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What has been will be again, and what has been done will be done again;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1. 当我搬到Sunny Field的时候,我的朋友都不太理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要花这样的价钱住在这么一个远离城市的“乡下地方”。其实我也说不明白,头一回到这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有点儿什么吸引了我,而且我自己知道,我对吵吵嚷嚷的“城市生活”已经厌倦透了。
有几个mm问那本童书的名字叫什么,上面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叫做:一片叶子落下来。搜这个名字amazon上有中文版。英文叫做:The Fall of Freddie the Leaf. 这其实是一本帮孩子认识生死的书。然后还有一个mm问有没有给孩子讲讲人生哲理的书,楼主喜欢Dr. Sessue的那本,oh, the places you will go.大一点的孩子可以看看,很多人把它当作送毕业生的礼物呢。
有几个mm问那本童书的名字叫什么,上面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叫做:一片叶子落下来。搜这个名字amazon上有中文版。英文叫做:The Fall of Freddie the Leaf. 这其实是一本帮孩子认识生死的书。然后还有一个mm问有没有给孩子讲讲人生哲理的书,楼主喜欢Dr. Sessue的那本,oh, the places you will go.大一点的孩子可以看看,很多人把它当作送毕业生的礼物呢。
这时候呢,他父亲想和坐在轮椅上的这个小男孩聊聊天,就说一些试图拉进两人关系的话。然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说一些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啊之类的话,然后他就说:“你知道吗,我有个弟弟,他也和你一样(just like you)。”小男孩有点兴奋地问他:“什么?他也喜欢足球吗?”这个男的说:“哦,不是,he has what you have。”然后小男孩就很生气地说:“是的,这是what I have,但不是who I am.”
“Belle, is the only word I know that suits her well…… When she dances oh, the stories she can tell…… A free bird trying out her wings to fly away…… And when I see her move I see the hell to pay……”
客厅里非常静,我刚才紧绷的心却松了下来,我全神贯注的弹着:
“My promised one please let me one time be untrue. Before in front of god and man I marry you. Who'd be the man who'd turn from her to save his soul? To be with her I'd let the devil take me whole. Oh, Fleur-De-Lys I am a man who knows no love, I go to open up the rose Esmeralda…… ……”
每天会尽量写一小段,后面有更新,欢迎大家留言,不喜勿喷。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就按顺序看吧。
~~~下面是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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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page 9/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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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page 32/ chapter 26
11/13 page 34/ chapter 27 (正文完结~)
———下面八卦开始———
引子
What has been will be again, and what has been done will be done again;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1.
当我搬到Sunny Field的时候,我的朋友都不太理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要花这样的价钱住在这么一个远离城市的“乡下地方”。其实我也说不明白,头一回到这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有点儿什么吸引了我,而且我自己知道,我对吵吵嚷嚷的“城市生活”已经厌倦透了。
我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今年雨水不足,枫叶还没有红透,就都落了。我牵着狗走过早上空无一人的操场——这会儿还不到六点,天还黑着,可Max(我的狗)却激动起来,拽着我直往前冲。
我没想到操场上会有人,但仔细一看,树影下的长椅上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坐在那儿,背对着我们,肩膀抖得厉害。
她在哭,我下意识觉得,我得赶快走开,否则她一定会觉得很尴尬,但她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大概是害怕吧,她一下子转过身来,望向这边。
昏黄的路灯下,我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只能冲她微微点点头,道了声抱歉,紧紧拉着Max走了。
她叫Hannah,没过多久,我就和她成了朋友(她的中文名字叫陈文静),她对我讲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事对我来说都相当陌生和遥远,但我听的津津有味。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陈文静毫不避讳的告诉了我她的年纪,她是八月份的生日,今年刚满三十六岁,她的老公和她一样大,是她读大学时的同学,两人一起申请博士,来到了美国。
他们两人的家庭条件都还不错,家庭背景也有相似之处。陈文静来自一个北方沿海城市,父亲是银行的科室主任,母亲是当地中学的老师。她老公则出生于南方某个富裕的小城,公公是政府里没有什么实权的部门的二把手(副局长),水利局还是旅游局,我记不太清了,但我大概记得那地方不是个什么旅游城市。她老公的母亲则是医学院的教授,一年前已经退休了。
陈文静的老公是中部某大学的博士,专业是生物。他毕业后转行了,现在在一家半小时多车程外的科技公司做工程师。陈文静自己读了会计硕士,考了CFA,在一家会计公司上班。这个公司名气不小,就连我这样对会计一窍不通的人都听过那么一两次。
他们大学毕业不久就一起来到美国,在这儿结了婚,现在有个六岁的儿子,叫麦麦,我见过那个小男孩,他虽然有点缠人,但很可爱。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是个幸福的家庭,像SunnyField大部分家庭一样,他们有稳定的工作,开着不错的车,养老金存满,每年两次出门度假,如果我能有这样的生活……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了。
说回到那天吧,陈文静对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结婚眼看就要十五年了,十五年,你能想象吗?”
我不能想象,虽然如今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结婚了,但我怕我永远也踏不出这一步,每一段关系都让我感到空虚和没有希望。十五年的婚姻,我看着眼前这个容貌普通,但一点也不难看的女人,她皮肤有点黑,有点粗糙,脸上布满雀斑,但她的五官长得不错,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高鼻梁,没有一点明显的皱纹。唯一让她这张脸看上去有点不舒服的是她的下巴有点方,而且她的嘴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紧紧抿着,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前一阵子,我的公公婆婆来了。”她接着说下去:“子嘉(她老公叫做顾子嘉)很高兴,他父亲还要到六十五才能退休,还得再等两三年,但他母亲马上就可以退了,他说老太太一辈子不容易,想让她到这儿来好好住一阵子。”
“那你呢?你希望他们来吗?”我问。
“说实话吗?”她的脸色一沉:“我讨厌他们,尤其是他妈。这老太太……是我一辈子见过的最讨厌的人!”
她停了停,我也没说话,Max开始凑过去在她身上蹭。Max是条边境牧羊犬,四岁了。他很大,顾文静说她怕狗,但她不讨厌Max,我看Max也挺喜欢她。
“那天,”她说:“我坐在楼梯上,盯着家里客厅里的那两根柱子,那两根柱子讨厌极了,自从我搬过来头一天我就烦透了这两根柱子。又老气,又难看!还得时刻提防麦麦撞到上头……他们两个就坐在客厅里头那柱子旁边,我婆婆一个劲儿地抹眼泪:‘文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千辛万苦,坐了这么久飞机到这儿来,我一把年纪我图的是什么?我不就是为了帮帮你们吗?”
说到这儿,陈文静又停住了,她掏出手机,给我瞧她婆婆发的朋友圈,我扫了一眼,都是些“家庭、奉献”之类的话,和她刚才说的差不多。
“你说她什么了?”我忍不住问。陈文静是北方人,虽然她看上去有点不平易近人,但其实她说话的声音很温和,人也很理智,我不相信她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尤其是当着麦麦的面。
“哦,真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上周末我老公带他们出去玩了两天,就是附近山上,看看红叶什么的,麦麦有钢琴课,还要踢足球,我们两个没去。周末变天,他们回来的时候麦麦有点感冒了,在那儿擤鼻子,我婆婆就朝我说了一句:‘我们走的时候好好的呀,怎么感冒了?你瞧,我说了该给他穿毛衣了,为什么不穿呢?’”
陈文静说话的声音发颤,这让我有点惊讶,她一直强调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我觉得那天,还有现在,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我受不了了。”她说,“我再也受不了了。如果她不是子嘉的妈妈,我一分一秒也受不了她。她每天都在明里暗里挑我的不是,从我做的饭到我和子嘉和麦麦间的每一件事,每一件事!她都要管。我不知道我哪儿惹过她,我对她一直客气,很客气。我多么希望和她好好相处呀,可我心里总是不舒服,她每天一早就要教给我这个那个,从怎么做早饭到餐桌上盘子和碗该怎么摆放,她总是说:‘文静啊,你看这样多好、文静啊,麦麦不能总吃这个吧、文静啊,你不给子嘉带点饭吗?还是我来吧……文静啊……你瞧,我就说了麦麦会感冒的。‘”
“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她问我。
我只想知道她对她婆婆说了什么,可到现在她也没有告诉我,我怀疑最后她也不会告诉我的。
我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这些话确实让人听了不太舒服。”
“我公公就坐在那儿,后来他站起来了,背着手走来走去,最后他站在那根讨厌的柱子下边,对我说:‘文静,跟你妈道个歉吧。她这辈子可不容易。’”陈文静抬手摸了摸Max,又开了口:“就这么着,他俩直瞪瞪看着我,那时我真有一种冲动,想抱上麦麦,就这么住旅馆去算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我就问了:“你老公呢?”我说,“他那天不在家吗?”
“哦,”陈文静低头看了看Max,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她那抿着的嘴忽然嘴角挑了挑,好像笑了。
“他啊,”她说:“我们刚吵起来的时候我就听见车库的门一响,我估计,他开车出去啦。”
“我得走了。”说到这儿她忽然站了起来:“回去做早饭。他们来了倒有个好处,我不用天天守着麦麦了。我还能早上起来跑跑步呢,我早就想减肥了。”
“你一点也不胖。”我实话实说。陈文静个子不矮,虽然算不上苗条,但挺匀称的。
陈文静冲我笑笑,又对Max挥了挥手,她穿这一身运动衣,沿着操场跑了几步,又转回来,问我:“Seth,你是搞装修的?”
“嗯,我替人做室内设计。”我说。
“那么下次,你得见见我那个朋友,她叫芊芊,也住在附近,她想把厨房重新装修一下。”说到这她又悄悄加了一句:“她可挺有钱的。”
“好啊。”我很高兴陈文静还能想到我,我手上有一笔不多不少的存款,平时的收入也还算稳定,这社区和附近几个社区里都有不少我的客户,大概潜意识里我也觉得搬到这儿能多赚点钱——将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能多赚点钱总是好的。Max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本来从不乱叫,这会儿却忽然抬起脑袋来,欢快地叫了两声。
等陈文静走了,我才想起来,刚才我应该告诉她,她客厅里那两根柱子多半是承重的,就算她想把它们去掉也不太可能。
而且,她说的话让我觉得,她的婆婆看她就像她看那两根柱子一样,大概一上来就觉着不怎么顺眼了,而陈文静也像那两根柱子一样,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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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回帖
在Dr. Seuss 所有的书里面, 我最喜欢这一本. 小孩子跟本看不懂这本书, 它有多忧伤..............
喜欢这段 女生确实会倾向于等待/寻找拯救者,执着于别人“为什么这样”,但其实这并无意义,别人怎样,谁出现谁错过,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回答一下大家私信给楼主的一些问题~~
有几个mm问那本童书的名字叫什么,上面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叫做:一片叶子落下来。搜这个名字amazon上有中文版。英文叫做:The Fall of Freddie the Leaf. 这其实是一本帮孩子认识生死的书。然后还有一个mm问有没有给孩子讲讲人生哲理的书,楼主喜欢Dr. Sessue的那本,oh, the places you will go.大一点的孩子可以看看,很多人把它当作送毕业生的礼物呢。
还有人问怎么鉴别骗婚的~~,这个楼主感觉就好像鉴别渣男一样,很多时候,对于那个年龄的小姑娘来说是很难鉴别的。所以生娃之前一定要好好观察/考察(甚至是结婚之前),发现不对千万别跳坑。万一真的跳了,希望楼主这个故事能给你一点启发,人生就是不断的跌倒爬起来的“获取智慧的过程”,困难并不可怕,关键是怎么越过困难,重新找到你自己的路。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谢谢大家看这个故事,也欢迎大家继续跟楼主交流。楼主爱你们🥰,咱们回头再见啦。
🛋️ 沙发板凳
或者就是猥琐男YY,or楼主就是个该
总之就是要表明是个好该就应该有个家庭有问题的美女闺蜜or美女就应该要该闺蜜
该该该,咳咳咳自己都觉得自己好38
个人认为该也只能分为两种
一看就很38的该
和看起来像正常男人的该
前者是如此灿烂的星光,真是不可碰触的耀眼呀。
能理解故事里的婆媳双方。大多数人是没有知觉的。比如故事里的婆媳其实都没有知觉,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对别人的影响。
父母对孩子又何尝不是。许多父母对孩子说话也是没有知觉的,说的话伤害了孩子,自己还懵然不知。
显然婆婆是好意。她在倾诉自己人生多年累积的智慧,毫无保留。可是听在媳妇耳里,全都是指责和挑剔,全都是负面的信息。
和某些人相处,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一样舒服。其实这都是人生智慧。让别人觉得舒服的人,一言一行一定都会把别人放在心上,时刻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事情,才能时刻关照到对方的情绪,说的话让对方觉得舒服。
她的婆婆看她就像她看那两根柱子一样,大概一上来就觉着不怎么顺眼了,而陈文静也像那两根柱子一样,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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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恋的烦恼更可怕,上次两个女同,虐待收养的孩子,后来又故意带着一家人开车坠崖。
你这个东西写出来没有什么意义。
除非你内心极度自卑,所以才会关注普通家庭这些琐细的烦恼,以证明自己的正确。
楼主八一八自己作为同性恋的觉醒史,和这些年来的同性感情经历倒是可能还有人看。
第二天是个周六,陈文静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看麦麦踢足球。她说,她一点也不喜欢带着麦麦去踢足球,这对她是“一种折磨”,因为踢足球的地方又远又难开,根据她的描述,那地方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像个废弃的工厂,而且她对足球丝毫不感兴趣。
“这样的话,”我问:“为什么不让你老公带他去呢?”
