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研究领域,近年来孙述宇的研究影响很大,在这本《水浒传:怎样的强盗书》里,https://douc.cc/0jKPwc 他考证出水浒是影射南宋抗金游击队并与岳飞事迹有很大的关系,还分析了这本书仇女的原因其实是出于当时亡命宣传的需要,还有为什么水浒好汉常常让我们觉得不那么好汉,那么嗜杀也并不劫富济贫,作者是不是也是强盗中的一员等等。 虽然是学术专著,但是很有可读性,我津津有味看完了。作者另一本研究金瓶梅的专著更好看,被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里大量引用,叫《金瓶梅—平凡人的宗教剧》。 三、女人祸水 《水浒传》另一点特色,是对女性的态度。这点特色也曾引起许多争论。 看过《水浒》的人,相信没有一个不曾在心中猜疑作者是不是对女性有成见,以及这成见是怎么样来的。小说中可鄙的女人可真不少,本来这书讲的故事以男人为主,讲及的女人总数不算多,于是更显得妇女之中十居其九是败德的。读者都不会忘记那写得很细腻生动的潘金莲和王婆,阎惜姣和阎婆,杨雄的妻潘巧云;倘若再回忆一下,我们应当还记起卢俊义的妻,卖唱的白秀英;还有妓女李瑞兰和李巧奴;还有些无名的不贞妇女。这些女人一点儿节操也没有,她们放纵情欲与物欲,通奸、卖淫以及协助卖淫的事层出不穷。她们又没良心,动不动就陷害别人,谋杀亲夫亦在所不惜。我们听见作者叫年轻的女人做“淫妇”、“贱人”,叫老太婆做“虔婆”(即“贼婆”),而且是以充满仇恨与厌恶的语调出之。除了一个林冲的娘子,除了一个粗丑汉子模样的顾大嫂和一个一言不发的奇怪的扈三娘,精彩的头七十回故事就没有一个干净女人,连梁山英雄孙二娘也不例外。艳丽的女人即使品行有亏,甚至天性邪恶,在别的作品里还会受到相当的尊敬;在东西方的文学里,邪恶的美人往往以femme fatale的身份入场,男人对她们是又怕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水浒传》却是另一种态度:梁山泊的好汉弃这些坏女人如敝屣,正眼也不瞧她们一下。她们做坏事了,好汉就把她们像屠猪宰羊似的杀掉。《水浒》本来就很草菅人命,但统计起来,女人丧生的几率比男人更高得多。读者得到的总印象是“女人很坏,把她们除掉最好”。这和罗宾汉的绿林伙伴对女性彬彬有礼,相去不啻天壤,使我们觉得身为中国人都有些惭愧,怎么我们这民族这么粗鄙,这么缺乏骑士风度? 从“文学反映社会”之类的观点出发,我们自然要回头望望中国社会,看看有没有敌视妇女的传统,或者有些什么现象可以解释《水浒》这种态度。由于我国以往重男轻女,有些人以为答案已存在这里了。又有不少的人替潘金莲和她的姐妹抱不平,认为她们被剥夺了追求爱情与幸福的权利,于是儒家礼教难免又受一番攻击。但是这样来追寻根源,恐怕是完全错了方向。我们翻看史书与方志,见到从前社会对妇女德行褒奖得不遗余力,使用了尊称、旌表、立传、立牌坊各种方法。这是很可理解的,男性中心的社会秩序,须要女性帮助来维持,当然要设道德规条来规范妇女,并鼓励她们遵守这些规条。《水浒》诬蔑女性,丑诋她们为天性淫贱,不鼓励她们进德,却让强徒们凶神恶煞地屠戮肢解她们,这根本不是维持传统秩序的方法,焉能说是反映儒家社会?事实上,“文学反映社会”这种话很能误人的,因为一方面,未必所有作品都反映社会;另一方面,果然反映之时,那反映的方式也会是千奇百怪,不是那么容易说明的。比方中古西欧的社会何尝不以男性为中心?却又产生出似乎很奉承女性的宫廷式恋爱(courtly love)文学。 我们又会想到文学本身的传统:《水浒》的偏见既然不是来自中国社会传统,那么又会不会是来自中国文学传统呢?答案也应当是否定的。