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车子果然够旧,柴油吉普车,一开到处都晃。稍微往前开动一下,还能听到铁罐子拖地的声音,嘎嘣脆。小哥说是排气管有点掉下来,但是问题不大,其它性能都好的,他前几天还开出去打猎过。 “你们店的鹿肉是你打的?” “噢,不是不是,那是专门有人送来的。芬兰北部地区打猎是一种运动,其实大部分时间并打不到什么,就是在丛林里跑跑。” “你们没其它运动了?” “大概……就没有了吧。你去赫尔辛基城里或许有,在拉普兰就只有打猎了。” “所以,拉普兰还有没有现代文明了?” “你去探索一下吧,拉普兰太特别了。” 小哥把思齐送出小酒馆,思齐往前看着,透过后视镜看到小哥在车后面挥手。 开在公路上,外面一片漆黑,也没有路灯,完全靠自己的车头灯。过很久才可以看到一辆车在前头开着,车尾灯隐隐约约,开着开着又不见了。思齐抬头,GPS上显示的是6个小时。 毕竟是半夜了,思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打开收音机,都是芬兰语,听不懂。转台,这个台放着很老的美国乡村歌曲。 Hello, it's me I was wondering if after all these years you'd like to meet To go over everything They say that time's supposed to heal ya But I ain't done much healing Hello, can you hear me I'm in California dreaming about who we used to be When we were younger and free I've forgotten how it felt before the world fell at our feet 好老的歌,但是此刻听着竟然有着一种亲切感。在这没有边际的公路上,空旷,无人,仿佛时间没有尽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存在。她的情绪像沙漏一样一直流走,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值得和不值得留住的记忆。在这个他乡异国,都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在看一个别人的电影。 她的眼泪静静地流下来。静谧,畅快,悲壮的苍凉。她在地球的最北面,独自一人,在没有终点的大道上开着车。 这种孤独,甚至可以使得她用一种上帝看众苍的眼光看自己。一个小点亮着车灯,努力的往前开啊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不那么狂奔了,她喝了一口水。拿起照片又看了一遍。照片上的小屋孤独倔强,温暖,舒适,的确非常诱人。她从来没有去真正想过自己想住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大都市里,每个人都是上班住公寓楼。从一个水泥结构里出来,拿着钱去买另外一个水泥结构。没有人问过自己,你过的开心吗,你想去山上或者水边住吗,你想过的简单但是丰盛吗? 放下照片,抬头继续看车前方。突然看到前面有鹿群,从50米的地方一个一个从公路旁的林子里跃出来,往马路对面跑去。它们跳的老高,动作优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地,然后撒开四蹄开始跑。思齐先是愣了一下,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吓的一个急刹车加急转弯,车子差点漂移起来。刹车发出吱~~~的尖声,车身90度甩过大转,思齐唯一的反应就是ss抱住方向盘,把头埋在手臂里。 等到车完全停了下来,她才慢慢抬头。车灯照耀下的鹿群跳跃跑动着过马路。那是一群麋鹿,漂亮华丽的长角,身上带着白色斑点花纹,就是我们叫的梅花鹿。它们四肢修长,跑跳的时候优雅健美。它们一个跟着一个,不停的在往前奔跑。 其中一只跑着跑着,突然停在车前,面对面看着思齐,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给了思齐一个微笑,然后跟上鹿群,一起跑开。
便会想到这个故事,我觉得每一年我都会说一次,说一次。
故事是关于我的一个好朋友江思齐。
江思齐是我的中学同学,性格不温不火,大大的眼睛,圆脸小下巴,笑起来有两个小酒
窝和上翘的嘴角。上高中那会儿,她古灵精怪的,不太爱学习。每次一到数理化的课,
她就坐直装作认真听讲,但是拿个笔,轻轻的在课本的空白地方哗哗的画。她画的有漫
画,也有卡通,或者速写,各种题材,想到什么画什么,但总是很有表达力和感染力。
记得有一次她给我看画的数学老师讲课唾沫星子乱飞的样子,我哈的一声就笑出来,想
忍住用手捂着最,却还咯咯的,最后笑到仰头看天花板。被数学叫起来,但是看着她的
脸,我更忍不住。结果就是叫到办公室,然后被罚写检查。
高三那会儿,她跟我说想考美术学院的插画大专班。我觉得她应该很适合。但是她妈是
一个非常非常强势的女人,粮食局里的科长,管很多人,家里也她说了算。包括江思齐
和她爸早饭吃什么,头发什么发型,冬天夏天穿什么,里里外外,事无巨细。江思齐想
考美术大专的事情当然是被她妈直接否认了。在她妈看来,美术能有什么出息,还是插
画,出版社倒闭那么多,说不定今天找到工作了,下个月就下岗了。她妈告诉她必须考
会计,没有商量,连毕业之后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在某个大银行,铁饭碗,旱涝保收。
江思齐虽然性格活泼,但是在她妈面前很是逆来顺受。她从小到大什么都是被安排了,
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毕业之后当然也是进了安排好的银行。不像王枫,丛小丽和我,我
们几个辗转了私企,合资企业,到后来自己创业。十年过去,大家的生活变得非常不同。
王枫现在是外企高管,她从小的志向就很明确,好好学英语,进入500强企业,一展女强人风范。她爸以前自己有过企业,被人骗了产品专利以后一蹶不振,然后一个偌大的公司就变成小作坊维持着。她没什么大小姐脾气,刚毕业那会儿让干什么干什么,进入轮胎公司人家让她布展,她就一个小姑娘拎着轮胎爬上梯子,放到最高的玻璃窗架子上。让测试轮胎,她就一个个推着轮胎看摩擦力。但是毕竟是从经历过大场面人家出来的,她继承了她爸为人处世老练的风格,即使从最苦的活儿做起,十年不到,已经是中国大区总监了。她可能是该公司史上最年轻的大区总监。
丛小丽一直朝嫁得好的方向努力。在我们读书那会儿,她每个寒暑假就开始了漫长的整容历程。工作以后更是在这方面投入巨大。付出总是有回报的,那时候还不流行网红脸,她也整成中规中矩的美人。在一众追求者中,她选择了官二代。现在的日子过的悠闲又有点无聊,巴不得每天跟我们聚会。没有聚会的时候呢,就去上上珠宝鉴赏课,或者是专门为她这种实在没地方打发时间的主妇开的私塾讲堂,学学《论语》什么的,以保持一颗文艺的心。
我则是海归创业典范。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随着出国大潮到美国读了个学位,然后又赶着风投回国搞产品。跟我一起回国的藤大念书时候认识的男友,他做技术我做市场。刚回来那会儿,晚上赶PPT,白天一天见十来个风投,每个风投做一遍演讲,回答问题。我们的产品不是高科技尖端,但是我们对远景很有信心。人家投资,毕竟还是看你的想法是不是能跨过10年看到以后,还有你对人性有多了解,能够熟知人的每一个行动的动机是什么。这种东西不是量化的,你必须通过口才去说服。我们折腾的很欢,后来在红杉拿到了种子基金。
这几年来唯一不变的是思齐,一直在银行上班,一直就干着前台。我刚才说了,思齐长的挺可爱,但是如果你去银行看到她,就总能看到一幅恹恹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盼着下班,不盼着聚会,也不盼着任何事情的发生。她之前是做会计的,后来人家都提拔上去了,做小组长,做经理,她也不知道是不擅长周旋还是不肯提高业务水平,反而被调到了前台。她也不生气,反正在哪做都是一样做。
以前看到过一个讨论说,被安排好的人生是不是好。其实我们有时候挺羡慕她的平顺的。王枫家里起起落落,全靠她一个人打拼;丛小丽可不是嫁进豪门就可以享福的,她要斗婆婆看紧老公,上嫁省了奋斗,但是不省心;而我吗,出国的辛苦就不用说了,兜一转回来还得重新创业。但是思齐好像不那么想,她没说,但是从每次聚会她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从不插嘴可以看出,她的心情不怎么好。
聚会的时候,我们会谈香奈儿、正宗的法国餐、意大利南部小镇的太阳,她便默不作声。有时候她会跟我们嘀咕说:你们每个人都风光,瞧瞧我,把人生活成了无趣。我们便会赶紧说,你还抱怨个啥,想想你们林帆,多好的男人。
林帆是思齐3年的男友,一个在投行工作的青年才俊,一有空就到思齐银行下面等她下班,一起去吃晚饭。一提到林帆,思齐就会微笑。毕竟吗,他是她的骄傲。王枫还没男朋友,丛小丽大半时间见不到她老公,而我总是跟男朋友拌嘴吵架,他一点不顺着我。林帆就是一个很温顺的男人,每次小心翼翼的送她回家,生日时候送她个礼物。这年头,那么踏实的男人很少见了,我们都总是催着她早点结婚。
好了,现在该介绍的已经介绍完了。故事就要开始了。
那一天,思齐记得很清楚。十月底的一个周三,下午银行里人不多,大家都有点懒懒散散。几个柜员开始聊会儿小天,相互之前推荐一点最近找到的好吃的小食。这个时候,思齐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林帆的短信:“我最近要忙一个公司的项目,没有办法来接你去吃晚饭了。不过,我定了下个星期去法国的一周游,巴黎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江思齐有点诧异的瞪着手机。最近林帆一直很忙,两个人甚少见面。他不接电话也常有,原来是在做项目。两个人约会三年,还是第一次说要去旅游。而且还是境外游,那么突然,连准备的时间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但是为什么突然要去巴黎?
江思齐赶紧到四个人的“女人话多”群里,给三个好友发微信:林帆下周要带我去巴黎,我怎么说?
“啊?”丛小丽不仅秒回,还大呼小叫的发了个表情图,“赶紧答应啊!”
说完,还@了王枫和程洛冰(也就是我),“一起给她出主意!我们姑娘要嫁了。”
这一@,大家就立即在办公室找了个借口上线了。我群的宗旨是,一@必有急事。王枫跟前台小秘说她有个电话会议,让小秘安排了个会议厅,锁定,谁都不能进去,她就自个儿进去一本正经的拿了手提电脑在里面上微信。程洛冰正好在给初创团队培训,看到事出紧急就宣布coffee break,到隔壁储藏室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回短信。
王枫:思齐,感觉他是在安排求婚啊?
程洛冰:巴黎这种地方,浪漫啊……桥墩边上走走路就给跪下来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丛小丽:我说吧我说吧,你先赶紧答应,然后我们帮你安排。
江思齐:为什么事先啥都没说呀?
丛小丽:不就是要惊喜吗!
王枫:先跟公司请假,然后去买几套漂亮衣服。
程洛冰:小子平时不温不火的,关键时刻倒是行动挺快。
丛小丽:钻石不大别答应!
程洛冰:他们林枫投行的好吧,买个戒指怎么会手软。
王枫:得有人拍照留念啊……不过惊喜求婚,你也没法安排摄影师。
丛小丽:你爸妈知道了吗?
思齐:还不知道呢,我不是先来跟你们商量吗。
程洛冰:我们这里一致的意见是,你一定要去巴黎,而且要漂漂亮亮的去。先去请假,买衣服,具体细节我们帮你落实。
丛小丽:拿到机票以后告诉我时间,我送你去机场。
正聊着,窗口来了个客人,一个60开外的大妈,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朝着柜台走过来,旁边几个柜员正在聊着天,没有看到,大妈就朝着思齐这边走。
“喂~”大妈一边叫,一边用手敲着窗口。
“您好,”思齐猛的从微信中被惊到,赶紧抬头,看到脸皮耷拉的大妈,赶紧道,“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那,把这个给我结了。”大妈说着,递进柜台一张纸。
旁边的几个柜员还在相互轻轻的开着玩笑,没打算回原座。这年头,就柜员吧,还都是靠关系托进来的。长头发在修指甲的是行长侄子的女朋友,喜欢大红唇膏的阿姨是兄弟行副行长弟妹的小姐妹,那个刚毕业的帅哥是一个大客户的干儿子,谁背后都有人。思齐的妈已经退休了,能罩她的也换了岗位,所以现在基本上在柜员里面,她是最没来头的。
思齐接过单子看了看,“您那是外汇转账,不是这个单子。另外,您现有的户头是人民币户头,暂时不能用外汇结算。”
“不对,这个户头原来开户的时候是人民币和外汇联户的,你不要糊弄我。”
“对,外汇联户指的是境外可以提取现金,但是您户头里没有外币,必须要先兑换外币才能转账。”
“境外可以提取现金,境内不能寄外汇,你是在说中国话吗?”大妈提高了嗓音,“什么道理?”