“子嘉?”她的嘴撇了撇:“他一点也不喜欢运动,况且这个课在早上,他周末根本起不来。”
说完了,她又加了一句:“有时候他也会跟我们一块去,不过明天他要带他爸妈去买东西。”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星期六上午我没什么事,下午Eric可能会来家里看看我,Eric是我的老朋友,他有个装修队,经常让我帮他干活。他的老婆和三个女儿整天把他折磨的够呛,但和文静不同,我看得出来,他很享受那种折磨。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陈文静想让我跟她一块去,不过我估计,就像我对她的生活感到好奇一样,她觉得认识了我这么个人也挺新鲜。刚接触的时候,她对我还有点疏离,时刻保持着警惕,但后来我们两个都觉得跟对方聊天非常舒服,她也就变得随便起来。
“整个上午都没事。”我说,“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吧。”
“对了,”陈文静又说:“看完足球之后,我带你去芊芊那儿,她很喜欢麦麦,每次给他买东西。”她顿了顿:“以前我一个人带孩子带的累死累活的时候,就带麦麦去她那儿,然后我就可以歇上那么一两个钟头了。”
——
周六,我早早来到了球场。文静说的一点也没错,这地方又远又偏僻,并不好找。我带着Max远远在球场的一个角落坐下,看着早到的孩子们穿着球衣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我忽然觉得这一趟来的挺值,可Max却不干了,他眼巴巴望着底下的球场,吐着舌头直喘粗气。
我拍拍他的头,最近有点忙,有一阵子没和他一起玩了。我每次都带他去一个很远的,和这个足球场差不多的地方,那儿几乎没什么人,我可以解开他的链子,让他疯跑一阵。
快到点的时候,文静慌慌张张的带着麦麦赶了过来,她一眼就瞧见了我,一边拉着麦麦往这边走一边对我抱怨着。
“真是要命。”她说,“早上出个门就像打仗一样。”
她急匆匆的给麦麦脱下外套,开始准备给他换鞋。麦麦是个有点内向的小男孩,他皮肤很白,眼睛没有文静那么大,但挺好看的。他总是静静看着你,却一句话也不说。
趁着文静给他换鞋的功夫,他已经把目光移到了Max身上,文静对我说过,麦麦一直想养一只狗,但她坚决不同意,因为她没有精力照顾。麦麦看了Max一会儿又开始看看我,看看文静,我知道他想摸Max,于是就对他说:“摸吧,他从不咬人。”
麦麦紧张又高兴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Max两个耳朵之间的毛。Max的毛很长,但我总是给他弄的干干净净的。这家伙有个最大的优点,不管他在家里怎么无法无天,但在外头,他看起来又沉稳,又规矩。你摸他的时候,他就会像现在一样挺着胸脯,伸着舌头,用他那湛蓝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你。但说不定他心里头想的只是:“这些蠢货什么时候才能摸够呢?”或者是“难道他看不出来我只对他手里的球感兴趣吗?”
不过这会儿我觉得,他很享受麦麦对他的抚摸,他的眼睛眯了眯,侧过头去,让麦麦挠他耳朵底下那儿的毛,这会让他特别舒服。可文静已经彻底不耐烦了,她给麦麦系好鞋带,拉着他往场上跑。Max不满的转头看我,我只能挠挠他的下巴,他不情不愿的在我脚边趴了下来。
文静回来之后,我们两个一边看足球,一边聊天。她对我说:“这么下去可不行,下个学期,我得多让他参加点户外活动,你说,我是应该让他去打网球还是打棒球?我对这两样都一窍不通。”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自顾自的说道:“他肯定一样也不喜欢,但是在美国,没有一样擅长的体育运动可怎么行呢?如果他像我,那他可能会长的高点,说不定也能打打篮球,不过小时候我们带他去试过课,他打了两次就不想去了。我就怕他像顾子嘉,顾子嘉才一米七五,我穿上高跟鞋简直跟他差不多高。”
她还在说着,我却听的有点走神儿了。我觉得麦麦现在上的课已经不少,几乎每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都正好能看见文静开车带着麦麦出去,我一问她,她就会告诉我:“上课去了。”
“麦麦都上什么课?”我好奇地问。
文静终于停了下来,开始掰着手指头对我说:“周一,弹钢琴;周二,他有个英文补习班;周三这天没事儿;周四溜冰;周五……”
我有点惊讶,麦麦才六岁多,我看她说到周五的时候停了停,于是便问她:“周五你总算可以歇歇了吧?”
“你错了。”她的嘴角又挑了起来:“送他去兴趣班的时候我才能歇歇,就像现在。如果我们两个待在家里,那我才是叫一个人生无望,身心疲惫呢。”
她接着说道:“尤其是他周日上中文课的时候,我可以有整整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呀,有时候,我都激动的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会干点什么?”
“唉!其实往往什么也没干,买买菜,回来刷刷手机就该接他去了。”她耸了耸肩膀,往外套里一缩:“天可真冷啊。”
她说的没错,昨天下了场雨,现在天气一下子冷了许多,不过雨后天空蓝的发白,雨水混合着新鲜青草的那种味道也挺好闻的。
再一次,我觉得这个早上过得不错,Max看我心情挺好,也静静的倚过来,老老实实的靠着我不动弹了。
——
踢完足球,我按照事先说好的跟文静一起去看她的朋友芊芊。文静跟我说起她这位朋友的状况,杜芊芊比文静小两三岁,差不多和文静一样几年前搬进这个小区,她们两个很快就认识了,并且成了朋友。芊芊身体不算太好,没有上班,她的老公是一家大公司的senior manager,听了她这么说,我觉得杜芊芊家里的收入应该和文静不相上下才对。
但文静还是不停地的嘟囔着:“……那时候房市全都垮了,要是我有钱,我也该买上几套房子,我听芊芊说当时那一片townhouse一栋才十几万,你猜现在能卖多少钱?”
“多少钱?”我配合的问。
“四十万!”文静瞪着眼睛看着我:“她老公这个人总是很会赚钱,而且又特别handy,你别以为你能糊弄他,他有套出租房都是自己看着装修的,他什么都懂。他还跟别人合伙开了一家小公司,你瞧瞧他新给芊芊买的车,其实她根本就不怎么出门呀。”
我根本没有糊弄杜芊芊和她老公的打算,再说这些零散活儿也赚不着多少钱。我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在一家设计公司做interior design project manager,这家公司一般接的都是commercial的室内设计,差不多一开张吃三年的那种,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但安排灵活,还有医疗保险和退休金,我很需要这两样东西。剩下的时间,像我常常对Eric说的那样,我给他打工,他时不时给我点零用钱。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杜芊芊家门口了,我看了看文静说的那辆车,是辆Tesla,文静打量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也买了辆长这样的车吧,多少钱呀?”
我笑了笑:“我的是最便宜的,比她的便宜一半多呢。”
“那这个多少钱啊?干嘛不告诉我。”文静不依不饶的问。
“嗯,七八万吧。”我含含糊糊的说,其实我觉得这辆车可能十万左右,不过文静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区别的。
文静纳闷的打量了一会儿,拉着麦麦走过去,开始敲门了。开门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墨西哥女人。
“Chris?”她嘟嘟囔囔的对我们说:“Chris upstairs。”
我一边脱鞋、上楼,一边打量着杜芊芊的家,这是SunnyField比较大的一种户型。比我买的房子大,看样子后院也很平坦。家里的确是有点老旧,但收拾的非常干净,到处都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绿色的植物。墙上挂着几张画,文静告诉我,那是杜芊芊自己画的。
“挺好看的。”我由衷的说。
文静总是跟我说她也想买个这样的房子——她现在住的房子太小,尤其是她公公婆婆一来,家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要多糟心有多糟心,今天她还充满绝望的告诉我,她怀疑她婆婆打算长期住下来了。
我安慰了她几句,并且提醒她签证只能停留六个月,这好歹让她心情好了一点,但现在看着杜芊芊的家,我发觉她脸上那层阴云又回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杜芊芊见面,我觉得直接进她的卧室很不礼貌,文静嘲笑了我几句,然后自己先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屋里走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来,她很瘦弱,脸瓷白瓷白的,甚至感觉发着光,但她的五官却平常的很,眉眼细细弯弯,鼻子倒是端正而笔挺,给她这一张脸增色不少。
3.
“我是杜芊芊。”她说,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伸出手来跟我握手,我也很不好意思,我估计我的脸也红了,文静从里头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她说话的声调就好像这是她家一样,“快进来啊。”
我跟在杜芊芊后面走了进去,她们两个一起坐在window bay下的长椅上窃窃私语了几句,那儿放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看样子杜芊芊刚才正坐在那儿休息。
那个墨西哥女人又出现了,她给麦麦拿来了很多书和玩具,还有一些点心。“Marvin,Marvin,come here。”这女人脸上笑容绽放,把麦麦领到了一旁的sittingarea去玩了,麦麦看见她的时候忽然变得活泼起来,我估计他对她已经很熟悉了。
“你最近怎么样?”文静拉起芊芊的手,我注意到她的手又白又细,相比之下文静的手简直是惨不忍睹。
芊芊看了看我,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女性的话题,我正好看见杜芊芊卧室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于是赶紧走过去抽出一本,对她们说:“你们说话吧,我在这儿看一会儿书,或者,我去陪麦麦玩。”
她俩又神神秘秘的笑了起来,弄得我觉得我好像是个傻瓜似的,杜芊芊看着我对我说:“没关系,文静说你这个人可有意思了。”
我也笑了:“是吗?我哪儿有意思呢?”
“你多大了?”她问我。
“二十九。”其实,我才二十八岁,但我不想让她们两个这么看着我,简直就像麦麦看着Max的时候一样。我怀疑杜芊芊会让我把脑袋伸过去,让她挠一挠或者摸一摸。
为了打断她们对我的关注,我的目光落在杜芊芊手边的一本书上。“格雷厄姆。”我把这书拿了起来,“你看了多少?”
“你应该问我看了多少遍了。”她笑着说:“看了好多遍了。”
我把书还给她,她却仍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在国内读的大学吗?”她问。
“没错。”我回答她,这时候我再看看杜芊芊那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忽然觉得她看上去有点眼熟。
“你读的什么?”她继续问我。
“计算机。”我说。顺便说出了我的母校的名字。
她忽然再次把手伸了过来,这回她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但不像一开始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那样害羞,而是一副惊喜的样子。
“你好,学弟。”她抓着我的手使劲的摇了摇。
我也惊讶极了,我想不到在这儿能遇上大学里认识的人。我当时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因为杜芊芊和陈文静又笑的东倒西歪的了。
但我愣住了却不仅仅是因为惊讶,我的心当时就猛地一缩,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再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她们最终放过了我,开始聊天,我则坐在一边翻看我从书架上拿下来的那本《诸神的黄昏》,这是中文译本,比我原先看过的英文本看起来顺畅的多,我看的津津有味,她们的谈话只有只言片语飘进了我的耳朵。
“……一个都没有吗?”文静问芊芊。
“一个都没有。”芊芊平静的说:“本来取的卵就很少,只有七个成熟,三个受精,但都没有活到第五天。”
我猜到了她们可能在说什么。我最近也开始关注这些事情,于是我抬起头来,看了看杜芊芊,她就像刚才那样对我笑了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倒是文静的眼圈红了。
离开芊芊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大体看了一下她的厨房,然后对她说道:“我可以给你画张样图,你和你老公作为参考吧。”
“多少钱?”芊芊问我。
“尽管开价呀。”文静对我说。
“不要钱,”我笑了:“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我最近有空。”
“因为是校友吗?还是因为格雷厄姆?”杜芊芊也笑着问我:“不管怎么样我可不能让你白干活。”
“都不是,”我说,“因为我不建议你现在重修厨房。一装修起来到处都乱糟糟的。你需要好好休息。”
“你等等。”芊芊让我们等在门口,上楼把我刚才看的那本书拿下来递给了我:“拿去看吧。”然后又从墨西哥女人手里接过一个小袋子,递给了麦麦。
“说谢谢阿姨。”文静让麦麦道谢,麦麦眨着眼睛,说:“谢谢芊芊阿姨。”
我也谢过了她,她让我过两天再来一趟,见见她老公,我欣然同意了。
离开她家的路上,文静对我说了芊芊之前的遭遇,她第一次怀孕就是宫外孕,一侧的输卵管切除了,现在试着IVF,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成功。
“我真搞不明白。”文静对我说:“为什么一定非得要个孩子。”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麦麦,然后小声对我说道:“你不知道养一个孩子有多么麻烦。”
“我倒是想听听呢。”我说。
“你也想要个孩子?”她看看我。
“是啊,我也想过。”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你怎么不谈恋爱呢?”她忽然话音一转这么问。
“因为恋爱不是说谈就谈的啊。”我这一上午被她们两个折腾的已经脸皮很厚了,否则平时如果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结巴起来:“我现在想自己呆着。”
“我也是。”文静忽然说道:“我特别喜欢早上一个人出来跑步那会儿,或者是跟你说说话,或者是来看芊芊。我现在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都不想回家了。那不是我家,每个角落都被顾子嘉他妈占满了。我现在觉得我婆婆不是讨厌我,她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她根本就没怎么把我当一回事。”
“好了。”我说:“这回我觉得你想的有点多了。他们过一段时间不就会回国了吗?是吧。到时候你们又可以过三口之家的生活了。”
“是啊。”文静点点头,可是从她的眼神中,我却觉得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
——
下午,Eric来了,我请他进屋,给他做了杯咖啡。他仔细研究了一下我的咖啡机,把咖啡端起来尝了尝:“这咖啡机真不错。”他说,“我可以弄一个放在我的工作室里。”
Eric和我认识挺多年了,他是个意大利人,五十多岁了,从前做civil engineer,后来自己开了这么个小公司。他一直都是那么精力充沛,让我对他好生羡慕。
我们两个合作的很愉快,尤其是最近几年他的客户里中国人越来越多了,他觉得这都是我这个“伙伴”的作用。唯一不太愉快的就是他总是想把他那个叫玛莎还是马琳的侄女介绍给我,他永远也看不出我不喜欢女孩,事实上,我觉得他从来也不相信同性恋这回事。
我把芊芊想做厨房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当然感兴趣,他一个夏天接了不少活儿,但到了秋天,到了冬天,客户渐渐都懒得折腾什么大工程了。这时候你就得到处去拉客,我一般干不了这活儿,Eric却总是乐此不疲,东跑西颠的去给人估价,虽然最后真正找他的往往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Eric一边喝咖啡,一边打量我:“你再这么逛荡下去可不行了,你得成个家啊。”他再次对我展开了说教。
“你知道吗,我的侄女马琳下周末就要来了,我一直想让你们俩认识认识。”果不其然,他又提到了这件事。
“唉,太不巧了。”我深深叹了口气:“下周末我得出差,我们公司新接了个活儿,但进展的不太顺利。”其实,这活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打定主意,万一下周他看见我,我就告诉他出差临时取消了。
“嗯。”Eric点点头,四处打量着我的厨房,“什么都有了,就是缺个女孩。”他说。
“是啊。”我表示认同,然后把我从芊芊家量的数据往他手里一塞:“拿着,我已经留了一份了。”
他兴高采烈的提起电脑包出了门,踏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哦,对了,前两天有人问我你跑哪儿去了,你的那个朋友,我总是记不住他姓什么。”
我心里顿时警惕起来,我赶紧问他:“是谁?”
