
很困难,可孙满屯恢复工作后,二柱也回来了,就算大柱在山里也拿着一份工资, 家
里的经济已经大为好转,不差这点钱。

“我也算一个!”秦永丹插话道。

秦永丹不像华汉民,华汉民近乎半公

开反对中央文革,而他是悄悄的,他主动要求去政策研究室,目的就是学经济,学企业管理。
秦永丹也是高干子弟,他父亲在三十年代中期便参加革命,全国解放后,出任中科院办公厅主任,中科院副秘书长,文革初期被冲击,七零年又解放了,名义上恢复工作,实际上基本在家养病,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渊源,他才知道政策研究室是在作什么,才在分配工作时,主动申请去政策研究室这个最冷僻的部门。
“葛兴国最近怎么没看到?”楚明秋问道。
“他去农研所了,”秦永丹说道:“他们种的人参死了一多半,他听说农研所有个专家从事过这方面的研究,跑去请教去了。”
魏兰欣她们走后,楚明秋便带着葛兴国上前院拜师,古震本不想收学生,只是看在楚明秋面上,才勉强收下他。
葛兴国便来到政策研究室上班,就跟正式上班一样,每天按点上班,按点下班,

跟正式职工一样,只是没有工资。
“你在政策研究室工作,感觉怎么样?”楚明秋问道。
秦永丹点头:“很好,古震老师和丁维山老师,都给我很大帮助,楚副,听说你那有美国最新的经济学专著?”
“那些书,你现在看没用,也看不懂, 你先把基础理论搞清楚再看吧。”楚明秋
大咧咧的毫不客气,他说的也一点没错, 秦永丹在学校并不是学经济的,他实际上是
学机械的,可他对机械不感兴趣,相反对经济学很感兴趣。
“小秦,”孙满屯插话道:“小楚九岁就开始跟老古学经济,老古说,他已经教不了他了,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秦永丹大为惊讶:“真的,孙叔?楚
副,行啊,你可是真人不露象。” “你叫他什么?”楚明秋有点意外:
“孙叔?你们以前就认识?” “在陕北时,我和他父亲是老相识了,
他到政策研究室,还是我建议的。”孙满屯插话说道。

“孙叔,您这嘴,可真紧,到底是干过地下工作的!”楚明秋调侃道。
秦永丹淡淡一笑,起身将窗户打开, 散散房间里的烟。
“孙叔和我爸是老战友,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没看出来?”
“看出来?他们这帮老家伙,谁知道 那就挂上关系了,上次王副总理来,不知 怎的,就他挂上了,谁知道你爸也挂上了。” 楚明秋苦笑下要头。
这些老革命,在几十年的革命中,有过无数上级和下级,有些可能自己都忘记了,冷不丁从那就冒出来个,一聊才知道, 原来曾经在某年某个时间或某个工作中, 曾经共过事。
“什么挂上了?”孙满屯看他一眼, 楚明秋连忙解释:“就是有联系,对了,我说秦
永丹,你组织西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来保护孙叔?”
“少挑拨离间,那时候,我连我家都带人抄了。”秦永丹翻个白眼:“倒是你,每次运动都躲过去了,有人说,朱洪他们

的造反兵团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谁说的,我可是黑五类,
黑五类敢说话吗!妈的,老子的家被抄了几十次,你们每成立一个红卫兵组织,就来抄一次家,我那家,除了那张床以外, 其他的都被抄走了,到现在也没还。”
孙满屯听着他们谈论过往的事,忍不住想起那张猛虎下山图,还有坐在如意楼外的那群小子。
“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他们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孙满屯还记得这句话,楚明秋说完这句话后,造反兵团便横空出世,随后那些老红卫兵便被打得溃不成军。
所以,他压根不信,造反兵团与楚明秋无关!
那天,他亲耳听见,楚明秋就布置了十几个学校成立红卫兵,那些红卫兵肯定不是与秦永丹一伙的。
这些年,楚明秋在胡同里的举动,孙满屯也有所耳闻,那可是威风八面,凭着

公公两个字,可以在燕京城畅通无阻。“我说,六七年以后,你上那去了?” 秦永丹
苦笑下:“我爸六六年被隔离
审查了,六七年,我被开除出红卫兵,后来便去了陕北,在陕北插队。”
“我说街面没看到你,”楚明秋笑道: “唉,对了,单倥呢?你们老兵的头,有
他的消息吗?”
“他也在陕北,嗯,在延长县插队,
其实他也挺惨,六六年,他母亲服毒自杀, 他父亲被关进秦城,去年才解放,现在在
总参工作。”
“那这单倥也苦尽甘来,盼到春天了。” 楚明秋毫不客气的调侃道。
秦永丹摇头:“没用,他父亲不会管他这事,他要回来,只能靠自己的能力。” “那
也拦不住他,以单倥之能,要不
了三年,就能回来。”楚明秋随意的说。单倥,燕京四九城老兵的领军人物,
这可不是别人给的,或是靠父母的权力, 而是靠他自己的能力。
能成为数千老兵的领军人,单倥的能

力勿容置疑,绝对才华横溢。
对楚明秋的判断,秦永丹赞同的点头: “他现在正学习经济,也拜了个老师叫曾 国才,是下放到他们生产队的一个老右派, 原来是西北贸易学校的老师。”
说到这里,秦永丹嘲讽的骂了句:“妈的,有本事的人都他娘的是右派。”
楚明秋摇头:“错了,应该是右派都他娘的是有本事的人。”
俩人说话越来越无所忌惮,孙满屯却 没有干涉的意思,当初他就反对这个政策。
“五五年评军衔,几百位将军,我看 过他们的履历,按照五七年评右派的标准, 他们中的大部分,大概率会被评为右派, 有些甚至是极右。”
秦永丹怔了片刻,随即大笑不已,孙满屯也禁不住乐了,楚明秋则无所谓的耸耸肩。
经历过战火的将军们,哪一个不是脾
气火爆,那个没有过粗口抱怨!李云龙这类的,按照五七年的标准,这些都是右派行为,都该划为右派。

三人随意的聊着,没多久,许云梅和华汉民强社新也来了,华汉民愤怒不已, 嚷嚷着
要向中央告状。
下午上班不久,郁解放也过来了。 “你们都在,那就好,临时开个会吧。”
郁解放叹口气:“这是市委送来的紧急文件,关于悼念总理的安排,还有中央的决定,另外,最要紧的是,我们高科园有五个名额,可以参加总理的遗体告别仪式, 有两个
名额参加总理追悼会。”
孙满屯愣了下:“遗体告别仪式?在那?”
“燕京医院,太平间。”郁解放示意下文件。
孙满屯不相信的从楚明秋手中抢过文件,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燕京医院太平间, 那地方又小又窄,进出都不方便,要知道, 这可不是普通人,是国家总理,党的最高 领导之一,共和国的缔造者。
在这个地方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显然是不合适的! 还没等华汉民开口,许

云梅就跳起来了。“为什么?!!!中央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对得起总理吗!”啪!
孙满屯拍案而起:“我要上告!不行!不能这样草草行事!全国人民是不会答应!”
郁解放低着头,楚明秋长叹一声,谁
都知道,这没用,等他的告状信送到中央某些人的办公桌上,总理的追悼活动恐怕早已经结束了。
“老强,老华,咱们宣传科和行政科, 能不能出份报纸,咱们的内部报纸,不对
外发行。”楚明秋问道。
强社新负责宣传科,华汉民负责行政科,强社新早就提出办一份内部报纸,只是始终缺少人手,这份报纸就没办起来。
“好主意,我们这就办!”强社新立刻明白楚明秋的意思:“到时候,你们几位主任可要支持!”
“放心!两天,两天时间够不够!”楚明秋问道。

强社新迟疑下,纸张,文章,等等, 都没问题,可问题就在印刷!高科园没有印刷厂
,要办报纸,必须要联系印刷厂。
“我去联系印刷厂!”许云梅愤然起身,就要往外走,楚明秋摇头说:“用不着,中科院就有印刷厂,厂子不大,但印几张报纸,够用了。”
“先别忙,”郁解放说:“这五个名额和两个名额,怎么分配!”
孙满屯一肚子火,楚明秋叹口气:“遗体告别仪式,只有两个,追悼会,五个, 这可
不只是我们管委会,还包括下面的联想公司长城公司,还有启明公司。”
看中央文件,这份文件就是讲总理治丧事宜,根据这份文件,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规定三万人,参加追悼会的,五千人。
这 实 在 太 过 分 了 ! “这太少了!”楚明秋叹口气,这完
全不够分,在坐的全部都想参加,还不说下面的几家公司。
“你们看这,”华汉民指着文件上的一段话:“戴白话,是四旧,黑纱也是,

所以,不准戴白花,也不准戴黑纱。” 楚明秋起身走到窗户口,看着下面:
“不让戴就不戴,你们看,下面的树,群众自己把小白花绑在树上,这不能怪我们吧。”
华汉民走到窗前,众人都走过来,挤在窗户口,大楼四周有不少树,其中不少是青松,有些树的叶子已经脱落,就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众人随即脑补,周围的树木上,挂满白花,那副情景,许云梅冲楚明秋竖起大拇指。
“郁主任,您要不要参加这两个会。” 楚明秋问道。
郁解放没有迟疑便点头:“我们高科园是在总理关怀下成立的,在公在私,我都要去见总理最后一面。”
楚明秋点头:“那好,我们管委会,两个会,都由郁主任参加。”
“那还有一个名额和四个名额呢?” “唉,这不好分啊!”楚明秋叹口气:
“问问阎主任和王主任他们吧。”

郁解放点头,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参加这两个会,下面这些人才会服他,否则, 别说
其他人,楚明秋和孙满屯就会起来反对他。
“孙主任,遗体告别,您就不参加了, 追悼会,参加追悼会,行吗?”楚明秋又
问道。
孙满屯狠狠的吸了两口烟,才无声的
点点头,郁解放深深叹口气,就在孙满屯的办公室给下面的公司打电话,结果阎主任和王主任都炸了,都要参加,谁也不让步。
郁解放没办法,只好又给市委打电话, 电话一路找到吴副总理,最后又要到一个 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名额,两个名额分别 给了王主任和阎主任,至于参加追悼会剩 下的三个名额,分别给了联想长城和启明 公司。
楚明秋则去了工地,劝说鲁满仓将灵堂拆掉,也就是他出面,也就是他出面, 换一个
人来,鲁满仓都不肯拆。
“中央出奸臣了!”鲁满仓悲愤的叫

嚷着:“奸臣!都是些奸臣!”

鲁满仓带着人,制了几个巨大的白花,

将这几朵白花系到槐树顶上。
这股风迅速蔓延,第二天上午,中关村所有的树上都系满小白花,不但各单位内的树上,连大街上的树都系上了白花, 到下午,这股风就蔓延到全城,没用多久, 燕京城区到下面的区县,所有树上都挂满白花。
满城尽披白!
楚明秋回到家里,果然,岳秀秀呆坐在房间里,房间里寂静无声。
“妈,这是怎么啦?”楚明秋看她神情不对,很担心的问左雁。
左雁叹口气:“妈今天去申请,要参加总理的遗体告别仪式,但上级没同意。”
楚明秋叹口气:“中央规定了,参加 遗体告别仪式的只有三万人,我们高科园 只有四个名额,参加追悼会的只有五千人, 我们也只有五个名额。”
左雁轻轻低呼一声,随即问道:“你参加吗?”
楚明秋摇头:“我们都想参加,可,名额就这几个,我们要了,下面的公司怎

么办?管委会只有郁主任参加两个会,孙叔可以参加追悼会。”
左雁叹口气:“我们学校的老师今天都没心情上课,我把今天的课调成了总理的文章。”
这大概也是左雁能作出的最大努力
了。
“你知道吗,电台今天没有停播音乐节目,居然还在播样板戏。”
左雁这样温和柔弱的女人都有一丝愤怒,楚明秋叹口气,走到岳秀秀跟前, 柔声
说:“妈,您就别伤心了,总理走了,您要伤了身子,那可怎么好,妈,您还要抱孙子呢。”
岳秀秀长叹一声:“我就是想不明白,悼 念 总 理 , 怎 么 能 这 样 草 率 !”
楚明秋坐在她身边,低声说:“中央现在 政治斗争很激烈,有人在总理活着的时候, 拿他没办法,就想在这上面泄愤。”
“唉,总理是个好人,你爸爸去世, 他还送了花圈。”岳秀秀说着眼眶就红了。
楚明秋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我

都记着呢,我们高科园也是在总理关怀下成长起来的,中央就是江青张春桥他们, 他
们这是刻意打压总理,可他们错了,他们此举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这等于吹响了他们灭亡的号角。”
左雁沉默的点头,岳秀秀半响才迟疑的点头:“外面的事,妈不懂,小秋,这些事,以前是你爸在打理,现在都交给你了。”
楚明秋松口气,笑眯眯的安慰道:“妈,您就放心吧,我没事。”
岳秀秀点点头,轻轻舒口气,又摇摇头。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岳秀秀问道。
楚明秋摇头叹息:“我们管委会不是只分了几个名额吗,我估摸着您呀,也拿不到,再说了,今儿也没什么事,本来准备给总理设灵堂,开追悼会,可上级一个通知,所有的全部取消,大家伙都很气愤, 没心做事,我又担心您,就早回来了。”
“我没事,别瞎担心。”岳秀秀叹口

气,左雁明显松了口气,冲楚明秋笑了笑: “你陪陪妈,我上厨房看看。”
到厨房,赵婶和穗儿姐正作晚饭,俩人精神都不是很好,看到她进来,赶紧问, 左雁
笑了下说小秋回来,什么都好了。
穗儿姐叹口气:“这小秋啊,就是她的命,雁儿,再过几年,老太太就七十了, 你们
俩可得抓紧。”
左雁脸色一红,没吭声,赵婶插话说:
“是得抓紧,这六太太想孙子可都要着魔了。”
左雁要紧嘴唇,一声不吭,低头摘菜, 穗儿姐冲她笑了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说起总理的事来。
这个事,在这几天都会被议论,楚明秋明显感到群众的愤怒,晚上,他第一次到牛黄豆蔻的院子,电视就摆在院子里, 今晚的电视居然播的是智取威虎山,他忍不住骂了句。
看电视的人并不多,牛黄豆蔻文化程度低,但小树林在,他上去就把电视给关了,然后才给牛黄豆蔻解释。

“还有这么个说法?!”牛黄有些疑惑的看着楚明秋。
牛黄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不管是水生还是小树林,这些年,他都悉心照顾,并没有因为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有丝毫歧视,俩人读书工作,他都花了很多精力,只是,他的能力有限,办不了多少大事。
“叔,有,这种电影或电视,一般叫娱乐节目,每当国家有重大灾害,或是重要人物去世,别说电视节目了,电影院, 戏剧院,音乐厅,全部都要停止停业,以示哀悼
,总理去世,应该举国哀悼,这种节目应该停播的。”
“还是小秋说得清楚,”牛黄瞪了小树林一眼,小树林很无奈,他的解释也大致不差。
“这古人还有守孝三年,”豆蔻也说: “这电视台是不是有坏人!总理去世,他
们怎么还播这个!”
楚明秋叹口气,没有再解释,转身出去,牛黄低声呵斥:“别瞎说,中央的事,