“对、对不起,这是规定,我们也没办法。您必须先换外币。”
大妈横眼看了一眼思齐,“那如果人家拿了这张卡到国外取钱呢?要先换外币吗?”
“不用,可以直接取。”
“那我现在也是让人在国外直接取,为什么一定要换成外币?”
“这个……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思齐道。
“不,今天得告诉我,为什么都一样是直接取,我就非得换外币了?你那么故意折腾人有意思吗?”
“不是我要您换外汇,是往外寄必须是外汇……”思齐有些被大妈的气势吓到了。
“你不是在刁难人吗?噢,故意绕个弯,看人跑来跑去好玩是吧?我可告诉你,当初我开这个账户的时候,你们行里的人说了,是外汇账户,可以直接转。”
“是可以直接转……但是您要有外汇在里面。”
“看看,你都说能直接转了,还让我换。我跟你说,这位小同志,你的做法是不对的。你们明明说好了我能直接转账,你却非要我先去换外汇。你们的规矩不能一天一变。麻烦你现在帮我把帐给转了。”
“不,您得先有外汇我才能帮您转啊。”
“嘿,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讲道理呢?我心平气和的跟你讲道理,讲了半天了,你就是不听是吧?你看看你,什么服务态度?啊?连你们自己定的规矩你都不熟悉,还业务业务的,你根本就是不懂业务。”
“不是……”
“我说你不能那么那么不讲道理,不知道的人还被你耍着玩儿呢。“大妈提高嗓门,“大家说说是不是那个理儿,办卡的时候什么都好说,转账什么2分钟,一转眼,嘿,非要我先换汇。我今天就是不换了,就是要直接转账,马上要!”
“这个……”思齐为难的看了一眼周围几个柜员。大妈那种上来就找架吵的,谁都不愿意去惹事。“我们实在……”
“你甭跟我废话,我今天就一定要转账!”大妈的嗓门大起来,搞的保安都走过来看。刚进门的几个客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看着大妈发飙。“糊弄人是不对的,你必须认真的对待顾客。今天要是你不给我办了,我告诉你们领导,告诉消费者协会,你们大家看看,这小姑娘欺人太甚,非得给我折腾一圈,哪有那个道理!”
大妈嗓门一大,前台小姐赶紧拨通了楼上经理室的电话。经理登登登的就下楼了。
“思齐,怎么回事?”经理瞪了她一眼。经理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经常皮笑肉不笑的,据说以前是中专毕业,分配到后勤组负责接收信件的,一路奋力拍马屁爬升到经理位置。他对下属的态度很明确,分能够让他继续攀升和跟他攀升没有屁用两种。
“那个,这位女士的账户是人民币和外汇联户,但是里面没有外汇,她要转外汇出去,我说要先换汇……”
经理给了个白眼,不搭理她,然后赶紧转身对着客户,“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位同志没培训好,可能不懂操作流程,我现在马上让她给您办理。”一转脸,立即拉下脸,隔着玻璃窗小声训斥道,“啊呀,那么点小事你都没脑子,她要转多少你先给她换了不就是了吗?一定要搞到客户不开心吗?”
“可是她没有填换汇单,我怎么换?”思齐道。
“从人民币户头转到外汇户头,还要我教你吗?”
“但是那样换也是要单据的呀……”
“你真是……猪脑子吗?”经理咬牙切齿,一副看着思齐就来气的脸,“算了,Wendy,你来搞定吧。思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思齐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叫去谈话。按说反正也没做错什么,顶多就是跟平时一样被经理说一些道理,然后让提高觉悟,再让提高工作积极性。只要脑子里想些其它东西,半个小时的训话应该很快过去的。有时候思齐会在脑子里勾画一个张牙舞爪、爬牙的形象,经理一说话,那小人儿就开始挥舞手臂,这哪里是漫画啊,简直是动画。
而且今天本来也是要去经理办公室请假的,不如就一起吧。
走上二楼,进了了经理办公室。经理的脸拉的很长。
“知道叫你来干什么吗?”
“是因为…”思齐咬了咬嘴唇,心想是你叫我来的还问我为什么,“在接待客户的时候没有随机应变吧…”
砰的一下,经理拍响了桌子,“胡扯!你到现在都不动动脑子,一点记性都不长。我们分行在哪?在市政府家属楼旁边啊。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态度要好,客户有什么要求要满足。你的脑子怎么长的?”
“可是,您也说过要符合规定吗…..”思齐小声道。银行体统,出了错除了自己,往上扯三级,所以大家没事都不会绕过规定给自己惹事。
“我说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呢?刚才的客户是谁?那是直管金融系统的副市长的二姐,你昏了头了敢那么对她说话?”
“可是我也并不知道呀……”
“那别人怎么都知道?啊,不说别人,就说我,我怎么就知道?江思齐,不是我说你,都到这把年纪了,你混不上去怎么也不找找原因?整天就知道思想开小差,上班时候看手机的事儿我就不说了,啊,可是你做事总得用点脑子吧?上次她来开卡,信用额度开错了,她打了个电话抱怨了一下,那个给她开卡的小李就被调到郊县的支行去了。那个还要我教你吗?做事看人,那么简单的道理。你说要是今天不给人家汇款,你是在拿我的脑袋往斧子上顶。要我说,你怎么就到我手下了呢?我早晚要被你个驴脑子害s。
我说江思齐啊,你多大了?都三十二了,跟你一起进来的、年龄一样的那几个,都升了正科级了,你还是一个柜员,你不觉得丢人吗?不说我们行里,就说你同学里几个,十年还跟人家刚毕业大学生做一样事情的,有几个?你去同学聚会还抬得起头吗?换别人大概觉得脸都丢尽了。”
“那有什么可丢人的……”思齐嘀咕了一句。
“嘿,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嫌呢。一三十二岁的人了,大事办不了,小事办砸了。怎么个不丢人?”
“经理,您别老拿年龄说事儿行吗?”
“怎么就不能用年龄说事儿了?你看看人家小景,才进来两个月就学会看人了,人家才22岁呐。为什么不能说你的年龄了?那只是我婉转的告诉你,你这十年白活了,还及不上一刚毕业的学生。人的失败都是有原因的,你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却总是跟我唱反调,有意思吗?我现在找你谈话也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同样年龄的人都提干了,就你一人还留前台?别说在行里,你怎么不想想你都这年龄了,还大龄单身一个没人要,难道不是你的性格有问题?好女人哪,二十五、六的都被抢走了,你被挑剩下了,还不反思自己为什么失败……”
“经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下去了。对了,下个星期我要请一周的假。”
“不批。”
“为什么不批?我今年没拿过假期,而且现在不是旺季,昨天小张请假都批了。”
“你甭管为什么,我就是不批。”
“可是经理,下周很重要,我真的需要请假。”
“没门儿,要拿假期,除非你不想在这儿干了。”
“那好,我辞职。”思齐淡定的说,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点惊讶为什么那么镇定。或许是因为厌烦了工作,厌烦了经理的嘴脸,或许是因为林帆能够让她扬眉吐气的走,走的漂亮,再也不用受那个气。
“你说什么?”经理眯缝着眼,那坐在椅子里的身子还驼着背,脑门往前冲,一副赌场混混不相信刚翻出来的牌的表情。“江思齐,你说话可要注意后果。像你这样的员工,我们到大学一招就是几千个报名,没人会拿你当宝。现在收回还来得及,我当没听见。你写个检讨就行了。”
“我说我辞职了。”思齐把声音放高一点,“我要结婚了,我未婚夫是中金投行里面做的,下周去巴黎。以后不用再看你的脸色了。听见了吗?听清楚了吗?”说完,她给了一个微笑,仿佛一个胜券在握的赌受,翻了一把同花顺给对手看。
经理的小眼一下子瞪大了,嘴也跟着长大起来。打s他都不会相信江思齐会辞职,这个没脾气的小姑娘会叫板,而且平日里看着孤单一人的她,居然马上要结婚了,而且中金是他们行赏饭吃的上家,这下都不知道得罪谁了。他一脸的惊讶夹杂一点后怕,再加上被下属翻脸的愤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思齐微笑着看着他。经理脸色越是尴尬,她就越是从内心感觉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气。
离开分行的时候,思齐只有带了一个购物袋的东西,就是她平时的一些桌子上的小装饰品,和一本她随手画的卡通漫画。
众人显然是很羡慕她的离职方式,她一路走出大堂的时候,迎来的都是赞许的脸。
走出分行,她感觉外面的天空都是亮的。希望巴黎下周的天气也这么好,她想。
申根签证很快就出来了,前一天刚递进去护照,隔天就带着签证快递回来了。临行前,丛小丽检查了一遍思齐的行李,叨了一遍什么时候穿什么,然后才送她去的机场。
林帆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丛小丽,他抱歉的笑笑说前一天晚上还在通宵赶项目数,来不及去接思齐,还麻烦了丛小丽。丛小丽做事周全,八面玲珑,这是她长期在婆家被熏陶出来的,林帆的话过来了,她就不好接过话头把话题扩大了,于是就淡淡的说,没事,正好朋友自己的空运公司带了点东西来,她要来机场取,顺道送的思齐。
飞巴黎的航班空姐柔声细语,问要喝什么。林帆要了杯红酒,喝完就戴上眼罩说一晚没睡,得休息一会儿。思齐想想也是,最近又是项目又是客户,大概都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好不容易赶完项目又要赶飞机,累的那是不言而喻。不过再忙他也没有忘记要跟她度假,想到这里,思齐心里就泛起了幸福。
说辞职以后没有后怕是假的,她在国企做了那么多年,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出去跟潮水一样的大学毕业生相比,是没有竞争力的。就凭她的什么都不会,恐怕是连秘书的工作都找不到的。但是再一想,她却不怕了,因为她有林帆。踏实,上进,努力。而且,关键的是,对她好,都忙成那样了,还要带她去巴黎。
思齐从小就认定自己一无是处,因为她那强势的妈总那么叨叨她,说她成绩不如人,长相不如人,不知道怎么会生了她那么个平庸的女儿;还什么美术大专,明摆着是做梦。
然而就她那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有那么一个优秀的青年宠着她爱护着她,对于她来说,足够了。无论怎样,他就是她的全部,是一个能给她保护的大伞。
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林帆,想到在巴黎可能面对的场景,思齐紧张起来,然后又有点激动,坐立不安的,不知道在这几个小时的旅途中该做什么。一会儿看着飞机上的自选电影,听着对话却听不进去,一会儿看看航空杂志上的免税商品,但是想想到了巴黎还不是要疯狂的买,何必现在买了再拎到旅店去。
思齐的行李不多,就一件行李箱,但是塞了不少漂亮衣服,为了在巴黎街头浪漫散步做准备。其实男人真实很有趣,他们喜欢给你惊喜,但是不知道女人总是比他们早一步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所以女人还得一方面准备面对惊喜,一方面要装作很惊喜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
巴黎的天气的确好,10月份,不那么热了,但是阳光宜人,微风很是惬意。
上午两个人先是到卢浮宫去看了展览,然后林帆带她吃了一顿法国餐。法国餐上来的量都很小,一口的样子,但是装饰的很好看,有着欧洲的精致和法国特有的风情,法国餐是要品的。服务生看到你吃完一道,就给你上一道,等差不多上到第10道的时候,就渐渐感觉吃不下了,第13道甜品天衣无缝的让你吃到完美饱。林帆说,这才是正宗的法国餐。餐后,林帆建议去塞纳河边的走走。
走在边上的林帆好像很镇定,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到处望望,一会儿说哎你看有哑剧表演,法国人的艺术性不是盖的,一会儿说哎那个广告牌的公司去年的案子是我们做的。就那么慢悠悠的,跟平常一样,稳重两个字。
走到桥边上的时候,林帆突然说,“思齐,你等一下,给我几分钟。”说完,他往身后的方向走过去,在20米远的地方,一个人低头在那不知道嘀咕什么。
江思齐等了一会儿不知道林帆在干嘛,于是突然想起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事先大家说好了视频见证求婚,她一紧张,差点就把这个视频给忘了。正好林帆走开,这下可以拨通视频了。
她摁了手机微信群里的视频通话,结果是每个人都瞬间接通。程洛冰的第一句话是,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一天了。
“在家吗?”思齐问。
“对,在你家,跟你父母一块儿,我们都等了一天了。” 程洛冰说。
话刚说完,画面上就出现了王枫,丛小丽,还有思齐的爸妈。五个人挤在一个画面里,热闹非凡。
“我说思齐,看你的样子是在塞纳河的那个桥墩边上啊,”丛小丽说。巴黎是她的年度游,每年必来扫货,基本上对巴黎的熟悉程度是看到一个街角就知道是哪里。
“对,我们刚走过来的,这会儿林帆走开,不知道干嘛呢。艾玛,我好紧张。”
“那赶紧的呀,把手机找个地方给支起来,一会儿尽量呆在镜头里面,我们在这里给你全程见证求婚,” 王枫道。
“放哪儿呢?”