看他想的很痛苦的样子,我干脆直接问他:“你告诉他我住这儿了吗?”
“当然告诉他了。”Eric拍拍我的肩膀:“别担心,他肯定会找到你的。”
他肯定会找到我,这就是我担心的。可怜的老Eric啊,他总是一副好心肠,但他却永远也弄不清楚别人到底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所以才这么屡战屡败。
4.
傍晚,我去遛狗的路上,出乎意料的又碰见了文静。她在跑步。她停下来问我,想不想跟她一块儿去社区后面那个plaza里上kick boxing的课。
健身房里也有不少类似的课程,不过她要是想去,我倒是可以陪她。“为什么忽然想学kick boxing?”我问。
“踢沙袋解气。”她说。“而且就在咱们小区后头,开车五分钟,你不想试试吗?”
“好啊。”我点点头:“你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去看看怎么样?”她问我。我没想到她踢沙袋的愿望这么迫切,但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回答道:“等我把Max送回家,然后我们在那儿见面吧。”
于是,我和文静各自回去开车了。那地方果然很近,我以前看见过,却没怎么留意。文静已经在门口等我,她说:“不用带孩子的话,我两分钟就能出门;如果要带上孩子,那就得提前半个小时开始准备。”
我笑了笑,跟她一起走了进去,工作人员让我们填了表,问我们愿不愿意试一节课,我说我都可以,文静则四处看了看,说:“我看这儿不错。”
“那也要试试课啊。”我对她说:“看看老师怎么样。”
她同意了,八点钟正好有一节半小时的课,我们两个跟着上了一会儿,教练是名高个儿的黑皮肤的女人,她看上去偏瘦,但很有力量。
“你练过这个。”她对我说。
“是啊,不过有阵子没碰了。”我回答她。她教起来确实挺有一套,对力道的把握恰到好处。而且她时刻注意着学员们的动作,帮他们就调整姿势,避免让他们因为过度的拉扯而受伤。
很快就到了自由练习的时间,我和文静一左一右站着踢沙袋,文静大声问我:“怎么样,想不想跟我一起报名。”
四周都是咚咚的踢沙袋的声音,我也大声回答:“好。不过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时间。”
她大概听见了,然后转过头,继续踢沙袋。她很有劲,踢的又快又准,我觉得她特别适合学kick boxing。
——
课程结束之后,我们到前台办了个会员,一周一次课,每次四十五分钟。文静觉得三十分钟太短了,她还没踢够呢。
“你怎么了?”我们走出kick boxing的地方的时候我终于问她。
“什么怎么了?”她说要去旁边买一杯奶茶。我在这样的店里永远只会点“most popular”下面的第一个,文静嘲笑了我,然后替我要了一杯加勒比什么,我们两个就这么面对面坐了下来。
文静经常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已经习惯了。不过她心里藏不住事情,她一定会先东拉西扯一些别的事,然后再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这回果然又是如此,她坐下之后就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她问我:“你觉得芊芊长得好看吗?”
即便蠢笨如我,也知道当一个女人问你另一个女人好不好看的时候不应该直接说“好看”。但到底该怎么说?我一点也没有经验。
“嗯……我觉得?”我开始试图蒙混过去:“其实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评价一个人的长相。”
“就说好看不好看,你连这个都说不出来吗?”她咄咄逼人的盯着我。
“她……呃,她挺白的。”我这个人一紧张就会说实话,显然,这句实话让文静不高兴了。
“是啊!”她气呼呼的咬着吸管,“都怪我们那地方水也不好,空气也不好,每个人都长得灰头土脸,一张嘴还有一口大黄牙!”说着她又瞟了我一眼:“就连你一个男的也比我白,你长这么白有什么用呢?!”
我被她逗笑了, “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啊。”我赶紧说。她又不依不饶的损了我几句,脸色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我挺羡慕她的。”文静一边喝奶茶一边说:“她老公对她特别好。我不上班的时候,顾子嘉那个脸别提多难看了。那时候我还不是白待在家,我还是为了照顾麦麦呢。”
我小心翼翼的喝着我的不知名的加勒比饮料,保持着沉默,文静接着说道:“不过我估计,我只有这半年能跟你一起练kick boxing,等我公公婆婆回去之后,我又得天天跟麦麦绑在一块儿了。”
“只有四十五分钟呀。”我说:“你可以让你老公带一带他。”虽然我觉得我不应该发表意见,但我还是尽量挑选着合适的词句:“麦麦是个男孩子,我……我觉得你应该让他多和他爸爸在一起玩玩。”
“你以为我不想吗?”文静气呼呼的说:“可是子嘉每天回来都七点多了,然后他还得赶紧吃饭,这会儿麦麦都吃完晚饭了,他总是缠着我,让我跟他一起玩,给他读书什么的,然后很快他就要洗澡睡觉了。”
“现在谁在带他?”我问。
“我婆婆他们。”她不屑的翻了翻眼珠:“我婆婆光是看着麦麦吃饭就能折腾上一个小时,本来好好的孩子自己吃完了就得了,瞧他们一家人搞得跟伺候玉皇大帝似的。然后惯的孩子一堆毛病,早上起也起不来。”
我又笑了,文静却不高兴的看着我:“这有什么可笑的。”
忽然,我有个想法,然后我就说了出来:“可是你有没想过,你这些烦恼,可能对芊芊来说还是求之不得的呢。”
看来这次我终于拍对了马屁,文静那紧紧抿着的嘴和僵硬的下巴迅速松懈了,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说的话却有些让我意外:“其实我并不是个特别喜欢小孩的人。Seth,我觉得你都比我有耐心。”
她接着说:“我理解子嘉,他不喜欢和孩子一块玩,因为麦麦总是一遍又一遍玩那些无聊的游戏,小火车,积木,丢飞机,念书,疯跑疯叫,上下楼的捉迷藏,你以为你在旁边看着就完了?没那回事。他最喜欢那个什么汤玛斯火车从山顶上冲下来,然后和山下迎头而上的火车撞在一起的游戏,那么你就得一晚上一百次扮演那个迎头而上的火车,你得先钻过山洞,在转弯处和汤玛斯错过,然后准确的在汤玛斯下山的时候撞上他,这会让麦麦哈哈大笑,永远也玩不够。可是对我来说却无聊透了。”
我记起在芊芊的起居室里墨西哥女人和麦麦玩的游戏,我当时还觉得,陪孩子一起玩挺容易的呢。
“因为他知道陪他玩的是我,”文静把奶茶吸的咕噜咕噜响,她喝完了,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他永远都那么肆无忌惮。肆无忌惮的发脾气,肆无忌惮的撒娇,肆无忌惮的提出各种要求,现在好多了,当他小的时候,你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他。比如他在操场上玩的高兴的时候太阳下山了,然后你叫他回家,他就会觉得那完全是你的错,你有义务让太阳再升起来。”
“但你照样爱他,不是吗?”我看看墙上的表,快九点了,文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一点儿没错。”她说,“我一点也不后悔要孩子,我从没想过没有麦麦我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觉得,这种爱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唉,我真希望我能理解她说的话。我想,我和芊芊一样,这种烦恼对我来说何尝又不是求之不得的呢?
——
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之后,我按约定的时间去拜访芊芊。那是午饭时间,他的老公和她一起等在家里。芊芊的老公叫吴锋,我记得文静说过他比芊芊大几岁,估计和文静差不多年纪。他身材魁梧,有点发福的迹象,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他浓眉大眼,脸上带着笑容,一看就是个很有主意,又很爽朗的人。
我们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开始说的都是附近的房市、房价之类的废话,后来他开始说芊芊告诉他我是芊芊的学弟,跟我聊了聊我的工作和这几年做的事,最后,他又说芊芊刚刚还夸赞了我一番。
芊芊今天不太舒服,好半天才从楼上下来。我把我画好的图给她老公看,她老公瞧了瞧之后放在一边,说道:“让芊芊拿主意就成。”
他抬起手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对我说道:“我得回去上班了。”
我随他走到门口,跟他一起指指点点的评价了一番对面的两个房子,然后又对邻居家新换的窗户议论了几句。
最后,他还开口问我,如果他们想买条小狗的话该买什么样的。我想,像芊芊那样只能养个小狗,但小狗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养,小狗比大狗需要更多的关注,而且总是叫个不停。
我只能告诉他,我要好好想想,他也没说什么,跟我道了声谢,说了句:“有空的话,多来陪陪芊芊吧。”
我这时才想,刚才他大概是想“考察考察”我,看看我到底是个正经人,还是个冒充同性恋的骗子。看他临走时的样子,估计我通过了他的考察,这让我松了口气,我还是很喜欢杜芊芊的。我不在乎失去这桩生意,却不想失去这个可能的朋友。
我回到起居室里,芊芊正坐在那儿看书呢。我问她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她说:“大夫总说我得休息休息眼睛,要不,你读会儿书给我听吧。”
我接过那本书一看,Of Human Bondage,我有点犹豫:“我的英文发音没那么好,你不会笑话我吧。”
芊芊冲我淡淡的笑了笑。和那天相比,她的脸有点苍白,我开始琢磨文静的话,我觉得,杜芊芊其实说不上好看,但她看上去让人感觉很舒服,她和文静其实都长得不丑,但至少在我眼里,芊芊比文静更多了几分女性的魅力。
我绝不会把这个答案告诉文静,文静一定会对我发火的。想起文静踢沙包的样子,我拿书的手哆嗦了一下。
“读啊。”芊芊缩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看我半天都没动静,她睁开眼睛瞪了我一眼。
“哦。”我赶紧抚平书页,尽我所能读了起来。
——
那天我足足给芊芊读了半个小时的书,读的我口干舌燥。而且丢人的是好几个词我都拼不出来,只能掏出手机现查,我以前读过这书,但当我自己读的时候,我只想知道菲利普最后到底怎么样了,那些不认识的词我毫不犹豫的跳了过去。
“你喜欢这本书吗?”芊芊忽然开口问我。我感到了一种解脱。其实我并不讨厌给她读书,我也不讨厌读书,但我和芊芊没那么熟悉,我心里有点太紧张了。
“我喜欢啊。”我说,“人生的枷锁。‘The secret to life is meaningless unless you discover it yourself.’挺有意思的。” 我把刚才读的最后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他说的对吗?”她又问我。
“什么?”我不知道芊芊说的是哪一句。不过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我和文静和芊芊在这个时候会逐渐成为朋友,就是因为里面所说的人生的枷锁,让我们对生活产生的那种怀疑的态度,许多在别人看起来重要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无足轻重,而那些别人觉得荒谬可笑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
我很少在人多的时候经过操场,但偶尔我经过那儿的时候,我看见老人,中年人,孩子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听见他们聊着工作和孩子的课外班,或者是下一个假期。我能感到这些东西填满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目标是那么的明确,小到晚上该吃什么,大到什么时候退休。这种生活深深的吸引着我,正常的,上进的,充满希望的生活。如果,我也能找到一条如此明确的路去走,那么我的人生将会轻松许多。
可文静、芊芊、和我一样,生活给我们戴上了不同的枷锁,我们又无一例外的,一遍一遍的试图去冲破它,尽管这种尝试是非常痛苦的,尽管我们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他说的大部分都对。”我小心的把书签放好,还给了她,“谁都希望最后像菲利普那样,既摆脱了人生的枷锁,又得到了世俗的幸福。”
“那就好好努力过日子。”杜芊芊握了握我伸过去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总得比我坚强点吧。”
我心头一暖,那天回去后,我琢磨了半天我俩在学校里到底有没有交集,但她今天的态度让我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她在试图安慰我,尽管她自己的处境是如此糟糕。
她的小手冰凉雪白,我一点都不敢用力握回去,真怕我没轻没重的给她捏出个印子来。
明天尽量继续写啊,今天不写了,按理说每天只能写一篇,今天想多写一点所以写了两篇……写个东西真的挺累的……
写得很不错,谢谢
写的不错, 等着看更新
虽然不太喜欢回这样看了一眼就信口开河的留言,但还是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 1,她大学毕业22结婚,36岁结婚14年,聊天的时候说快十五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2,不要default所有双职工都是老人来照顾孩子,她的公婆之前并没有来照顾孩子,后面有提到,是她辞了职自己带的。她公公没退休,她婆婆为什么没来我也不知道。而且就算是整天和公公婆婆一起住的人,还是有崩溃的时候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我觉得我能理解,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的原因。
因为被应用点赞多了就会被顶上去了。没关系的,大家会自行找到顺序读的。
我喜欢你的故事,加油写 ---发自Huaren 官方 iOS APP
我就是好奇,你们的group为什么那么乐衷于搞运动,小学生中就要宣传。觉得很费解。我的理解是您们也是普通人,如果我是你们的一员,作为少数族裔一员,应该更希望被当作普通人看待,不希望成为话题的焦点?我跟我孩子说这些运动的真相不好说,有可能是被某些人Use了.作为一员,想听听你的看法哈。希望问题不会太冒昧
在看~~~ ---发自Huaren 官方 iOS APP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楼主就自己所知说说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就好像普通人一样,TXL(我也觉得打出来这几个字挺触目惊心的,就首字母代替吧)的人性格、心地、三观等等也是天差地别的,不能说因为他们的性取向就把他们完全归于一类人。
政治上来说,我觉得现在的风向确实有点可怕,大麻合法化总让我觉得就跟以前外国人鼓动中国人抽大烟一样。LGBT活动也没完没了,确实,TXL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对待,但现在这样要是说没有什么人在鼓动也挺难让人相信。说到底,还是一个为了利益再一个就是选票,利益和选票都是挂钩的。LGBT的人数估计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多,还有人以这样的身份参加竞选什么的博眼球,这些可能都是促成LGBT活动热情高涨的原因。至于中小学就开始宣传那肯定是因为孩子小的时候好洗脑,否则长大之后你再跟他们说这事有多好谁能相信呢?