中国文学,在水浒故事出现之前,远溯《诗经》、《楚辞》,向来没有敌视与苛待妇女的传统。我们若检视中国文学对女性的态度,倒会发现不少相反的例证。比方在古典诗词之中,最常见的形象之一就是“弃妇”,这在一方面固然反映出女子地位低,但“弃妇”等于“逐臣”,这是诗人拿来自况的形象,诗人与读者的同情,都给她赢尽了。我们的浪漫戏曲对女性也奉承得很,像《西厢》、《还魂》这些名剧之中,不但主角崔莺莺和杜丽娘才貌俱全,就是红娘与春香这些丫头也令人钦羡得很。爱情戏曲铺了路后,《红楼梦》中便涌现无数国色天香的小姐与丫鬟,她们吟诗作对、下棋谈禅,玩男人的玩意儿,而且玩得比男人更出色;那个女人模样的贾宝王更说出“男人是泥造,女人是水造”这样“清奇”的混话。中国女子可说是在艺术世界里对瞧她们不起的男性痛痛快快地报复过了。在比较大众化的文学里,女性也往往光彩得很,她们虽不炫示才华,但常能表现出超逾须眉的胆识。像白娘子、杜十娘、或者璩秀秀,都是好例子[6]。《水浒》对女性的粗暴态度,在水浒故事以前固然看不到,在水浒文学—大不了再加上一些日后仿作的作品—以外,也看不到。 我们也知道有人用作者个人的特殊心理来解释。这类的解释很难证明,也很难反驳,因为我们对作者所知太少。因此也似乎没有人正正式式提出这种见解,大家只是在茶余酒后拿这话题来遣兴,或者用来填满报纸副刊上的空白方块儿。有人猜想作者吃过女人的亏,所以心怀愤恨;有人猜想他在生理上有缺憾,由是生出一种自卫性的“酸葡萄”心理。这些闲话都很有趣,不过,把《水浒》对女性的敌意归诿于作者一人的特殊心理或特殊际遇,便是封闭研究之门,不让我们去探求更普遍一点的道理了。 要探求道理,先得把现象弄清楚。《水浒》对女性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水浒》的语调对女性可说是毫无敬意,但所鄙的只是她们的德行,不是她们的才智。若论才智,《水浒》可说是比传统社会更瞧得起女性,试看书中的女人,差不多都是有想头也有行动能力的,在在是男性的匹敌。过去一般人认为是女性共有的缺点,诸如软弱、小心眼、没见识等等,《水浒》也不强调。作者只是非常不信任女性,他说她们很危险,很不可靠。读者老是听见男人吃了女人亏的故事:潘金莲和王婆害武松两兄弟;潘巧云害石秀、杨雄;阎婆和惜姣害宋江;卢俊义的妻子害卢俊义;白秀英害雷横。比较偏僻的故事,还有史进给李瑞兰害了(第六十九回),安道全给李巧奴害了(六十五回)。女人陷害男人,有时简直是莫名其妙,比方刘高的妻子给王矮虎劫到山寨里强迫为妻,亏得宋江出言相救,方得脱身,后来回到清风寨里再遇见宋江之时,却诬他为贼首,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还要解送州政府处置(卅二至卅三回)。 林冲的故事更是惊人。上面的例子还都只是坏女人害男人,林冲的事却表示好女人也害男人。林冲在东京当禁军教头,日子本过得很好,“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后来弄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几回差点儿没送了命,为什么?害他的当然是万恶的高太尉,但高太尉与他本无仇怨,若不是由于高衙内看上了林冲美貌而又贞洁的妻子,高太尉没有理由要想置他于死地。林冲在定罪起解之时,对丈人张教头提出要与妻子离异,目的是免得妻子为了守候他回家而误了青春,同时也“免得高衙内陷害”。他的妻子哭晕了,丈人也反对,但他坚持着写了休书。小说为什么要有这一段,让这豹头英雄显得这么没有种?讲故事的人是在强调,一个男人,再好汉也罢,总是受不起女人的负累的。 演水浒故事的元剧,也唱这个调子。