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的表示对强行消杀的不满

薰衣草8
楼主 (北美华人网)
转载墙内的。
(这篇文章曾发过公众号,被举报了,灭掉了,说是违反了相关法律法规,现在脱过敏,重发一下。由于具体违反哪条法规,没说,我也只能大概的瞎猜。当然,眼下无论是瞎猜还是瞎说,都属于常态,倒也并不新鲜。我只是觉着,既然是被举抱,就会有举抱者,我想说,能不能别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了,如果与文中观点不同,我们可以留言交流,再说了,即便我们无法达成共识,又何尝不可?非要一致吗?多些视角看问题,看世界,不好吗?我想举报者也会有后代,莫非真就希望自己的孩子,由于自己的举抱,导致认知单一,像个棒槌活一辈子?要我说,别再举抱了,大家只是交流一下看法,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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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民国初,说是有个刘姓的山东人,在东安市场做包子炒肝,小有名气,日子久了,攒下些钱,在这庙的北后墙根儿,南北向的盖起两排平房,东西两头各砌堵墙,围出了个小三百平的长方院子。后排住人,前排临街做买卖,经营米面粮油生意。几年下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刘姓老板有个胞弟,在这儿当掌柜。
  小院的紧西头,有棵参天高的大槐树,枝繁叶茂,遮空蔽日。唯一的缺点,就是一到夏季,满院子的吊死鬼儿。
  五零年肃反,刘家胞弟被人揭发,说是“一贯道”,很快被政府缉捕镇压了,刘老板也因此受到牵连。屋漏又逢连阴雨,随着公私合营推进,东安市场那边的摊子没能保住,这边粮店眼瞧着也要黄,雪上加霜的是,由于出身及历史问题,全家人被告知得遣返山东乡下。没辙,最终刘老板送走了家人,安置妥当。不成想,这条山东汉子气性大,又独自回到这小院,找了根麻绳,一头挂住那棵老槐树,另一头系着脖子,吊死在了院里,一了百了。
  五八年后,这院子便充了公,归了当时的一机部。
  我父亲当年是那里的职工,就分给了两间,这小院总共分给了三户。
  瞧着以前自家宅子位置,眼下已成了绿地,我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说:“搁现在看,要说最倒霉的,要算是刘老板。最得便宜的,是这儿的几家住户。以前,这儿是人家的私宅,公家一拍板,没收了,就成了公房,如今这又一拆,就又变了性质,虽说咱家现如今在五环外,可毕竟成了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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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六六年中期,那会儿的人们,真的是实心眼儿,就说我瞧见的游行队伍,前头是解放牌大卡车开道,单位大点的,后头还能再跟上几辆,游行的人们排成一绺长队,紧贴着大卡车右边,有走有跑,各个举着纸糊的小旗儿或是小红语录本,一路喊着口号,一趟下来就是十几里的路,想想真挺不容易,可那会儿毕竟是诚心实意,心甘情愿的,一根筋呀。
  记得当年卡车驾驶楼顶上,捆着几个高音喇叭,呜里哇啦的一路上不停的说着唱着,领头喊着口号,大喇叭每喊一句,下头跟着喊一句。车后斗里的头一排,大多五花大绑捆着几个人,脑袋瓜子上顶着个纸糊的高帽,脖子再挂个木排,写上人名,勾上红叉,罪名无外乎就那几种,历史的或现行的反革命等等,那会儿管这叫“游街示众”。我当年小,看着只觉得兴奋,瞧人家游行队伍,个个威风凛凛,再瞧抓出来捆着的反革命,个个垂头丧气,如同丧家狗。尤其印象深的,是大卡车驾驶楼踏板上站着的人,身穿国防绿,佩戴红袖箍,腰系板儿带,挽着胳膊袖,一手抓着后视镜杆,一手挥舞红宝书,估计是喊口号太用力,满脸红涨,太阳穴上爆出根根青筋,嗓子都喊哑了,光瞧着比划,听不到声儿。”
  “哪年的事儿?”儿子问。
  “六六年夏,文革才开始。”我说。
  “这还记着呢?隔了五十多年了。”
  儿子笑了,摇了摇头。 ​ 五
  “走,胡同里瞅瞅。”儿子提议。
  由银闸胡同西口进去,朝东没走上几步,右手边有个大院。现如今归了政法委。这之前,是房修一公司。从前,这儿是个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院,只在靠紧里头,有两排灰瓦平房,住着些人家,也大多是解放后搬来的。我一直纳闷,皇城根儿脚下,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空场地儿?以前这儿是干什么的?虽说打小始终也没能弄明白,可并不耽误孩子们在里头玩耍踢球,记得小时候一得空,一群半大孩子,约好在这儿踢球。   文革一开始,这片空场地就有了新用场,开批斗大会。