“你后面,” 程洛冰说,“后面有个桥墩,高度正好,你赶紧把手机放上去,放稳了。”
“喔,看到了,”江思齐转身,看到了身后的桥墩。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思维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桥墩果然高低合适,在一连串的“哎往上一点”“哎左面左面挡着了”和“别站在那两棵树当中,人都看不到了”的指挥声中,思齐把手机上下左右的角度都调的正好,然后跟屏幕里的大家轻轻挥了挥手,说林帆回来了,她要走回原地。
大家在视频那头一窝蜂的给她加油鼓劲壮胆。
回到原地,江思齐就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站在那,看着林帆。
林帆这时候看起来,不如刚才那么自在,显然也是有点紧张。他站在思齐对面,看了看地上,又抬头看思齐,想了想,才开始说话。
“思齐……我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今天要说的,是我想了很久的,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很紧张,要是说的不好,你不要怪我。”
江思齐微笑着看着他。一旁手机里出现了大家都恨不能挤到屏幕里面,思齐的母亲表示什么都听不到,丛小丽叫她别出声。
林帆继续道,“是这样,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有四年了,这四年有风有雨,有酸甜苦辣。我们相互伴随,走过每一天。应该说,这四年里满满的都是回忆。我想,人生到了每个点,都必须做出一些改变,进入不同的生活,进入一个新阶段。这也是我这次带你来欧洲的目的。”
思齐开始脸红,越发的害羞。一旁手机里的脸你挤我我挤你,要撑爆屏幕。
林帆低头,想了想,又抬头,仿佛是鼓起了勇气。他提高声音道,“思齐,我们分手吧。”
思齐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主要是她没理解林帆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演,好像之前不是那么设计的。
林帆也没在意她眼睛里的颜色开始不对,继续着他准备好的词儿,“我知道说出来很难,但是我也不想骗你。我们的感情已经进入了一种让我觉得窒息的状态,我丝毫感受不到先立家后立业会给我带来的动力或者能量。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劈腿,我这个人还是很有节操的,那种渣男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那……你带我来欧洲干什么?”
“我是想为我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塞纳河,香榭丽舍大街,以后想起来我们分手,你也不会太痛苦。”
“那也没必要跑那么远吧?”思齐完全想不通了。
林帆拉过她的手,一往情深,“有必要,为了让你开心一点,我愿意多付出很多。”
思齐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无法理解。边上手机里大家仿佛什么都没听清楚,有问边上的人的,有人在热情解释,比如丛小丽的翻译是,“林帆说走的匆忙,戒指以后补”。
然而现实的这端,林帆没有给思齐太多的时间去思考,“我已经买了回程机票,要去机场了。接下来的几天不能陪你了,所以,思齐,答应我,不要难过,要幸福,好吗?”
说完,林帆放开思齐的手,挥挥手,转头离开。
江思齐特别的木然,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是自己幻觉,而且那些说词,好像很难理解。她站在原地,也没看林帆远去的身影,也没看苍天,只是自己在那锁着眉头,努力的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话反复在她脑子里过了大概几百遍,她意识到,眼前的场景不是假的,她自己也是真实的。
思齐慢慢的走到手机前。
丛小丽:思齐!快说快说,他刚才怎么求婚的?这河边那么吵,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他没有给戒指?他人呢?
母亲:定了什么时候宴席了吗?
父亲:回来以后,你还是要去拜见一下他的家长的,知道吗?
程洛冰:快点,快说,他求婚的时候说的话是不是特别感人?
王枫:思齐终于要出嫁了,我们都替你高兴。这年头好男人不容易找,我们几个当中最幸福的就是你了。
江思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拿过手机。
程洛冰:哎,你说话呀?
电话还在响着,江思齐关掉。抬手,想把手机扔到河里。
一旁,有个母亲手里抱着个孩子。孩子大大的蓝眼睛,清澈的像天上云飘过去以后的蓝,非常清澈。孩子眼睛一眨不眨,认真的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丝毫杂念。思齐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有个女声在播音喇叭里面说了什么,一旁有几个年轻人在那叫了一声,然后几个人一起开始朝一个方向狂奔。
旁边有个人匆匆经过,撞了思齐一下,思齐像是猛然被人从梦里面叫醒,定了定神,又看了一下周围。是机场,巴黎的戴高乐机场。
播音喇叭里说着什么航班要开始检票了,什么航班开始登机了。先是用好听的法语,然后用有点法国腔的英语,再有航空公司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说一遍。
思齐也不知道怎么怎么跑过来的,兴许就是身不由己的拖着行李箱过来的。可是她又能到哪去?回家吗?一直数落她不争气的妈,现在看到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了,不知道会怎么责备。找朋友哭一场吗?几个小姐妹个个都比她过的好,会用她们的想法劝她往前看,扔了个男人算什么,可是她们不知道,她怎么才可以往前看?不要说男人了,现在是工作没有了。她不像她们,一直有自己的想法,敢作敢为,她江思齐从来就没有为自己规划过什么,更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有那些个三姑六婶,邻里表亲,大概都是拿她当反面典型吧。以前他们不敢说她,因为她虽然连个小组长都没混到,可至少比那些急的上蹿下跳找对象的姑娘强多了。而现在呢,那么大的年纪了,被相处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难道不是最失败的典型吗?
不敢去想,她茫然的看了一下四周。
如果这个时候用一个合适的比喻来形容,她就是一个打架被咬伤的动物,现在只想找个洞,舔舔伤口,蹲在那里,等着伤口愈合。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受伤的动物,她是万般不想看到太阳的。那个洞,越深越暗越与世隔绝越好。
她只想一个人,不要跟任何人有丝毫牵挂。现在,任何人的任何表达,都会让她奔溃,甚至觉得自己猪狗不如。动物性,是此刻用来形容她状态的最好的名次。人在极度受伤的时候,其本能就像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想面对任何语言,或者关爱,或者同情。她的伤口那么大,即使只是微风吹过,都能让她疼的撕心裂肺。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一个好听的女声,用还算纯正的英国英语说话。
思齐抬头,发现自己恍然间走到了某个航空公司的售票柜台。空姐金发碧眼,长的甚是好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空姐应该是在跟自己说话,思齐想。
思齐脑子还是很呆,像个那种被一个重滚击过以后的愚钝,从脑子的这点A到脑子的那点B,根本找不到方向。她木纳的看着空姐。
“您好,请问您是要买票吗?”空姐换了一种问法,重新展露笑脸。
“我……额……对……”思齐说着。柜台背后是一个大屏幕,展示的是漂亮的河流,天空,山。思齐低头,都口袋里掏了一下,发现只有100欧元,然后又到行李箱里找出了一张卡,跟护照递给空姐,“麻烦帮我买一张可以到达的最远的机票。”
“对不起,请问您的意思是?”空姐有点不解。
“卡里大概有500欧元吧,麻烦买一张可以到达的最远的地方的机票。”思齐说。
空姐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头看电脑,认真的打着字,没过几分钟,就出了一张票,连同护照、信用卡一起递给思齐,道,“祝您旅途愉快。”
飞机上,空乘都是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孩子,微笑着问要什么饮料,或者晚餐点什么。思齐要了个眼罩,戴上,终于昏昏睡过去。
“您好,目的地拉普兰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旁传来空姐温柔的声音。
”哪?”思齐迷迷糊糊的,使劲摘了眼罩,看到金发碧眼的空姐笑容可掬。
“拉普兰,这里是地球上最北端,欢迎来到芬兰。”空姐继续微笑着说,她的笑容里有着某种质朴,看上去还跟平时见到的欧洲人不太一样,“我们飞机已经降落了,请您拿好行李,欢迎您再次乘坐芬兰航空。”
这是到芬兰了,思齐拖着行李一路走出机场。10月底,天有点冷,这一路飞过来好像是个把小时,反正现在这里已经是晚上了,大概10点的样子吧。
去哪里呢?哎,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跟喝醉了一样,做的事情可能自己从来都没想到过。不过既然来了就继续呆着吧,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不能回去。
机场大巴把不多的人送到一个镇子上,门哗的一开,大家一骨碌的哗的下去,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里,就剩下思齐一个人,往左面走了两步,停下,往右面又走了两步,想想,要不就朝北面走?算了,还是顺着小路走吧,路边总有个什么旅馆饭店什么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思齐是一点没想过,也根本想不出来。她所有的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自己难得做了个决定,然后接着该怎么执行,她完全不知所措。反正吧,先找个地方住,然后看看怎么办。这么大个人了,不能离开银行那种国企就没有谋生能力了吧。
一边想着一边走。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晚上在稍微偏一点的小路上走,思齐都会有点害怕不安全,但是在这里,居然丝毫没有那种感觉,这一路就是空气好,天空虽然是晚上,却有些亮,时不时有些冷冷的空气吹着。路灯也亮,不时的会路过一个牧场或者一个木屋。虽然路上没什么行人,但总让人感觉周边人家对整个地方的放心。
大概走了有20分钟的样子,前面有个小酒馆,影影约约可以看见里面人头攒动。
思齐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加上10月底的晚上有些冷,她加快了步子,想着到里面喝杯热茶然后吃个热菜什么的。
到了小酒馆,推门进去,里面的人还不少,大家不是喝啤酒,就是盯着屏幕上的冰球比赛看,看到兴奋了,相互碰个杯表示一下。
思齐找了个空桌坐下。一个年轻高个的服务生过来,用有些口音的英文问,“请问要些什么?”
“哦,麻烦先来杯热茶。”
服务生也不点头也不答应,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带来一杯热茶。
思齐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感觉整个人暖起来了,服务生经过的时候,她又问,“请问你们店有什么热菜吗?我可以看一下菜单吗?”
服务生递过来一本菜单,上面是一连串怪字符,就是那种计算机出错了的时候出现的很长的并且带着各种标点的字母,应该就是芬兰语吧。看不懂,只能继续等服务生过来的时候问,“请问主菜有什么?”
“噢,我们店24小时都有主菜,麋鹿肉。”服务生的语气欢快的答道,“有七分熟和三分熟的。”
“额……”一想到带着可爱鹿角的麋鹿,竟然要吃她们的肉,跟吃兔子有什么区别,想着她差点没吐,定了定神,又问,“有其它选择吗?”