我们那清楚。”
“你还不清楚,你不是街道工宣队队长吗!”豆蔻反驳道。
“我这队长 ”
楚明秋转身快步走过来:“叔。”
牛黄扭头看着他:“小秋,有啥事,你说。”
“找个时间,把这工宣队队长的职务给辞了。”
牛黄想都没想便点头:“好,明儿就去辞了。”
楚明秋摇头:“要等总理葬礼结束后再辞。”
“嗯,那好。”牛黄依旧没问原因便答应下来。
小树林纳闷的问:“这是为什么?”“很简单,现在辞,有人会借此攻击,
说对中央不满,有可能给扣上破坏反右倾翻案风的帽子。”
小树林到底是大学生了,想了想,便点头,牛黄得瑟的冲他说:“看看,看看,让你认真读书,多跟你舅舅学着点。”

小树林冲他咧咧嘴,转身追着楚明秋出来了。
不明白的肯定是一脑门子浆糊,一会叔,一会舅舅的,这辈分怎么乱七八糟的, 可这
后院就这样,明白的人都明白。
总理葬礼的简陋,让悲伤的人愤怒。孙满屯独自到后院,看到楚明秋,也
不说话,俩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个多小时,随后古震也来了。
三人相对无言,将一壶茶喝干,留下几声叹息。
“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楚明秋冷冷的说道。
古震摇头叹息,孙满屯也叹口气,楚明秋平静的说:“老师,孙叔,总理走了,其实,主席的身体也不好,估计也就是今明两年的事,中央的那些大佬都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围绕这事,哼,江青他们想篡党夺权,可,这帮人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打压总理身后事这样的事都作出来了,真是愚蠢!愚蠢之极!”
楚明秋说着便笑了,举起茶杯:“老

师,孙叔,为这,咱们应该喝一杯。” “这话怎么说?”古震有些疑惑不解,
他本质上是个学者,对政治层面的东西, 反应还不够敏捷,孙满屯则若有所思。
“看看,今天,群众的愤怒,已经说明,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天怒人怨,他们现在就坐在火山口,还在得意洋洋,哼,蠢!”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完蛋了,中国就有希望了!”
孙满屯深吸口气:“但愿吧!” “对这个,我非常有信心。”楚明秋
说道,神情轻蔑。
夜幕深沉,寒风刺骨,呜咽声声。犹若哀乐!
第二天,楚明秋走在路上,没有人戴上白花和黑纱,可道路两边的树上,却挂满白花。这让楚明秋有些惊奇,他没想到,一
夜之间,居然就扩散到城西区了,可待走到城北区,两边树上同样挂满小白花。
看来这股风潮,已经扩散到全城。

白花在寒风中轻轻晃动,一个中年妇女将白花系在树枝上,然后低下头,让身边的孩子将他手上的小白花也系在树上。
沿途没有看到笑脸,所有人的神情都阴沉着,只有高音喇叭还在播放雄壮的音乐。
忽然高音喇叭停了,楚明秋抬头看, 几个年青人将喇叭线给剪了。
“哥们!干得漂亮!”
就在楚明秋前面的一个年青人,冲那几个年青人竖起大拇指,在另一边的另一个年青人则冲他们鼓掌! 那几个年青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冲他们抱拳,他们不远处有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太太,这老太太压根没动,就象没看见似的。
高科园与大街上一样,所有树上都挂 上了白花,院子里的两个气球换成了白色, 长长的条幅变成了灰色,坚决打退右倾翻 案风,改成了永远怀念周总理。
“大家注意,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气,怨归怨,工作还得作,同志们,我们高科园是总理关怀下成立的,将中国的高

科技产业发展起来,是总理的意愿。 我们悼念总理的最好方式,就是努力
把高科园搞上去,把中国的高科技产业搞起来!
同志们!
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之中,不是悼念总理的最好方式,总理也一定不愿看到你们意气消沉的样子!
同志们!
怎么悼念总理?!
只有用十倍努力,以此方式,来纪念总理。”
楚明秋说完后,容基也插话说:“楚副主任说得对,努力工作,完成总理的遗愿,这是我们追悼总理的最好方式。”
众人开始行动,楚明秋召开了早会, 部署今天的工作,他提醒大家,由于总理 追悼会的影响,工作很可能受到影响,但 大家一定要耐心细致,说服厂里加紧工作, 千万不能着急。
总理去世,把很多事都打乱了,楚明秋最担心的是晶圆生产线,现在的晶圆生

产线和光刻机是联系在一起的,现在安装已经走到最后的几步,美国专家组的大部分成员已经回国,在这个过程中,中方的各项研究也顺势展开,甚至有几样材料已经可以用国产替代。
会议结束,他便赶紧上长城公司,阎主任已经在那了,楚明秋赶紧让召开专家组和中方工作人员开会,在会上,他再度强调,悼念总理,要化悲痛为力量,绝不能耽误工期,工期耽误了,除了要赔偿美方一大笔钱外,还会影响后续工作。
“我知道,同志们心里有怨气,我也有,但没办法,这是中央作出的决定,作为党员,作为党的下属组织,我们只能执行,但同志们,我们表达哀伤的方式很多, 努力
工作,尽快完成晶圆生产线和光刻机的安装调试,也是一种。
同志们,总理曾经告诉我,一定要把中国的高科技产业搞上去,有了晶圆,有了光刻机,我们就有基础,后面的芯片设计,生产,就可以展开了。
同志们,你们都是专家,知道这两条

生产线对中国意味着什么,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两条生产线就是我国芯片产业的奠基礼。”
将中方工作人员的士气鼓起来后,他 又去了美方人员的办公地,总理去世,对 美方人员几乎没影响,他们依旧干着自己 的活,美方工作组的大部分人员已经回国, 剩下的也就九个人,美方不叫工作组,而 是项目经理,从工程开始到现在,项目经 理经常换,现在的项目经理是个三十来岁 的中年了,叫布莱克。
布莱克也察觉到协助他们工作的中方工作人员,从昨天起就不正常。
美国人在中国最大的不适应便是没有夜生活,没有酒吧,没有夜总会,也没有舞厅,除了工作,也没有中国人与他们交往。
没有女人和酒,这对美国人是难以忍受的,所以,美国人巴不得加快速度,好早点离开回国。
“楚,”布莱克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下才说:“我不太明白你们中国人,不

过,工作就是工作,就算贵国总理去世, 也不该影响工作。”
“是,”楚明秋点头:“不会了,他们一会就来,布莱克先生,一月底,能试产吗?”
布莱克点头:“完全没有问题。”
在中国工作,除了生活上有点不适应外,其他的倒没什么,中国人对他们很尊重,中国的这些同行也很努力,工程进度比预料的要快。
“楚,我知道周先生是个很受人尊重的总理,很受中国人民的尊敬,但,我不明白,你们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楚明秋淡淡的说:“我们和你们不一 样,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不一样,中国有 句谚语,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们 习惯于把整个国家看作一个家,一个家是 需要有领导者的,总理就是我们的领导者, 失去总理,是我们国家的巨大损失,人民 感到的是,我们失去了一个亲人。”
楚明秋当然不会告诉他,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人民的反应可能还没这么大,可

偏偏现在中国的情况很微妙,加上对总理 葬礼规格的刻意压制,激起了人民的愤怒, 这几个因素综合在一起,才造成了这个局 面。
布莱克听懂了,他轻轻叹口气:“楚,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影响工程进度,安装完全刻意十天内完成,而后就进行试生产,嗯,大约在一月二十五六号的样子,我们大概提前了两个月。”
“您放心,不会影响工作。”楚明秋深吸口气,郑重的答道。
布莱克则看着挂满白花的树,他这才注意到,昨天,这颗槐树还光秃秃的,今天就挂满了白花。
“这些是你们布置的?”布莱克觉着很惊奇,他忽然觉着自己好像看错了。
楚明秋摇头:“这是人民自发的,你来的路上,就可以看到,两天内,燕京所有的树,都会挂上白花的,这是无声的....
哀悼。”
严格的说,这是无声的抗议!

无声的抗议,中央不可能看不到,到下午时,先是环卫工人,随后又组织民兵, 上街
清除这些白花,随后戴着红袖章的街道办人员开始在大街和胡同里巡逻,不准在树挂白花。
晚上,楚明秋回到家里,进门岳秀秀便问他,明天是不是总理要出殡?
楚明秋迟疑下点头:“不过,妈,我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得打听下。”
“那你打听下。”岳秀秀叹口气:“我得去送送他老人家。”
楚明秋赶紧给纪思平打电话,纪思平不在家,又给市委打电话,四下里打听, 可电话
通了的,没有消息,只知道是明天, 到底几点,不知道。
最后他想了想,灵机一动,打到郁解放那,郁解放刚刚参加了遗体告别仪式, 知道点
消息。
“妈,打听到了,下午三点,从燕京
医院出发。”楚明秋说道:“明儿,我和您一块去长安街。”
灵车从燕京医院出发,到八宝山火化。

岳秀秀没多说,楚明秋为了确定,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拔腿便到东院去找肖科长,肖科长没有回来, 他现在也不是科长了,是下面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
人,虽然解放了,但职务降了。
肖科长也到家不久,正吃晚饭,看到他过来,连忙问他什么事。
“明儿总理出殡,我妈一定要送他老人家一程,肖叔,总理的灵车是几点出殡?”肖科长摇头:“这个我可不清楚,不过,接到通知,明天下午四点,长安街到八宝山,这一条路,封街。”
楚明秋点头,郁主任的消息还是有误, 四点封街,灵车出来,大致在四点半到五 点。冬天,燕京黑得早,五点多便全黑了。第二天,正好是周日,中午吃过午饭
后,岳秀秀也没休息,楚明秋和左雁都陪着她,到两点时,岳秀秀便要出门。
左雁觉着还早,再等等也没什么,毕

竟现在外面这样冷。
“你不懂,雁儿,小秋打听到的时间, 都不准确,要是早走了呢?还是早点去。
” 岳秀秀坚持。
楚明秋点头,和岳秀秀一块出来,到院子里,穗儿姐和吴锋,牛黄豆蔻,宋三七水莲,带着孩子们都来了,甚至连黑皮爷爷也出来了。
“走吧。”
岳秀秀上了车,楚明秋蹬车,宋三七托着黑皮爷爷,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出了家门。
到胡同里,小卖部关门了,小理头发店也关着门,小饭店也关着门,门上还贴了张告示。
半道上,勇子妈和瘦猴爸妈也过来了, 随后又看到金刚大渣子的父母....
熟悉的,陌生的,汇成一股洪流,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车铃声,大家只是默默的赶路。长安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楚明秋将车停在一颗树下,左雁将岳秀秀扶

下来,吴锋和穗儿姐站在她身边,小雅芝东张西望,凝重的气氛下,她也不敢冒失,
有些胆怯,先是在父母身边,后来感觉不好,又悄悄挪到楚明秋身边。
黑皮爷爷更加苍老,七十多的他,身 体比不上前几年了,但依旧顽强的活着, 去年,他生了一场病,在医院住了几天, 医疗费让他心疼好久,从此开始保养身体, 活干得少了,养生多了。
赵叔赵婶与他在一块,赵叔的身子骨 也同样不如从前,他现在每天都打密戏, 楚明秋觉着他这是在临时抱佛脚,不过, 他的精神头不错,看上去比黑皮爷爷要好。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赶来,大街上, 警察密布,沿着长安街,每十米一个警察。
楚明秋四下张望,好家伙,长安街两侧,都站满了人,所有人都戴着白花和黑纱,视中央的禁令如无物。
一位父亲托着儿子,小孩子大约四五
岁的样子,小家伙扶着父亲的头,努力伸长脖子,好奇的四下张望。
沉默,数万,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

燕京市民,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都没有确实的消息,只是从各种小道打听到的, 这
些消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准确的,但他们依旧赶来了。
楚明秋不知道聚集在长安街两侧有多少人,只是粗粗估计便有数十万上百万之多。寒风吹拂,数十万人沉默无声,十里
长街上,气氛凝重如山。 让人压抑,让人愤怒!
楚明秋感受到了,被强烈压抑着的力量,这股力量一旦爆发,将摧毁世间一切!
几辆先导车驶过,人群有小小的骚动, 一辆灵车缓缓驶来,车速不快,车头挂着 黄色菊花和黑纱制成的花,车的四周披着 黑纱。
周围响起低低的抽泣,楚明秋扶着岳秀秀,岳秀秀冲灵车深深鞠躬,左雁哭了, 抓着
楚明秋的胳膊。
勇子妈也在哭泣,这个坚强的女人,
生活最艰难的时候也没落过半滴眼泪,现在也在哭泣。

灵车缓缓驶过,楚明秋冲灵车深深鞠躬,虽然他只见过总理两次,但这个老人让他深深折服。
灵车走远了,人群慢慢散去,也不知是谁最先开始,临走前,众人纷纷将胸前的白花摘下,系在道边树上。
没有多久,长安街两边的树上就盛开出朵朵白花。
第二天,人民日报刊载了大幅总理遗照,当天晚上,电视台播放了总理遗体告别仪式和追悼会,给总理致悼词的是邓小平。
随着这场追悼会召开,官方组织的悼念总理活动全部结束,这让全市人民愤怒不已。
这种愤怒被压抑着。
楚明秋非常警惕,又恢复起每天巡查的惯例,每天都到各公司,查看伸长进度, 看看
有没有问题,如果有,能解决的就当场解决,不能当场解决的,也在三天之内解决。
“群众的情绪怎么样?”

“不好,都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
很显然,吴副总理也察觉到某些情绪, 破例问起这方面的问题来。
“领导,安装调试工作已经进入尾声, 我们打算在一月二十四日进行试生产,这
是我们的报告。”
楚明秋把报告交给吴副总理,他察觉
到吴副总理有几分失落,情绪不是很高。吴副总理只是简单的看了看,随后叹
口气:“总理要是看到,那该多好。” “是啊,我们该加快一点的。”楚明
秋也很遗憾,其实这根本不可能。
他小心的观察副总理的神情,总理去世后,谁来接替总理的位置,这是个大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谁接总理,谁就是毛主席定下的接班人。
中央又有一番争夺,但楚明秋不想再说什么了,锋芒太露,也不好,而且他的话已说尽,如果吴副总理还要去争那个位置,就只能是自取灭亡,更何况,争也争不到,主席不会同意由他来接任的。

吴副总理看过报告后,在上面签字同意。
“试生产,一定要组织好,”楚明秋连忙记下来,吴副总理思索着说:“要和美国专家联系好,困难要考虑周全,嗯, 到时候,市委就不派人参加了,等正式投产,市委再
派人参加剪彩仪式。”
楚明秋记下来后,问道:“领导,这试生产,市委还是派个人来吧,这能鼓舞士气。”
“派谁来?”吴副总理苦笑下问:“谢静宜?”
楚明秋摇头:“现在群众对她一肚子意见,派她来,还不如不派。”
吴副总理叹口气:“还是等你们正式生产,我亲自参加。”
“那可说定了,我回去就传达。” “你这皮猴子!”吴副总理终于露出
一丝笑容。
楚明秋起身说:“领导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我就走了。”
“急什么,陪我说会话。”吴副总理

说道。
楚明秋又坐下了,吴副总理略微想想便问:“这段时间,群众的情绪怎么样?”“不好,”楚明秋摇头说:“大家伙憋
着股气,对中央有意见。”
吴副总理默默的看着他,楚明秋接着说:“这股怨气,看上去好像是对总理丧事的安排不满,实际上是对中国未来没有信心。”
这个结论让吴副总理一惊,紧盯着他, 楚明秋叹口气,压低声音说:“文化大革 命搞了十年,人民疲了,累了,生产发展 不上去,经济疲软,人民希望变,人民把 希望寄托在中央,或者说寄托在总理身上, 可总理走了,于是又寄托在邓小平身上, 但邓小平又被批判,所以,借着这次总理 丧事被刻意贬低,表示不满,其实这里面 有表达对总理之后,中国发展的失望。”
吴副总理深深叹口气,楚明秋借着说: “其实,这帮人压根就担不起中国这个责 任,压制人民悼念总理,这不是蠢吗,总 理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威望,岂是他们能比