你可以给孩子讲讲历史,一些这样的人其实都是很杰出,很有才华的,最后却因为性取向而下场极其悲惨,这样一方面让他了解到这个同性恋并不是常态,自古以来人们就是不接受的。同时也让他懂得尊重这些人,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们要为自己维权,但又能有对这方面多点了解和认识(吓唬吓唬他),不会觉得这是个多么酷,多么值得追捧的事情。
谢谢你的坦诚,很中肯。确实现在世界很乱,我也是用历史教导孩子们,同时告诉他们OK to be TXL if born as,都是普通人,但是少数一群比较辛苦。继续等你的故事哈。
好好了解平权运动。本来就是这样的。就是选票,宣传和运动。在美国这是非常正常的。
以前我也觉得没必要,或者domestic partner就够了。美国人的信念里,separated is not equal 。很多都是有历史根据的。你再不进步,就被历史淘汰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非常平静,大家都在忙碌,我又去看过两三次杜芊芊,我接着给她读Of Human Bondage,不过我会提前做点功课,不至于读的磕磕巴巴的。
有一次,她的老公吴锋也在,我们终于聊到了他们的厨房。芊芊觉得我给她看的图很好,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他们说:“其实,你们的厨房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很不错了。况且现在人们装修的风格总在变化,今年流行的样子,过几年或许就会过时。干嘛不稍微等等再装修呢?”
过了一会儿,芊芊不在的时候,吴锋对我说:“最近芊芊总想着忙点什么,就按她的意思做吧。”
我们两个站在厨房旁通向deck的门边,面对着他们家宽敞的后院,这院子很大,deck下堆着乱七八糟的石子,草有一大半都枯黄了,我估计原先的屋主养了一只大狗,而且总在后院撒尿。
看着看着,我忽然问吴锋:“有没有想过把后院整理一下?”
吴锋看了我一眼,“确实想过。”他说:“可我对这个懂得不多。”
“真的吗?”我们身后传来了芊芊的声音:“你也可以帮我把后院设计设计?”
“我可以尽力而为。”我转过身去对她说道:“现在天气还不错,你可以每天在卧室里看着他们在下边干活,你会看到他们怎样一点一点给你修个花园出来。”我又加了一句:“还挺有意思的。”
“好啊。”杜芊芊看上去非常高兴,她又对吴锋说道:“如果以后咱们养条狗,我就可以带着它在后院玩了。”
芊芊兴致盎然,我掏出手机,给她看Eric夏天时候给几个客户做的后院。然后我稍微给她描述了一下,她和吴锋互相看着笑笑,两个人好像都很感兴趣。
一点多钟,吴锋又要回去工作,我再次跟他走到门口,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道:“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非常渺茫。”他摇摇头:“其实我并不在乎,反正孩子早晚会长大,离开家,最后还是剩下我和芊芊两个人,我们其实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对吧?但芊芊总是不肯认这个输。”
他冲我挥了挥手,发动车子离开了。我在前门站了一会儿,回去拿起杜芊芊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给她读了下去。
杜芊芊的身体眼看着好多了,这次我并没读多久,她就开始跟我聊天。她告诉我,她打算找个contractor的工作,最好是能在家里干活的。
“文静总说我不上班,”她冲我笑笑:“其实我没她说的那么游手好闲。”
“你只是需要歇一阵子。”我也笑着回答道:“偶尔停下来休息休息没什么不好的。”
“你呢?”她问我,“你总是来我这儿,没有耽误你的工作吧?”
“哦,没有。”我赶紧说:“我的安排挺灵活的,不过,下午我确实得去公司一趟。”
我们又闲聊了两句,我把上次借的书还给了她,我还给她带了几本我收藏已久的插画书,我知道她画画,我想或许她可以看着这些自己画点东西,我还挺期待看到她画的画的。
——
和芊芊道别之后,我回到家匆忙换好衣服,去公司开会。每次我踏进公司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打心眼里不喜欢穿着这样蹩脚的一身衣服,不断对人点头微笑。不过每次克服了这种不舒服之后,一种解脱感油然而生,就好像你终于把违规罚单付掉了一样。
“Seth。”开会之前,吉妮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她年纪和职位都和我差不多,我们两个关系不错,她对我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点。
“你下个周末有事吗?”她问。
我打开我的日程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玛莎要来”,周六下午是我常去的某个志愿者活动,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好像没什么事。”我说,“怎么了?”
“哦,你知道吗,下周他们想让我出差,就是那个公司要盖的大楼,他们想让我们这里去个人做个新办公环境的demonstration,凯文那老家伙想让我去。”吉妮皱着眉头对我说。
“你不想去吗?”我问她。
“我不能去。”她叹了口气:“我……”她坐下来小声对我说道:“我怀孕了,我之前刚流产过一次,这次情况也不太好,医生说我最好躺着,note上是这么写的‘最好把你的腿保持在和肚子水平的位置’,我不觉得飞机上能有这样的条件。”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抬头看着吉妮那满是担忧的脸。如果搁在以前我或许还不太理解,但如今,和杜芊芊接触了这么一阵子之后,我完全明白了,我原先以为对于女性来说,生产还有养育子女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和天经地义的事,可实际上呢,或许有的人是幸运的、顺利的,但也有很多人为此承受了无穷无尽的压力。
“恭喜你啊。”我笑着对她说道。她想要个孩子已经有一阵子了。我也想到了她为什么来找我,我不介意跑这一趟,而且这样我就不用对老Eric撒谎了,虽然这个谎我撒的没什么负罪感,但说假话总是有点让人不太舒服。
“别担心,我去跟凯文说。”我安慰她:“他不是个那么不通情理的家伙。”
——
果然,凯文同意了。“我本来就想让你去的,Seth,这可是个大项目,你得好好干啊。”
我诚惶诚恐的对凯文表示了感谢,晚上,我开始研究和这个项目有关的资料,他们花了那么多钱,我手上的这一堆图却令人无法直视,那单薄的像刨花板一样的浅黄色地板,深蓝色画着奇怪的条纹的墙壁,充满了浓浓的宜家展台的风格。
宣传图上全是“环保、经济、节约能源”这样的大大小小的字眼。这个项目好像还上了电视,引领一种什么新的“open space,efficient communication”的潮流,可我估计,等我去那儿做demonstration的时候,一定会遭到全体雇员的彻底抵制,因为他们将会失去他们在旧楼里待的舒舒服服的单人办公室,等新楼盖好以后,每天他们都得毫无隐私的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面面相觑的干活。
半小时后,我刚想休息一会儿,忽然门铃响了。我打开监控一瞧,文静两手插着兜站在门口。我赶紧起身去给她开门,虽然书房就在门边,她还是着急的又按了好几次铃。
“出什么事儿了吗?”我赶紧把门打开。
“kick boxing啊!你忘啦,你这个傻瓜。”她催促着我:“快点,要迟到了。”
天啊,我把这事彻底忘了,我真是个傻瓜。我赶紧手慌脚乱的把它记在了calendar上,以防下次再忘了。然后换好衣服,跟在她身后去开我的车。根据我的观察,文静今天的情绪好像很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但我暗自提醒自己,待会儿说话做事一定得格外当心。
果然,文静告诉我,她又碰上了一件“很倒霉的事”。她今年本来干得不错,前一阵子公司合并之后,她很快就提了senior的职位,手底下还管了几个人。可最近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她对我说:“你知道吗,上周我就觉得不对劲,我一去,发现我们组少了五个人。”
“是吗?”我当然有点惊讶,我问她:“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她摇摇头,“看来是被裁了。否则还能有什么原因?”
“那……那应该对你没什么影响吧?”我记得她在这个公司干了很多年了,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她有证书,又有经验,刚刚提升,她的职位应该是挺稳定的。
“该死的!”这时我们已经上完课了,她还在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紧紧盯着里头的沙袋:“我想跟你说的是,我这周碰上了一个特别王八蛋的客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文静情绪激动的转向我,她压低声音对我说:“这个项目本来是另一个senior负责,一个黑女人,她整天什么都不做,就知道拍老板的马屁,这个项目她做不下来了,她就跑去对我们老板说‘老天爷啊,我快忙死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我们老板就说:‘为什么不让Hannah帮你呢。’”
“你们有这么忙吗?”我疑惑的问。
“忙个屁!”文静咬牙切齿的说:“她一天到晚请假。‘哦,我的女儿去做头发了,我得替她看狗。’‘哦,我老公摔了一跤,我得照顾他,可怜的人儿,他都起不来了。’‘哦,不好意思临时通知你们,我今天头疼得要命,我在家工作好吗?对此造成的不便我深表歉意。’深表歉意?!全是狗屁!我还帮她?!她的活儿有一大半都是我干的!另一半是她手底下那个可怜的实习生干的!她就连个两位数的乘法都不会算!别说乘法了,我告诉你,一双98的鞋50% off,她拿着手机算了半天,然后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哦,Hannah,almost fifty!’”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文静扯着嗓子的咒骂声和我的笑声在这个安静的plaza的停车场上听起来特别奇怪。
“不准笑了!”她忿然的看着我:“马上给我停下来。”
我赶紧闭上嘴站直了,听她接着说下去:“我还没说到关键的部分呢。我要说的是我从她手里接下来的这个客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哦,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对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咦,Seth,你是哪一种gay?”
话题就这么忽然的引到了我身上,我吓了一跳,而且有一种猝不及防被球砸中的感觉,我看着她,想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边打量我一边说:“那个王八蛋他也是个gay,他怎么看上去和你一点也不一样呢?”