服务生想了想,“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
说完,又欢快的走掉了。
眼下思齐就只有一杯热茶。不过好在,茶还是很好喝,又香又暖。
思齐看了一下周围,清一色淡黄色头发和淡蓝色眼睛的人,个子巨大,壮实魁梧。他们不时也看她两眼,好像是班上来了新同学,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看完又回头继续看比赛。他们低语的芬兰语,跟英语没有像的地方,跟法语也不像,有顿挫,讲话一顿一顿的,也不像法国人那样眉飞色舞,或者连手势带比划。都是欧洲,区别那么大。他们甚至没有热情的微笑,或者礼貌一下。
他乡异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你自己觉得是个异类,别人觉得你不存在。这个池塘的鱼跳到那个池塘去了,怎么着也还得继续游啊。
茶里面是一种特别的香味,让人觉得喝到嘴里,沁入每个细胞,真是舒服。就想这么一杯一杯喝下去。
思齐想着,抬了抬头,舒展一下脖子。航班坐久了,又走了一路,这才感觉腰酸背痛的。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感觉,其实芬兰的空气真是不错,等到明天,睡醒之后,就到外面猛吸猛吸空气,都跑这么远了,一定要多享受这里周围的一切,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换氧气,换心情,换个人。
也不知道小酒馆旁边是不是有住宿。思齐喝完茶,服务生小哥过来给续杯。
“请问你们这里有住宿吗?”
“没有。”
“周围呢?”
“过50公里大概有一个。”
“那……”
小哥没等她说完,就转身拿了个水壶给续杯,“这是我们拉普兰的水。法国的依云矿泉水就是我们沟里的水。尝尝这北极的水。”
“这里到北极了?”
“大概还有几十公里吧,不过也差不多了。”
看到小哥这会儿有点热情了,思齐话也多了,“能看到星星吗?”
“赫赫,你不就是来看星星的吗?怎么连住的地方都不找。”
“我……”
“我帮你问问他们,说不定谁家有多的屋子。”
“这里周围安全吗?”
“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了。我们芬兰人几个特点,淳朴,诚实,本分。”
“看来我真来对地方了。”
“你等着,我去问了。”小哥欢快的走开。
思齐独自坐在座位里,想着小哥刚才的话,不由又开始打量这个地方。淳朴,诚实,而她之前只是注意到了他们的话不多。现在仔细看看,真的是,这里的桌子椅子都是木头的,被子是陶瓷的,一切好像回转了几百年,到了中世界。而刚才那些高大魁梧的男人,现在再一看,就像是中世纪的武士,刚卸下盔甲,到酒馆畅饮。
小酒馆里到处都是手工的东西,针织的毯子,手工的桌布,简单而又温馨。她开始认真一件一件欣赏每一样东西,不由得站起身,好奇的观摩那些颜色鲜艳的手工装饰品。玉米棒子叶做的小草人,木头雕的小玩偶,纸做的灯罩。每样东西都那么精心,带着原始质朴的美。
她转身碰到一个木柱子,一抬头,突然看到一张告示广告。告示上先是一张照片,一个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木屋,在一座小山上,小木屋独立又倔犟,外面都是大树干做的,而里面透出的灯光,是那么的温暖,仿佛可以看到里面的壁火,在这深秋的晚上,都可以感觉到里面缕缕的咖啡香味,和一张柔然的地毯。小屋周围是树,再远点是小树林。
思齐突然觉得,这个小屋太温馨,太有家的感觉,如果能够在里面生活,可以养好所有的伤痛。
告示下面是芬兰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写的:森林小屋出租,即日起,长短都可租,地点在拉普兰豪斯分特街5号。在下面是一个联系电话。
就是它,就是这个小屋!思齐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响,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小哥正从旁边走过,思齐一把拉住他,“借我电话打打。”
小哥拿过自己的手机,思齐拨通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芬兰语。思齐递给小哥,“网盘听不懂。”
小哥对着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回头跟思齐说,“房子还空着,你可以直接过去。”
“租约呢?”
“他说留在桌上了,他明天去西班牙,你就自己接待自己吧。要是在门口篮子里。”
思齐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小哥,“他租给我了?”
小哥挂了电话,“是呀,你现在就可以过去。”
“那别的呢?”
“别的没了。”
“押金,房租?”
“他说都在桌上了。”
“也不要身份证?”思齐更是不解。
小哥笑了,“你第一次来芬兰吧。我们做事就是很简单。”
“啊?”
“你打算现在过去?”
“是、是的。”思齐忙不迭的说,“我现在就想过去。”
“我们后院有个车可以租给你,不过车有点旧了。你开到拉普兰,我给你个地址,把车停那钥匙放酒馆门口篮子里就可以了。”
“真的?”思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里面还有个GPS,我帮你打地址。”小哥说。
五 车子果然够旧,柴油吉普车,一开到处都晃。稍微往前开动一下,还能听到铁罐子拖地的声音,嘎嘣脆。小哥说是排气管有点掉下来,但是问题不大,其它性能都好的,他前几天还开出去打猎过。 “你们店的鹿肉是你打的?” “噢,不是不是,那是专门有人送来的。芬兰北部地区打猎是一种运动,其实大部分时间并打不到什么,就是在丛林里跑跑。” “你们没其它运动了?” “大概……就没有了吧。你去赫尔辛基城里或许有,在拉普兰就只有打猎了。” “所以,拉普兰还有没有现代文明了?” “你去探索一下吧,拉普兰太特别了。” 小哥把思齐送出小酒馆,思齐往前看着,透过后视镜看到小哥在车后面挥手。 开在公路上,外面一片漆黑,也没有路灯,完全靠自己的车头灯。过很久才可以看到一辆车在前头开着,车尾灯隐隐约约,开着开着又不见了。思齐抬头,GPS上显示的是6个小时。 毕竟是半夜了,思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打开收音机,都是芬兰语,听不懂。转台,这个台放着很老的美国乡村歌曲。 Hello, it's me
I was wondering if after all these years you'd like to meet
To go over everything
They say that time's supposed to heal ya
But I ain't done much healing Hello, can you hear me
I'm in California dreaming about who we used to be
When we were younger and free
I've forgotten how it felt before the world fell at our feet 好老的歌,但是此刻听着竟然有着一种亲切感。在这没有边际的公路上,空旷,无人,仿佛时间没有尽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存在。她的情绪像沙漏一样一直流走,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值得和不值得留住的记忆。在这个他乡异国,都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在看一个别人的电影。 她的眼泪静静地流下来。静谧,畅快,悲壮的苍凉。她在地球的最北面,独自一人,在没有终点的大道上开着车。 这种孤独,甚至可以使得她用一种上帝看众苍的眼光看自己。一个小点亮着车灯,努力的往前开啊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不那么狂奔了,她喝了一口水。拿起照片又看了一遍。照片上的小屋孤独倔强,温暖,舒适,的确非常诱人。她从来没有去真正想过自己想住在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大都市里,每个人都是上班住公寓楼。从一个水泥结构里出来,拿着钱去买另外一个水泥结构。没有人问过自己,你过的开心吗,你想去山上或者水边住吗,你想过的简单但是丰盛吗? 放下照片,抬头继续看车前方。突然看到前面有鹿群,从50米的地方一个一个从公路旁的林子里跃出来,往马路对面跑去。它们跳的老高,动作优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地,然后撒开四蹄开始跑。思齐先是愣了一下,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吓的一个急刹车加急转弯,车子差点漂移起来。刹车发出吱~~~的尖声,车身90度甩过大转,思齐唯一的反应就是ss抱住方向盘,把头埋在手臂里。 等到车完全停了下来,她才慢慢抬头。车灯照耀下的鹿群跳跃跑动着过马路。那是一群麋鹿,漂亮华丽的长角,身上带着白色斑点花纹,就是我们叫的梅花鹿。它们四肢修长,跑跳的时候优雅健美。它们一个跟着一个,不停的在往前奔跑。 其中一只跑着跑着,突然停在车前,面对面看着思齐,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给了思齐一个微笑,然后跟上鹿群,一起跑开。
开着车,脑子像串台的无线电,各种想法,各种古怪的念头。有时候会闪到过去,她会紧张的甩甩头,赶紧不去想。现在所有的过去和熟人都是痛点,
挡风玻璃上面啪嗒滴了一滴水,啪嗒又一滴,很大。然后啪啦啪啦的打着车前玻璃和车窗玻璃。
思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密密麻麻的就开始下起大雨,就像天上突然开了个口子,水就倾泻而下,猛烈的一下子让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车前方一片模糊。
思齐赶紧打开雨刷,一面努力看清楚前面的路,一面放慢速度继续开。说实话,那么大的雨,连老司机都不怎么敢开。幸好公路上基本上没什么车,只要慢慢的往前开,等到雨过去了就好了。只要不是雷电交加,应该并无大碍。否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停下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还怎么躲,车不熄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正想着,就听到砰的一声,然后车子突然有些失去控制,开始歪歪斜斜。思齐使劲握住方向盘要掰住方向,但是车子不知道什么愿意总是在倾斜,在公路上一路崎岖。
她赶紧刹车,不知道车出了什么故障,是不是要紧,坏在哪里,坏到什么程度了。不会那么倒霉吧,半夜高速,大雨,车还出问题了。
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给你把灯都拧亮了。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给你把窗帘都拉上了。
思齐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车里等的,再说等谁?等什么?谁会来救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车没什么大问题,还能继续开。但是是不是没大问题,这个答案必须她自己亲自去找。
思齐在车里四处看了看,翻了一下,有个手电,大概是小哥打猎时候用的,但是没有找到伞。她只能把衣领拉起来,遮住头,然后直接下车,冲到雨里。
车子是往后倾斜的。思齐打着手电,绕到后面,上下查看着。还好不用仔仔细细的检查就可以看到,是车轮胎爆了,有一块车胎皮飞出老远去。
是,车是旧了,估计车胎也很久没换了。可也不能在最尴尬的时候爆吧。现在怎么办?从来没有换过轮胎,只有在电影上看到过,实际操作应该是不行的吧。她想。
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等着一个路过的活雷锋,在大雨滂沱的公路上,下车给她换轮胎。
想着,她走到车旁公路一侧,希望就是有那么巧,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也会半夜在滂沱大雨里面开往拉普兰。
按说江思齐原本也是个胆小的女生,现在居然能自己一个人跑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还大半夜的摸黑在公路上,还没怎么害怕。只能说,当一个人极度受伤的时候,对恐惧就没有知觉了。像一个受伤的动物,黑暗反而使他们感觉安全,因为黑暗里,别人看不到它们。
一个受伤的动物,拥有的不是求生欲,而是彻底活过来的愿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它们觉得恐惧,不安或者焦虑。
思齐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大雨中的黑暗,听着Lionel Richie的Hello,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如果当初也是有个执念呢?生活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如果自己聪明点,学会判断,很多事情有蛛丝马迹的时候相信自己的感觉,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可能会说,生活对每个人可能都是一坨屎,所以不要用委屈自己的方式活着。
她往车窗上哈了一口气,又擦了擦。突然,车窗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小点,越来越大,是个车灯。
终于有车经过了~她兴奋的差点尖叫,赶紧开门出车,冒着大雨,挥舞手臂,然后突然又想起来,回到车里拿了手电,打开挥着。车以匀速往前,经过思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呼溜一下就过去了,留下思齐原地发呆。
噢,所以没有踏马的knight in shining armor这种桥段。生活没有那么绝地逢生,没有那么多色彩。生活现实起来一点都不漂亮,甚至是很让人狼狈的。像拉普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等着人来救简直是天方夜谭。自己都不帮自己一把,谁还会来停车给你换轮胎?