的,也岂是他们压得了的,他们此举,只不过把自己放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也激起了那些老干部的愤怒,您想,连总理都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压制,将来轮到他们了, 这些人
还会干出什么事,会不会鞭尸!”
吴副总理微微点头,随即问道:“你们高科园都作那些?”
楚明秋叹口气:“我们能作什么,作为党员,党的一级组织机构,我们还能作什么!快搭好的灵堂拆了,我和孙副主任郁主任都写了悼念文章,写成大字报,还办了高科园快报,出了一期悼念总理的专刊。”
吴副总理略微想想,便说:“这段时间,中央斗争很激烈,你们最好低调点, 唉,有
人想清算总理以前定的方略,你们要警惕。”
“清算总理定的方略?”楚明秋忍不住皱眉,吴副总理点头:“这几年,总理做主,引进了不少欧美先进技术生产线, 有人认为这背离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道路,
是崇洋媚外,也是唯技术论,唯生

产力论,要批判。”
楚明秋叹口气:“这真是,除了会搞政治斗争,其他什么都不会干!”
吴副总理心情不是很好,楚明秋也看出来了,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领导,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小子很精,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吴副总理叹口气。
“总理去世,谁来当总理?”楚明秋问道,吴副总理点点头,楚明秋却摇头: “
领导,您千万别去争这个位置,最好是坐山观虎斗。”
“哦,为什么?”
楚明秋想了想说:“让我想想,江青他们多半是想要张春桥或王洪文,有人希望李副总理,但主席还没拿定主意。”
吴副总理略微惊讶的看着他,楚明秋苦笑下:“看来,我猜对了。”
“张春桥,王洪文是不可能的,他们搞得天怒人怨,除非主席彻底瞎了,才会选他们,李副总理嘛,倒是有可能,嗯, 不对,不对,那边应该没有推举人出来,

这帮老家伙都成精了,不会这样傻,应该 是保持沉默,反正谁接任总理,是主席定。”
“那么主席呢?主席应该在犹豫,在观察,不是他想的人,这个时候,跳出来,
是危险的。”
楚明秋抬头冲吴副总理笑了笑:“其实主席也没多少选择,我估计是华国锋。”
“为什么是他?”
“因为没人了。”楚明秋双手一摊: “邓小平在挨批,王洪文扶不起来,剩下的
就他了。
这总理呢,其实,主席是在选接班人, 领导,这事,咱们就别掺和了,这事,很危险。
咱们要去掺和,要受到两边的攻击, 这事,不划算。”
吴副总理有些失望,楚明秋冲他微微摇头:“领导,您别灰心,我建议您,把组织拿到手。”
“组织?”吴副总理有点意外。
“康老去世,组织这块,就是权力空虚,现在,各方都盯着总理,您别去争那

一块,赶紧把组织部拿到手中,这才是最实在的。”
“嗯,最近,您最好多去看看叶帅,”楚明秋再度建议道:“叶帅将在以后发挥重要作用,在必要时,您要表明态度。”
“表明态度?什么态度?” “反对江青,支持叶帅的态度,”楚
明秋深吸口气:“不过,这事,最好等主席走后,再说。”
吴副总理没有感到意外,楚明秋早就表明他反对江青他们,为自己谋划的自然是反江青路线。
楚明秋不知道吴副总理听进去没有, 他已经尽力了,吴副总理要真去争那个位置,会
死得很惨,两边都不会支持他,主席也不会,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拿住组织部。
组织部,这个部门看上去不显眼,却是权力巨大,见官大一级,更主要的是, 组织部
还有平反冤假错案的能力,吴副总理只要拿到这个部门,就可以找机会,平反冤假错案,从而为自己积累名望,再找

机会,投靠邓小平,改革开放后,说不定还真能当上总理,甚至是主席。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一头扎进晶圆生产线和光刻机安装调试中。
另一个他要关注的项目是爱华 2.0 随身听的研制,外壳的工艺还在攻关,不过时
间已经等不急了,爱华 2.0已经投入生产。
启明公司再度扩大,工人已经增加到一千人,其中大部分是临时工,这些临时工主要来自回城知青和附近的农民。
楚明秋现在觉着临时工也挺好,至少他们的工资很低。
但问题也存在,那怕是临时工,也得给他们提供住房,中科院已经住不下了, 他只好
去联系燕京大学和华清大学,最后燕京大学借给他一栋学生宿舍。
随后,在管委会办公会上,他提出了 一个庞大的基建计划,要建设八栋住宅楼, 这个计划得到大家伙的一致支持,因为, 所有人都缺住房,除了他,那怕是郁解放。
郁解放家也很紧张,他还有母亲要赡

养,下面还有几个孩子,他的住房还是十多年前分的,只有两室一厅,因而十分紧张。华汉民结婚了,住在筒子楼里,许云梅也有了男朋友,是个军官,在燕京军区工作。
革命积极性再高,也得有个窝,十多年没有建住房,住房的紧张可想而知,他的这个提议自然得到支持。
要建住房,要走的程序很多,楚明秋实在忙不过来,马上要验收晶圆生产线和光刻机,实在分不开身,郁解放便把这工作接过去。
要建住房,需要跑的手续很多,市委批准是自然的,还要跑城建,跑国土,跑计委,等等,申请报告上,至少要盖二十多个章。
到一月中旬,所有安装调试都完成了, 一月底,开始试生产,楚明秋心都提紧了, 直到中方专家组宣布,第一批产品完全合 格,他这才松口气。
现场气氛很热烈,所有人都很高兴,

从去年四月开始到现在,整整忙了九个月, 这是高强度工作的九个月,布莱克有几分 感慨,那怕在西方国家,这个建设速度也 很惊人,一般情况下,需要十八个月。
1976年的春节比较早,一月三十一日便是春节,楚明秋提议在除夕举行个答谢晚宴,邀请美国人参加。
举行这样的晚宴也得申请,市委,外
事组,还要得到宣传,统战,公安等部门的批准,这让楚明秋有些不解,这与宣传统战有什么关系。
这申请可不是说要举办晚宴就行了, 还必须要有内容,场地在那,有那些人参加,至
少中方有那些人参加,谁讲话,讲话内容是什么,活动有那些内容,等等, 都必须写
清楚。
不过,这难不住他,他的关系网够大, 几个电话打下来,事情就办妥了,公文走一圈
,两天时间过去了,但好歹批下来了。
晚宴就在中科院大学小礼堂举行,小
礼堂布置得很喜庆,红灯笼,大红的欢庆春节,挂着彩条。

不是中式的饭桌,而是西式的糕点, 在四周摆了三张长桌,食物和饮料都有。
楚明秋到会便发现,除了美国专家组外,还有几个记者,其中便有劳拉,他有些纳闷,便悄悄问郁解放,郁解放告诉他, 这是宣传部和外事组邀请的。
“干嘛邀请他们?”
“谁知道呢。”郁解放也很不解,高科园花钱,外事组和宣传部来唱戏。
宴会开始了,郁解放和他先后讲话, 布莱克也讲了话,都不长,随后便开始边吃边聊
,气氛轻松和谐。
“楚,你们的工业基础如此薄弱,你们这晶圆生产线投产后,打算生产什么产品?”劳拉端着酒杯过来。
“这酒怎么样?”楚明秋没有回答, 含笑问道。
劳拉微怔,随即点头:“还不错,是那产的?”
“就是燕京的,前几年,这酒,我喝着还有点酸,现在越来越好了,比起法国来,可能要差点,但比起澳大利亚和美国

来,不相上下。”

劳拉很快便惊讶的发现,楚明秋的舞

步在渡过了开始的艰涩后,很快变得流畅。“没想到,你的舞跳得这样好!” “很
久没跳了。”楚明秋微微一笑。 “我很少看到中国人跳舞,哦,是跳
交际舞。”
“我们现在对交际舞的认识有错误, 倡导的是革命舞蹈。”
“就是那种,那种,中国迪斯科?” 劳拉显然拿不准那叫什么。
“扭秧歌。”
“对,对,扭秧歌,为什么叫这名。” “这扭秧歌是中国民间的一种歌舞形
式,主要是庆贺丰收,后来发展成为,每当重大节日,或喜庆的日子,大家伙便聚在一起,边唱边跳。”
“原来是这样。”
“其实,我们原来也跳交际舞,延安时期,便经常举办舞会,毛主席周总理都跳,周总理可是舞林高手。”
“我看过史沫特莱和斯诺的书,他们
的书里都有这方面的记载。” “你们西方人总把我们共产党人看得

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不食人间烟火,那是怪物,不是人。”
劳拉噗嗤一笑,楚明秋也能感觉到, 劳拉的舞步同样比较涩,慢慢的才流畅起来。
俩人的示范下,布莱克大着胆子,跑 去请许云梅跳舞,许云梅迟疑半响才接受, 随后林丽也被一个美国人请下场。
这让楚明秋有点意外,跳完一曲后,
楚明秋趁隙问俩人,俩人都说是在学校学的。
文化大革命前,交际舞是不禁的,禁舞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
“主任,孙叔,会跳吗?”楚明秋笑呵呵的问道。
郁解放心惊胆颤,孙满屯则摇头:“以前在延安时,跳过几次,总学不会。”
“小楚,这,这,这能行吗!”郁解放脸都白了,看着场上跳舞的人群。
楚明秋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孙副主任不是说,延安时期也跳,再说了,文革前不是一样跳吗,老郁,没事。”

郁主任微微摇头,楚明秋凑到他耳边, 低声说:“您要担心,就早点走,剩下的, 我担着。”
郁解放在心里苦笑,这楚明秋真是胆大妄为,他看了眼孙满屯,孙满屯盯着舞场,好像没有管的意思。
总理去世后,整个社会更加沉闷,报上声嘶力竭的鼓动反击右倾翻案风,可下面的群众就是鼓动不起来,不但如此,西单还接连出现反对江青的大字报和传单, 公安局为此
立的案子就有五六个。
这种沉闷,让楚明秋非常担心,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扎在下面,一面督促工作, 一面
观察态势。
让楚明秋意外的是,下场跳舞的人越来越多,他注意了下,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多数
都会跳,相反,林百顺曹群这样的年青人,就只能在边上看着。
“公,楚副,你啥时候学的跳舞?” 林百顺拉着猴子过来问道。
“眉子和军姐教的。”楚明秋淡淡的笑了笑,在排练厅建成后,他便悄悄开过

舞会,参加的都是后院的几个人,最初发起的还不是他,而是楚眉,她在家里待着,
闲得无聊,便拉上林晚邓军跳舞。
文革前,大学每到周末,都有舞会, 她们都会跳。
不过,楚明秋的舞则是“天生”的, 从娘胎里带来的,开玩笑,混娱乐圈的人, 不会跳舞,还混什么。
“曹群,我可听说了,文革前,你们
大院每周都有舞会,你怎么没学学?” 曹群很郁闷的看着:“那时候小,偷
偷去看过,没学。”
“其实,这舞,一点不难,跟着节奏走就行了。”楚明秋正说着,许云梅过来请他跳舞。
“舞会在西方是正常的社交,社交就有礼仪,男性要有绅士风度,其中一个就是,如果女性来请你跳舞,不管愿不愿意, 都必须答应,相反,如果你去请女性跳舞, 女性可以拒绝。”
许云梅眼珠子瞪得溜圆:“怎么,你不愿意!”

楚明秋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是给他们讲解社交礼仪。”
“除了,我刚才说的,还有跳舞时的礼仪,许姐,我们给他们演示下。”
许云梅一笑便站过来,楚明秋示范道: “跳舞时,双方要间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切忌不要靠得太近。”
“第二,如果,你们并不认识,那么
跳舞时,切忌不要打听对方的名字,如果你想知道对方的名字,可以在跳舞之后, 再
打听。”
“第三,握着女性的手,要注意,不要用力,就这样轻轻搭住就行。”
“最后,最关键的是,跳完之后,一定要送女性回到座位上,然后还要说声谢谢。”
“这些都要记住,以后,你们独当一面,在商务交往中,一定会遇上这种舞会,
你们一定要懂。”
林百顺曹群相对苦笑,这些都是神仙
姐姐庄静怡告诉他的。
许云梅的舞姿比起劳拉来就差些,楚

明秋则更流畅了。 “你就真不怕?”
许云梅没头没脑的开口道,楚明秋淡淡的笑笑:“有什么好怕的,顶破天给个批评,这四九城太闷,办个舞会,轻松下。”
这舞会是他计划好的,从提出那会便计划好了。
这个春节实在太闷了,那怕官方给了更多的物质,带鱼都比往年多了两斤,肉蛋糖等等,都比往年多,可依旧没有过年的气氛。
工厂企业政府办公大楼,贴上了欢度 春节的红色标语,可气氛却没有,道边的 树上,还不时能看见在寒风中飘荡的白花。
这个晚上,楚明秋其实也没跳几曲, 舞会也结束得挺早,十点多便结束了,他又匆匆
赶回家里。
家里还跟往年一样,很热闹,楚眉赵立新都回来了,楚眉又有了,只是还早, 才两个
月,小雅芝很高兴,催着妈妈给她生个弟弟。
院子里照样点着篝火,不过,这次不

在百草园,而是在排练厅外,照样准备了一只羊,等着楚明秋回来烤。
怀孕的还有叶冰雪,小八守在火堆前, 左雁则陪着叶冰雪在房间里面,她的肚子 很高,产期临近,不敢劳累。
勇子来了,大丫没有来,抱着孩子在家里陪勇子妈,大丫是去年十月生的,这个孩子的出生,给大家带来不少的欢乐。
“你丫该把孩子带过来,再怎么说,
我也是他义父。”楚明秋边烤羊边数落勇子。
勇子嘿嘿笑着,火光映在他的脸上, 红彤彤的。
“都在啊!”
建军披着军大衣晃悠悠的进来,笑嘻嘻的窜到火堆边,从怀里拿出两瓶酒。
“啥酒?”虎子伸手夺过来,仔细看: “汾酒,行啊,这可是好酒,那搞到的。”
“哥们还行吧。”建军很得瑟,院子里的这些伙伴中,现在就他还单着,连大小武都有结果了,大武在去年五一结婚, 小武准备今年结婚。

楚明秋看看他,边给烤羊上油,随口说:“你丫该不是让小秦弄的吧。”
建军嘿嘿笑着,更加得瑟了,小秦就是他追了几年的姑娘,是另一个派出所的女警,最近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小秦答应作他的女朋友。
咸鱼干照例也来了,他带来两只烤鸭, 另外还带来一个鼻烟盒,让楚明秋掌掌眼, 楚明秋让他先放在房间里。
小家伙们都馋嘴,兴奋的盯着火堆上的羊,油脂滴落在火山,发出滋滋声响, 孜然撒
上去,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烤好了,放在边上的盘子里,开始给 大家伙分肉,这个工作由勇子来作,还在 照惯例,每家一盘,小家伙们负责送,楚 明秋又开始烤鱼,这个就不用那个烤羊架, 而是个小的,鱼是剖好的,他只负责烤。
咸鱼干问建军最近在忙什么,建军迟疑下才说在追查反革命传单。
“反革命传单?”咸鱼干笑了:“是反对江青吧。”
建军点头:“这家伙胆子挺大,到处

散发,这四九城都在贴。” “有线索了吗?”小八问道。 “那有,都
是晚上跑出来贴的。”建
军给他倒了杯酒:“上面压得很紧,市局组织了个专案组,协查通报发了几张,看得出来,应该还没线索。”
小八神情自然,建军随后说:“不过,从散发的范围和时间看,应该不是只有一个人,是一伙人。”
“小脚老太也没线索?”楚明秋配好佐料,将鱼用白纸包起来,然后过来。
“当然有,查到的线索有十几条,”建军说:“不过,作案人作了伪装,有穿军大衣的,有穿工作服的,还有女的,这些线索,说有也就有了,说没有也没有, 这军大衣,
满四九城没有百万,也有十万, 怎么查!”
“你这小片警,怎么知道这么多?” 虎子随口问道。
“协查通报啊,每个派出所都有。” 建军一脸你丫白痴的表情。
楚明秋喝了两口酒,这时,门口传来

动静,几个人影进来。
楚明秋赶紧起来:“你们怎么走到一块了?”
“门口碰上的。”葛兴国说道,殷柔柔嗅了嗅:“好香!烤羊,有烤鱼没有?”
“没你的。”楚明秋拉下脸来。
殷柔柔嘿嘿一笑,还没说话,楚明秋冲后面叫道:“谁在躲躲藏藏的,你丫要不出来,我可当佛爷抓了。”
“小子,你丫属狗的,狗鼻子挺灵。” 殷红军的嗓门挺大,雄赳赳的,几步
就跨过来,鼻子用力嗅嗅:“好香!有酒没有!”
楚明秋大笑上去,冲他胸口锤了两拳, 然后拥抱着他:“你丫啥时候回来的,这 才来报道。”
“前天!”殷红军的嗓门很大,同样在他后背锤了两拳:“听说你这有酒有烤羊,我就来了。”
林百顺笑呵呵的:“这家伙还这样粗!”
殷红军熊眼一瞪:“这叫直爽,你丫现在心眼怎么这么多!”