“这……”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琢磨半天,终于想起电视剧里看的一句话可以回答她。但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她又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经过我的精简和总结,大概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个是个gay的“王八蛋”(文静从头到尾都用这三个字来称呼他)特别反复无常,而且特别龟毛,什么也不懂还要指手画脚,文静最近加班的时间都耗在了他的身上,结果“王八蛋”却写了一封长达两页的指责文静的邮件,直接发到了文静的老板那里。那封邮件里,他全面的批判了文静的工作态度和职业素质,强烈要求文静的老板换一个人来伺候他。
文静倚在车门上,呼呼的喘着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上午从他那儿出来的时候我还把车给刮了。顾子嘉竟然说了我,说我太不小心了,顾子嘉也是个王八蛋!他不知道我今天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的车正好停在路灯下,我看了她的刮痕,向她保证这不是什么大问题,buff一下可能就好了。她忽然转过身来,我低头 一瞧,顿时愣住了,她的两个眼睛真红啊,里面全是血丝。
“天啊,你得回家好好睡一觉了。”我说,“王八蛋客户到处都是,没必要为他们搞成这个样子。既然你也不喜欢和他合作,那就一拍两散吧,就当你把他给炒啦。”
“哼。”她看着我,慢慢露出了一个带着点讽刺的笑容:“你可真是个滥好人。要是王八蛋们能有你一半好,我的日子可就舒服多了。”
虽然我不太喜欢被拿出来和……作比较,但我就把她的话当成一种恭维吧。“哦对了,”当她要上车的时候我叫住了她,“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和你那个……嗯……客户不一样吗?”
“是啊!”她说,“瞧瞧他,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路一扭一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山路十八弯似的。”
“呃,因为……”我不确定她能不能理解,但我还是给出了我的答案:“因为,this is what I have, not who I am. 你没法期望别人也和我一样,而这个……有时候你真的不能用这个来判断一个人。”
文静僵住了,她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不安:“真抱歉!”她说:“我怎么能把你跟他相提并论,你没做过一点坏事,而他简直就是一个变态!”
我们两个都笑了,我很高兴她看上去脸色好了很多。我真没做过一点坏事吗?我不知道。我钻进车里,坐了一会儿。发动车子往sunnyfield开去。
他就是讲一个小男孩,他身患残疾(坐着轮椅,可能是小儿麻痹症之类的)。他是一个很decent的人和一个hooker的私生子。他的母亲肯定是无力为他提供治疗了,所以福利机构就试图寻找他的父亲。找到他的父亲之后,他的父亲一开始不想认这个孩子,后来法庭判他必须抚养。他父亲和他父亲的妻子也就认了,打算带他回家。
这时候呢,他父亲想和坐在轮椅上的这个小男孩聊聊天,就说一些试图拉进两人关系的话。然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说一些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啊之类的话,然后他就说:“你知道吗,我有个弟弟,他也和你一样(just like you)。”小男孩有点兴奋地问他:“什么?他也喜欢足球吗?”这个男的说:“哦,不是,he has what you have。”然后小男孩就很生气地说:“是的,这是what I have,但不是who I am.”
我想可能就是说,当他爸爸说起他自己的弟弟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他有这个病,但小男孩想到的却是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把芊芊要做后院的事情告诉了Eric,他很高兴,打算亲自到芊芊家去一趟。于是我跟芊芊约好了时间,带Eric去拜访他们。
这天一大早Eric就来了,他带着他的两个“好伙计”。一个是他的助手,另一个是他的工头大个子Joe。Joe是个墨西哥人,他高大的像一座山一样,满脸横肉,巨大的鼻子耸立在脸中间,就好像玛雅人的金字塔。他乍一看上去让人害怕。但其实人很好,他和所有人都相处得非常融洽。
他是Eric的“伙计们”中唯一知道我的事情的人。有一次,我们在替Eric干活的时候,他见我静静坐在一旁,就走过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抽支烟。
我平时并不抽烟,但我不介意和Joe一块抽着烟聊聊天,他递给我一支万宝路的Virginia blend,然后坐在我身边开始跟我说话。
“我可从来没看见你跟姑娘们说说笑笑啊。”我们聊了一会儿现在干的活儿,抱怨了几句难缠的屋主之后,他忽然这么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看着他那样子,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我一时有点想不明白。
“我有个小弟弟,你见过他。”Joe转过头去接着说:“他和你一样,他也不喜欢女孩儿。”
“哦,”我想起了Joe的弟弟,Joe曾经带他来过,那孩子和Joe长的完全不像,他大概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根根看得清清楚楚。他非常害羞,跟我们打了招呼之后,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我得把他带到这儿来。”Joe自言自语地说:你知道吗,我四个弟弟,一个妹妹,Francis从小就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他要是留在我们家乡就全完了。到这儿来他还能活的好点,你说是吗?”
“他是个挺好的孩子。”我安慰他:“你不用为他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Joe把烟熄灭了,扔到我们那一堆垃圾里去,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他整天都心事重重的,我怕他交不到朋友,又怕他认识坏人。我说:‘Francis,你得让我知道你跟谁在一块儿!’但他压根很少出门,我担心的不得了。”
“他这个年纪,该读书吧?”我问,“他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他刚来没多久,我还得安排安排,或许Eric会帮我的。”他说。
我明白了,Joe应该没什么身份问题,Eric从来不雇佣身份有问题的人,但Joe可能对这儿的学校一窍不通,我其实也所知甚少,像他们这样的墨西哥人很多都不怎么读书,但我觉得Francis应该读书,他看着像是挺聪明的一个孩子,而且他有点瘦弱,不适合干这种体力活儿。
当时我还没搬到sunny field,但我搬过来之前,就听说这儿的学校不错。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满分。虽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但我想,这儿的学校环境总是比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的学校好一点儿吧。
所以,我办好手续之后,给Joe打了个电话,我问他:“Francis上学了没有?”
“还没有。”他说,“Eric说他会帮我解决的。”
“哦,别麻烦老Eric了。”我说,“这样吧,我给你打一份出租合同,你只需要签个字,这样Francis就可以在这儿的学校注册上学了。但每天早上你得麻烦点儿把他送过来。”
“你说什么?”Joe在电话里有点不敢相信:“到你那儿去上学?”
“是啊。”我说:“我知道有人这么干。不管你是租的还是买的,只要证明你住在这儿就成。”
“你那儿的学区应该很好吧?”Joe平常是个大嗓门,但这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颤悠悠的。
“应该还成。”我回答道:“要我把资料发给你吗?当然,你可以跟Francis商量商量,你也可以问问Eric,如果他有什么……”
“谢谢你,Seth。”他打断了我,他身后传来不知道是切木头还是切瓷砖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他好像在不住的说着:“谢谢、谢谢。”
后来我听说一切都办妥了,当然Eric肯定也帮了不少忙。Joe带着Francis来见我,Francis还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好意思说话。
Joe严厉的对他说道:“你得感谢Seth让你到这儿来上学,不过,我告诉你,要是有人给你什么奇怪的东西,pot那种,或者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告诉我,我非得揍扁了他!”他又加了一句:“要是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块,我就揍扁了你。”
“行了,Joe。”Joe那大铁锤一样的拳头近距离看起来真是分外触目惊心,我赶紧拍拍Francis的肩膀:“我听Joe说你soccer踢得特别好,你在学校里会很受欢迎的。”
Francis满脸通红的抬起头看着我,握着我伸过去的手摇了摇:“好、好的。”
——
早上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我很少出门,所以我有一阵子没看见Joe了。他威风凛凛的走了进来,身上穿着Eric给他们统一定制的黑色绒衫,里面是配套的黑色T恤。Eric给自己的装修队起的名字是south bridge,所以那件黑色绒衫的前胸和后背上都绣着闪闪发光的“S.B”两个大字。
Eric非要给我也做一件,因为他觉得我是他的队伍中的一员,我非常委婉的拒绝了他,但他总是不死心,就像他想把玛莎介绍给我一样。
Joe伸出手,啪的握住了我的手使劲摇着,我被他摇的头晕脑胀:“amigo,你还好吗?”他问我,我努力的站稳身子,使劲点了点头。
Eric走进来了,他手里果然拿着一件多余的绒衫,还有一顶颜色鲜艳的绿帽子。这种颜色叫做neon,不是一般的绿,是一种翠绿色,无论在什么样的地方你都能一眼看见的那种。
“瞧,都是给你准备的!”他把那两件衣服递了过来:“还有这顶帽子,是我最近才给大伙儿定的,你看看,怎么样,看上去很明快吧。”
我满心绝望的把那帽子接过来,拿在手里瞧了瞧,果然上面也绣着SB两个大字。Eric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带上试试呢?”
面对着Eric充满期待的目光,我别无选择,只能短暂的把帽子戴上给他看了一眼。Joe和他的助手也把帽子带上了,但我实在不能接受带着这顶帽子去芊芊家,于是我告诉他:“你这顶帽子实在是太好看了,我想把它放在家里。”
“别担心!”Eric打开他的提包:“我这儿还有好多呢,Joe,下午你把这些分给伙计们。”
于是,我向Eric妥协了一下,我穿上了那件绒衣,这回Eric满意了。他也没有强迫我带那顶写着SB的绿帽子,我们就这么着装统一的跟在Eric后头,和他一起往芊芊家走去。
——
哈哈哈😄笑死我了,绣着SB的绿帽子 ---发自Huaren 官方 iOS APP
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男生想以正常的方式接近你他是不会自称TXL的。如果他是TXL的话他应该没什么接近女生的动力。但现在世道这么乱,啥人都有,我觉得原则是,只要直觉告诉你这个人不对劲,你就赶紧离他远远的。
查了
报告大家就是🎾这种颜色 ---发自Huaren 官方 iOS APP
不过给芊芊读书这个情节我个人觉得很假。这年头还有成年人让另一个成年人给自己读书听么?还有人愿意给一个成人读书听么?即便是听的人是个林黛玉。
即便如此也是很奇怪的。提这样的要求、按这样的要求去做都奇怪。更像是一百年前的人才会做的事情。现代的人直接把书借给对方,甚至是买个电子版发过去。
同感,有点琼瑶的味道
琼瑶这俩字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墨西哥女人给我们开了门,Joe热情的和她寒暄着。Eric则开始和吴锋还有芊芊商量后院的事。
虽然我先前说过Eric游说客户的成功率不高,但当事情敲定之后,Eric的认真态度和他丰富的的专业知识总会打消你心里的任何疑虑,果然,芊芊两口子对他很满意。吴锋带着Eric,Joe和Eric的助手到后院测量具体的尺寸去了。这时候,我听见楼上传来了一阵阵孩子们的笑声。
“有人在吗?”我问芊芊。
“快上来吧,我们正等着你呢。”芊芊则笑着对我说。
我有点纳闷的跟着芊芊上了楼,我估计文静在,但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人,因为我听见小女孩们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卧室的门一开,我看见文静坐在window bay底下的长椅上,她对面是个腰挺得笔直笔直的,短头发的女人。
“他来了!”文静大声说。那个短头发的女人站起来,用犀利而精明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在她的注视下,我又有点紧张了。
“你好。”她忽然换上了一副明朗的的笑容,对我伸出手:“我叫Sherry。”
她个子几乎和文静一样高,却比肩宽背厚的文静显得苗条的多。我看得出来她是长期锻炼身体的人,而且现在我觉得,我在健身房好像经常碰见她。
她的长相也很有特点,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鼻子小巧精致,颧骨有点高,但总体上来说算是是赏心悦目。她脸上时刻带着微笑,但她的笑却不像芊芊那种温柔的笑容,她让我觉得,她时刻在审视着我,好像要从我心里掏出什么话来似的。
文静告诉我,她的中文名字叫做郑扬,在一家有名的咨询公司工作,“管着不少人”。今天是学校的假日,她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到芊芊家里来做客,麦麦也在,那个大点儿的女孩正在给另外两个孩子读书。
“是我请她来的!”文静说道:“我现在这样子真是愁死了,Sherry肯定有办法帮我的,是不是,Sherry?”
“还有我!”芊芊举起手来:“我也需要帮助。”她把iPad拿了过来:“我在找工作呢。”
郑扬挺得笔直的腰往后倚了倚,脸上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Hannah,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们公司的事儿,要是我知道,我早就该叫你开始找工作了。”
“我……我怎么能想得到呢?!”文静在郑扬面前就好像一个卷子不及格的学生那样辩解着:“公司刚合并的时候,又招人,又提升我们这些老员工,我哪想得到这才没几个月就开始裁员了?!”
“那是都是为了稳定军心。”郑扬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你有没有研究研究那个合并你们的公司自己的业务和规模?”
“我研究那个干嘛,再说我也看不懂啊。”文静撇撇嘴:“我一天到晚被客户赶着跑,我现在还一堆活儿没干完呢。”
“什么也别说了,赶紧找工作吧。你的简历呢,改了没有?”郑扬一连串的问道。
“哦,改了改了,我这不就是想给你看看嘛?”文静慌忙下楼去拿她的包了。芊芊则赶紧把iPad递过去,让郑扬看自己的简历。
“我……我主要是有gap。”芊芊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虚弱:“之前倒是一直在做一些零零散散的……”
“这有什么?”郑扬把iPad还给了她:“你难道不会把Kyle的公司写上吗?”