马的,老娘今天车胎换也要换,不换也要换。
思齐找了毛巾帮在额头,防止雨水落到眼睛里,然后把手电一头含在嘴里。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大概人到绝境的时候,common sense都出来了吧。
她走到后座,使劲力气,把那个吉普后备胎拿了下来。想了一下,应该是用千斤顶把车抬起来。
这破车,车胎随时爆的状况,应该自备千斤顶的。更何况小哥开去打猎,在林子里肯定什么装备都要全。
她打开后备箱,果然找到一个千斤顶,然后搬到车下面。这种只要能把车抬起来就可以了,目的应该是给新轮胎留个放置进来的空间。她找了个最低点,把千斤顶放在下面。这个千斤顶跟平时电视里看到的还不太一样,很小巧轻盈,是一个扁的菱形,使用方法一目了然,就是用扳手转动上面的螺丝,让扁棱形变成高棱形,把车顶起来。没有费多大力气,思齐转着扳手,就看到棱形变高,把车往上顶了起来。
好,然后就是把旧的轮胎换成新的。把旧的拆下来就是把螺丝都拧了,然后卸下来就可以了。这种螺丝应该还有配套的扳手吧。想着,她在后备箱找到了一把比较大的扳手,到轮胎那里比划了一下,果然符合尺寸。五个螺丝,慢一点,总能都卸下来的。
螺丝倒是没有千斤顶那么轻松,毕竟是有咬口的,很多时候是要扳手咬准螺丝后,整个人的体重压上去。一轮一轮,10分钟卸一个。等到五个螺丝都下来后,她拿下头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这次应该不仅是雨水,而更多的是汗水。
拿着旧轮胎,她本想拖到路边,想想这种漫山遍野都是自然特征的地域,还是再放回后备箱吧。
接下来就是装新轮胎。先把新轮胎放到位置上卡住,然后把原来的程序重复一遍,只不过是每个螺丝装到最后要压体重。
思齐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换轮胎。她在她妈眼里一无是处,在别人眼里是完全不起眼的,而现在她居然无师自通的在高速上换了个轮胎,不可思议。
她想着,把千斤顶放回后备箱,坐回车里。
思齐浑身都湿透了,赶紧从行李箱里拿了套干的衣服出来,擦干自己,换上。又一口气的喝掉了半瓶矿泉水。这水好像是挺甜的,跟超市里卖的依云那种规规矩矩而静止不动的水的确不同。
车子在次上路的时候,电台里面换上了Mariah Carey 的When You Believe。她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唱了一起。
GPS显示还有3个小时。思齐一脸疲惫,实在是有点支撑不住了。她一眼瞥见副驾驶座前有个塑料袋,伸手去够,拿上来发现里面是薯片和松脆饼,看似刚从便利店买的东西。她随手拿了一把薯片开始吃。思齐不是很喜欢吃薯片,但是已经差不多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她,现在需要的是能量,能够保持体力开车。她抓了一大把,拼命的往嘴里塞,使劲嚼,用力吞下去,又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电台里又响起了情歌,轻快,青春,美丽。她嚼着嚼着,眼睛就红了。她瞪大眼睛,不让眼泪下来,又抓了一把薯片使劲塞到嘴里。
车子从车牌下面开过。车牌还是那种很明显在告诉你什么,但是却用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语言。欧洲国家就是有着某种偏执,不喜欢用英语。
这是一条山路,而路上只有思齐一辆车。这辆车要开到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有热咖啡有炉火有暖暖的灯光。
为了这个目标,她必须一直不停的开。
山路不像高速公路直开就可以了,GPS说前方要换道。思齐一边看GPS一边对着路牌。路牌除了上面一排是芬兰语,下面都是箭头,显示往前。但是GPS显示要转弯。那就很尴尬了,思齐一面放慢速度,一面左右看,都没有看到可以转的地方。
两边的路牌都是直指箭头。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开。然而GPS开始亮警告,用温和的芬兰语发出警告,GPS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危险标记拼命在急闪,告诉她不要再开。
思齐不知道该怎么办,两头给的指向完全相反。开的什么玩笑?
正在犹豫间,思齐就看到前面有一块护栏,山路上为什么有防护栏?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在车灯照射下,护栏外面映出来的全部都是海。这波澜壮阔啊,满眼满眼的都是涌动的海水,完全没有边际!
思齐吓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头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反应就是拼命踩刹车。
但是车速毕竟还不小,加上路滑,车子往前滑了好几米才停住,就那几米,把护栏都撞破了。
车子停下来后,借着车灯的光,可以看到护栏是在一个高地上,隆起的高地外就是海,车子在高地边上,但是车头已经滑出高地了。
其实思齐不知道的事,那些路牌为什么一直都有箭头,车灯的打照下,箭头下面是芬兰语,写的是“前方悬崖”。
思齐经过刚才的惊吓,简直整个人都瘫软了,她趴在方向盘上,不敢动,也没力气动。要是刚才冲出去了,连人带车是一起冲下悬崖,到海里了。那会是怎样的场景?车会瞬间被海水吞掉,她或许会被卡在车里,根本出不来。就算能冲破水力打开车门,黑暗中,大雨里,怎样呼叫都是没有用的。那是怎样的一种可怕!
她脸色惨白。
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走出城市,自然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强大到让人感觉自己的微不足道。在自然面前,所有平时看着特别重要的东西,都变得可笑的不足道了。在悬崖边上的大海前,谁还会想到升职、加薪、或者剪不断理还乱的各种感情戏码。
自然的雄壮让人会突然想到生存的意义。
这个问题,等到到了小屋,思齐是一定要想的。然而此时,她实在是头脑一片空白。她需要攒足力气,才能把自己振作起来。
过了半天,思齐才抬起头,开始倒车。
远远望去,车子在山路上显得很孤单,形单影只,但是倔强的前行。江思齐就像一个困顿的小野兽,爬也要爬到一个隐秘的洞里。
想着刚才那一路的意外和事故,思齐不禁觉得有些恍惚。这完全不是平时的自己。平时的自己战战兢兢,永远都在自己的舒适区,不敢走出一步。是什么使自己那么胆大,在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大半夜的开车去一个只有看到过照片的地方?大概是胸口的那个痛。痛的撕心裂肺,想到什么都会痛的那种无以言状的难受。真的,当一个人在最低点的时候,看到什么都能受刺激。现在的这个状态,就像浑身皮肤都被打烂了一样,一滴水都能疼到s去活来。看到地铁的广告合家欢,她会胸口痛起来:为什么别人能有一个美好的家?看到机场的人戴戒指,她会想,那原本属于她的戒指呢?想着,胸口又痛起来。看到一点点相关的东西,哪怕是一句歌词,“说好的幸福呢?”,她觉得体无完肤而且血淋淋。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恨不得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样就没有痛了。
对于这种状态的动物,真的没什么可以害怕的。都被人一刀一刀的割开了,现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屋了。所以,她一直拼命的往前开,一点不害怕。
天边还是一片暗,下过雨的天空变得晴朗起来,星星一点一点地出现在天空上,从几颗到一片,到满天都是,密密麻麻,透亮透亮的。地球的最北面,应该也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了吧。
在这星空下缓缓行驶,思齐感到了某种惬意和舒畅。在城市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
GPS显示,前方不远处就是小木屋。那个箭头一闪一闪,文字显示是2000米远的地方。放眼望去,那是一座小山,山上依稀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因为星空很亮,所以小山和树林都被照亮了。再远的地方,有个特别亮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小屋子了。
车在小木屋前停了下来。思齐拿出照片,伸长手放在面前,小屋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真不敢相信,坐了那么久飞机,一路狂开车,差点撞到鹿、爆胎、差点冲进海里,终于还是到了小屋了!那个图里暖的彻心彻肺的小屋!那一刹那,她真想飞奔过去。
然而因为长途驾驶,思齐已经累的完全跑不动了。她回到车上拿了行了,关上车门。走向小屋。
小屋的门是虚掩的,并没有锁。门有点沉,她推门进去,纯松木做的门还发出咔咔的声音。
小屋里有着一股木头的香味,原始的像森林一样。
黄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柔和而又敞亮。桌上有一封信,思齐放下行李,拿起读,是芬兰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写的:
“你好,我是屋主,欢迎来到拉普兰,欢迎来到树林小屋,希望这里能成为你心中的家。租金是每天5欧元,临走时把钱留在桌上即可。祝,暖冬。”
思齐读完放下信,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无论是旅馆还是民宅,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主人:简单,直接,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但是怎么说呢,小哥不是说了吗,拉普兰人就是很不同,或者说芬兰人就是那么执拗。小哥在店里还说,在芬兰,你买张地铁一周通用票,票上没有日期的,只有一个日历,你哪天开始用就在哪个日子上自己打勾,用完一周。你要是随便在哪天打勾都可以,或者一直不打勾就一直用,也没人管,但是大家都是自觉打勾的。
不可思议。思齐扬了一下眉毛。
屋子里很冷,大概是因为刚下过大雨而且是秋天的深夜,所以就越发有些湿冷。她走了一圈,找到暖气阀门,拧开,但是根本没有听到暖气那呲的一声冒热气的动静,观察了好一会,那个暖气的喷气龙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样子暖气就是根本不工作了。
思齐打开行李,拿了块浴巾,想着刚才在公路上修轮胎,又淋雨又出汗的,想好好洗个澡,然后大大的睡个觉。
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整个小屋。小屋只有一层,下面是客厅、厨房和浴室,上面呢,就是屋顶这里,加了一个loft,就是卧室了。客厅很大,有一张超长的餐桌和两个巨大的转角沙发。桌上有松子做成的装饰品,沙发旁的落地灯有着一种流线和冷峻的北欧设计风格。
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很小的精心设计,用心却不张扬,细心却非常质朴。比如门旁边有一个小木人,是用来开门的时候拉住门,不让门关上的;比如放餐巾纸的装置是两个粗旷的木头片,却有一个小仙女伸出双臂抱着一叠纸巾;比如咖啡杯旁边插了一个小木勺,估计是搅拌用的。各种小地方,很是花心思,但是丝毫没有做作或者不必要的喧哗。
思齐来到浴室。浴室里也是简洁的一塌糊涂,几个整理箱,一个放置手工肥皂陶瓷盘,浴缸里还有一个大木桶和一个大木头勺子。
思齐拧开冷热水笼头。居然……没有热水……
也不知道是堵住了还是跟没有暖气一样的问题,当然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能修好。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烧水,洗澡。
这都是多少年没有做过的事情了,但是当烧开的水倒进木桶,和上冷水,调到最合适的水温,再用勺子盛水倒在自己身体上的时候,思齐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谧,甚至有些神圣。
洗完澡,思齐找了条毯子,裹在里面,靠在沙发里就睡着了。
的确
好不容易到了又操心没暖气别冻出病来
等更新。吊胃口啊!
今天会更新。我觉得到圣诞节写完几乎是来不及了(除非不用上班),现在是能更多少更多少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虽然不时有点冷,但是好沉啊好香啊。整个屋子都是原始的木头味道,外面还有树林在落过雨之后的植物清香,那黄色的灯光,暖暖的,像是冬日里的壁火。
这摊子也是纯手工的,大而且厚,颜色非常漂亮,斯堪的纳维亚才有的光亮色彩,亮的纯粹,没有一丝杂色。
沙发也是大,软,像是睡在一个怀抱里。思齐感觉自己像个停在港湾的小船,终于在暴风雨之后找到一个休憩的地方。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睡到天都很亮。
思齐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无比顺畅。然后走到厨房,想煮一杯咖啡,突然想起来,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应该下山一趟采购了。
欧耶,这就开始了北欧生活了,跟做梦一样。
其实思齐一直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的在拉普兰,地球最北面,在北极圈。不认识任何人,也不知道当地的任何事情。但同时,她又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很温暖,很安全。这种奇怪而且相悖的感觉一直就那么存在着。
出门,门外空气一片清新。
树林在下过雨之后散发出来的这种带着泥土和树叶的清香,再加上空气如此之纯净,让思齐闭上眼睛、朝天伸出双臂,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气。
一口清新的氧气,几乎就是纯氧气,沁入脾肺的时候,思齐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被激活了。这种洗涤,让她感觉自己新鲜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居然有这么好的空气!居然空气这么有营养!