“你丫没牵匹马回来?”林百顺笑呵呵的问道。
“冬天不放马,你丫会骑马吗?”殷红军冲他瞪眼。
林百顺耸耸肩,不再招惹他,径直去抢烤羊。
殷红军也咚咚的快步赶去,楚明秋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葛兴国也含笑看着,殷柔柔打量下:“怎么没见左雁苏子青?”
“她们在那边,陪着叶冰雪,叶冰雪有了,这烤羊是吃不成了。”
殷柔柔怪叫声:“呵,我去看看。”转身要走,又扭头说:“烤鱼给我留
一条,烤羊就算了,那玩意不容易消化。” “不容易消化,好像她吃过很多羊似
的。”楚明秋冲她背影翻个白眼,随后一拉葛兴国:“走,凭什么给她留。”
“今晚,你怎么没来?”楚明秋随口问道。
“家里团圆,一年难得一家人有机会聚在一起。”葛兴国解释道。

“我们跟美国人开了场舞会,你没来, 实在太遗憾了。”楚明秋说道。
葛兴国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你丫胆真肥!居然敢开舞会。”
“这算什么,你们大院的,关起门来 看美国电影,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 灯。”楚明秋神情轻蔑,曹群经常去看, 每次看完了,第二天就兴致勃勃跟他吹嘘, 这种内部电影是没有审查的,里面有不少404镜头。
葛兴国呵呵笑了,他当然知道,这种事,太普遍,他就看过。
葛兴国的到来,让楚明秋很高兴,今儿人算是聚得比较齐的,大家在院子里喝酒聊天。楚明秋问起人参的事,葛兴国很高兴, 说那个老教授给了他不少资料,回去就好 好研究。
楚明秋问为什么不把他请过去,葛兴
国苦笑,那老教授现在属于监管对象,有特嫌,走那都要向革委会报告,现在每天打扫厕所。

勇子忍不住就开骂,楚明秋叹口气, 盯着火堆,幽幽的说道:“咱们党啊,这些年是
劣币淘汰良币,打天下时,谁有才干用谁,可建国后,谁听话用谁,这些年, 一些人
,除了会搞运动,会整人,其他什么都不会,勇子,你也别生气了,这样的事,现在太多了。”
葛兴国点头:“公公说得对,这些年,党风不正,搞歪门邪道的,受到提拔重用, 踏
实干工作的,却被扣上白专道路,唉。”
楚明秋拿起根木头拨拉下火堆,让火烧得更旺点:“你们啊,拿着学徒的工资,操中南海的心,何必呢,老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不能这样被动等待。”小八插话说: “我们应该有所行动,要唤醒人民。”
“唤醒人民是要付出代价的。”楚明秋立刻打断他:“你可想清楚,你儿子马上要出生了,要当烈士,至少得等到儿子十八岁以后吧。”
众人都笑了,这还是楚明秋的一贯口吻,他向来不主张做这样的事。

楚明秋再度摇头:“你们啊,总有人觉着天降大任,动不动便要唤醒人民,需要这样作吗?人民,大部分人民都是愚蠢的,历史上,无数事实证明了这点,小八, 我建议你
看看伯罗奔尼撒战争,你看过这本书就知道,为什么说人民是愚蠢的。” “那你说说
,这本书写的啥?”勇子
边说边冲虎子挤挤眼,这是他们一向套路, 这样逗楚明秋,让他发表宏篇大论,那个 样子,很有意思。
楚明秋当然看到勇子的递出的暗号, 便喝了口酒,这么多年,他也同样锻炼出来了,
早有法子对抗这帮损友,于是他神情不屑的嘲讽道:“你丫不读书,当个半文盲,还心安理得的。”
“爷是工人阶级,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难怪要反右倾翻案风,怎么着,要翘尾巴!”勇子叉腰喝道。
“你丫少污蔑我们工人阶级,毛主席
早就说过,要读点哲学,你丫不听毛主席的教导,还敢在这大言不惭!”
勇子有点招架不住,虎子立刻拔刀,

岔开话题:“这伯罗奔尼啥战争,不是本讲战争的书吗?”
“是伯罗奔尼撒战争,”楚明秋知道他们的把戏,也不以为意,枪口一转,便对准了虎子:“别撒啥不分,弄到最后,可别真成傻子了。”
葛兴国和殷红军乐呵呵的看着他们斗口,殷红军大口大口的撕咬羊肉,看上去很是豪爽。
“唉,公公,这什么战争,说的是啥!”殷红军含混不清的插话问道。
“这才是好同学,”楚明秋顺手讥讽了殷红军一句:“这书作者叫修昔底德,是古希腊历史学家,这本书的跨度约二十年,整个伯罗奔尼撒战争持续了三十年, 修昔底德没
有写完便死了。”
“你丫痛快点。”殷红军用力咽下嘴里的羊肉,嘟囔道。
“你丫就知道吃肉,再这样下去,就赶上饭桶了。”楚明秋继续讥讽,殷红军满不在乎,冲他挥挥拳头,拿着羊腿继续撕咬。

“你们都知道雅典和斯巴达吧,”楚明秋问道,小八点点头,勇子和虎子则一脸茫然,雅典,他们知道,斯巴达,这是什么鬼。
楚明秋没办法只好从古希腊开始科普:“这古希腊,是个城邦式国家,与我国的战国时期类似,古希腊没有统一的国家文字,也没有统一的国家语言,疆域内分布大大小小的城邦。
其中最强大的国家叫斯巴达,斯巴达是个军国主义国家,他们的军国主义到什么程度呢,史书记载,斯巴达的孩子一出生,便要接受检查,这主要是指男孩子, 身体健康的
男孩子便会被留下,身体有毛病的男孩子便会被抛弃,他们认为这样的人是废物,废物便不会活着。”
勇子虎子惊得嘴都合不拢,楚明秋调侃道:“象殷红军这样的,在斯巴达肯定很受欢迎,绝对战士。”
众人没反应,楚明秋只好继续讲道:
“男孩子在七岁后,便要过集体生活,学习各种武器和作战方法,为了锻炼体魄,

无论春夏秋冬都只有一件单衣,他们的训练方法在当时堪称残酷。
所以,斯巴达战士是最优秀的战士, 这个国家可以说是全民皆兵,无论男女都可以提
刀上阵,对了,女生也要接受训练, 不过,强度没有男生强,因为,斯巴达人认为,
只有强健的母亲,才能生出强健的孩子。”
“说完斯巴达,再说雅典,雅典则是另一个样子,这个国家可以说是最早的民主国家,斯巴达还有国王,雅典则废除了国王制,他们创建了最早的议会,也建立起最早的法庭。
雅典及其重视发展文化,现存的古希腊文典,都是雅典人留下的,斯巴达则成了战士的象征。
斯巴达人有句名言,不问敌人有多少, 只问敌人在哪里。”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雅典和斯巴达在古希腊这块土地上发展,两者发展理论不同,必然产生利益冲突。
古希腊是个城邦制国家,古希腊的城

邦渐渐聚集在雅典和斯巴达麾下,形成了两个同盟,雅典是提洛同盟,斯巴达则是伯罗奔尼撒同盟。
两个同盟开始还是代理人战争,就象现在美苏不直接交战,而是麾下的盟国交战,两个大国躲在后面。
这种代理人战争,慢慢发展起来,就变成了两个大国直接交战。
这就是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由来。
这场持续了近三十年的战争,最终由斯巴达获胜,不过,这里面,就象春秋战国一样,充满各种斗争。
修昔底德本身便是雅典的将军,亲自率军参加了战争,在战后,他写下了这本历史书。这本书虽然是写的战争,其实涵盖了双方的军事,政治,经济,外交等等,包括国家体制。
这里面,特别是雅典,斯巴达的国家
体制非常稳定,雅典则是实行民主制,其中充斥各种阴谋,阴谋家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拿军国大事作祟,雅典是个民主

国家,平民阶层都有投票权,特别是五百人大会,雅典的首领便是将军,或者叫执政官,这执政官呢,有十个之多,很荒唐是吧,更荒唐的还在后面。
组成雅典的是十个部落,这十个部落选出十个人,总共一百人,然后从一百个候选人中选出十个,这十个人必须来自不同部落,以保证每个部落都有人担任执政官。
注意啊,这十个人可不是投票选出来的,而是抽签选出来的,十个执政官选出来后,以十年为期,每个人轮流担任执政官,就好像,今年你当国王,我当宰相, 他当财政部
长,明年,我当国王,他当宰相,你当财政部长。
十年里,这十个人主掌雅典,但十年时间一到,这十个人必须下台,不准连任。
雅典还有个非常奇特的法律,就是放逐法,就是大家投票,把某个人流放出去, 时间
多长呢,十年,被流放的人还没有申辩权,必须无条件接受。
于是,阴谋家便充分利用了这条,雅

典之所以最后战败,很大的因素便是内斗。阴谋家扇动民众,将一些优秀的将领
和执政官给驱逐了。” “你这, ”葛兴国忍不住苦笑
摇头,这家伙看书太多,好些观点令人匪夷所思,与长期教育格格不入。
“照你这样说,群众都是愚蠢的?那就不需要发动群众了!”小八也不同意。“说群众是愚蠢的,这个可能有些偏
激,”楚明秋思索着说:“应该是,群众都是短视的,就好比一座山,群众大部分在山脚,知识分子根据所掌握的知识,占据了山腰和山顶的位置。”
“位置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不一样, 群众更关心短期利益,因为这些利益看得
见,抓得住。”
“要不要发动群众呢?当然要,发动群众的目的,说白了,就是让群众去冲锋陷阵。”
“你这不是利用群众吗!”小八不能
接受,反驳道,随后说道:“我认为我们中国目前的问题是独裁,缺少民主,当官

的可以为所欲为,党委书记就是一方土皇帝。”
葛兴国睁大眼睛,这话绝对离经叛道, 可细想下,又很难反驳。
“你说的问题是存在,”楚明秋点头: “不过,中国目前需要一定的独裁。你们
之道商鞅变法吗?”
小八点点头,勇子依旧一脸茫然,虎
子小心的问:“是不是那个什么,把木头扛到城外,便给百金的故事?”
楚明秋点头,说着便瞪了勇子眼,勇子压根没在乎,依旧乐呵呵的。
“在中国历史上,商鞅变法是最有名的,历代历史学家都认为,商鞅变法,奠定了秦国一统天下的基础,是战国历史上最重大事件,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大事件之一。
商鞅原名卫鞅,是卫国公子,这个卫国公子,其实就是卫王的亲戚,应该算是卫国王室远亲,他听说秦国在招贤,便上秦国去了,托人举荐,见到秦孝公,便向他讲圣人之道,什么三皇五帝,无为而治,

等等,听得秦孝公昏昏欲睡,秦孝公觉着此人夸夸其谈,没什么才学,便没有再理会。商鞅没能求到官,不能一展胸中抱负, 便请人再度引荐,秦孝公便又见了他一次, 这次他给秦孝公讲孔孟之道,王者之道, 秦孝公听后,觉着没什么意思,依旧没打 算用他。
商鞅于是托人再度求见秦王,秦孝公便按下心情再度接见了他。
这次商鞅拿出了真才实学,他告诉秦王,第一次见面,他说的是圣人之道,第二次见面,说的是王者之道,这圣人之道和王者之道,在于顺民情,秦王既然不喜欢,那就要实行霸者之道,这霸者之道在逆民情,秦王很不解,这霸者之道为何熬逆民情?
商鞅解释说,民众都是安于现状,缺少长远目光,可以共同享受成功的快乐, 却不能
共同开始变革。
这话是两千多年前商鞅说的,何其精辟,到现在依旧如此。

秦国要富国强兵,就必须变法,必须加强中央集权,变法,中央集权,就必须打破乡里的陈规陋习,这就是逆民情。” “为什么说这些,”楚明秋顺着便亮
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一直认为,我们经 济体制和政治体制有问题,现在经济体制, 效率低下,我认为应该引入市场机制,采 用部分市场经济手段,可要进行这样的变 革,就等于商鞅说的逆民情。
为什么呢?建国快三十年了,群众已经习惯了计划经济,习惯了吃大锅饭,市场经济就需要改变分配方式,必然有人收入高,有人收入低,这又会带来一些问题。
所以,未来中国要变革,就需要有一个强力政府,由政府来主导推动这样的变革。”
说到这里,他看着小八说:“所以,现阶段的中国,需要一定的独裁,或者说集权,相反,民主是有害的。”
小八眉头紧皱,他有点糊涂了,这几
年,他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在一块读书, 讨论各种问题,开始还知识诗歌,慢慢的

便发展到社会问题,经济问题,政治问题。这些问题最初提出来时,没有人能说
清楚,于是乎大家伙便四下找书看,他找到的书最多也最全,楚明秋这的藏书,丝毫不弱于一个小型图书馆,别看如意楼封了,进出还是一样方便。
此外,古震那还有不少书,在那帮人中,小八看的书最多,那本《伯罗奔尼撒战争》,他也在楚明秋的书架上看到过, 全英文版的,他的英文不算好,而且,对战争书,不
感兴趣,没成想,楚明秋居然如此推崇这本书。
“我看过一本关于体制的书,”小八缓缓说道:“我觉着我们虽然声称消灭了资本主义,可实际上,我们连封建主义都没消灭,我们现在无论是在体制上,还是在观念上,都有很强的封建残余。”
楚明秋点头:“的确如此,可你看到问题了,那么怎么解决问题呢?”
小八摇头,很坦然的摊开双手:“不知道。”
葛兴国始终很沉静,虎子眨巴下眼睛,

这话题显然超过他的认知。 “我说你们操这心做啥。”殷红军就
这样擦了把嘴,嚷嚷道:“我看你们啊!都是瞎操心!”
楚明秋笑了笑,摇头说:“这可不是瞎操心,熊啊!你丫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你那么多心眼,”殷红军很爽快
便承认:“你们说这些有用吗!” “呵呵,是没啥用。”楚明秋也耸耸
肩:“咱们还是喝酒!”
酒,还是够的,几个人喝了一通酒, 葛兴国叹口气:“唉,总理去世,小平同志现在
也靠边站了,你们说,中国以后怎么办?”
楚明秋耸耸肩:“兴国,别这样忧国忧民的,有一点,你要有信心,咱们国家会越来越好。”
外面响起一声炮响,楚明秋赶紧起身:
“这几个小混蛋,这时候放什么炮!”小平安小静蕾宋家兄弟带着小丑娃
正在那点鞭炮,被楚明秋抓了个现行。