“啊吴锋他们那个小公司……”芊芊有点犹豫的说:“他们是finance方面的,都是些很小的项目……”
“难道他们一点也不需要coding之类的吗?”郑扬紧接着问:“你好好想想。”
芊芊苦思冥想着:“好像也需要,其实,去年的时候……”
“写上,”郑扬毫不犹豫的指着iPad对芊芊说:“说实话,就算你有点gap你也能找到活儿干,但如果你没有gap,你瞧,现在看上去你的简历简直是无可挑剔,下个星期就会有人联系你的。”
芊芊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把这一两年为了生孩子奋斗的时光在郑扬的指导下都改成了给吴锋打工。但就连我也承认,这么一看感觉好多了,我心里顿时对郑扬充满了敬意。
折腾了半天,文静和芊芊再次感觉前路洒满了希望的阳光。两个小女孩儿不时跑过来跟邓扬说话,邓扬则慢声细语的回答她们,跟她对着简历指点江山的态度大不相同。
“Emma,待会儿弹琴给我们听吧。”她对她的大女儿说道。这个女孩儿和她长得很像,我估计她大概十岁了,又高又瘦,笑起来都是那么规规矩矩的。
“好。”她点点头。
“哎呀!”文静又看着麦麦小声对我们嘟囔起来:“麦麦要是像Emma这么听话就好了,我为了让他练个琴简直是费劲了心思,不过我也不该有什么指望,我和顾子嘉都五音不全,但麦麦对钢琴简直是烦透了,他讨厌那个老师,说老师掰的他手指头疼,你说他一个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娇气呢!”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郑扬说:“Emma小时候也不喜欢练琴,只要你每天给她设定了时间,和她一起坐在那儿,她慢慢就会形成这样的习惯的。”
文静两眼望着天花板,我估计她自己也没多少耐心陪麦麦坐下来练琴,更别说让他形成习惯了。按文静的说法,每天晚上她应付的“要死要活的”,要是她工作不忙,她就给麦麦看一集汤玛斯,这样她就可以“喘口气儿”,要是她忙,她就会给他看两三集,这样她才能完成工作。
“我看你的手挺适合弹钢琴的,你会弹吗?”郑扬忽然盯着我问道。
我顿时陷入了刚才文静和芊芊那种惶恐不安的境地 ,我不自觉的坐的端正了点,回答道:“确实会一点儿,但是弹的不好。”
“啊,你给我们弹个什么听听吧。”文静马上开始撺掇我:“快点,我现在头疼,让我放松一下。”
“你确定?”我小心的问她,“你确定你听了不会更头疼吗?”
“哎呀,别啰嗦了,快去吧!”文静催促着我。
我没办法,只能跟她们三个和孩子们一起来到楼下。我问她们:“你们想听点什么?”
“都行。”芊芊说。
文静则说:“别弹那些俗气的,尤其是致爱丽丝,麦麦弹的那个费劲又难听呀,我都快恨死贝多芬了。”
“过来,Emma。”郑扬则把大女儿搂在身边:“好好听着。”
这下子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我真的怕我弹的一团糟。”我说。
“反正我们三个谁也听不出来,是吧?”文静看看另外两人,“这儿最懂的是Emma。”
我们都笑了,我终于轻松了点,于是我坐下来,给她们弹了一段“乡村骑士”。
我弹完之后,文静评价道:“这些曲子听起来都一个样。” 她顿了顿,“当然,你弹的很好,但我什么也感觉不出来,没有歌词,我觉得他们都是一个调儿。”
文静总是这么坦诚,我笑了笑,对她说:“那我给你弹点别的吧,我最近在练这个,但是我刚开始练……”
“你就弹吧!”文静一挥手把我赶回了座位上:“快点弹,最好弹个有歌词的。”
“这个碰巧有歌词,但我只能哼哼。”我说。
“他可真是话多。”文静转头对芊芊抱怨。
“没你多。”郑扬笑着看了文静一眼。
唉,我只能重新把手指放到琴键上,酝酿着该如何开始。我最近对这首曲子很着迷,时刻都在琢磨它,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感觉。
音乐响起之后,我轻声唱道:
“Belle, is the only word I know that suits her well……
When she dances oh, the stories she can tell……
A free bird trying out her wings to fly away……
And when I see her move I see the hell to pay……”
客厅里非常静,我刚才紧绷的心却松了下来,我全神贯注的弹着:
“My promised one please let me one time be untrue.
Before in front of god and man I marry you.
Who'd be the man who'd turn from her to save his soul?
To be with her I'd let the devil take me whole.
Oh, Fleur-De-Lys I am a man who knows no love,
I go to open up the rose Esmeralda……
……”
我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客厅里仍然静的要命。我站起来,一眼就看见了Eric他们几个,他们安安静静的,站在我眼前那条通往客厅的走廊上。
Eric满脸惊异的瞪着我,Joe则咧着他那宽阔肥厚的大嘴微笑着。吴锋也笑着走了过来,对我说:“挺好听的嘛。”
文静开始啪啪的鼓掌,我简直是无地自容。然后,她又不断地问我:“这首歌叫什么?你能教教我吗?”
“好啊。”虽然我觉得她绝对不会学,但我还是答应了下来。
——
中午,吴锋给大家订了pizza,于是我们围坐在长桌边喝着可乐,吃披萨聊天。我和郑扬坐在一起,我感觉她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尤其是我弹完这曲子之后。我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说不上是敌意,但就是让你觉得不太舒服。
“你为什么不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呢?”她只吃了很小的一块披萨就停了下来,可乐她根本连碰也没碰,“听说你和芊芊是同学?”
“哦,是啊。”我没觉得我的工作有多么不正经,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问我为什么转行了。我回答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吧。再说,我现在的工作和计算机也还有点关系。”
“可是薪水上差距不小吧。”她问芊芊要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问我:“难道你不想多赚点钱吗?我认识的和你一样的人,事业心都很强的。”
“和我一样的人”是什么人?我又听到了这种说法。不过我不打算对她解释什么。“那恐怕只能说明他们和我不太一样吧。”我回答:“我的事业心并没有那么强。我当然想多赚点钱,但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说着说着,吴锋和Eric他们走了,只剩下我们四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在客厅里。三个孩子跑去摆弄钢琴去了。Emma弹了一会儿,文静抓住这个机会让Emma教麦麦弹致爱丽丝,于是客厅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前几个小节不太流畅的乐声。
郑扬走过来,想继续和我聊刚才的话题,芊芊和文静在一旁听着。郑扬显然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她说:“可是,你本来用不着和这些装修工人混在一块儿,整天东奔西跑的。”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挺喜欢Eric和他的buddy们。”我说,“坐在办公室里日复一日的应付老板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更愿意看着芊芊的后院种上几株dragon tree,铺一条漂亮的石板路,”我转过头对芊芊说:“过几天我打算去给你挑点放在后院里的摆设,我拍照片发给你,你告诉我哪个是你喜欢的。”
然后,我继续对郑扬说:“我这个人可能就是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好在我也花不了多少钱,所以我还有点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过过日子……”
“他花不了多少钱?你们瞧瞧他吃穿用的!”文静嚷嚷道:“你少糊弄我们了!”
郑扬没搭理文静,她的眉毛高高挑起:“难道你不觉得,人应该尽量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生活越过越好吗?一个人如果永远躲在自己的comfort zone里,看着时光白白流失,这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况且,你怎么知道多少钱才够用呢?你也背着房贷吧?据我所知,你这样的工作可不算是稳定。万一再来一次经济危机,难道你不害怕失去一切吗?”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复,于是我笑着问她:“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呢?”
“我觉得你应该像sunny field的所有人一样,认真生活,多点危机意识。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有点刺耳?我只是在替你可惜。我看你还不到三十岁吧?如果你现在好好规划规划,你的收入能比现在更上一个台阶,否则呢,你只能永远都在原地打转。”她双手抱在胸前,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哎呀,郑扬,你管他干嘛呀?”文静好像有点听烦了:“你俩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你还不如再给我讲讲我该怎么面试呢。”
其实,恰恰相反,我觉得我很认同郑扬的话,尤其是她说的“一个人应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生活越过越好。”只不过,我们对怎么才算“生活越过越好”的理解,可能是不一样的。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结果这却好像更加激起了郑扬的斗志,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道:“你觉得怎么才算过得好呢?!”
我说:“嗯,这个应该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一个人到底过得好不好,和他今天高兴不高兴一样,是只有他自己能知道的。其实,对我来说,寻找到底怎样对自己才算最好,也是一种努力的方式。”
“你这样没有目的的寻找只是懒惰的托辞!”她毫不犹豫的下了结论:“尤其是,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的话,这些孩子们也会越来越不思进取,‘辛辛苦苦,过舒服日子;舒舒服服,过辛苦日子。’你现在随波逐流,日后有的是要发愁的时候。”
“是吗?”我反问道,“你觉得如果每个人都努力工作挣钱,让孩子们上名校,拿高薪,生活里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儿了吗?我们来世上走这一遭,生命的价值就在于此吗?如果是那样的话,sunnyfield大部分人难道不应该心情舒畅,过得无忧无虑?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郑扬的脸拉了下来,我却接着说道:“……开更好的车,住更好的房子,或许吧?但过得更好……?”
我看着郑扬,又看看文静和芊芊。更多的钱会改善文静和她老公之间的关系,或者是让她婆婆尊重她吗?能让芊芊顺利的生下一个孩子吗?……更多的钱能让我拥有一份正常的感情和正常的家庭吗?……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我忽然发现她冰冷而精明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我看不透的烦闷和忧虑。
在一般的人眼里,在Joe和Eric的伙计们的眼中,他们有的钱都已经足够多了,可他们并没有比Joe的墨西哥兄弟们过得更开心。
忽然间我觉得这场争论索然无味,不管郑扬为什么会和我讨论起这些事情,但我实在是不该这么和她较真。于是我停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好了,你让我觉得我彻底是个loser。不过,世界上总是有很多loser的,也不差我这么一个吧?”
“还有我。”芊芊颇有同感的应和道。
“别忘了我。家庭家庭弄不好,工作工作吃不消,你们谁敢跟我比?!”文静把腰一叉:“不服来战呀!”
大家捧腹大笑,方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不复存在了。三个孩子纳闷的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这些失态的大人们。
等看
周末我要出差,还得回去准备准备,所以我在芊芊家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虽然我和郑扬的“讨论”没有继续下去,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她说的话。她毫不留情的奚落了我,但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她的想法之中有某种共通之处呢?如果我能把这一点想明白,或许我心里会舒服很多。
快到家了,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车库门。这房子从买来之后车库门就不太好用,最近更是彻底打不开了,我只能把车停在外头。我一直想或许哪天我自己有空的时候能把它弄好,但周末我就要出差,我还是给Eric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帮我看一眼吧。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当我站在门口开门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从我身后走过来了。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的时候,我脑袋里轰的一响,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两天过得太忙,或者说太顺利,我早已把Eric那天对我说过的话忘在了脑后。我知道这时候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我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慢慢的转了过去。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挂着我熟悉的笑容,我看着他泰然自若的站在那儿,我看着他打量着我门前的草坪和左右的街道,然后他开口说道:“这个地方挺不错嘛,怎么不请我来坐一坐呢?”
我费了半天劲平息下来的心情顿时乱得一团糟,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马上回头把门打开,然后再狠狠的摔在他的脸上。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的手也伸了过来抓住了门把手。我知道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知道,他费了半天劲找到这儿,他想“进来坐坐”,他就非得进来不可。
我努力镇定的看着他,说道:“我从没打算请你到我家来。你快走吧。”
“为什么?”他仍然满脸笑容的看着我:“咱们认识已经十年了,是吧?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不欢迎我呢?”
我不想跟他讨论过去的事,那会让我越来越没法脱身。我打量着他,确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就像他说得那么久,我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但他一点也没有变化。不,他看上去更加精力充沛,神采奕奕,他和吴锋一样高大,但他没有像吴锋那样发胖起来,我估计他过去的一年去健身房去的比以前更加频繁,说不定还找了个私人教练。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贴身外套,我能看得出他浑身上下紧绷着的肌肉的线条。相比之下,我忽然觉得郑扬说的很对,我把时间都荒废了。
我知道这个门我绝对不能打开,但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让他赶紧滚蛋。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对面独自一人居住的艾伦太太巍颤颤的抱着她的狗出来晒太阳了。
于是,我基本上怀着跟他同归于尽的心情把手从门上收了回来,我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你不上班吗?”
“我请了个假,特地来看看你。”他再次露出了笑容,“开门呀,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盯着你看,我们进去说几句话。”
“说什么呢?”听他这么若无其事,满脸笑意的看着我,我手脚冰凉,心里发颤,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我说出来的话也差点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你想说什么?”我问:“说说你最近和你老婆过得怎么样?还是说说你女儿多大了?咱们之间不是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跟你根本就是不同的人,我过我的生活,你过你的,你现在要是再不走,我马上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我掏出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在和我对视的片刻,他大概发现我说的是真的。
他那略微有点深陷的眼睛马上恶狠狠地瞪了起来:“报警?你打算这么对我?你躲在这儿,你是不是还打算领养个孩子?这样你就能装的跟别人一样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马上让我进去,我就让你们整个公司和这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
我听见自己笑了起来:“现在谁害怕你这一套?反正我不怕,再说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公司有的是像我这样的人,他们个个都待遇不错呢!至于我的邻居们,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们也不会多花一秒钟来想我的事!倒是你,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你老婆,你父母,你工作的地方,你可藏得真好,我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我看见他的表情在一点点变化着,我往后退了退,靠在门上,接着说了下去:“二十岁的时候你用这个吓唬吓唬我,我是会被你吓得半死,现在我已经三十,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了!”