她收回双臂,回头,看到一辆自行车。哈哈,太好了,都好久没有骑车了,这山上树林里面骑车,想必非常有情调啊。
她走过去,推了推车。都好,可以骑,还挺轻巧的,高地也正好。这不就是给我准备饿吗!思齐想着,然后笑了。
跨上车,开始轻快的骑了起来。
拉普兰的深秋,美的跟童话一样。树叶到处都是黄色的,树上密密的,地上掉下的也是密密的,每张叶子都像被油画家精心上过颜色一样,鲜醇、饱满的颜色,阳光透过树枝照射在上面,晃晃的,一闪一闪。整条路就像被亮黄色的礼品纸包装起来了一样,穿梭在期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境。美到你不想眨眼睛。
骑出一段两边都是小树林的道路,到了山路上,可以看到对面的山。这天蓝的像是染坊出来的,蔚蓝蔚蓝的,蓝到天空的最里面。那白云像是被画上去的,一朵一朵,有立体感,形状各异,都在绽放着。
对面的山上,树叶都是红的,火红色,像是树木在燃放一样,璀璨,亮丽,奔放的火红着。
再看那两山间的湖水,湖蓝色的,倒影着天空,又混成了一色。一时间分不出哪是天,哪是湖。
所谓的美不胜收吧,思齐想。这自然竟然可以如此的出神入化,天工巧夺,大概是画家都会嫉妒的吧。
想着,思齐又吸了一大口空气,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空气的甘醇。
酒可以品,咖啡可以品,原来空气也可以品。
她睁开眼睛,感觉在这山路上,自己是只愉快的小鸟,自由自在的飞翔着……想着,她俏皮的把在踏板上的腿举起来伸直,车子顺着下坡,轻巧的向前前行。那一刻,感觉真是在飞翔,飞啊,在树林上,在天空里,在湖面上;飞啊,在一片树叶的空间;飞啊,我跟空气问好……
这下山的一路都是大道,平坦,开放,舒适。
骑到山底下的时候,她感觉这一路好愉悦,简直是一次候鸟飞行经历,仰望天空,俯瞰湖泊,满眼尽是美景。
到了山脚下,她四处一看,知道是一个小村落。有个小小的街道,两旁有小店,也有小摊。店有卖吃的,卖手工织品的,卖毛线的,小摊有卖鱼的,有卖花的。林林总总,但是很安静,大家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有客户的话也是窃窃私语一阵,仿佛说话声音大了,就会把这个童话世界惊醒,就会有另外一个现实世界。
思齐把车停好。车没有锁匙,不过按照她的理解,在这里不需要锁,反正大家都没心没肺的。
她看到旁边有个小咖啡馆,小小的一间,外面放了两个桌子和椅子,里面的装饰也是简单,但是有个漂亮的手工灯罩。小店里面冒出来咖啡的香味。思齐闻着,也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大概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见到有人来,店主也没有招呼,自顾自的在做事,从炉灶上拿下在煮的咖啡,看了她一眼。
思齐走上前去,抬起头,因为要抬很高,所以很是费劲。
“请问,有卡布奇诺吗?”她用英语问。这是她能说的最地道的咖啡了,除此之外,都是中文变调的英文。
店主看了她一眼,这次实际上不是看了,而是轻微的瞪了一眼,然后咕力咕力的说了一串芬兰语。
“噢,你不会说英语,”思齐看着他,翻译道,“那我们怎么沟通呢?”
店主居然像听懂了她的中文翻译一样,指了指手里的咖啡壶和一旁的杯子。思齐点头,然后自己翻译道,“对,我要咖啡。”
店主倒了一杯,放在一个木头的盘子上,给了两块小奶酪,一点糖。思齐愣了一下,说“我要牛奶。”店主指了指奶酪。思齐摇头,一字一顿的用中文说,“我要牛奶。”店主摆手,然后认真的指了指奶酪。
“你是说你们喝咖啡用奶酪不用牛奶?”思齐不解的问。
店主点头,用手势示意思齐把奶酪放进咖啡。思齐想了想,把奶酪放进咖啡里,用木勺子搅拌了一会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店主探寻的看了她一眼。
“就……还行吧。”思齐说,“味道有点怪。”店主这回没听懂,有些得意的点点头。
思齐放下杯子,琢磨着早餐吃什么。点餐时不可能了,万一点了荷包蛋,他给你牵个骆驼来怎么办呢?只能看到什么点什么了,不会错了。
思齐看着柜台里的面包。这里并没有蛋糕,但是有各种各样的面包,大块的小块的,长的短的,白的黑色,软的硬的,有壳的没壳的。同样都是主食啊,我们米饭只有煮稀的煮烂的煮糊的,哪里搞得出那么多花样。
但是吧,以前也只吃过切片的和法式长棍,别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不过呢,既然在北欧了,就要挑选一个有特色的,要吃没吃过的。
思齐又看了一遍,挑选了一个大大的包,里面好像还有馅儿。面包有馅儿,真是第一次看到。思齐冲着店主指了指大个的面包,店主树了树拇指,眼里有些骄傲,分明是在说思齐会挑。
“是你们的特色吗?”思齐问。
店主也不管懂不懂,指着外面这个那个经过的人,做了一个咬大包的动作。那就是说这是拉普兰的当地食物了。思齐点点头,要了一个。
然后结账,她拿出卡递过去。店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就摇头。
“还不收卡……”思齐嘀咕着,“这年头还不收卡。”
她从口袋里找出几个欧元,递过去。店主选了其中几张,费劲的眼睛朝上转了半天,像是在算算数,然后低下头,拿了两个硬币给思齐。
思齐接过来,端起盘子走到外面的桌子边,坐下。
先喝了一口咖啡。哎,虽然味道奇特吧,还蛮有回味的。一种奇怪的组合。
不过这面包真是挺诱人的,这么大,里面带馅儿,是不是会另外一种体验呢?
思齐拿起来,一口咬下去。面包带着馅儿到了嘴里,刚嚼了一口,她就差点没吐出来。面包里包的是鱼馅儿,即使后来能知道鱼面包是芬兰的特色,她也是不能忍受那咸鱼的腥味夹着面包的焦味的那种口感,简直是对味蕾的摧残。咸鱼本身气味就很大,不用点酱料和香料根本遮不住,他们倒好,直接水煮了夹面包里。面包本身就是吸味的,把咸鱼的腥味和面包烤的时候不均匀的苦焦味瞬间放大,鼻腔口腔共鸣着那种气味,思齐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赶紧拿起咖啡狂喝了一口。
吃不下,吃不下。即使是特色美食,也是需要时间接受的。
不过好在,这村子安静,在山脚下,坐在外面又可以看到路人,空气清新,其实还是蛮惬意的。
她坐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嗯,这就是我的拉普兰第一个早上。思齐想,一个很美妙的地方。完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食物,不同的自己。
她喝完咖啡,起身,到店里包了一点切片面包、麦片和茶叶,付了钱,就开始往回走。
她推着车来到山前面,想继续之前的童话之旅的时候,却发现回去的路是上山路,别说骑车了,就算推车都会累的直哆嗦。
“Oh, shit.”她用英语骂道。
刚想休息,又想起来,今天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生壁火。拉普兰在北极内,深秋的夜晚是很冷的,如果没有暖气的话,真是冻的彻心彻肺的。
这种原始小屋,什么都是自力更生的吧。对于她一个来自城市的姑娘,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重新开始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不过人就是有点奇怪,在一个特别纯净的环境,本能都出来了。比如上次在没有人的公路上换车胎就是。要活就必须动脑子动手。
好吧,生壁火要什么?柴。柴哪里来?劈。
屋子的后面囤了好多圆木块,一整块一整块的,像是直接砍了树从树上锯下来的,估计就是等着过冬用的。思齐抱了两捆木块,又拿了斧子,到屋子前的木墩上。
说实话,斧子还是很沉的,拎在手上有些吃力。
她把一个木块竖起来放在木墩上,然后双手抓起斧子,在木块上方比划了一下,感觉差不多瞄准了,然后抬手一斧子下去。结果劈是劈进去了,但是因为力气不够,居然斧子就卡在木块里了。费了好大的劲,踩住木块,再把斧子拔出来。
等一下,记忆中,用斧子的动作都很夸张的,都是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的那种劈。那应该是借力吧,跟射箭一样,往后拉了才有往前的冲力。
嗯,好想法。她夸了自己一下。
然后举起斧子,手臂伸直,直挺挺的往上拎起来,举过头顶,再往后,整个人都成后弓了,然后腰腹一用力,往前用力劈了下去。
还真别说,这次用劲儿算是对了。除了没有对准,木块被劈开了。扎扎实实的,一劈为二。
接下来就是要瞄准了,用斧子先比划一下大概在那个角度可以用正好对半劈到木块,抬一点点手,再瞄准,再拉起来抬过,抬过头顶,哗的劈下去。
耶,这次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把圆木块对半劈开了。要领就是这么简单。思齐过去,把一块拿开,继续劈开剩下的一块。大小正合适,可以放在壁炉里面生火了。
劈着劈着,就来劲了,尤其是斧子画着优美的弧度,非常有力的往下把木块一劈为二的时候,那种成就感简直爆棚了。而且吧,思齐发现,还特别解压。就那么一会儿的砍了几个木块的功夫,她突然觉得挤压在胸口那么多的不痛快,好像随着斧子都被一起劈掉了。那一斧子,劈的都是所有的恨和恼。越是用力,越是带劲。
一面劈,思齐一面喊,“我去尼玛~”“给我滚~”
越喊越顺手,不知不觉就劈掉了后院一半的木头。
劈的时候,一个邮递员小哥骑车经过,瞟了她一眼,思齐现在有点知道了,拉普兰人通常不会打招呼,不认识的人全部忽略。所以她也没跟小哥打招呼。
小哥从包里拿出一叠信,放进门口的邮箱里。
思齐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小哥自己也不是主人也没给人留地址,信是到不了任何人手里的。想着,提着斧子往前走了一步,又觉得大概会把小哥吓到,赶紧又后退了一步。小哥也没多看她,转身骑车就走了。
“真是奇怪,大家都跟哑巴一样。”思齐嘀咕着,然后收拾一下,把斧子放回原处,把柴火收拾起来。那么一大堆的,思齐都觉得自己可以去钓鱼打猎直接开始原始生活了。
进屋子之前,她想着外面邮箱如果下大雨,邮件都会淋湿,即使不是自己的信,也应该收回来放着让屋主回来处理。
她回到院子里,随手从邮箱里拿出了一摞信。
写的有点着急怕赶不上高潮
思齐大概的看了一下,发现信都没有被打湿,即使信箱是木头做的,也是严密无缝,做的很好了。
奇怪的是,所有的信上,收信人都是Santa Claus圣诞老人。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的小孩子的。她把信都放在门边上的立柜上,放在一个放钥匙的木盆旁边。然后到院子里抱了一捆木头进来,开始生壁炉。
很快,壁炉生起来了,火苗兹拉兹拉的窜着,不停跃动,欢快而愉悦。壁炉周围被照的红彤彤的,整个房间暖的像春天一样。
思齐捧着热可可喝着,一天的上山下山砍柴加上刚才的热水澡,整个人开始懒洋洋起来。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原始,自给自足,轻松,惬意。在这里肯定没有人比较谁的房子大吧,在这么一个山上,在树林里,你要搭多大的房子都可以,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占地面积大小而给你贴标签。拉普兰,这么一个北极的小村子,给思齐的感觉就是远离世俗。
在这种宁静的地方,思齐居然就感觉想看书了。一杯热可可,壁炉,一本文字流畅的小说,时光该是有多美妙。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晚上11点了,该睡了。窗外,有一点细细的小雪开始飘起来。深秋,北极已经开始飘雪了。
思齐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窗外的天空。爬起来,打开手机,一时间各种短信微信提醒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思齐什么都没管,打开微信,选择了程洛冰的窗口,一字一句的写道:我一切都好,不要担心,暂时在外面住一段时间。转告我爸妈。想了想,删掉又改成:我一切都好,不要担心,在度假。转告大家和我爸妈。
然后关掉手机,扔在一旁的包里。
窗外还在飘着雪,思齐迷迷糊糊的睡了。
半夜的时候,她又醒了。
前一天是因为太累,所以她一下子睡了十几个小时。而现在,或许因为时差,或许因为夜晚太安静所以各种思绪都被放大了,她突然从睡觉中惊醒,猛的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前几天发生了什么?那些事情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
直直的坐在床上,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抬头看到小屋是木头的,外面壁炉还噼啪噼啪的在烧着,还有各种北欧风格的装饰,她慢慢的想起来,这里是拉普兰,北极,是自己非要航空公司小姐给买的票。
所以那些噩梦呢,其实是真的,她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在北极的一个小屋子了。
她继续躺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就再也睡不着了。反反复复的想着林帆之前的各种所作所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晚上给她打电话了,最近一个月只有吃过一次午饭,他的巴黎之行也没问过她是不是能请假,一路上他也不搭理她……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有痕迹了罢,她想,只是她太享受那种被人羡慕的感觉,一直拒绝真相。
突然,她又觉得,自己已经在一个远离那么多是是非非的地方了,应该不要再去多想,无论如何,林帆和银行工作都是过去了,想了也没有用,只是多了烦恼而已。
如果没有巴黎之行,她应该不会因为想拿假期跟经理吵起来,也不会辞职吧。辞职之后倒是心里痛快了很多,但是毕竟下一步怎么走还不知道。
不去想,不去想,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知道呢,这里有这么好的空气这么漂亮的风景,不是误打误撞,根本不知道地球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说起误打误撞,真是当初的一个执念,就非要来这里。差点撞了鹿,汽车爆了胎,还差点开进海里。当时一路就想找个窝,安全的躲起来。
现在还真的感觉很舒服。人哪,只有受伤以后才会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
想着想着,她越发睡不着了,只能披了件衣服,走到客厅里坐一会儿。
要是带几本书就好了,可以在这么安静的晚上读着。小时候思齐可喜欢看书了,隔壁小店有什么租什么,但是高中以后就很少看了,唯一看的就是教科书,考试考证的书,工作以后更没那个闲心了,每天下班就感觉人的精神和情绪都被吸干了一样,一到家就瘫软,然后看着大堆的时间,也不知道该干嘛,就变成一种既无聊又没兴趣爱好的生活,如此循环,重复了十年。
为了大家眼里的好生活,她就那样毫无乐趣毫无欢乐的生活了十年。
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继续往哪里想下去。
没有电视没有书,没有手机,又失眠,怎么办。
她坐在沙发里,突然瞟到了那一摞信。
为什么写给圣诞老人的信都寄到这里了?难道以前的租户是圣诞老人?想到这里,她噗嗤笑了出来,这个想法太滑稽了。你能想象圣诞老人刚走,江思齐同学就搬进来了吗?