“你们咋现在放,大家都睡觉呢,明儿再放!”
大过节的,楚明秋也没呵斥他们,几个小家伙也知道,过节期间,家里人都不会处罚他们,所以才这样大胆。
“赶紧睡觉去。”
小平安不服,仰头叫道:“我们要守岁!”
“守岁就好好守,别放鞭炮,想把大家都闹醒!”
说了小家伙们几句,把鞭炮没收了, 小家伙们回来端了几盘肉,小静蕾又拿了几瓶啤
酒,跑回房间去了。
房间,肯定是小平安的房间,小平安年龄大了,没和姐姐住在一起,俩人各有一个房间,依旧还在一个院子里。
大家继续聊天,这次换成了殷红军, 殷红军兴致勃勃的给大家讲起马经来,什么样的
马什么样,放马是什么感觉,怎么套马,说到高兴,还起身给大家伙跳了段套马舞,你还别说,殷红军身高马大,跳起舞来,别有一番风味。

到了四点多,建军熬不住了,打了退堂鼓,回去睡觉了。

唯独这小八,压根就没听进去,有什么办法呢,阶级斗争天天讲,夜夜讲,把人都斗争成政治家了。
“唉,...”轻轻叹口气,他正要劝说,葛兴国赞同的点头:“你说得对,中央高层有
斗争,我们要行动,要发出我们的吼声,中央领导同志才更有信心。”
小八点点头,楚明秋冷笑道:“八哥,我可提醒你,叶冰雪正怀着孩子,你可要想清楚,别英雄没当成,先当上烈士。” 葛兴国苦笑下,摇头说:“公公,你
还是那样谨慎小心。”
“是胆小。”殷红军打断他,神情颇为不屑。
“哼,你丫就知道骑马,啥都不知道, 英雄是那么好当的。你们这些二代,干嘛
不自己去当。”
葛兴国依旧摇头,盯着火堆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小八,啥时候要贴传单, 告诉我
一声。”
楚明秋叹口气:“你们啊,不到黄河心不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其实,那用得着你们去发声,你们发声根本不重要,中央那帮老家伙,不管你们发不发声,他们都不会允许江青张春桥一伙接班。”
“真的?”虎子被勾起兴趣来,故意刁难的问道。
“肯定。”楚明秋没有半点犹豫。“公公,这谁接班,不是主席定吗!”
咸鱼干纳闷的问道。
“当然是主席定,可主席也要活着才行。这帮老家伙都在等主席咽气,这样说吧,只要主席在,权力就会掌握在主席手上,谁都拿不走。”
“总理的葬礼,主席没有参加,没有参加有两种可能,主席的身体已经不好; 另
一个是主席对总理严重不满,你们说, 这两种情况属于那种?”
众人不说话了,楚明秋淡淡一笑:“我的判断是前者,去年,总理还作了政府工作报告,主席对总理是信任的,他不参加总理的葬礼,是因为,他也生病了,而且很重。”

“所以啊,你们发不发声,不重要, 什么是重要的呢?”楚明秋看着小八和大家:“
好好读书,好好充实自己,等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能挑起担子。”
最后,他重重的下了断言:“所有的转变,都会在三年内发生!”
葛兴国惊讶的看着他,这可不是普通论断,传出去,除了现行反革命外,没有其他罪名。
小八显然也想到了,他皱眉问道:“你确定?”
楚明秋耸耸肩,对咸鱼干说:“你喜欢老物件,可要鉴别老物件,首先便要懂历史,懂文化,所以,你得多看书。”
咸鱼干对楚明秋的话一向奉为圣旨, 连忙点头:“好,明儿,我就上图书馆。”
“得了,明儿,我给你开个书单,你慢慢看,不过,玩老物件,多少总要吃亏的。”
咸鱼干嘿嘿笑道:“没事,吃亏就吃
亏,吃一堑长一智嘛。”
楚明秋笑道:“好,有这个心态就好。”

众人的话题转变了,虎子看看楚明秋, 最终还是没开口问。
现在,他们都知道那些破烂的价值, 偶尔也有点眼红,可想想还是算了。
守岁到最后,小家伙们兴致越来越高, 在房间里玩起扑克来了。
慢慢的大家都没话了,叶冰雪睡下了, 殷柔柔和左雁都过来了。
火熄了,众人便转移到排练厅,将壁炉的火升起来,没多久,房间里便暖洋洋的,恍若春天。
小八给大家伙朗诵了一首新诗,大地的春天,楚明秋觉着还行,有那么点味道。
殷柔柔却觉着不好,太沉重,名为春天,实则是期盼春天,最后她问楚明秋有没有新歌。
楚明秋迟疑下点头,殷柔柔顿时高兴起来,让他唱一首。
楚明秋也没推辞便唱了: “古老的榆树,沉默的土墙,城墙根
下,曾经的少年在奔跑,脚步紧跟着梦想, 看着明天的彩虹。 ”

歌声低沉,带着一丝掘犟一丝不屈, 很快便感染了众人。
琴声消去,半响,殷柔柔才叹口气: “公公,你这歌,绝了。”
众人齐齐点头,楚明秋心里松口气, 这首歌是他的原创,绝非剽窃,能得到众人的称
赞,让他有些小得瑟。
“娘们似的,”殷红军不屑的摇头:
“还是蒙古歌够味。”
“红军,你在内蒙这么多年,给我们来个蒙古长调,怎么样?”虎子带着丝诡笑看着殷红军。
“你还别说,哥们就给你来一个!”没想到,殷红军还真应战了,一跃而
起,清清嗓子,一手叉腰,便开始唱起来。还真有那个味,歌声豪迈又悠扬,偶
尔走个音,也无伤大雅。“好!”楚明秋率先鼓掌,众人都在
叫好,楚明秋笑道:“就这个,你这几年在内蒙没白待。”
众人哄笑,殷红军却很得瑟,众人又窜缀葛兴国表演一个节目,葛兴国勉为其

难。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明天的大地,又是一遍洁白。

第二节 在四五事件中

三月春风,干枯的树枝绽出点点新绿, 青草挣出僵硬的泥土,好奇的打量着这个 沉闷的天空。
“积极分子和标兵,怎么定?” 楚明秋看着郁解放,想了想说:“这
事,还是您拿主意吧,定谁,我都没意见。” “上面给了三个名额,”孙满屯沉凝
下说:“这三个名额,不能全留在我们管委会,我的意见是,留下一个,下面给两个。”
郁解放点头表示同意,又看着楚明秋, 楚明秋想了下说:“孙主任这个提议好, 我看这样,标兵就在这三个积极分子中。”
春节之后,邓小平就靠边站了,主要
工作被剥夺,就剩下外事活动了,很快, 中央宣布,华国锋代理国务院总理。

总理的争夺,或者说接班人的争夺, 已经有了结果,华国锋成为最大的赢家。
反击右倾翻案风,现在又前面加上两个字,批邓!
邓小平,在内部传达的文件中被公开点名,但点名的文章,不上报,大字报不上街,不广播。
随着中央掀起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斗
争,去年缓和的政治空气陡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高科园不可避免受到影响,高科园的大字报也变多了,这些大字报有来自管委会的,也有来自下面企业的。
楚明秋一边很高兴,关从容变得活跃了,他写了个系列文章,从高科园的路线批起,对高科园从成立到现在的各项政策方针进行了全面批判。
关从容的活跃,让楚明秋高兴,可大批判导致的人心浮动,又让他担忧。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泡在下面,高科园的机构并不臃肿,但机构还是全的,业务由楚明秋负责,后勤行政团委工会给了

孙满屯,郁解放主管党委人事和财务。明确批邓后,高科园的阶级斗争气氛
忽然高涨起来,大字报贴了很多,标语也刷了很多。
报上的批判文章越来越多,可群众却没发动起来,为了进一步发动群众,市委决定召开批邓积极分子大会,分给高科园三个积极分子名额和一个标兵名额。
“好,那就这样吧,我们管委会一个名额,彩电集团和长城,一家一个。”郁解放决定了。
随后便进入下一个问题:“管委会评谁?”
“还用说吗,关从容,”楚明秋说道: “他表现最好,他的批判系列大字报,引
起很大反响,燕京日报还发表了他的文章。”
孙满屯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好吧,就他吧。”
郁解放想了想便点头:“好,就他。”关从容很快便得到消息,他不但是积
极分子,还还是批邓标兵,将参加市委举

办的批邓表彰大会。
他的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可也存了一丝疑虑,楚明秋就那么容易让他出头?这样轻易提拔他?
晚上,他寻摸到郁解放的秘书房间, 俩人闲聊,他又拿出珍藏的茅台,俩人就在房间
里喝酒。
“楚副主任没有难为你,你的表现有
目共睹,不评你,还能评谁。” “你和楚副主任不是同学吗,他干嘛
要难为你,再说,据我观察,楚副主任这人做事还是挺公正的,不过,小关,你这次有些冒失,高科园的路线是毛主席同意的,这点没有假,你批评高科园的路线, 这个,
有些冒失。”
关从容分辩道:“我知道,可,我不是批判高科园的发展路线,我批判的是用人路线,你看,孙满屯是老右倾,古震是老右派,容基也是老右派,还有联想公司, 长城公司
,都有大批右派分子,还有,楚副主任的平时的一些言论,对了,你知道吗,楚副主任居然还和美国人开了舞会。”

“知道啊,郁主任还参加了的。” “这可是资产阶级趣味。” “可...”秘书有
些犹豫。
这场舞会的效果很好,春节后,美国人和专家组举行了一次会议,布莱克给专家组透露了不少技术资料。
二月上旬,晶圆生产线进行试生产, 结果还算可以,那是按照中国标准,美国人不满
意,于是又调试了一番,再生产, 达到美国标准了。
按照合同,试生产有三个月的时间, 不过,美国人等不及了,中国实在太闷了, 除了那场舞会,就没其他娱乐活动。二月底,绝大部分美国人回国了,就剩下两个小猫,在那看着。
对这场舞会,关从容写了两张大字报批判,从思想到阶级属性,进行了深刻批判。
第二天,管委会正式宣布,关从容同
志被评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积极分子和标兵。
这个决定宣布后,没有人欢呼,甚至

没有人围观,倒是梁千里和秦永丹先后到关从容那去,冷冷的嘲讽了一番。
楚明秋心情舒畅,沿途哼着小曲,一辆自行车在身后打响车铃。
他回头看却是葛兴国,便不由好奇: “你怎么现在才下班?”
二月底,兵团战士便回去了,虎子楚 箐他们等魏兰欣他们到了后,一块回去的, 但葛兴国没回去。
葛兴国他妈病了,他留下照顾,另外还有层原因,他在政策研究室很舒心,但古震认为他的基础太差,希望他能留下接受半年的系统教育。
“你和楚明秋当初一样,当初他也是 乱七八糟的找书看,没有系统的理论知识, 基础不牢,学什么都是歪的。”
葛兴国听说当时楚明秋只有九岁,把他吓了一跳。
“今儿是研讨会,晚了。”
古震每周固定有场研讨会,其实就是讨论会,他出题目,或者研究中问题,大家伙一块讨论。

也有不固定的,有时候,他觉着某个问题或观点挺好,也召集大家开研讨会。
思想的火化都是在讨论中绽放的。“古老师今儿给的什么问题?”楚明
秋随口问道。
“大锅饭问题如何解决。”葛兴国有 点兴奋,以往,他都是以听为主,今儿他 参加了讨论,而且观点得到了古震的认同。
楚明秋微微点头:“大锅饭的问题,
其实就是个平均主义问题,要打破这口锅, 就必须对统购统销动手,要对统购统销动 手,就必须引入市场,所以,这个问题看 上去简单,其实是一个计划经济与市场经 济的问题。”
“对,古老师也这样说。”葛兴国兴奋的点头,其实这也是他的观点,这段时间在政策研究室,他是大开眼界,这里观念新颖,好些闻所未闻。
“政策研究室,重理论,轻实践,你在这学上几个月,回去再实践,”楚明秋说道:“对了,他们有研究农村问题的没有?”

“有,古老师研究过,还有郭老师也在研究。”
郭老师叫郭子君,也是经研所的右派, 他的研究方向则是农业经济。
“我觉着你可以在这方面多用点力。” 楚明秋说道。
葛兴国点点头,到了三岔口,楚明秋打声招呼便要走,葛兴国忽然叫住他。
楚明秋有点意外,葛兴国迟疑下:“关从容当标兵是你提议的?”
楚明秋点头:“怎么啦?” “你,唉,算了,回吧。”葛兴国叹
口气,楚明秋笑了笑转身就走。
葛兴国没说出来,如果那样的话,楚明秋会很失望,以他的才智,当然清楚, 楚明秋
不会无缘无故给关从容一个标兵, 而且,楚明秋再三说,政权最后会落在邓的手中,
这就是给关从容挖坑。
一路上,楚明秋忽然觉着自己有点失策,不该这样痛快的将关从容推出来,这落了痕迹,倒不如挡他一下,然后将消息暗暗散出去,让关从容再努力争取,这样

的话,将来就算他感觉不对,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唉,还是太着急了,不够老辣!
晚上,躺在床上,左雁边洗脚边和他唠嗑。
“你知道吗?南京,有人上街贴大字报,给雨花台送花圈。”
楚明秋微怔:“你怎么知道南京的事?”
“呵,你呀,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左雁笑道:“火车上都有了。”
“火车上?怎么,你还去了火车站?” “我听同事说的,他上火车站送他父
亲,看到南京进站的火车,车厢外面刷着标语。”
楚明秋很惊讶:“还有这种事。”
左雁点头,楚明秋想了想问:“你同事说了刷的什么标语?”
“悼念周总理的标语!”左雁想了想说:“好像是永远怀念周总理,谁反对周总理,就打倒谁!”
楚明秋没再说什么,轻轻嗯了声,左

雁洗过脚后,爬上床,依偎在他身边。“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楚明秋想了下说:“不知道,看看再说吧,嗯,在学校,对这事,不要表态。” 左雁
皱眉问道:“悼念周总理也有
错?”
“如果只是悼念周总理,那肯定没错, 不过,我感觉不好,这里面,有政治。” 楚明秋随即叹口气:“算了,你要表态的话,就说悼念周总理,不会错!”
“嗯,我知道了。”左雁说着便缠上来了。
大丫生了,叶冰雪也有了,楚眉都怀上第二个了,大年初一时,大丫抱着孩子上门,她看着就眼热。
没有两天,楚明秋便发现不对了,这事的热度越来越高,管委会在议论,到市委汇报工作,市委也在议论。
三月底,人民英雄纪念碑出现第一个
花圈,随即引发了花圈狂潮,短短三天时间,纪念碑四周便堆满花圈。
没有人组织,三三两两的群众抬着花

圈走过胡同,他们的神情严肃庄重,将花圈放在纪念碑下,然后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小楚,你怎么看?”
楚明秋站在窗边,看着对面街道上, 十几个学生,抬着花圈,排着整齐的队列, 向天安门广场走去。
“领导,我觉着,您该生病了。”
吴副总理愣了下,楚明秋叹口气:“这事,很显然是冲那几个去的,我去天安门广场看过,花圈如海,人有十多万,这些天,工厂里,都没人干活了,整天议论的就是这事。领导,更可怕的是,这事没人组织, 是群众自发行为。
这场运动一定会被镇压,将来也一定会平反。
领导,您是燕京市委书记,如果,让您负责指挥镇压,您干还是不干!”
吴副总理皱眉思索,从根上说,他不是邓小平一派,在历史上,也与邓没有瓜葛,他是主席的人,对主席的命令历来都