现存的元代水浒杂剧有六本,其中康进之的《李逵负荆》演的是两个毛贼宋刚和鲁智恩,冒了宋江、鲁智深之名去抢了老王林的女儿;另一本《鲁智深喜赏黄花峪》,演一个宋衙内如何因觊觎人家妻子而迫害良民;其余的四本,每一本都演淫妇勾结奸夫构陷本夫的故事[7]。这即是说,六本剧里都有男人为了女人之故而受苦受难,而大多数的情形(六分之四),更是女人败德,出卖男人。这一组元剧的艺术水准平平,内容重复,但这正好说明,当年编造水浒故事的人确实是用了很大的气力,要听众觉得女人是祸水。 我们现在要问,这些讲故事的,对女性这么不信任的,是些什么人?我们于是又想起上节说到的强徒。一切在带着敌意的环境里活动的人,无论其为官军、贼匪、游击队、革命党,在生命没有保障之时,对女色都无法开怀放心。男女之乐与传种要求,虽然是强烈的本能,但只是在有了安全感后才显现的;人若面对着危险,在存亡未卜之际,对性事不仅没兴趣,而且要生厌恶之心。(强人向妇女施暴,总是在战斗告一段落、安全稍获保障之时。)我们发觉强人与僧人一样避忌妇女,这两种人处处南辕北辙,然而为自己生命焦虑则一,所不同的是强人焦虑的是肉身生命,僧人则是精神生命而已。我国过去的盗匪有劫财不劫色的规条,又有阴人不吉的观念,都反映了这种心理。 《水浒》除了反映这种心理,还透露出强人对部曲宣传教育的情形。防闲女性本是一切战斗队伍的共同要求,任何武装组织,不论其为官兵或盗贼,领导者无不希望部下远离妇女。因为若与妇女接近,难免与组织及领导人疏远,且易走漏机密,再加比较舒怡的生活又会销蚀亡命活动所需的勇气,结果必定是降低作战效能。反之,队伍如果远离妇女,比较易得当地民众的拥护。我们回头看忠义堂上的英雄,一个个都不近女色,便可了解这些人物其实是为宣传防闲女性而树立的模范。众英雄喝酒吃肉,每一位都是熊虎之士,但精力只用来练武,空闲时只与豪杰来往,谈论棍法,打熬气力,不找女人的。他们日常过的并不是很克制的生活,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成套穿衣服”,然而就是不纵色欲。小说里讲明了,不近女色,不“溜骨髓”,是做好汉的必要条件。够不上这条件的人也有几个,如矮脚虎王英等,但他们是给江湖嘲笑的“反面教材”。要是楷模与理想的吸引还不足,小说里又有那一大堆男人吃女人亏的故事为戒。我们几乎听得见当年的强人如何对部曲警诫:“看见了吧?这就是女人。这些好汉这么有能耐,这么英雄,也还吃大亏呢!” 至于《水浒》对待“坏女人”手段之无情,就更是亡命汉的本色。我们说过,把《水浒》拿来与罗宾汉一比,我们简直要以身为中国人而羞愧。其实我们不必脸红:罗宾汉故事在这方面是一派“田牧”胡言,毫不真实,而《水浒》露出的并不是中国人的本色,只是强徒的本色罢了。任何安定的社会,照例都照顾女性的,因为女性体弱,养育下一代的责任又非她们负起不可;但强徒总有反秩序反社会的倾向,其表现方式,除了杀人放火,往往包括恶待妇女。梁山上的好汉还不如真强徒那么无法无天,他们并不奸淫;但他们杀戮之不分性别,则非常真实。历来社会动乱之时,妇女被害的数目,只会比男人为多,不会少。还有一点,强徒是不讲恕道的,无论男女,有了过犯,都要被罚受戮。(六本水浒元剧,本本都以处死犯人来收场,这实在有趣。 iloveGelato 发表于 2020-12-29 18:18
据说武松对金莲是有好感的 llp1224 发表于 2020-12-29 18:35
虽然是学术专著,但是很有可读性,我津津有味看完了。作者另一本研究金瓶梅的专著更好看,被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里大量引用,叫《金瓶梅—平凡人的宗教剧》。