那难道是写错地址了?也不会。一两个能写错,不会那么多都写错。
想着,她起身去立柜拿来那些信,坐到沙发上翻了翻。那些信有来自英国的、法国的、日本的、比利时的、新西兰的,各种地方。所以,的确是不可能大家都寄错了。要是寄错,送信小哥应该会知道。
所以,以前真的住了圣诞老人?不可能,圣诞老人是虚构的吧。那为什么那么多孩子都知道同一个圣诞老人的地址?
额,真是头疼,简直无解。
她刚想把信放回去,但是忍不住想拆开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毕竟,大晚上的睡不着那么无聊;毕竟,在一座山上读信是件很美丽的事情。
她拿了一封刚想撕开,又觉得不是自己的信撕开不好。
但是、但是!自己要在这里住很久,孩子们写给圣诞老人的信都没人回了怎么办?再说了,圣诞老人也是公众人物吧,节日里大家都喜欢演圣诞老人。所以,孩子们写给圣诞老人真挚的信,也可以是公开的吧?
嗯,想着,她觉得很有道理,就撕开了其中的一封信。
我努力写到圣诞节看看能不能赶上个小高潮
楼主你太棒了!辛苦码字的时候有我们粉丝默默的为你加油!
“亲爱的圣诞老人,我叫潘塔,来自里约热内卢。我很认真学习英语,就是为了给你写信。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想妈妈的时候只有她的照片。别的孩子都有跟妈妈的合影。所以我想问,今年圣诞节,我能不能拿到一个礼物,就是我跟妈妈在一起的画像?我想挂在房间里。这是我妈妈的照片和我的照片。谢谢您,我一定做一个好孩子。潘塔”
思齐从信封里倒出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个年轻女人,笑起来很美,一张是一个小孩子,调皮的朝着镜头笑。
多可爱的孩子!思齐想。
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个画像。应该不难吧。思齐琢磨着,要不就替圣诞老人回一封信?反正也睡不着……
思齐到行李箱里拿出速写本和画笔。速写本挺小的,是握在手里的尺寸,不过够一张照片的大笑;笔呢,没有多带,就带了几个颜色,毕竟平时只是画着玩,不是专业的有各种颜色,而且也只有水笔。不过,如果将就一下也可以。
思齐用钢笔细细的勾了个轮廓。这个女子长的很清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亲切。思齐照着照片画了起来。孩子呢,眉眼像极了母亲,那笑容可以让人忘却烦恼,觉得世界真好。
思齐画着,脸上也都是微笑。心里想着母女是并排坐一起还是互动在玩游戏。仔细想了一下,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妈妈的孩子,最想要的就是拥抱吧。就画妈妈抱着孩子。
在画中,这个年轻的妈妈轻轻的怀抱潘塔,母女两个笑的开心极了,仿佛世界上只有欢乐,仿佛潘塔抓紧了妈妈的手就再也不会松开……
画着画着,思齐的眼泪下来了。还能为这个孩子做什么呢?
她一面上色一面想。要画的出妈妈的慈祥,要画出潘塔的开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在拉普兰,时间像静止一样,那么安静那么无痕。
思齐仔仔细细的画上颜色以后,拿起来,放远了端详了一下,拿近再看了看,改了几笔,加了更多神采。再拿起来,放在远处看,再拿近了看。细细的修改了眉毛。反复了好几次,直到自己满意了。
然后,她换了一支笔,在照片反面写:
“亲爱的潘塔,来信收到。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这张画像就是给你的圣诞礼物,希望你喜欢。继续好好的,你妈妈会知道的。明年,再告诉我你有多少进步哦!祝,圣诞快乐!爱你的,圣诞老人”
写完,她把画像支起来等着晾干。然后到书桌里找到一个信封,按照原信上的地址写好,寄信人是圣诞老人,拉普兰豪斯分特街5号。
不知不觉,都快到早上了。思齐伸了个懒腰,回到被窝里,美美的睡了一觉。
你们就是我的动力
这么想着,她一骨碌起来,梳洗一番,忙不迭的推着自行车就下山。
来来回回几次,思齐对这条山路已经开始熟悉起来,哪里有一小片围栏,哪里会有小鸟追逐打闹,哪里会有一片野花但是开的正茂盛。还有,前面有个转弯很滑,后面有一段路很平坦可以玩大撒把。
思齐看着一路的风景,不一会儿就来到山脚下。
那个小咖啡馆还是安安静静地在角落上,门口两张桌子,几把椅子。思齐推门进去。
大个子店主看到她,也没打招呼,转身就倒了一杯咖啡,在盘子里放了几片面包。递过来给她。思齐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在外面的桌子上放下东西以后,她又进店里,拿出一封信,指了指上面的地址,“为什么是我的地址?”
店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信,又看看思齐。思齐明白,他这次应该是没听懂中文了。
急中生智,她从柜台上抓了一张纸巾,在上面画了一个小人儿和圣诞老人,又指了指信,一脸不解的看着店主。
店主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信,然后耸了耸肩膀,拿过笔,指了指思齐,又画了个箭头给圣诞老人。
“不不,我不想写信给圣诞老人,我是问为什么……算了,谢谢你啊。”
思齐走到店外面的小桌旁,喝了咖啡吃了面包。其实吧,这奶酪也挺好吃的,一半会融化在咖啡里,另外一半就那么嚼着吃,还会吱嘎吱嘎的响。
对面是个艺术用品商店,里面很多手工品。旁边呢,就是邮局了,一会儿要去寄信。再往前一点是个小集市,来来往往几个人,永远不闲着,当然也不会太热闹。很多人都是拿自家的农产品在卖,有蜂蜜,有烤出来的甜品,还有奶制品。对了,一会儿得去买一点。小木屋的厨房要真正开用了。
吃完早饭,思齐到邮局,买了个邮票,刚想把信寄出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替圣诞老人回信这事儿,是真的好吗?是不是有点自说自话?人家毕竟没有写给她。要是之前的那个住户回来问她要信了怎么办?
但是呢,她又转念一想,全世界的圣诞老人都是大家自发扮演的吧。而且之前的圣诞老人感觉上就是猛一下子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也不能让孩子们空等着吧。圣诞老人就是给小孩子带去欢乐的……
想到这里,她索性把信往邮筒里一扔,不纠结了,寄出去了就寄出去了。
走出邮局的时候,突然又想,不如把昨天那些信都回了。
思齐到集市里,买了一些鸡蛋牛奶,刚新鲜出炉的面包,一些三文鱼,还有新鲜的橄榄油。
有一个小摊上是在卖毛线,很粗的那种,但是色彩非常鲜艳,草绿、淡黄、玫瑰红、深紫、天蓝……不管什么颜色都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色,纯粹到让人恨不得拿起来直接就织成毛衣。这些色彩,是任何艺术家都会爱不释手的。
思齐拿出两个颜色来看,突然就觉得“让艺术家爱不释手”是一个很滑稽的说法,她肯定不是艺术家,而且她的小把戏按照她妈的说法是不成气候的,林帆都说她是“不务正业”。想着有点闹心,又把毛线放回去。
买了些吃的,还有手工肥皂,林林总总。推着自行车又要上山。
其实本来思齐想的是大纸袋加上一个棍子面包,加上一捆山花放在车兜里,跟电影里一样。结果没想到,人家北欧极简主义,不给纸袋,给了一个亚麻布做的口袋,说每次来就用那个。包括牛奶也是,没有真空包装,都是玻璃瓶,喝完去换。反正能不用的都不用,能不扔的就不扔。
其实思齐来这也有几天了,对很多他们的做法有些惊讶,或多或少的还没能理解,她非常希望能有一个说英语,给她解释一下芬兰、拉普兰,到底是怎么个事情,包括文化,包括人情,各种事情。因为思齐总是隐约感觉到这里既不像亚洲也不像欧洲,而是两者的结合。比如他们见到生人是不说话的,不会主动打招呼,这跟中国很像。但是他们又很简单诚实简约,应该就是有着欧洲的习惯了,反正说不清楚,她特别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推着车,过了一段比较陡的山路,转弯,就到自家的院子了。哈,她已经管小木屋叫自己家了。即使不熟悉这里的人文,但是她就是感觉很亲切,无论做什么都轻松自然。
还没到自家的院子,就看到邮递员小哥远远的骑车过来,停下,拿出一摞信往信箱里面放。
思齐三步并作两步,推着车跑过去,“哎,你等下。”
小哥抬头,看着她。
思齐赶紧换成英文问,“请问,你知道这些信是给谁的吗?”一面问,一面心里一直祈祷说,希望小哥会英文希望小哥会英文。
哎?小哥还真的会,虽然不怎么流利,但是却没什么口音,“写给圣诞老人的。”
“我知道,知道是写给圣诞老人的。我是问,之前谁住这里?”思齐接着问。
“你之前?大半年没人住了。就是有路过的人过来短住几天。”
“那,去年的圣诞节呢?我主要想知道,是谁一直在给孩子们回信,为什么现在不回信了。”
“不知道,好像也是只有短住没有常住。”
“你知道为什么孩子们写信到这个地址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哥笑了,“因为这里是拉普兰啊!”