坚决执行。
“有那个必要吗?”纪思平低声问道,有些担心的看着吴副总理。

吴副总理又叮嘱几句,便让他走了, 关上门,他才长长叹口气。
纪思平过去试试茶杯的水温,感觉冷了,便将茶水倒出一部分,又重新添上开水。
“你说,是上医院检查下吗?”
纪思平微怔,一般这种事,都是领导乾纲独断,今儿却来问他,看来领导也拿不定主意。
“您也好几年没检查身体了,李婶早就催促您上医院检查身体,您最近血压也高了。”纪思平叹口气:“我看小秋,他已经认定,今后是邓小平了,所以,他不想沾这事,也不希望您沾这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领导对楚明秋的称呼变了,从小楚变成了小秋,猴崽子; 纪思平
也跟着变了。
“是啊!”吴副总理叹口气,他不明白,楚明秋为什么就断定今后是邓小平, 这个判
断,连他都不敢下。
如果,这次事件牵连到邓小平,那边肯定不会留手,说不定就把他送到秦城去

了。
“算了,就这样吧。”吴副总理叹口气。
纪思平微怔,他不明白,吴副总理作的决定是什么,于是他试探着问:“您不去医院?”
吴副总理叹口气:“小纪,这个形势, 我在医院住得下去吗,我是不是那边的人, 大家都清楚。”
纪思平也叹口气。
晚上,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楚明秋, 楚明秋也只能叹息,他无法作领导的主。
放下电话,他抬头看着小八:“你的观点,我赞同,这不是简单的悼念总理, 这是人
民发出的怒吼,是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不间断阶级斗争,积累下来的怨气的爆发,可,八哥,你要想清楚,这场运动发展下去,上面肯定要追查,叶冰雪还怀着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小八是这场运动的活跃分子,他几乎每天都去天安门,他和他的同伴在写了无数首诗,发表在花圈上,被数十万人传颂。

“这是人民的怒吼!说得好,”小八看着他:“他们要镇压,我们也做好了准备,我们有坐牢的准备!”
“那叶冰雪呢?”楚明秋心在下沉, 小八变得如此激进,让他很是意外。
“我告诉她了,她支持我,再说,”小八看着楚明秋低声说:“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楚明秋愣住了,忽然大怒:“你混蛋!”
左雁听到他们的争吵,有些担心,想过来看看,岳秀秀拦住了她。
“没事,让他们吵,吵过了,啥事都没有。”岳秀秀神情淡然。
左雁稍稍放心,岳秀秀又问:“我听说有很多人上天安门广场送花圈,你们学校有人去吗?” 左雁点点头:“怎么没有,二年级的张老师带着全班同学上天安门广场送花圈。”
“还有,我那同学,小不点,也和几个老师,天天上天安门广场,妈,也有人约我去,我没敢去。”
“为什么?”岳秀秀含笑问道。

左雁叹口气:“小秋说这是政治运动,我怕给他添麻烦。”
“你呀,该去还是要去,不过,戴上口罩,别太引人注目就行。”
左雁点点头,这段时间,随着学校老师学生去天安门的越来越多,她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另一边,楚明秋也和小八发生激烈的
争吵,其实,后院里,没去过天安门的很少,连小平安都去了,他是和同学们一块去的,还送了个花圈。
小雅芝和小静蕾也去了,小雅芝是老师带着去的,小静蕾是和同学一块去的。
当然,小树林和小国荣小诚意也去了, 他们都是和同学一块去的。
去过的还有宋三七和水莲两口子,楚眉和赵立新两口子,楚眉还挺着大肚子。
这个清明,数十万燕京人上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广场上,人声鼎沸,恍若火山。
这是一股爆发的火山,燃烧的火山, 让人激动,也让人恐惧!
楚明秋没有阻止左雁,而是在四月四

日清明节这天,与她一块去了天安门,向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圈,俩人作了个小花圈。可到了天安门,他们才发现,要想走到人民英雄纪念碑下,已经完全不可能, 整个天
安门上,至少有十万民众。
广场上,到处是花圈,到处有人在演讲,有人在朗诵诗歌。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骨沃中原土,魂入九垓舞;
英灵在人间, 长擂震妖鼓 。” 楚明秋惊讶的脱口而出:“好诗!好诗!”
左雁捅了他一下,楚明秋冲她笑了笑, 俩人都带着口罩,裹着围巾,将脸遮了大 半。那天晚上,楚明秋和小八争吵了大半夜,结果不但没说服小八,反被小八说服, 加上
左雁转达的岳秀秀的意见,于是楚明秋便借这个星期天,上天安门广场来了。
俩人找了个空隙,楚明秋将他们的花圈绑在白玉栏杆上,这栏杆上只有一个狭

小的空隙,几层的白玉栏杆上全都绑满了花圈。
围在四周的人看到有人献花圈,连忙挤过来,可看到花圈上只有简单的几句悼念的话,便很失望的调转目光。
“念一下!念一下!”
楚明秋和左雁抬头看去,有人在石栏杆上贴上诗篇,后面的人看不到,齐声叫前面的念。
“三千翠柏卫忠魂,紧束戎装后来人。热血已教神州赤,头颅再换宇宙新。战时方显男儿志,沙场才见赤子心。丹心誓补前人愿,谁惧马革裹全身。” “好!”
热烈的掌声中,叫好不断。
楚明秋对左雁说:“好诗啊!看来,这里的好诗不少。”
左雁抿嘴一笑:“看看,这天下还是有人才的,以后别再那样得瑟。”
楚明秋耸耸肩,左雁低声问:“你怎么不写一首呢?”
“拉倒吧,以后追查,就从这些诗词

开始。”楚明秋以更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这都是送线索给人家呢,咱们送个花圈,表表心意就行了。”
楚明秋坚定认为这是场人民自发反抗的政治运动,那边绝不会坐视不管,镇压是肯定的,现在不过是在放,让牛鬼蛇神们自己跳出来。
“同志们!广大革命的同志们!” 一个女声传来,很显然,这不是普通
的声音。
楚明秋回头看去,左手迅速抓住了左雁,左雁有点意外。
“下面宣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和燕京市委的决定,下面宣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和燕京市委的决定!”
“清明,是四旧,是封建主义遗毒, 少数封资修分子,利用四旧,利用革命人 民对总理的感情,打着悼念周总理的旗号, 向党和国家发起疯狂进攻 。”
楚明秋扭头看着左雁,左雁神情中有几分慌乱!
“谁反对周总理就打倒谁!”

随着这声怒吼,大群人流向宣传车涌去!
宣传车里的播音员依旧在广播,依旧铿锵有力。
群众被激怒了,将宣传车围起来,口号声震耳欲聋,不知道是谁开始动手,摇晃起宣传车来,播音员开始慌乱起来。
宣传车缓缓驶到小白楼旁边的巷子,
这时,几辆大卡车驶入天安门广场,大卡车上是一个巨大的花圈,几个壮汉站在卡车上,一辆吊车过来,将花圈吊起来。广场上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这是燕京钢铁厂的工人送来的花圈, 这个花圈充分体现了钢铁工人的特性。
楚明秋拉着左雁在人群中转来转去, 转到一个角落,他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忍
不住摇头。
那人同样带着口罩,正抄着墙上的诗, 楚明秋走到他身后,轻轻拍拍的肩膀,他 猛地回头,警惕的打量楚明秋,楚明秋拉 下围巾,那人一笑乐了。
“你不回去了?”

“好容易探次亲,多玩几天,呵呵, 幸亏没走,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
“怎么样?改主意没有?”
他摇摇头:“去的时候,是我鼓动大家伙一块去的,回来,我也要带他们一块回来。”说话的是彭哲,彭哲原来是想留下的, 可思索再三,还是丢不下云南的兄弟,谢 绝了楚明秋的好意,回云南去了。
左雁四下张望,远处有个年青人正大声朗诵他的诗篇,在另一侧,一个姑娘也在朗诵她的诗作。
“你遇见猴子吗?”彭哲问道,楚明秋摇头:“我就今天来过了,平时工作太忙,你知道的。”
“我每天都来,昨天遇见韩信和曹群, 前几天,遇见过林百顺,韦兴财,还有, 刚才我还看见葛兴国和殷柔柔,还有,小八,昨儿,他还朗诵了一首他的诗。”
楚明秋苦笑不已,这些家伙,没一个省事的,看看彭哲手上的笔记本。
“抄了多少?”

彭哲颇为得意:“有几百首了,我可以说是比较全的,最好的,几乎都抄下来了。”
楚明秋冲他竖起大拇指,看看四周, 有些遗憾的说:“我该把相机带来,这样的场景
可不多。”
彭哲一下乐了:“幸亏你没带,否则会被几万人打,公公,你挺能打的,几万人能不能打得过!”
楚明秋微怔,左雁不解的插话:“为什么呀!”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让江青下台,上面肯定会秋后算账,所以,你要拿着相机,那肯定是特务!这么多人,你丫打得过吗!”
楚明秋四下看看,耸耸肩,然后笑了, 左雁也忍不住乐了。
彭哲又说道:“昨天,有个记者,就被打了,就是拿着相机,尽管她一再说自己是记者,但...,”他耸耸肩:“没人相信!”
楚明秋作出好像很侥幸的姿态:“幸

亏我没拿相机来。”
顿了下:“彭哲,今儿是清明,既然知道上面会怎么样,那从明儿开始,就要小心了,最好早点回云南。”
“放心吧,我在云南待了九年,别的不说,没几个跑得过我。”彭哲信心满满。楚明秋冲他点点头,再度提醒:“小
心了。”
彭哲点点头,转身继续抄诗。 “上面真的会...,这么多人呢。”左
雁担心的看着。
“你呀,回吧。”楚明秋怜爱的看着她,俩人顺着人流出来,快到停车地时, 一队孩
子排着整齐的队列,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进了天安门广场。
稚嫩的脸上,还带着好奇!
第二天,上班不久,林百顺便跑来告诉他,昨晚,市里出动了很多人,天安门广场的花圈都不见了,栏杆上和四周的白花也被全被清理了。
楚明秋心里咯噔下,动手了! “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

林百顺迟疑下才说:“七点多。” “回去告诉兄弟们,不管是谁问,都
不要说去过天安门广场!”
林百顺点点头,楚明秋坐了片刻,叹口气,起身到业务科。
下午,四点时,楚明秋接到郁解放电话,让他赶紧回管委会,有重要事。
他赶回管委会,郁解放和孙满屯都已 经等着了,郁解放也没寒暄,告诉他,接 到市委通知,高科园男民兵全体集合待命。
楚明秋傻了,这高科园民兵营长是他! 所有民兵都是他的部下。
“小楚,你是党员,是管委会副主任, 必须服从上级指示!”郁解放看出他不想
干,赶紧提醒他。
楚明秋很无奈,只得看着孙满屯。孙满屯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
少烟头,手里依旧燃着支烟,他也没看楚明秋,只是猛吸两口,重重的叹口气,走了。这声叹息中,包含了深深的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助!

楚明秋十分无奈,蔫揪揪的回到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响,才把林百顺猴子曹群他们叫来,把上级通知告诉他们。
“这是要作什么!”林百顺一下就蹦起来,大声叫道。
“还用问吗!”曹群担心的说道:“你丫没脑子!不会想啊!”
“那咱们怎么办?”林百顺着急了。“还能怎么办!服从命令!”楚明秋
瞪眼喝道:“你们立刻去各部门通知,记住,一个都不能少,每个办公室都要通知到。”
“是。”林百顺有气无力的应道。 “声音大点!没吃饭啊!每月发你多
少工资,你还吃不饱!”楚明秋骂道,目光却朝门外一闪,猴子一声不吭的悄悄移动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没有人,猴子迅速探头出去,走
廊上也没有人。
“已经走了。”楚明秋叹口气:“门下的阴影都没看见。”

招手让三人过来,低声吩咐:“你们赶紧去,挨个通知,特别是华汉民和许云梅,还有,记住,到办公室后,要大声说话,要让每个人都听见。”
林百顺还想说什么,被猴子拉着走了。等他们走了,楚明秋才又叹口气,拿
起电话,给左雁打过去,告诉她,晚上一定不要去天安门广场,几个小家伙也不准出门。
然后又拿起电话,挨个通知,一圈下来,就小八没找到,他立刻着急了,赶紧又给勇子打电话,拨了好几次才拨通,告诉勇子,赶紧去找小八,这家伙肯定跑天安门广场去了。
想了想,感觉勇子一个人去,不太靠谱,又把电话打到咸鱼干那,让咸鱼干也去找,同时告诉咸鱼干,多找点人,一定要把找到。
要通知的人比较多,小树林在燕京大学,燕京大学也是政治空气浓厚的地方, 也不知
道这小子有没有悄悄跑去,不管怎样,还是要打电话通知。

打电话的人很多,林百顺每通知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的电话随即就被人抢了。
民兵很快聚集起来,高科园的民兵分成三部分,管委会、半导体厂,还有彩电厂。
管委会的民兵并不多,毕竟管委会的人也不多,而且上级要求的是男民兵。
到六点,上级又来电话通知,让高科园民兵到市委集合。
楚明秋有气无力的带着人赶到市委, 市委大院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把他叫到一边的会议室,会议室内已经有不少人了, 不少
人在抽烟,里面乌烟瘴气的。
等了一会,又进来几个人,在前面来回徘徊的军人看看时间,然后宣布开会。
“中央认为,目前在天安门广场发生的事,已经发生质的变化,从群众集会发展为反革命破坏活动。
同志们,天安门是什么地方,是我们
伟大祖国的心脏,可这些坏分子,公然在天安门搞四旧迷信活动,进而发展成反革

命破坏活动,他们打着悼念周总理的旗号, 公然造谣污蔑中央领导同志,破坏国家财 产。
同志们,我们要认清这次反革命活动的本质,这反革命分子的公然破坏!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
几句简单的鼓动后,军人大声问道: “同志们,你们有没有信心,打退资产阶级的猖
狂进攻!”
“有!”
“同志们,对这些反革命分子进行坚决镇压!要让他们尝到无产阶级铁拳的厉害!”
“打倒反革命分子!”
有人振臂高呼,领喊口号。
于是会议室内响起阵阵口号,众人群情激昂。
“坚决镇压反革命分子!”“坚决镇压反革命分子!”
.....
“按照中央的命令!今天晚上,对聚集在天安门广场的反革命分子进行坚决

镇压!”
楚明秋心都提紧了,不安的振臂高呼。“下面,我分配任务!”
军人拿出一张地图,这不是军事地图, 而是一张燕京交通图。

“这玩意挺沉的,打在脑袋上,一棍就能开瓢。”楚明秋说道:“所有人,把棍

子都放在这。”
任永红愣了下:“那,那些人要冲过来怎么办?”
“你真想把他们打死?”楚明秋好奇的看着他。
任永红迟疑下,楚明秋说:“放心,就算有人从咱们这边跑,也没几个,你们有二三十人,两个打一个还干不过!看你五大三粗的,没棍子就不行!”
“那能呢。”
“我先说几句,上级让清场,可不是让我们把他们打死!所以,要先采取攻心活动,咱们共产党不是国民党,政治工作是我们擅长的,先把党的政策给他们说清楚!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任永红眨巴下眼睛,疑惑不解,政治攻心!还要先政治攻心!这都那跟那!
“姜平根,把你的人带着,封锁这两条胡同。”
姜平根长城半导体公司的,他手下的民兵都是长城半导体公司的人。