他的眉眼一点一点舒展开,刚才那种讨好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嘴边。他开始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他压低声音凑了过来:“我现在过得一点也不好,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跟我聊会儿天吗?我跟你说过,我不会一辈子这么过下去的……你总是这么大脾气,你要是能好好听听说说我的打算,你就知道,我都安排好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
我实在跟他说不下去了。我得让他赶紧滚蛋,多看他一秒钟我都心里难受。我不想在艾伦太太眼皮子底下跟他动手,但我在估量着要是动起手来我能不能占点便宜,他是跆拳道黑带,我也是,但实际上那些花拳绣腿根本就管不了什么用。就连一个小孩子按同样的标准练一阵子也能拿到黑带,但他们却毫无可能撼动一个什么都没练过的强壮的男人。
当然,我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悬殊。他比我高不了多少,不过他确实比我结实的多,关键是我好久都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体能训练了,他说我不适合练这些踢踢打打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练过……不对,直到最近。
我刚才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现在我开始调整了一下,换了种轻松点的姿势站着。
“你想进屋吗?”我问他。
“我坐一会儿就走。”他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我态度的转变让他又恢复了那种自信满满的模样:“我只是想跟你说说最近的事儿。我受够了乔露,好在她怀孕了,这样她就可以消停好一阵子。”
“我是想跟你说,她这次最好是生个男孩儿,这样我父母那边我就有了交代……”他看见我肯听他说话,越发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我低着头,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因为我恶心的快要吐了。
“你转过身去,让我想一分钟。”我打断了他。
“为什么让我转过身去?”他纳闷的问。
我必须让他相信。所以我抬起头来,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他:“因为看着你这张脸我没法思考。”我说。
他好像很高兴似的,当他能影响我的时候他总是很高兴,况且,他永远都是一个特别容易自鸣得意的人。
“你尽管想吧,我知道你一定会让我进屋的。”他笑着把身体转了过去。
我打开了门,他也听见了我开门的声音。我知道他一定在想,愚蠢的我又被他骗过去了。
我后退了一点,估摸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然后,我想着文静踢沙袋的模样,我需要她那样的力量和勇气。
再然后,我一脚把他从台阶上踹了下去,用尽全力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9.
毫无疑问,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实。 一条皮鞭劈头盖脸的抽打着我,我耳边狂躁的怒吼渐渐变成了嘶哑的啜泣:“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有人在不停的问着。
我多么希望我能说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啊,但我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即使在梦里也是一样。
Max的叫声唤醒了我,我满身是汗的醒了,我忽然意识到,Max从来不会乱叫,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去,我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一块邻居门口用来装饰的石像扔在那里,我马上意识到,我的车,我的车被砸了。
我赶紧套上衣服冲出门去,外面正挂着狂风,下着暴雨,果不其然,我后座的玻璃被砸得粉碎,座椅上全是玻璃渣子。
我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该死的车没有报警,什么都没响,雨水全灌了进去,我身上也被淋得透湿了。
我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屋里找了点垃圾袋和胶带,出来把车窗盖好。回到屋里,我听见了Max惊恐的呜咽声。
我带着他上了楼,这一场雨让温度彻底的降了下来,屋里冷的要死。我给Max找了条毯子,然后我进屋洗了个澡,坐在床边上往外看着,雨渐渐小了,但我的心里却乱作一团。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睡一会儿觉,明天我可有的忙了。于是我躺了下来,但不出意料我完全睡不着。最后,我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美食节目,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睡意。我闭着眼睛躺在那儿,一直到外面的天渐渐开始泛白。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间,门铃又响了。我爬起来看了一眼,好像是文静。她焦急的按着门铃,我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这回当我下楼的时候,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我的头挺疼的,脑袋也嗡嗡作响,我估计我大概感冒了。
我打开门,一开口声音也有点沙哑,我问文静:“这么早,有什么事呀?”
“有什么事?你还真沉得住气,你是不是疯啦?”文静低声嘟囔着:“你门上这是写的什么东西?”
“什么?”我纳闷的看着她,然后我从门里走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我那深棕色的大门。这下子,我真的彻底呆住了。
上面用白色的油漆刷着:GAY with AIDS 还涂着一个歪曲的骷髅。
文静发觉我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 “是谁呀,是恶作剧吧?是谁这么无聊?”她结结巴巴的不断说着,“哎,我说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想点办法吗?待会儿人就多啦。”
我这才恍然惊醒过来:“怎么办?”我喃喃自语道:“我得去home depot买桶油漆,棕色、棕色……可是现在怎么办呢?待会儿孩子们就要从这儿经过,去等校车了。”
“你有白色的布吗?”文静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
“有。”我回答,我想起来,我有不少白色的床单。
“好了好了快拿出来 ,我先剪点布条给你贴上。”她说:“反正现在快万圣节了,没人会注意的。”
我们先用白色的布比划了一会儿,发现好像不太管用。然后我又找了些黑色的旧衣服,这回总算是都盖住了,我的门看上去贴着横七竖八的布条,和周围的万圣节装饰融为一体,没有丝毫违和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跟我说说嘛?”等我们弄完了的时候,我坐在湿乎乎的台阶上喘了口气。
“没什么。”我试图轻描淡写的把大概的事情告诉她:“一个王八蛋。”我说,“他结婚了,然后昨天下午他又跑到这儿来,在我面前胡扯八道,我就一脚把他从这儿踹下去了。”
尽管我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我知道文静一定会凭借她那种女人特有的想象力把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说着我指了指我的车:“车也被他砸了。”
不出我所料,文静气得直发抖:“王八蛋,这何止是王八蛋啊!这简直就是人渣!”
骂了一会儿之后她又不安的转头看着我:“哎,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啦?……你,你怕他?怕什么?我陪你去报警,你这儿有监控吧?……哎,你干嘛呢?他……他不会说的是真的吧?其实我听说现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我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看着文静,我看她的眼圈又有点发红了,就好像那天跟芊芊聊天的时候那样。
“你想到哪儿去了。”看她这样子我心里十分愧疚。我努力对她笑了笑,“那当然是没有的事。这是那个人渣王八蛋惯用的手段。我不过是踹了他一脚,他一定要加倍的让我难受让我丢人现眼讨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文静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你还这么年轻呢……他真是、真是太恶毒了!”
“不过,你怎么吓成这样?”文静小心翼翼的问。“瞧瞧刚才你的脸色,我还在想万一你要是晕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喘了口气,想着我该怎么对她解释。这时Max探头探脑的从屋里溜达出来了。我摸着他的头,对文静说道:“Max小时候,他一不听话,我就把报纸卷起来打他。我必须训练他,让他不要到处乱拉乱尿,不要乱咬东西。我猜那时候他还小,报纸打一下挺疼的。所以,到了现在,他不听话的时候我就把报纸卷起来……”
我对着文静笑笑:“他现在已经七十磅了,报纸抽在他身上按理说再也不会痛了。可是……他还是会缩在一边害怕的呜呜直叫……对吧,Max?”
文静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们,半天之后她才说道:“所以……”
“所以,有些恐惧在你心里扎了根之后,就很再拔除了。”我吸了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他要是再回来怎么办呢?”文静着急的看着我:“你还是会去报警的吧。”
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我已经冷静了很多,他认识我和我认识他一样久,我了解他就像我了解我自己一样,甚至比我了解我自己更多。我知道这次他出了一口气,应该有一阵子不会再回来打扰我,其实我还是说对了,他要担心的可比我多得多了。
我送走了文静,把车里的玻璃简单打扫了一下,开着车往home depot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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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门刷了将近十遍,终于觉得再也看不出什么来了。然后我开始研究修车的事。事情比我想象的麻烦的多。我有种预感一时半会儿车是修不好了,然后我开始给Eric打电话,让他来帮我看看车库门。
Eric来了之后同情的拍着我的肩膀:“你是怎么搞的啊,才一天不见你就感冒了?”
他帮我检查了一下,事实证明是门上的弹簧断了。他打电话叫了另外一个人来帮我换弹簧,然后我又给他做了一杯咖啡喝。
“Seth,我可得提醒提醒你。”Eric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知道对你这样的小伙子,有时候比你大几岁的女人更有吸引力,当然了,这也没什么问题,你要是真喜欢上你一个比你大的女孩,我会祝福你的,但你可不能招惹结了婚的人。”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他想到哪儿去了?难道是因为那天我跟芊芊她们相处的不错,他就觉得我和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我还没想好怎么有力的反驳他,他又接着开始说了:“唉!可能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总是让你去跟她们打交道,她们整天呆在家里头,看见一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又年轻,又漂亮,她们会怎么想呢?‘这可真是个难得的机会啊!’她们一定会对自己说:‘我可得好好抓住他……’”
“天啊,Eric啊,你要是想开除我就直说吧。”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这样说真让我难受。”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小眼睛里闪着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努力寻找着措辞:“我之前有个交往了挺久的人,后来事情就那么结束了,我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所以,你千万不要再跟我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了,让我缓缓劲儿吧。”
“哦……”他仍然有点怀疑地看着我,“怪不得呢,玛莎也这么说,她说你看上去就心事重重的。”
“玛莎?玛莎什么时候看见我了?”我顿时疑惑地看着他。
“哦,”就是昨天嘛,他得意的瞧了我一眼:“她就坐在我的车里头瞧着呢。”
“不过,她对你还挺感兴趣的……”他又加了一句:“她就喜欢黑头发,黑眼睛的男孩儿,等有空你们可得坐下来好好聊聊呀!”
——
就这样,心事重重的我带着刚发作的感冒踏上了飞机。虽然知道我这次的demonstration对于这个项目来说并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我还是得时刻注意别把事情搞砸了。
在飞机上,我戴着口罩,昏昏沉沉的倚在窗口。刚搬进sunny field的时候那种一切重新开始的新鲜感已经消散了,我发觉我又再次踏回了同样的泥潭。郑扬说的那些话一刻不停的在我脑海里回荡着,我到底该怎么去生活呢?被砸了窗户的车早晚能修好,就是麻烦点儿,但我呢?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喜欢追求同样的目标,因为他们不知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能追求点别的什么。高中的时候考大学,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孩子,生了孩子之后就看着他再长大上学结婚生孩子。这是一条无数人验证过最容易成功,最理想的道路,所以大家都选择了这条路,所以,当我发现我没办法走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彻底的迷失了。
况且,这条路上,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目标,什么只是一个过程呢?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该结婚了,他们的年龄相当,学历相仿,两家父母坐在一起,说:“啊,你们家xx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俩能终于领证真是太好了!”,还是因为他们真真正正的爱着对方,除了对方之外不想跟任何人度过余生呢?当他们决定生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因为已经到了年纪,还是因为他们看见别人家孩子可爱的小脸,想象着能和自己的爱人也有这么一个美好的结晶呢?我看着文静说起麦麦,看着郑扬和她的两个女儿,我开始考虑到底该怎样养育一个孩子,我总是在文静的脸上看到疲惫,从她的言语中感受着沉重的责任和负担。当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当她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我才看到文静脸上重新散发出了久违的光彩,当她拉起麦麦的手离开的时候,她脸上那种刻板而紧张的表情又回来了。
周玮说的没错,他看透了我,我大概就是想住在这么一个地方,领养一个孩子,然后呢,等孩子长大了,我可能会告诉他/她妈妈去世了什么的,这样我就成了一个正常人,有了一个(至少是看似有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可我真的准备好迎接这样的生活了吗?如果我都不能下决心面对我自己,我又该怎么去面对一个纯真无知的孩子呢?说不定我会彻底毁了他/她。我只是给自己现有的枷锁上又套上了一层枷锁,我只顾羡慕着别人眼前的路,却忘了想想我自己真正缺少和需要的东西。
我下了飞机,急匆匆赶往客户的公司,所有的东西应该都已经运到了,HR会安排一个角落让员工们感受一下新的办公环境,然后我需要在旁边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还得把那些电脑里的模拟模型给公司里的头儿们看看,问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虽然这些都是事先敲定好的,但客户们的心思变化多端,今天他们自己挑选的地板,明天他们就会怒气冲冲的问你颜色为什么这么深,你自己的审美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全都按照他们说的推翻重来。
我吃了好几片泰诺来到公司里,一照镜子发现自己从重感冒的状态变成了药物overdose的模样,不但两眼无神,而且脸色白的像纸。我强打起精神,对那个朝我走来的HR的小姑娘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跟着她朝电梯走去。
我的故事有点短啊,不知追求什么随大流那段写太好了
HR先带我去见了公司里的几个头儿,我给他们看了每一层楼的各种不同的区域的模拟图。我指着那刨花板一样暗黄色的地板对他们说道:“这是一种非常环保的新型材料,我们有很多客户选择这种材料和颜色,它将让整个楼层看上去光线充足,而且和走廊的地毯搭配起来也很和谐……”
老头子们纷纷表示同意,其中一个得意的告诉我这是他亲自选择的。
“这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我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实际上到此为止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的demonstration对整件事的影响基本为零。我只要坐在那里忍受员工们鄙视的目光就好。我跟着HR走到另一层楼,我惊讶的发现他们布置的区域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他们弄了三四排cubicles,空间倒是很宽敞,但跟我想象的一样低矮和毫无隐私可言。
我打开电脑坐在一旁,看着每个组的员工过来参观。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流露出了认命的神情。偶尔有人会抱怨几句坐在这下来就能看见对面的人的脸。我只能又把那些套话搬了出来:“这是为了让大家能更好的交流。更开阔的办公环境和更有效的交流方式——这就是现在大部分公司所追求的。”
“这样的结果就是零交流。”一个高个儿的年轻男生笑着说道,“我敢保证到了新楼里大家连早啊,你好,这样的话都不会说了,为了更高的工作效率嘛!”