三、女人祸水 《水浒传》另一点特色,是对女性的态度。这点特色也曾引起许多争论。 看过《水浒》的人,相信没有一个不曾在心中猜疑作者是不是对女性有成见,以及这成见是怎么样来的。小说中可鄙的女人可真不少,本来这书讲的故事以男人为主,讲及的女人总数不算多,于是更显得妇女之中十居其九是败德的。读者都不会忘记那写得很细腻生动的潘金莲和王婆,阎惜姣和阎婆,杨雄的妻潘巧云;倘若再回忆一下,我们应当还记起卢俊义的妻,卖唱的白秀英;还有妓女李瑞兰和李巧奴;还有些无名的不贞妇女。这些女人一点儿节操也没有,她们放纵情欲与物欲,通奸、卖淫以及协助卖淫的事层出不穷。她们又没良心,动不动就陷害别人,谋杀亲夫亦在所不惜。我们听见作者叫年轻的女人做“淫妇”、“贱人”,叫老太婆做“虔婆”(即“贼婆”),而且是以充满仇恨与厌恶的语调出之。除了一个林冲的娘子,除了一个粗丑汉子模样的顾大嫂和一个一言不发的奇怪的扈三娘,精彩的头七十回故事就没有一个干净女人,连梁山英雄孙二娘也不例外。艳丽的女人即使品行有亏,甚至天性邪恶,在别的作品里还会受到相当的尊敬;在东西方的文学里,邪恶的美人往往以femme fatale的身份入场,男人对她们是又怕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水浒传》却是另一种态度:梁山泊的好汉弃这些坏女人如敝屣,正眼也不瞧她们一下。她们做坏事了,好汉就把她们像屠猪宰羊似的杀掉。《水浒》本来就很草菅人命,但统计起来,女人丧生的几率比男人更高得多。读者得到的总印象是“女人很坏,把她们除掉最好”。这和罗宾汉的绿林伙伴对女性彬彬有礼,相去不啻天壤,使我们觉得身为中国人都有些惭愧,怎么我们这民族这么粗鄙,这么缺乏骑士风度? 从“文学反映社会”之类的观点出发,我们自然要回头望望中国社会,看看有没有敌视妇女的传统,或者有些什么现象可以解释《水浒》这种态度。由于我国以往重男轻女,有些人以为答案已存在这里了。又有不少的人替潘金莲和她的姐妹抱不平,认为她们被剥夺了追求爱情与幸福的权利,于是儒家礼教难免又受一番攻击。但是这样来追寻根源,恐怕是完全错了方向。我们翻看史书与方志,见到从前社会对妇女德行褒奖得不遗余力,使用了尊称、旌表、立传、立牌坊各种方法。这是很可理解的,男性中心的社会秩序,须要女性帮助来维持,当然要设道德规条来规范妇女,并鼓励她们遵守这些规条。《水浒》诬蔑女性,丑诋她们为天性淫贱,不鼓励她们进德,却让强徒们凶神恶煞地屠戮肢解她们,这根本不是维持传统秩序的方法,焉能说是反映儒家社会?事实上,“文学反映社会”这种话很能误人的,因为一方面,未必所有作品都反映社会;另一方面,果然反映之时,那反映的方式也会是千奇百怪,不是那么容易说明的。比方中古西欧的社会何尝不以男性为中心?却又产生出似乎很奉承女性的宫廷式恋爱(courtly love)文学。 我们又会想到文学本身的传统:《水浒》的偏见既然不是来自中国社会传统,那么又会不会是来自中国文学传统呢?答案也应当是否定的。中国文学,在水浒故事出现之前,远溯《诗经》、《楚辞》,向来没有敌视与苛待妇女的传统。我们若检视中国文学对女性的态度,倒会发现不少相反的例证。比方在古典诗词之中,最常见的形象之一就是“弃妇”,这在一方面固然反映出女子地位低,但“弃妇”等于“逐臣”,这是诗人拿来自况的形象,诗人与读者的同情,都给她赢尽了。我们的浪漫戏曲对女性也奉承得很,像《西厢》、《还魂》这些名剧之中,不但主角崔莺莺和杜丽娘才貌俱全,就是红娘与春香这些丫头也令人钦羡得很。爱情戏曲铺了路后,《红楼梦》中便涌现无数国色天香的小姐与丫鬟,她们吟诗作对、下棋谈禅,玩男人的玩意儿,而且玩得比男人更出色;那个女人模样的贾宝王更说出“男人是泥造,女人是水造”这样“清奇”的混话。中国女子可说是在艺术世界里对瞧她们不起的男性痛痛快快地报复过了。在比较大众化的文学里,女性也往往光彩得很,她们虽不炫示才华,但常能表现出超逾须眉的胆识。像白娘子、杜十娘、或者璩秀秀,都是好例子[6]。《水浒》对女性的粗暴态度,在水浒故事以前固然看不到,在水浒文学—大不了再加上一些日后仿作的作品—以外,也看不到。 