楚明秋耍了心眼,高科园负责区域除了主干道外,还有三条胡同。
姜平根的人稍少,承担封锁另两条胡同的任务,这也合情合理。
这样分派,谁也说不出话来,任永红的人最多,封锁主干道,自然是他的事, 姜平根
封锁另外两条胡同,也是正常的。
可偏偏最要紧的一条胡同,也是最靠
近天安门广场的胡同,他留给了自己。 在收破烂时,楚明秋走遍了四九城,
他很清楚,姜平根负责的胡同,其中有一条是死胡同,压根不用管。
而他负责的这条胡同,看上去小,其实是条捷径,出了这条胡同,里面弯七拐八,只要不是太笨,完全可以甩掉追兵。
“我们这是埋伏,别在胡同晃荡!”楚明秋把自己人都叫回来,让到胡同
里休息。
他自己则去巡视,让任永红把人放在中间,就在路灯下站着,又让姜平根带着人站在胡同口。
一切安排好,他才回来,看看时间,

已经九点了。
“真要抓人?”曹群悄悄过来问道。“你这体格,上去就被人打倒,不算
丢人吧。”楚明秋上下打量下他,曹群一笑,转身去传递消息了。
猴子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支烟: “这可不都是咱们的人!”
楚明秋满不在乎的吐口烟圈:“没事,我上面有人,他们奈何不了我。”
猴子也不再言语,沉默的抽着烟,他 们这距离天安门广场很近,广场里的动静, 几乎可以听见。
时间慢慢过去,楚明秋不放心,又去看了一遍,所有人都在他规定的位置。
再三叮嘱任永红和姜平根,一定要小心,万不可随便动手,就算不得已动手, 也不能
把人给打伤了。
待他走后,任永红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甘脆,咱们把他们请回
去,当爷供起来得了。”
“你丫少说两句吧,机灵点,别晕头晕脑的撞上去。”

广场上,宣传车又出动了,播音员在反复广播中央和燕京市委的决定,楚明秋听到有吴副总理的名字,心里忍不住叹口气,领导这次没有听他的,这个通告,将来难免受到清算,至少是个污点。
有人在唱歌,是国际歌。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
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他们在胡同里听得清清楚楚。
楚明秋叹口气,好像传染似的,猴子林百顺曹群几乎同时叹口气。
他们清楚,这是广场里的人在表达决心,他们已经发现官方的行动,他们决定要作最后的抵抗。
“这是要作烈士啊!”
这种处事方式,楚明秋是绝不会赞同,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最后被彻底碾压。
九点十五分,东西长安街已经被彻底封锁,民兵在广场入口集结。
九点三十,民兵开始进入广场,林百

顺有些紧张,楚明秋依旧在抽烟。 “谁都不许到胡同口去。”楚明秋将
烟屁股扔掉,起身下令,本来已经有人有点摁奈不住,听到这话,又坐了回去。
没有多久,外面就有脚步声,随后就看见几个年青人迅速跑进胡同,看到楚明秋他们,先是愣了下,随即迅速跑开。
“站住!”楚明秋的声音小得跟连他
自己都听不清。
曹群在也叫:“站住!” “林百顺,你带人追那两个!”楚明
秋给林百顺使个眼色,林百顺带了几个人就追下去了。
“曹群,你带人追那边!” “侯闯,你带人追那几个!”
这边人刚走,又有几个人跑进来,这些人冲进胡同,便看见路灯下的任永红等人,马上便拐进楚明秋他们这边。
“站住!站住!缴枪不杀!”
楚明秋诈唬着,却半步不动,两个青 工就从他身边冲过去,他连手都没抬一下。
“左晋北,带两个人,追!”

左晋北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答应下来,招呼四五个人,慢腾腾的追了几步, 进了
胡同,便停下来,掏出烟散给大家伙, 几个人嘿嘿笑起来。
“楚副,嘿嘿,左晋北,你这妹夫, 有意思!”
“楚副这胆可真大,关从容可还在。” 左晋北抽了两口烟,低声呵斥道:“少
废话,心里明白就行,走吧,咱们还得追人。把袖章戴好!”
没有多久,楚明秋身边就剩下两三个人了,他依旧站在原地没动,有人跑过, 就喝令
站住,然后就派人去追,这已经形成固定套路了。
“楚副主任,你这是故意的!”关从容终于站出来,大声质问。
“这只是你的判断!”楚明秋淡淡的说,正说着,又有几个人跑过去,楚明秋大声喝令:“站住!”
几个人毫不理会,一阵风似的跑了,
楚明秋赶紧下令:“关从容,赶紧追!”关从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带上两个

人就追下去。
胡同里就剩下楚明秋一个人了。
楚明秋看看空荡荡的胡同,吹了声口哨,颇为得意。
拿出一支烟,正准备点上,又有三个人跑过来,正好撞在楚明秋面前。
三人愣了下,楚明秋一眼就看到三人中居然有薇子,他不由微微皱眉。
“怕什么,不过一条狗腿子!走!”薇子深深的盯了楚明秋一眼,跟着俩人跑了。
这一夜,是不平静的一夜,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全市都知道天安门发生了重大事件,宣传车在大街上来回游走,广播中央决定和吴副总理的讲话。
四月七日,中央传达文件,华国锋正式就任国务院总理,接班人地位也就正式确认。
同时传达,邓小平是天安门事件背后
黑手,撤销邓小平一切职务,保留党籍, 以观后效。

四月八日,两个决定在人民日报头版刊登,正式向全国人民宣布。
四月九日,燕京市下发通知,在全市清查参加天安门事件的反革命分子,随即扩大到清明前后,凡是到天安门去送过花圈的,一律要向组织说清楚。
一场轰轰烈烈的清查活动,随即在全市展开。
人人过关,每个人都要说清楚,那几天,都在干什么,谁能证明!
“上级的文件已经传达了,下面,经 管委会党委决定,由我和孙满屯华汉民同 志组成清查小组,我担任组长,每个人都 必须向组织说清楚,清明前后,有没有上天安
门广场去,如果去了,都干了些什么!”
郁解放在全体党员干部会议上,宣布了党委决定,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小组里,居然没有楚明秋。
楚明秋也有点意外,管委会的会议居
然没通知他,没让他参与,他不由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询问。
郁解放又拿出一份文件:“接到市天

安门事件工作小组通知,接到群众反映, 在四月六日,抓捕天安门广场反革命分子期
间,楚明秋同志有重大嫌疑,故意放走反革命分子,经过市工作组的调查,决定对楚明秋同志实行停职反省,此令即刻生效,楚明秋同志必须向市委调查组说清!”
楚明秋立刻闭嘴了,华汉民皱眉问道: “群众反映,那个群众,市委不能随便听 谁说两句就把人给停职了吧。”
左晋北腾地站起来:“关从容,是不是你?!”
猴子冷冷的盯着关从容,所有人都盯着他。
关从容激愤而起:“是我!是我和几个同志共同向市委反映的!楚明秋同志在那天晚上的举动,明显就是故意放纵反革命分子!你们当时都在场,没有看出来!”“你放屁!”左晋北开口就骂:“我们
都没看见,就你看见了!”
“左晋北,我知道,楚明秋是你妹夫! 你当然要替他说话。”关从容慢条斯理的
说道。

“我妹妹没嫁给他,我说他没有!”猴子也同样慢条斯理的说道,眼中的寒光闪闪。
“侯闯,你和楚明秋的关系好,当年, 你们都是一伙的!”关从容毫不畏惧,点
破猴子与楚明秋的关系。
“左晋北,侯闯,坐下,”楚明秋开口道,语气和缓,丝毫看不到愤怒:“关从容同志向上级反映,那是他的自由,也是党章规定的权利,每个党员都可以向上级反映问题。至于关从容同志说我故意放纵,这是他个人的判断,我在那天晚上,部署有不妥的地方,但,要说故意放纵,我不承认。”
关从容也没多话,只是冷笑着坐下, 郁解放沉默了会,才说:“楚明秋同志,是不是
故意的,市委会派调查小组来进行调查,你是干部,也是党员,如实向组织报告吧。”说完,他叹口气,狠狠瞪了楚明秋一眼,才宣布散会。
楚明秋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容基便

过来了,他没说话,就坐在楚明秋对面, 默默的抽烟。
楚明秋也不开口,从文件柜里,将所有文件都搬出来,分类放好。
“没有这么严重吧。”容基皱眉问道: “你真作了?”
楚明秋点头:“我什么都没作。”
容基苦笑着摇头:“你要走了,这高科园怎么办?”
“嗯,如果,高科园能不能发展起来, 取决于我楚明秋个人,那么我们决定的高
科园发展道路,就是错的。”
他放下手中的活,看着容基说:“任何产业,或者说任何企业,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或某个企业身上,如果最后发展成了那样,那么国家政策就是错的,企业就一定是畸形的。
推而广之,国家体制也是这样,必须 要有纠错机制,如果最高领导人决策错误, 要能有办法纠正。”
容基叹口气:“不是说缺了你不行,而是,高科园的发展规划是你提出的,能

发展到现在,你发挥了重要作用,楚副主任,你要离开了,高科园的发展势必受到影响。”
楚明秋想了想,笑了笑说:“不一定,我这只是作准备,我妈告诉过我,在事情刚发生时,要往最坏处想,到最坏的地步, 就要往好处想。”
想了想,他把自己的工作笔记本拿出来:“这是我的工作笔记,里面有些对未来的规划设想,交给你了。”
容基愣了,楚明秋苦笑下:“我感觉很不好,如果上面要抓典型,我可能会是一个,唉,两边的人,我都得罪了,江青, 李副总理,都想收拾我。”
容基试探的问道:“吴副总理事先没给你消息?”
别说容基了,高科园管理层的人都知道,楚明秋的后台就是吴副总理。
这是楚明秋疑惑不解的地方,纪思平居然没通知他,这让他有很不好的感觉。
容基走了,楚明秋继续收拾文件,他的办公室有很多文件,主要是各公司的规

划,还有产品计划,等等,他都要整理出来。
孙满屯进来了,看看满桌的文件,问了句,要紧吗?
楚明秋摇头,没什么大不了,想了想, 请他坐下。
“如果,我真被隔离审查了,我提议, 容基同志接任业务科和规划科,另外,找 个机会,把顾三阳调回来,担任副科长, 将来,容基要走了,可以由他接任业务科 和规划科,另外,联想的王主任和长城阎 主任,也可以调到管委会来,负责规划科。”
“吴副总理不能保下你吗?”孙满屯问道。
楚明秋苦笑下:“我到现在还没接到吴副总理的电话。”
孙满屯重重的叹口气,起身深深的看他一眼,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对他说:“现在,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
楚明秋愣住了,这孙满屯怎么想到这上面的,我都没想到这上面去!

孙满屯走后没多久,曹群林百顺猴子杨满堂等人一窝蜂涌进他的办公室。
“妈的!关从容这王八蛋!老子非收拾他不可!”曹群怒火中烧,进门便骂骂咧咧的。
“谁都不要去招惹他。”楚明秋淡淡的说:“现在他风头正劲,大家要退避三舍!”
“就这样便宜他,”林百顺皱眉问道,
他没有曹群这样张扬,毕竟人家是二代。“还能怎么样,人家这是踩上风头了,
天安门,这个事是目前最大的事,谁沾上了谁倒霉,算我倒霉吧。”楚明秋觉着无所谓,反正人已经放跑了,也抓不回来了, 大不了免职,开除党籍,爷还不想伺候了。
猴子没怎么说话,只是抽烟,目光闪烁不定。
别人没注意,楚明秋留心到了,微微皱眉扫了他一眼。
“怎么都在这!不工作了!”郁解放一脸怒气,冲房间里的人叫道。
众人默不作声的散开出去了,郁解放

将门关上,转身坐在楚明秋对面的椅子上, 拿出烟来,楚明秋赶紧给他点上。
“你昏头了!”郁解放骂道:“那关从容,既然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为什么要带他去!”
“他是管委会的民兵,”楚明秋叹口气:“通知来得太急,等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怎么收场!”郁解放很生气,
关从容这次举报,没有经过管委会,而是直接向中央举报,信写到江青那去了,江青这次聪明了下,没有自己处理,而是交给了谢静宜。
与此同时,谢静宜也收到两封举报信, 谢静宜看过后,决定先把楚明秋停职,然 后再调查处理。
“还能怎么样,作都作了,还能怎样。” 楚明秋无所谓。
“你呀!你呀!”郁解放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是管委会副主任,副处级干部,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楚明秋忽然激愤起来:“我就看不过

去,上百万人去天安门,为什么!为什么! 这他妈的是为什么!”
“这些人全是坏分子!全是反革命! 这是燕京!共和国首都!建国快三十年了! 共和国首都有百万反革命分子!敢情我们是坐在火山口上!”
“妈的!”
“你疯了!”郁解放急了,连忙喝止: “现在还不是完全没法收拾,你再闯点祸
, 那就真没办法了!”
楚明秋喝口水,慢慢平静下来,他有些伤心和失望,对吴副总理的失望。
这瞬间,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文件在下班前,他整理好了,一部分 移交给容基,另一部分给王主任和阎主任。
他被停职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高科园, 自然引起巨大震惊。
高科园成立到现在也就两周岁多一点,两年里,高科园从无到有,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年产值高达数十亿,眼见着晶圆生产线就要正式投产,高科技项目要全面展开,然而这个时候,高科园却失去了

他们的主心骨。
“我找人打听了,是谢静宜作的决定。” 许云梅和华汉民动用关系,查明了事
情的由来。
楚明秋很感谢,但也就这样,吴副总理那还没消息。
“吴副总理,还在中南海,我估计, 他压根不知道这事。”
楚明秋点点头,就算吴副总理要抛弃他,纪思平也会给他通消息。
下班后,他把猴子林百顺曹群左晋北叫到一起,临了,葛兴国也跑来了,楚明秋把大家伙拉到老莫去了,进门就要了个雅间。
边吃边聊,楚明秋告诉他们不准对关从容采取任何行动,相反,要悄悄推举他担任天安门事件中的先进人物。
“这小子现在在搞政治投机,”楚明秋看着葛兴国说:“他这样的人现在很多,没什么本事,眼睛又高,于是便走上歪门邪道,想踩着别人往上爬。”
葛兴国深深叹口气,楚明秋冲他摇头:

“兴国,这人在那都是脓包,这种人如果担任了党和政府的领导人,对党和国家都是一场灾难。”
猴子听出点东西来,他低声问:“是不是邓小平还能起来?”
楚明秋摇头:“这事,我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这种政治投机的风险很大, 咱们燕
京人有句话,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这种政治投机的,多数没有好下场, 而且,
跳得越高,下场越惨。”
猴子凝视着他,点头说:“好,哥几个,就把他推上去,他就不想上去,也不行。”
关从容这次是豁出去了,把楚明秋扳倒了,但也得罪了两边的人,老兵和胡同子弟都得罪了。
老兵们现在对江青等人恨之入骨,估 计就差拿把枪来阴的,林百顺猴子这样的, 则也不希望江青他们上台,如果,仅仅是 这点,倒也罢了,可关从容咬到楚明秋身 上,那就不行了,绝对要报复。
晚上回到家里,他把这事告诉了岳秀