  “那条胡同走到头,走不动了,左手边上,以前有个独院,住着一户,好像姓侯。印象里这家人都挺有文化,几代人教书。说是户主解放前,曾在北大红楼教过书,后来北大迁走,他没去,依旧留在附近教书,要说教了一辈子书。文革开始时,他老父亲还在,家里还有个闺女。我印象里,这位老先生为人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不知是由于生性胆小怕事或是别的什么?我总觉着他即便走起路,都像是生怕踩死只蚂蚁似的谨小慎微。”
  “这人我见过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那会儿还没你呢。”我指着当年的大院,说:“当年就是在这大院,开的批斗大会,这老先生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头顶上还扣了个不知谁家扔的破尿盆。”
  “人家老实巴交没招谁惹谁,斗他干嘛?”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是没招谁惹谁,刚才我就说,这老先生生性胆小怕事,那晚,趁着夜黑风高,深更半夜里他偷摸的溜到筒子河东北角,朝河里扔东西,赶巧被人逮了个正着,扭送到了派出所。”
  “扔什么了?”儿子好奇的问。
  “金元宝,金条。”
  “天啊,他傻了?”
  “他被抓着时,怀里还揣着有几块,不知是实在舍不得,还是没来得及扔。”
  “不想要给我呀!要不捐出来不就得了,扔什么?支援国家建设不好吗?”
  “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代人,懂个屁!你们懂不了我们那代人的无奈。他为什么要朝河里扔金条?还得深更半夜?”
  “为什么?”
  “他是生怕被别人瞧见,知道他家里有宝贝。因为那年代,金条留家里,招灾。”
  “我现在还有几根呢,瞧着挺喜兴,不挺正常嘛。”儿子笑道。
  “你想想,那年代,什么人家里能藏金条?劳动人民家庭?肯定没有。家里能藏金条的,非富即贵。他们跟广大劳苦大众比,肯定就是一小撮,想想看,不镇压这一小撮镇压谁?那会儿报纸广播都明挑了,所谓的文哥,就是多数的劳动人民对少数人的资产阶级的专正。”
​
  说着话,到了公安医院后身,我说过去瞧瞧,儿子拦着,说是里头阴气太重。
  “那会儿趁着夜深人静,往故宫的筒子河里扔宝贝的人,多了去了。像什么珠宝首饰,古玩把件,就连信件日记,直至房契地契,用布裹牢,拴块石头沉到河底里,还生怕没捆牢再飘上来。那些东西留着,一旦人家来抄家,可全是把柄罪证,要出人命的。”
  “理解不了。”儿子摇头。
  “老先生扔金元宝,本想着舍财避灾,不成想正相反,财没了还引火烧身,第二天红卫兵就上门抄家,老先生的父亲,当年也是满清国子监过来的,有身份的人,据说尤其热衷收藏字画。那些来抄家的红卫兵,都是些屁也不懂的中学生,说是光唐宋字画,就撕扯了一屋子。抄走的家具,拉了满满两卡车。”
  “可惜了的,那些宝贝,可惜呀,那会儿怎么我不在,要是我在,怎么也得摡搂点。”儿子说。
  “接着就是成天的批斗,让他当众交代罪行。要说人家就是个教书的,能交代出什么?折腾了个溜够,瞧着也榨不出什么,于是,便给老先生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什么历史反革命某某,画上大红叉,强制扫大街,早晚各一次,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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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刚才说了一半,那位朝河里扔金条的老先生,后来呢?”儿子问。
  “扫街呗,他还能怎么样?每天一大早,天刚擦亮,就听着窗外的街上,竹扫帚刮着地表皮的刺啦声。记得是个深秋傍晚,你奶奶搬个小凳坐屋门口摘豆角,我听喊我说喝水,就拿了我的新茶缸,到了杯凉白开端了过去。不成想,老太太接过茶缸,径直朝扫街人走去。这下把我气坏了,茶缸再拿回来,说什么我也不要了,我嫌脏。我接受不了一个被镇压的反革命用我的茶缸。
  你奶奶说,那人有心脏病,还高血压,瞧着脸色苍白,哆嗦的从兜里摸出药,塞嘴里,连口水都没有。我说,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我们老师说了,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记得当时你奶奶只狠狠说了一句:你懂个屁!