我们也知道有人用作者个人的特殊心理来解释。这类的解释很难证明,也很难反驳,因为我们对作者所知太少。因此也似乎没有人正正式式提出这种见解,大家只是在茶余酒后拿这话题来遣兴,或者用来填满报纸副刊上的空白方块儿。有人猜想作者吃过女人的亏,所以心怀愤恨;有人猜想他在生理上有缺憾,由是生出一种自卫性的“酸葡萄”心理。这些闲话都很有趣,不过,把《水浒》对女性的敌意归诿于作者一人的特殊心理或特殊际遇,便是封闭研究之门,不让我们去探求更普遍一点的道理了。 要探求道理,先得把现象弄清楚。《水浒》对女性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水浒》的语调对女性可说是毫无敬意,但所鄙的只是她们的德行,不是她们的才智。若论才智,《水浒》可说是比传统社会更瞧得起女性,试看书中的女人,差不多都是有想头也有行动能力的,在在是男性的匹敌。过去一般人认为是女性共有的缺点,诸如软弱、小心眼、没见识等等,《水浒》也不强调。作者只是非常不信任女性,他说她们很危险,很不可靠。读者老是听见男人吃了女人亏的故事:潘金莲和王婆害武松两兄弟;潘巧云害石秀、杨雄;阎婆和惜姣害宋江;卢俊义的妻子害卢俊义;白秀英害雷横。比较偏僻的故事,还有史进给李瑞兰害了(第六十九回),安道全给李巧奴害了(六十五回)。女人陷害男人,有时简直是莫名其妙,比方刘高的妻子给王矮虎劫到山寨里强迫为妻,亏得宋江出言相救,方得脱身,后来回到清风寨里再遇见宋江之时,却诬他为贼首,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还要解送州政府处置(卅二至卅三回)。 林冲的故事更是惊人。上面的例子还都只是坏女人害男人,林冲的事却表示好女人也害男人。林冲在东京当禁军教头,日子本过得很好,“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后来弄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几回差点儿没送了命,为什么?害他的当然是万恶的高太尉,但高太尉与他本无仇怨,若不是由于高衙内看上了林冲美貌而又贞洁的妻子,高太尉没有理由要想置他于死地。林冲在定罪起解之时,对丈人张教头提出要与妻子离异,目的是免得妻子为了守候他回家而误了青春,同时也“免得高衙内陷害”。他的妻子哭晕了,丈人也反对,但他坚持着写了休书。小说为什么要有这一段,让这豹头英雄显得这么没有种?讲故事的人是在强调,一个男人,再好汉也罢,总是受不起女人的负累的。 演水浒故事的元剧,也唱这个调子。现存的元代水浒杂剧有六本,其中康进之的《李逵负荆》演的是两个毛贼宋刚和鲁智恩,冒了宋江、鲁智深之名去抢了老王林的女儿;另一本《鲁智深喜赏黄花峪》,演一个宋衙内如何因觊觎人家妻子而迫害良民;其余的四本,每一本都演淫妇勾结奸夫构陷本夫的故事[7]。这即是说,六本剧里都有男人为了女人之故而受苦受难,而大多数的情形(六分之四),更是女人败德,出卖男人。这一组元剧的艺术水准平平,内容重复,但这正好说明,当年编造水浒故事的人确实是用了很大的气力,要听众觉得女人是祸水。 我们现在要问,这些讲故事的,对女性这么不信任的,是些什么人?我们于是又想起上节说到的强徒。一切在带着敌意的环境里活动的人,无论其为官军、贼匪、游击队、革命党,在生命没有保障之时,对女色都无法开怀放心。男女之乐与传种要求,虽然是强烈的本能,但只是在有了安全感后才显现的;人若面对着危险,在存亡未卜之际,对性事不仅没兴趣,而且要生厌恶之心。(强人向妇女施暴,总是在战斗告一段落、安全稍获保障之时。)我们发觉强人与僧人一样避忌妇女,这两种人处处南辕北辙,然而为自己生命焦虑则一,所不同的是强人焦虑的是肉身生命,僧人则是精神生命而已。