秀和左雁,她没打算瞒俩人。
果然,俩人都不在乎,岳秀秀只是哦了声,就没下文了,左雁还多问了两句。
家里又要清理下了,楚明秋连夜将家 里清理,每张纸片都要重新看过,大部分 书都收起来了,也不放别处,就放在如意 楼里,外面再加上某个中学红卫兵的封条, 反正大印还在他手上。
“行了,这下就算来抄家,也抄不到啥东西了。”
左雁噗嗤笑出声来,挽着他的手臂, 笑呵呵的说:“这下好了,每天可以早点回来了
。”
深夜,电话铃响了,是纪思平打来的。纪思平告诉他,吴副总理刚接到消息,
这事是谢静宜背着吴副总理干的,还有, 明天下午,三点,到市委汇报工作。
回到床上,搂着左雁软软的身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作了最坏的准备,可他还是不太 相信自己会被一撸到底,或者调离高科园。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高

官,至少江青不会放过自己。
吴副总理能保住自己吗?他没把握。见了吴副总理该说些什么呢?
楚明秋在心里琢磨。
迷迷糊糊睡了会,天没亮便爬起来, 带着小家伙们训练,其实小家伙们已经不能说是
小家伙了,都是一帮精力旺盛的小兔崽子,稍微松点便敢上房揭瓦,让人头痛。
走在大街上,便能感觉到气氛紧张, 全市都在清查,每个人都要报告清明这几天去向
,并指出证人。
到管委会,习惯性的扫了眼大字报, 现在有一面墙都贴满大字报。
有两张新大字报,他过去看了看,是针对自己的,说他是潜藏的阶级敌人。
看完后,他不由摇头,这文笔,还是不够啊!
对他的攻击有个难点,就是必须与高科园的路线分开,高科园的路线是得到毛主席支持的,因而是不能攻击的。
不能攻击路线,就只能批判他的出身,

平时言论。
华汉民也在看大字报,看过后只是哼了声,现在政治气氛紧张,大家都在过关。
以往每天工作都很紧张,嘴里骂着, 现在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看了半天报, 那都没去。
市委调查组还没到,管委会内的调查组倒是成立了,华汉民没有参加,倒是许云梅被调来参加了,新成立党委办公室, 由许云梅担任办公室主任,这是个科级部门,此前,
这个部门没有成立,倒不是不成立,而是人手不够。
到目前为止,管委会依旧保持着十分 精干的局面,总共也就七十多人,这其中 还包括后勤,可以说已经将人工压到最少, 象政工系统,包括党委团委都是临时兼职, 统归行政科管理。
不过,在昨天,郁解放和孙满屯商议后决定,还是要把政工这块建起来,顺便将机构完善了。
许云梅被调来负责党委办公室,这个科室直属党委书记郁解放。

没有让华汉民参加调查组,今天,管委会又接到揭发信,揭发信指控华汉民参与了天安门事件,更主要的是,人家拍了华汉民演讲的照片。
于是,华汉民不但没有参加调查组的资格,还成了被调查对象,而且比楚明秋还严重。午饭时,华汉民被停职,接受调查的
消息便传开了。
“我说华哥,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能露脸呢!”楚明秋端着饭盒,与华汉民坐在一块,现在这张桌上就他们俩人,不是没人敢来,林百顺曹群都曾试图过来,被楚明秋赶走了。
华汉民无所谓,淡淡的说:“怎么,害怕了,你也是,怎么被小人给抓住了。” “我
那是污蔑,组织上会给我恢复名
誉的,你这是现行。”楚明秋调侃道。 华汉民似乎一点不担心,也笑呵呵的
反问:“真是污蔑?”
楚明秋郑重的点头:“肯定,一定,确定!你呢,总不会是劝说群众离开吧。”

华汉民眨巴下眼睛,饶有兴趣的反问: “怎么不是,我就是去劝说他们离开的。”
楚明秋噗嗤笑出声来,一口饭喷了出去,幸亏扭头快,否则喷了一桌。
“抱歉,抱歉,”楚明秋笑呵呵擦干净嘴:“华哥,你这可是严重侮辱大家的智商。”华汉民也不由笑了,俩人神情轻松,
好像丝毫不担心,在边上买饭的人都看着他们。
“诺,关从容来了。”
华汉民低声问:“听说,你让许云梅把关从容调进党委办公室,为什么?”
这事瞒不过华汉民,他就是负责人事的。
“他立下这么大功劳,抓出一个副主任和人事科科长,还不该进步。”楚明秋一脸大惊小怪,不解的看着他。
华汉民眉头微皱:“楚副,怎么,连
我 都 不 说 真 话 了 。” “我老师很早就告诉过我一句话,”
楚明秋慢条斯理的说:“君不密则失臣,

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话, 我给转送给您,咱们共勉。”
华汉民不由苦笑,楚明秋靠近他,低声说:“告诉你的人,把这小子推上去,一定要让他当批邓标兵,天安门事件的先进工作者。”
华汉民大吃一惊,楚明秋拍拍他的肩膀,端着空空的饭盒,冲他笑了笑。
下午,楚明秋到郁解放办公室转悠一圈,便上市委去了,没等多久,吴副总理便回来了。
“你站那。”
吴副总理面沉似水,没让楚明秋坐下, 而是让他站在办公桌对面。
楚明秋很老实的站在那,心里却暗暗高兴,很简单,领导还要见你,见你后, 还有心
情骂你,那说明,事情并不大,还能挽救。
“好好想想。”
然后便低头看文件,纪思平给他使个眼色,楚明秋心里有数,平心静气的站在那。

半个小时后,吴副总理取下眼镜,抬头看着他。
“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有几点要终结。”楚明秋说道:“以
后作这种事之前,要先给领导汇报; 第二,不是自己人,不能带去。第三,应该再做
得隐秘些。”
吴副总理气乐了:“就想了这些!看
来,这次教训还不够。”
楚明秋委屈的说:“中央怎么能这样干,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反革命。”
“糊涂!”吴副总理呵斥道:“你是党员吗?天安门是什么地方!”
楚明秋沉默着,吴副总理继续批评道: “你是党员,清查,是党的决定,既然如 此,就该不折不扣的执行!不能因为个人有意见,就不执行上级指令!”
楚明秋抬头:“那,我们不成了机器。”“我们每个党员都是党组织这台机器
上一个零件,有意见,可以提,但党的决定必须不打折扣的执行。”
楚明秋压根不赞成这种做法,甚至有

点毛骨悚然。
“你别不服气,你现在还年青,可也掌握了一些权力,我问你,如果你下了命令,下面的人认为这个命令是错误的,就不执行,能行吗?”
“不行。”楚明秋老实的答道。 “这就对了,那么你也要这样要求自
己!”
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低下头:“是,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别不服气,”吴副总理的语气依旧严厉:“你这两年太顺了,就开始忘乎所以了,回去写份深刻检查!”
“是。”楚明秋无精打采的。
吴副总理给纪思平使个眼色,纪思平会意的跟着楚明秋出门。
俩人一声不吭到了旁边一间空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原来是资料室。
“你这次闯祸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纪思平进门便问道。
“太着急了。”楚明秋叹口气,当时他应该把关从容那几个不能信任的人都

派出去,留下林百顺猴子这些可以信任的人。
“中央定性,天安门事件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凡参与的人都会被处理。”纪思平叹口气。
楚明秋倒吸口凉气,纪思平接着说: “所以,领导才这样生气,你无论如何不能承认
是故意的,要咬死是部署失误,否则,就算领导也帮不了你。”
楚明秋点点头,纪思平接着说:“不要去求谢静宜,这个人平时可以做点事, 但这种
事,她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楚明秋点头:“调查组成员都是那些人?”
纪思平摇头:“江青这次动作很快,中央也有人支持她。”
楚明秋沉默的思索着,纪思平接着说: “江青这次也没能完全如意,她想开除邓 小平党籍,不过,主席觉着还可以看看, 没有同意。”
“我感觉,你的工作可能要有所变化。” 纪思平说道:“你得罪的人不少,市委和

中央都对高科园有意见,领导正在想办法, 唉。”
楚明秋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次如果不小心,真有可能到茶淀去了。
纪思平的话很快应验了,第二天,华汉民便在办公室被捕了,几个警察押着他上了警车。
下午,市委调查组来到高科园,楚明
秋看到调查组组长不由松了口气,是政法组组长章国钰。
调查组没有先找他,这是惯例,先把材料搞扎实了,然后再来猛虎掏心。
那天晚上参加行动的民兵挨个被叫去谈话。
“你就一点不担心?”
许云梅悄悄来到他的办公室,纳闷的看着他,楚明秋抬头看着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再说了, 我也不能去堵人家的嘴。
许姐,组织调查嘛,咱们就得正确认识,积极配合。”
“瞧瞧,你这觉悟,是跟我们不一样。”

许云梅嘲讽两句,随即问道:“华汉民,要紧吗?”
楚明秋神情严肃起来:“这得看上级的主意,你没看人民日报,这次事件很严重,上面看来要下重手。”
许云梅叹口气,其实她也去了天安门广场,不但她去了,她的同学谢蕙兮也一块去了,谢蕙兮还写了首小诗,原本还想落名的,被许云梅坚决制止了。
第二天,调查组依旧没有找他,楚明秋在下午上市委汇报工作去了,这次吴副总理没有训他,而是详细问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楚明秋则检讨了自己部署失误,关键是为何将上级下发的木棍给收起来了。
楚明秋也作了自己的解释,吴副总理又给他补充了两点。
又过了三天,调查组才让他去接受调查。
还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楚明秋又详细解释了那天晚上的情况。
“根据路段,分配给我们的地段有主

干道和三个胡同,长城公司的民兵最多, 他们负责封锁主干道,另外两个胡同则由电
器集团的民兵负责封锁,我们管委会的民兵最少,就封锁一个胡同。”
“你为何把上级下发的东西给收起来了?”调查组的一个女同志厉声问道。
“您说的是上级下发的木棍吧,”楚明秋直接点出道,他比划着说:“这木棍有这么粗,一棍下去,打在脑袋,能打死人,我担心下面的人没有轻重,万一打死了人,那怎么办。”
“反革命分子打死就打死了,你同情他们?”
下了个套,楚明秋自然不会上当,他摇头说:“我不同意这样说,就算是反革命分子,也要慎重,万一打死人,这传出去,就变成了天安门血案,同志,这会成为敌对势力攻击我们的一大口实!
燕京还有不少外国记者,他们那支笔, 我们是控制不了的。”
那女人的气势被打下去,另一个年青人开口道:“这个理由很勉强,还有,根

据举报,从你亲自负责胡同跑走了三十多人,你们有二十多人,却一个都没抓住!”“唉,这是我的失误,”楚明秋很坦
率的承认了:“那些家伙都是亡命之徒,刚开始,我以为他们会从主干道逃跑,便有些松懈,没想到,他们一下就从我们这边冲过去了,我赶紧派人去追,可..,他们跑得太快,我们的人没追上。”
楚明秋还记得,第一波跑过去后,他派了谁去追,没想到这一波刚走,第二波又来了,这次就来十多人,为首的几个壮汉,一下就把他们打倒了四五个,他又派了谁去追,最后,胡同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但他依旧坚守阵地。
谈话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整个谈话期间,章国钰都没开口。
“还有什么问题?”章国钰看看时间,已经到午饭时间了,楚明秋巧言辩解,在他看来是可笑的,但他却不想点破。
“楚明秋同志,你先回去,仔细想想,
还有什么遗漏的,有遗漏的,想起来,再和我们谈,不要等我们查到了,再找你,

那你就被动了。” “是,我回去一定认真回忆。”楚明
秋很诚恳。
他打定的主意就是,不管你说什么, 反正没抓住现行,那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就看谁后台硬。
仔细回忆,自然是没有的。
但调查组再次把关从容找去询问,而后又找楚明秋谈话。
楚明秋还是那番话,部署失误,我承认,故意放纵,我不承认。
调查组在高科园忙活了一周,先后找了楚明秋谈了三次,楚明秋不管他们怎么说,就咬死是部署失误,这期间章国钰压根没和楚明秋单独见面。
调查组走了,楚明秋还是停职接受调查,每天无所事事,倒是难得清闲,有时间看书写书了。
大纲已经五易其稿,总算让他满意了,
于是琢磨着动手码字,但一直没时间,每天都忙忙碌碌的,现在终于有闲。
他很甘脆的告诉郁解放,自己闭门思

过 , 有 什 么 事 , 打 电 话 找 他 。码字,原以为比较简单,可真动手开始写, 才发现很辛苦,每天十个小时写下来,把他累得比跑十公里还累。
“人类发展的源动力在技术进步,在过去的数千年,技术进步推动了人类的进步。这种进步,在很多时候是缓慢的,从
旧石器时代,发展到蒸汽机时代,人类用了数万年,甚至是数十万年之久,可从蒸汽机时代发展到电器时代,人类仅仅用了不到百年,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呈现加速度的方式。
在人类文明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以蒸汽机为标志,可以划分为两个时代,农业文明时代和工业文明时代。
.....”
整整一天,才写了一千多字,左雁看 到满地被的废纸团,有些担忧劝他休息会, 换换脑筋。
楚明秋想了想,便放下笔,俩人甘脆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闲聊。

这次事情,他没有告诉其他人,岳秀秀和左雁更不是多嘴的人,也没有告诉旁人。
聊着聊着,左雁提起小不老,不知道她参加比赛,成绩怎么样。
小不老这次走得有点久,三月中旬便去了哈尔滨,哈尔滨有个室内滑冰场,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建的,这个滑冰场在文革初期一度被毁损,这去年才修复。
四月中旬在哈尔滨举行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不过,小不老她们三月中旬便过去了,除了比赛,更主要的还是训练, 到目前为止,除了在日本参加比赛,她们还从未在
室内训练过。
看看时间,比赛还有两天才举行,楚明秋觉着无所谓,成绩不重要,关键是快乐。
“有件事,我没告诉过你,”楚明秋低声说:“不老平安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唉,也不知道她们的母亲是不是还活着。”
左雁知道小不老的事,当年那个对一切都恐惧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婷婷玉立

的大姑娘了,美丽开朗活泼,完全看不出有那样一段悲惨的经历。
左雁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祈求她还活着。
春日的夜晚,繁星点点,躺在星空下, 习习凉风拂来,很是惬意。
“你说这星星在天上挂了多长时间!”“嗯,”左雁忍不住乐了:“你想什么
呢?”
“几十万年,他们就这样看着咱们, 沧海桑田的,忽然有了淡水,然后有些小得都看
不见的东西在里游啊游,忽然有一天,这些小东西游上了岸,在地上爬啊, 忽然有一
天又站起来了,开始走啊,跑啊, 闹腾啊,再忽然有一天,变成人了,你说这人的出
现,是人类进化的必然还是偶然?”
左雁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头。 “你说,咱们的祖先,他们怎么知道
天破了?是女娲去补天,还有太上老君, 玉皇大帝,这些神仙是怎么来的?还有龙, 这个形象是怎么来的?”

左雁忍不住了,纳闷的问道:“你都在想什么呢,魔怔了。”
“魔怔?no,no,我们都是无产者, 从小就被教育,人是从猿猴进化来的,可实际上
,达尔文的进化论还有缺陷,缺少证据支撑,所以,进化论,还不够。”
“你看天上的这些星星,看着很美丽, 其实,那是个寒冷的世界,还很荒凉,可
, 你说说,这么多星球,有没有那个星球上, 也生活着同样的高等文明生物?”
自从有了地府的经历后,楚明秋对进化论产生严重怀疑,他觉着人应该不是进化产生的,是神灵创造的,可下一个问题又来了,神灵为何要创造人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浩淼的世界,还存在众多问题,等待着人类去探索。
在他眼前,展开了一轴轴画面,先人燧木取火,撒网捕鱼,一步步从蛮荒走向文明。
与人类的征程相比,现在的这点困难......

算个屁!

w
windtalkers

谢谢了

十里长街送总理,周总理确实让人敬佩
s
starysky

谢谢
h
haha001


谢谢了

十里长街送总理,周总理确实让人敬佩.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