HR的小姑娘们都笑了,我也跟着笑了笑,我又给他们看了一遍幻灯片。HR则适时的提醒他们坐下来感受一下,然后就让他们回去填写调查问卷去了。
泰诺的药力渐渐减退,我的头越来越疼。HR感谢了我一番,然后告诉我她会把调查问卷的结果整理一下发给我们的。
我收拾好我的东西,跟着她来到电梯那里,然后我们友好的握了握手,她就转身进屋去了。我往窗外看着——这栋楼有年头了,但里里外外都有一种办公楼少有的舒适平静的气息。四周大部分是居民的公寓,窗外对着一个很大的操场,好像是个dog park,几只漂亮的狗在那儿互相追逐着。
电梯叮一声响起,我该走了,我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却发现我身后站着刚才那个年轻人。
电梯叮咚一声又关上了,他匆忙跑过去按着,他看上去有点紧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嗯……”他终于在我疑惑的注视中开了口:“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我看着他,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把电梯前的这一小块儿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他年轻的脸上闪着光芒。我下意识的把手伸向我的电脑包,但忽然间我改主意了。我想起,大概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有个人从我旁边跑过,然后他又倒着跑了回来。
“能和你一起跑吗?”他问。那时候他漆黑的、略微深陷的眼睛满是真诚。我曾以为我的噩梦就此结束了,但结果呢?我得到的是一辆被砸烂的车,和门上那再恶毒不过的几个字。
我把手缩了回来,掏出我的钱包,我从里面抽了一张Eric的名片,上面写着Eric A$%^&……一个奇怪的意大利姓氏。下面则是:south bridge,二十年致力于提供百分之百满意的客户体验。
我笑了一下,把名片递给他。“谢谢。”我说。正好这时电梯打开,我走了进去,眼看着那两扇沉重的门在我和他之间慢慢关上了。
11.
回到sunny field以后,我在家里蒙着被子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我就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又过了两天,我忽然想起来我该去看看芊芊家的后院做得怎么样了,于是我找了个有空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正好文静和郑杨也都要去看她,让我晚上到她家里去玩。
文静一见我就大惊小怪的嚷嚷:“你怎么回事,出个差怎么瘦了这么多?……还这么魂不守舍的!”我告诉她我感冒刚好,她又担忧的看着我小声问:“那个人渣没有再来找你吧?”
我摇摇头,和她一起走进客厅。文静高兴的宣布已经有两个公司给她回信了,其中一个是controller的职位,工资比现在高,就是挺远的,感觉也比现在忙。另外一个则在附近,没她目前工作的公司这么大,但待遇和现在差不多。
我不知道controller到底是做什么的,但看样子文静很满意,也很感谢郑杨对她的“指点”。不过她说:“我当然想升职了!但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班太不现实。我和顾子嘉都离家这么远,谁管麦麦呀?晚上谁去after care接他?谁做饭啊?谁送他去那些兴趣班?!就算我跟顾子嘉说他也不会同意的。算了算了,我还是再等等看吧。”
“我也觉得附近这个工作更适合你。”郑杨仔细的看着那两个公司的简介。“薪水方面你完全可以再跟他们negotiate一下嘛,比你现在的工资至少高百分之十五没有问题。”
“真的吗?”文静瞪大了眼睛。“其实我觉得他们给的钱不错了。我现在毕竟也不是全职,也没保险……那边听说工作时间还挺灵活……关键是我在现在这个公司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所有的活儿全堆在我身上了,我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们都挤走了到底对公司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郑杨冷静的说,“但实际上呢?像你们公司本来流动性就挺大的。就像所有的咨询公司,那些刚开始工作的年轻人蜂拥而入,他们什么都不要求,没有家庭的牵挂,学新东西学得又快,在客户面前又毕恭毕敬的,他们只求简历上这一笔难得的工作经验,公司可以付给他们很低的工资,然后他们干的一样好……像你这样有经验的人,工资每年都要涨一些,公司渐渐就觉得不合算了。”
“但这些你没必要去管它!”郑杨忽然提高了音调,我眼看着芊芊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你得告诉他们你现在的公司有多么好,职业前景有多么光明,但你是个不断追求进步的人……”
文静一口水喷了出来,她笑着连声对芊芊道歉,然后她说:“妈呀,我还追求进步呢,我追求的就是少干点活儿,睡个安稳觉,过去的几天可把我给累惨了!”
芊芊也汇报了自己的进展,她已经得到了一个可以在家办公的contractor的工作,一个星期二十几个小时,对她来说是非常合适的。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告诉芊芊,我做志愿者的那个animal shelter前一阵子送来了一只漂亮的小狗,我猜她是一只查理王小猎犬。这种狗文雅而聪明,一般长大了也只有十来磅,shelter给她打了疫苗,进行了简单的训练,她还小,一点也没有攻击性,兽医说她已经准备好加入一个新的家庭了。
我给她们看了几张照片,当芊芊看到这只狗柔顺的棕色的毛和她那清澈明亮的棕色的圆眼睛时,她一下子就尖叫起来,“我喜欢!我喜欢!”她不停地重复着:“我这就发给吴锋瞧瞧!”
文静一边看照片一边兴致勃勃的对我说:“等我新工作稳定下来,我也跟你去做做志愿者怎么样?现在周末我公公婆婆整天在我跟前转来转去,我都不想在家里待着了!”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转向郑杨:“哎,你呢?你老公又不在家,你怎么能忍受的了和你婆婆住在一块儿呢?”
郑杨漠然的说:“这有什么?就像你说的,David和我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机会,我婆婆如果不在,平时谁来照顾孩子?就算请保姆也得有个人看着他们吧?但你得让她知道,这是你家,只有你说了才算。况且,对于我婆婆来说,她是代替她儿子来帮我照顾孩子们的,我可不欠她什么。还好,我婆婆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懂得不多,所以也从来不跟我争长争短。对两个孩子也挺好的。我反倒挺感谢她呢。”
文静撇了撇嘴:“那是你运气好。”然后,她就不再做声,显然把做志愿者的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
很快,又到了我和文静去上课的日子。我的车还没修好,文静自告奋勇说她要来接我,结果,她提前半小时就来了。我想问问她她的新工作怎么样了,offer谈妥了没有,结果一上车,我发现她呆呆坐在驾驶座上,两眼通红,满脸泪痕。
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我没敢说话,她也不说话,一踩油门就开了出去。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上。等到了那个plaza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小声问。“或者,你先说出来?不管是怎么回事,有时候说出来就好了。”
“我和顾子嘉吵架了。”文静伸手从我脚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抽出了一盒纸巾。她安静的擦了擦脸,说:“我想离婚。”
人们都说,劝和不劝分,我迟疑着跟她说:“……不如先上课去吧?踢踢沙袋,说不定你心情就没这么糟了。”
“还早呢。”她说,“我今天跟顾子嘉商量我这两个工作机会的事儿,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我安安静静的听着,文静接着说道:“他说:‘这样啊,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说着,他拿出一堆资料来,递给我:‘我妈说了,看这些日子你怪辛苦的,她想留下来照顾咱们。我看,你想去那做那个什么工资高的controller吧?这样正好,以后有我妈妈在,你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好好工作了。你现在又累,钱又不多,我妈那天碰见郑杨的婆婆,跟她聊了会儿天,她说,咱们也得像郑杨两口子一样趁着年轻拼一拼才行啊。’”
“我说呢!”文静又抹了一把眼泪:“这些天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都听见他和他妈在那儿用他们那我听不懂的家乡话嘀嘀咕咕,这老太太早就想好了,这次她就没有打算回去!”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我早就该想到了,她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得现在来?我们最需要她的时候,我妈身体不好,子宫肌瘤刚做了手术不能来,她呢?她早就内退了她说学校返聘她她也不肯来,我还能怎么办呢?!’麦麦又是个那么难带的孩子,去幼儿园半年中耳炎三次,儿医都要给他做ear tube了,顾子嘉跟我说:‘文静,再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你辞职吧,咱们家紧张两年,你再出去工作。’”
文静把纸巾盒子往我这儿一丢,吸了吸鼻子:“我问顾子嘉,以后怎么住他打算好了吗?他疑惑地看着我,说:‘什么叫怎么住?我妈妈当然和我们住在一块儿啊。她这么大岁数了,也不会开车,英文也说不好,难道你让她到外面去住吗?你没发现这段时间咱们家里多么整洁,多么干净吗?我妈说了,她来之前你那炉子上厚厚的一层油,都结渣了,现在她可是每天都擦的干干净净的。而且,她和我爸常常带麦麦去操场玩儿,你没发现他最近吃饭吃的比以前多了吗?’”
“‘那你这意思是?以前我卫生也没做好,孩子也没照顾好喽?!’”文静马上就火了,我知道她一定会的,“‘顾子嘉!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光说我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你干嘛了?你这怎么不擦擦炉子,你怎么不打扫打扫卫生啊?’”文静嗓门越来越大:“这时候我就想起郑扬说的话来了,我就对他说:‘顾子嘉,我告诉你,这是我家!我不能忍受长期跟你父母住在一块儿,况且咱们两个人,就照顾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你能稍微用点心思,孩子又这么大了,咱们根本不需要老人的帮助!你妈你爸要是想来养老,可以,他们可以在附近买个房子什么的住,他们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非要跟咱们挤一块儿呢?!’”
“说着说着,你猜怎么着?”文静又冷笑了一声,“顾子嘉他妈竟然就这么走进来了,她哭了,我还没哭呢,她竟然就呜呜的哭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对着我说:‘文静啊,你不能这么说子嘉。你不能这么说我。我们再怎么这也是你的长辈,对吧?不说别的,我就让你想想,你说麦麦以后要是长大了,他爱人要是这么对你,你伤心不伤心呀?’”
“你还别说,我听了真的一愣。我想的不是别的,我是想,我真是为了麦麦付出很多,其实我也不能说是心甘情愿这么付出的,但是我过去这些年,我真的半条老命都搭进去了。以后他长大了,要是他就这么离开家,要是他就这么跟我说‘我走了,妈妈。’然后他就上大学去了。要是他找了个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儿,我却一点发言权都没有,我心里不可能不难受,你说,我将来也会是个讨人嫌的婆婆吗?”
我想了想,对她说道:“……不,你不会想要跟麦麦住在一起,你不会非让麦麦按你说的做,你更喜欢和芊芊,和郑扬,或许还有我一起,在芊芊的后院里聊聊天喝点东西,你会和顾子嘉去旅游,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 ,你不是说你烦透了和麦麦整天绑在一起了吗?你不会想要不惜破坏他的家庭,非要从另一个人手里把他再夺回来,一辈子绑在你的身边。”
文静睁大眼睛看着我,她说:“可是,顾子嘉怎么办,他觉得我一点也不通情达理,他觉得他们一家人这么干理所当然,我跟他说他妈说的那些话让我多么不舒服,他只是说:‘唉呀文静,一家人住在一块说个话干嘛还得那么小心翼翼的,那多累呀?我妈就是这样的人,她也是为了麦麦好。你也是,想那么多干嘛呀?’顾子嘉这个人,一到他妈的事儿上他就犯糊涂,他简直是听不得我说他妈一句不好的话!”
“可是你还是喜欢顾子嘉,不是吗?”我没怎么想就说了。我想起文静曾经津津有味的回味她和顾子嘉在学校里谈恋爱的时候顾子嘉对她多好,还有他俩刚来到美国的时候同甘共苦的日子。她说:“呵呵,说到底我还是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我就喜欢这种长得白的,干干净净的男生。顾子嘉就是这么个人,带着点儿那叫什么来着,书卷气,对,带着点儿书卷气。”
她还对吴锋,还有郑扬的老公评头论足了一番:“别看吴锋现在胖了点,我看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真是高富帅啊,杜芊芊运气可太好了,不过,我猜他就是那种容易发胖的体质。”说到郑扬的老公刘兆为的时候,她又说:“我就没见过像他那样保持的那么好,打扮的那么像模像样的人。你看顾子嘉,一件衣服我要不说他能穿三天,我真是受不了他。”
她甚至还这么说我:“Seth,你知道我为什么那天坐下来跟你聊天吗?因为你身上也有点像顾子嘉那样的书卷气,……哎,你们看着都是那么傻乎乎不谙世事的样子。”
我望向文静,我深信这段对她来说很难熬的时光终将只是一段插曲。她和顾子嘉之间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只不过这些年在为了生活的奔忙中,在养育孩子的辛苦中,他们一点一点的消磨掉了它。
“唉!”文静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我不能离婚。顾子嘉这个王八蛋!说到底我还是挺喜欢他!”
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但我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