我国过去的盗匪有劫财不劫色的规条,又有阴人不吉的观念,都反映了这种心理。 《水浒》除了反映这种心理,还透露出强人对部曲宣传教育的情形。防闲女性本是一切战斗队伍的共同要求,任何武装组织,不论其为官兵或盗贼,领导者无不希望部下远离妇女。因为若与妇女接近,难免与组织及领导人疏远,且易走漏机密,再加比较舒怡的生活又会销蚀亡命活动所需的勇气,结果必定是降低作战效能。反之,队伍如果远离妇女,比较易得当地民众的拥护。我们回头看忠义堂上的英雄,一个个都不近女色,便可了解这些人物其实是为宣传防闲女性而树立的模范。众英雄喝酒吃肉,每一位都是熊虎之士,但精力只用来练武,空闲时只与豪杰来往,谈论棍法,打熬气力,不找女人的。他们日常过的并不是很克制的生活,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成套穿衣服”,然而就是不纵色欲。小说里讲明了,不近女色,不“溜骨髓”,是做好汉的必要条件。够不上这条件的人也有几个,如矮脚虎王英等,但他们是给江湖嘲笑的“反面教材”。要是楷模与理想的吸引还不足,小说里又有那一大堆男人吃女人亏的故事为戒。我们几乎听得见当年的强人如何对部曲警诫:“看见了吧?这就是女人。这些好汉这么有能耐,这么英雄,也还吃大亏呢!” 至于《水浒》对待“坏女人”手段之无情,就更是亡命汉的本色。我们说过,把《水浒》拿来与罗宾汉一比,我们简直要以身为中国人而羞愧。其实我们不必脸红:罗宾汉故事在这方面是一派“田牧”胡言,毫不真实,而《水浒》露出的并不是中国人的本色,只是强徒的本色罢了。任何安定的社会,照例都照顾女性的,因为女性体弱,养育下一代的责任又非她们负起不可;但强徒总有反秩序反社会的倾向,其表现方式,除了杀人放火,往往包括恶待妇女。梁山上的好汉还不如真强徒那么无法无天,他们并不奸淫;但他们杀戮之不分性别,则非常真实。历来社会动乱之时,妇女被害的数目,只会比男人为多,不会少。还有一点,强徒是不讲恕道的,无论男女,有了过犯,都要被罚受戮。(六本水浒元剧,本本都以处死犯人来收场,这实在有趣。
还有一个在印度和阿拉伯都出现过的故事——都是某人机缘巧合获得通晓禽兽语言的能力,但是如果泄露了能力的来源就会死;然后男人不小心在女人面前显示了这种能力,被老婆以死相逼要说出自己隐瞒的秘密,男主角万般无奈准备赴死,却从动物的对话中得到提示如何应对女人这种要命的好奇心。印度男人对老婆说,你要寻死就寻死吧,反正天下女人多得是,不是非你不可;阿拉伯男人则卷起袖子把老婆一顿痛扁。于是天下太平。
我家老大:写故事的人都歧视女人。
我:同意。
我小时候看水浒,注意到梁山好汉本身是不怎么经营积累的。没粮食了就去打个庄子,人手不够就想办法拉人入伙。大概他们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贼,所谓替天行道是需要让皇帝(正统)招安才能转身为官?另外水浒好汉里面文官储备很少,因为排座次都是按武功排的。
据说武松对金莲是有好感的
这怎么看出来的?俺的娘额
田晓菲对武松和金莲的解读一度把我雷的外焦里嫩。记得她说武松杀金莲其实就是被扭曲的洞房花烛夜,异类的发泄情欲,撕开衣服对应新婚夫妇的宽衣解带,开膛破腹对应破处……
这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不一定是罗贯中写的,作者认为是集体创作,中间经过了很多删改,所以前后不一致。
因为影射的是当时金人占领区的民间武装,岳飞有个十年规划,想靠敌后武工队里应外合收复失地,所以经常给民间武装送钱送武器,有点像仗义疏财的宋江。那些民间武装力量中本来也有很多人是以前宋军的,所以也有回归南宋朝廷的想法。水浒里很多好汉都是武官,不一般的毛贼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