我的记忆里,依稀还记有你奶奶那会儿瞪我的眼神儿。”
  前面到朝阳门立交了,有点堵。我掏出兜里随身携带的药,端着水杯,服了两粒。如今我也是高血压,冠心病,血糖还不好。
  “记得是个深秋早上,天阴沉沉的落着细雨。忽听窗外有人说,死人了。我爬上窗户,瞧见不远处的树坑,有个人脸朝下趴地上,竹扫帚与脖子上挂的木牌,压在身下,我一瞧就明白是谁了。”
  “没人过来救?”儿子问。
  “应该是死了些时候了,要说这种场合,大概谁都躲之不及,没人愿意伸头,没多久,来了民警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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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想,眼下自己成天的小心翼翼按时吃着药,为的是让自己能活着,可依旧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说不好什么时候又要折,活着,人人渴望,就像现在,你开着车,陪着我出来,享受着人伦之乐。倘若可就在这会儿,忽然间来了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非要把我抓走,人家用麻绳捆着我,批斗折磨,强制劳动。说心里话,将心比心,孩子,换做你,眼睁睁瞧着自己的父亲,就这么慢慢的被折磨死,却毫无办法,这是种何等的悲惨?”
  “这可不行。”儿子愤愤说。
  ”可若是社会的大多数人呢?就连报纸广播都说要这么干呢?”我问。
  儿子没再吱声。
  “这会儿我想起了当年,你奶奶给他口水,我喊着要你奶奶冷酷无情时,你奶奶骂我的那句话:你懂个屁!现在想,骂的好呀!只可惜我醒的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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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北大有位老先生,说了个新词儿,叫精致的利己主义。我理解,大概说的就是你们。
  “我又怎么个精致了?”儿子靠着沙发,端着茶杯。
  “我给你说几点,就说今儿这一趟,我说那位老先生家的古字画被毁,当时你的反应是‘可惜了(liao)的’,瞧的出,你‘可惜’的,是物,不是人,对吧?你是可惜了那些古字画,与其被毁了,倒不如私底下分了的好。我就想,如果那会儿你在场,十有八九会悄摸的揣怀里两卷。还有,说到了东华门委托商店抄家的便宜货,瞧瞧你,一个劲儿感叹自己生晚了,没能赶上捡漏的好机会。瞧见了吧?全是自我。”
  “胡扯吧!您就。”儿子把手里茶杯放回茶几,伸个懒腰,重又把自己埋到沙发里。
  “他家老爷子当时快九十了,卧病在床,眼瞧着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糟践,一口气没上来,据说当场就死了。死就死了,在场的小将,谁能当回事儿?更别说有谁去想,这是人家毕其一生的收藏,有权碰吗?有权撕毁吗?即便是占为己有,也不成。包括你,也没见朝这方面想想。
  要我说,人类文明总得有个底线,自家寒宅再简陋,风可进雨可进,外人未经允许,不能进,哪怕是天王老子。为什么?这是人类的文明跟野蛮社会的质的差别,这是个分水岭,里程碑。可如今我们,摆脱这种野蛮了吗?没有。即便是在眼下,即便是在我们最为开明的城市,只要穿上一身大白衣,闯入你家也就分分钟的事。这是个病,这病根儿不除,说不好哪天,比如你自己摊上事儿,你这没开几天的宝马车,保不齐就被摆在了东华门委托商店的门口,四周围守着一群跟你一模一样的捡漏者。想想看,你成天惦念捡漏,就从不想,这漏出来的缘由?从不想哪天别人的这种倒霉,也会落到自己头上?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民族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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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才提到大白,文革的细节不错,就转载了,不然不久又会被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