说完,转身骑车走了。留下思齐满脑袋疑惑。
接下来的半天,就是砍柴、煮饭,摘点山花点缀小屋。
思齐往村子里远一点地方走的时候,终于看到几家住户。有意思的是,女人都穿着芬兰传统服装,挎着篮子,在挤羊奶。还没见到男人,大概是都出去干活儿了。女人们看到她,会把脑袋凑在一起议论两句,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去干活儿。
思齐微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只是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在微笑。
毕竟吗,整个村子都是纯粹的村民,很少见到外来人口,更不用说是一个中国人了,有些反应是正常的。思齐想。
啊,对,回家还有一堆信要回。今天的一摞,加上昨天的那些,够忙一个晚上的了。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兴奋。
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了。要说这里深秋,跟别处的初冬一样了。而且天黑的很早,大概5点的时候已经快看不见外面了。
思齐坐下,拿出几封信。
“圣诞老人,你好!我叫亚历山大,是塞尔维亚的小学生。昨天我们这里的枪战刚停。学校已经停课一个月了,因为一面墙壁被炸塌了。我想问一下,今年的圣诞节,能从你这里要一张贺卡吗?我跟弟弟妹妹说圣诞老人会送礼物给我们,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写上他们的名字:维尼和娜塔莎。谢谢您。”
思齐读着信,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战争,大炮,都是在电视里面看到的。竟然有小孩从战火地区写信来了。圣诞老人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是内心的一种希望,代表着美好祥和,驯鹿车,礼物。或许他们已经很久不能跟家里一起在平安夜吃上安静的晚餐,或许他们已经没有家园……来自圣诞老人的贺卡应该是让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最后一个希望。
思齐找了一张质地特别好的纸。说来奇怪,这个地方的纸的纸质都很好,即使是餐巾纸都很结实,她经常在咖啡馆的纸巾上涂涂抹抹,吃了好吃的会画个卡通,吃了难吃的也画一个。那个纸巾,笔画上去的时候很滑顺,不花不吸颜色,加上本身犹如木质一样的质地,涂涂画画相当顺手。
这个屋子的书桌上很多纸,有薄的有厚的,还有卡纸。思齐挑了一张,又从行李箱里拿出所有的水彩笔。
画什么呢?想想有些难过,战火里的孩子,要个礼物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唉,平时真的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生活。
思齐想了想,用铅笔勾勒出一个画面:圣诞老人驾着驯鹿车,驯鹿脖子上有铃铛,车的后面还有一截,像小火车一样,上面坐了三个孩子,亚历山大、维尼、娜塔莎;他们开心的把手伸向空中,嘴长开大笑,开心的享受这一刻;后面是一片祥和的圣诞村,白雪,小木屋。对,就以这个小村为原型画一个背景。
勾好之后,开始上色。思齐最喜欢画的是人物的嘴和眼睛。在她看来,这是两个最能够表达人类情感的面部特征。嘴可以表达强烈的外在情绪,比如诧异、愤怒、开怀,眼睛可以表达内心的情绪,比如委屈、希望、向往。
画完了驯鹿、圣诞老人后,思齐给每个孩子都画上了漂亮的衣服,然后画上脸。孩子们的嘴都是张大的,里面给画上几个小牙齿,还可以隐约看到小舌头;每个孩子的眼睛都大大的,她用白色在眼珠里面点了几个点,眼光闪动,满满的激动和饱含希望。他们随着圣诞老人的车前进,在欢笑,跑向一个都是和平和欢乐的地方。
然后,她在上面用笔写:亚历山大,维尼,娜塔莎。
然后她会回到小屋煮点早餐,用野花布置一下屋子。信箱里偶尔有些杂志,思齐会翻看。有些有英语,看得懂,是居家布置,有些没有,但是看看图片也很好玩。北欧的家居很讲究,虽然非常简约,但是质地、细节非常考究。就拿杯子来说,用的是实心的木头,手握的地方有绒线罩子,杯子旁边还能插个勺子,喝咖啡什么的方便极了。所以说,像宜家那样的家居,其实只是用了北欧的一个牌子,设计上是不错,但是制材上还没到质朴的北欧标准。总之呢,北欧就是能不浪费的就不浪费,但是如果必须呢,就要做到极致。家居就一定要随手能拿到,拿在手里舒服,用起来方便,放在一边不容易打翻,怎么洗都不坏,这种境界。
到了下午,思齐通常开始回信。小哥每天准时把一摞信放进信箱,不多,就6-7封的样子,这样使得思齐也有足够的时间想好回信写什么,卡上画什么。
这一写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再煮点吃的,吃完晚饭生个壁火,再把画好的画重新加工一下,等干了以后装信封。
日子一天天平静而又有条不紊。
过了几天思齐觉得该下山买日用了,而且带来的水彩笔都用完了,正好也可以去那个艺术用品商店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
思齐出门的时候感觉有些冷,11月初的天气,差不多就是冬天了,而且拉普兰白天来的晚,晚上来的早,大概10点多才天亮,下午4点就天黑。还好阳光下面骑车还不太冷。
到了山下,她照常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到邮局寄了信。然后来到这个她每次喝奶酪咖啡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一个人,是个非常漂亮的芬兰女孩,金发碧眼,那眼睛好大好亮。她长长的直发,随意的扎起来,鹅蛋脸,长睫毛,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你好。”思齐用英文说。
“嗨,你好。”女孩用英语回答道。
啊,终于有个会说英语的了!思齐激动的差点没叫起来。镇定镇定,不要吓到人家了。思齐本来双眼放光,赶紧强迫自己平静一点。
女孩看看她,微笑着说,“这里有艺术用品,也有手工产品。”
“嗯。”思齐点头,然后到店里走了一下,发现居然有油画颜料和蜡笔。而且!这里的颜色鲜艳纯正,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
用油画画背景有质感,用蜡笔画人物有灵动,哎呀,这真是最好的结合。思齐想着,开心的拿起各色颜料,蜡笔吧,每个色彩的每个色度简直是都想要,但是好吧,稍微自制一点,买32种颜色吧。
往篮子里挑了一堆,她到女孩那里去付账。
女孩一面看着颜料,一面用计算器敲着价格,啪嗒啪嗒,过了一会儿,抬起头,“63欧元。”
思齐拿出卡,“收卡吗?”
女孩摇头。
思齐低头从包里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堆欧元,展开放平,数了数,才50多块。
“唉,算了,”思齐拿出几个颜色和蜡笔,“我只要一半。”
女孩有些同情的看着她,“你是……没钱了吗?”
思齐点头,“我上个星期来的拉普兰。也不知道你们不能用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的卡是不是还能用。”
“那你是不是连吃的都没法买了?”女孩更同情她了。
思齐皱起眉头,“对,你那么一提醒,的确是一个问题。”
曾经的江思齐是个顺风顺水的女孩,工作有人帮找好,铁饭碗一辈子,吃住在家,从来不用愁什么。工资就是零花钱,爱什么买什么。
她就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人生活会有那么多麻烦。一会儿换轮胎,一会儿没暖气,什么力气活儿她都干过了。倒还是没想到,居然吧,问题总是能超出想象范围。
好,现金没有了,不能买颜料不能买吃的,接下来天冷了怎么办?穿什么?不不不,先别考虑那么多,关键吧,这拉普兰还怎么往下住?这好好的日子才刚开头啊。
“其实……”女孩看着思齐,“你有没有想过……”
“啊?”思齐一下子回过神来,刚才那一纠结大概表情就很狰狞了吧。
看到思齐一愣,女孩笑了,“我叫Anya,经常看到你在对面喝咖啡。”
“我叫江思齐,英文名字叫Leila。”
两个女孩礼貌性的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
“你从哪里来的?”
“巴黎,噢不,实际上是中国。”思齐回答道。
“真好。我出生在这里,也是在这里长大,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拉普兰。”Anya说。
“拉普兰是个好地方,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但是我估计你不喜欢芬兰人吧。”
“也不是不喜欢……”
“哈哈,其实大家一开始都不喜欢,习惯了就好了,芬兰人就是看着比较冷漠,实际上内心是很热情的。噢对了对了,先要解决你颜料的问题。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颜料?”
“因为我住的地方老收到写给圣诞老人的信啊,我在回信,需要画画。”思齐道。
“哦,是这样。”Anya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你知道以前是谁在当圣诞老人回信的吗?”
“我也不知道,”Anya说,“只知道好像的确有孩子写信过来,毕竟吗,拉普兰就是圣诞老人的发源地。但是谁在写信就不知道了。”
“等等,你说拉普兰是圣诞老人的发源地?”
“是啊,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真的有圣诞老人。你看每个店的门旁边有个很小很迷你的梯子,那是给圣诞老人准备的,说为了他送礼物方便,是一个传统。而且现在在拉普兰,也一直保留着驯鹿拉车的习惯。反正,我们就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啦。”
“原来是这样!”思齐兴奋的有点跳起来。她误打误撞的地方,居然是一个童话世界。
看着思齐那么兴奋,Anya也笑起来。两个女孩对视着,都在脸上绽开美丽的笑容。思齐甚至觉得Anya虽然金发碧眼,可是看着好熟悉,就像儿时的玩伴。
“这样吧,你买颜料是为了写信对吧,我给你打对折,你今天要多少先拿多少。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放几张画在这里卖?”
“什么?噢不不,我的画都是随手画的,哪里可以卖。”思齐一个劲的摇头,脸都快红了,“完全是不务正业,乱涂的。”
“哎,你可别小看你自己噢。对面咖啡馆都把你的画裱起来挂在餐厅里了。”
“啊?”思齐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那点雕虫小技,要是被她妈或者林帆看见了,肯定又要嘲笑她了,一个32岁的人了,还画那些。
“是的,昨天他们老板过来买相框,让我们帮忙裱起来,刚才就看到他都挂在餐厅里了。”
“我画的?”
“是啊,你画在餐巾上的那些。啧啧,老板可是每张都收藏了。”
“啊————”思齐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嘴就一直没合上。
“走,我带你去看。”Anya拉起思齐的手,就往对面店里跑过去。
感谢
不知道呀,我也想学呢,超级喜欢comic stip,不过估计随手画是很需要功力的吧...正在找课程
- 咖啡真好喝啊。一个大眼睛小鼻子的女孩子捧着咖啡一边喝一边闻,咖啡飘出的气息组成了一颗心。女孩闻到香味都快成斗鸡眼了。
- 额,什么鱼肉面包嘛。女孩眉头皱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嘴长大在喊叫。旁边的鱼肉面包很无奈。
- 一个渔夫牵着两条狗从咖啡馆门口走过,两条狗傻傻的看着吃早餐的女孩。
- 咖啡在前景,后面是骑自行车的女孩和大山。女孩开心的在玩大撒把。
- 两个法式面包在对话,今天怎么没奶酪?没奶酪?黑咖?
哈哈,每一张,被装裱后显得的确很有故事,还挺有可看性的。
Anya得意的看着思齐,意思是说,你才知道吧,你的画都展出了。
思齐则是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指着画问店主,“我的画……你真的挂起来了?”心想着,自己随手就在餐巾纸上画的,被这么认真的对待,有些受宠若惊啊。别说纸巾上画的,就是一个画家,自己的作品能被认真装裱起来再展出,一定也是觉得很有成就感的,更何况是她那么一个没受过正规训练、只是不务正业的人画的。
店主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用芬兰语说然后Anya翻译出来,“本来每次收拾的时候,看到你的画都觉得可爱,就都收藏起来了。藏多了觉得是一个系列,而且想让客人都看到我们店里的东西吃了喝了以后会有什么感觉。所以就都挂起来了……几天没见你,以为你不来了,所以就没有征得你的同意…这样吧,以后你在这里喝咖啡都免费!”
思齐听了,开心的捂嘴笑起来。其实能有人欣赏她的画,她已经很高兴了,现在连咖啡都免单了。哈哈哈---
“所以,你信了吧,你的画一定卖的出去。”Anya说。
思齐点头,“谢谢你啊。我还真不知道我的画可以卖。”
“我们这里非常崇尚手工和原创的,而且,相信我,我的艺术品店开了这么久,什么作品有市场我很清楚。”
两个女孩并肩走出了店。
“Anya,你说,为什么画在纸巾上的会质感那么好?”思齐问。
“哦,你不知道吧,芬兰的70%工业是纸张工业,因为我们的森林太多了,也不太有大规模泛滥的开采,所以一直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产业。芬兰的纸张是世界上最好的,我们也很自豪,因为技术发达,我们就连纸巾都做的很好……我们的餐巾纸比其他国家的贺卡纸要好,我们的山泉比其他国家的瓶装水要好。主要吗,还是因为森林多,山上的水很干净。”Anya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了,“对了,思齐,你的画画的真好,是专门到这里来找灵感的吧?”
“啊,哪里。我的画都是乱画的,根本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我之前是在一个银行做职员……现在没工作了,然后之前有个男朋友……现在也没有了。”说这,思齐觉得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很遥远,不仅是地理上离北极很远,而且心理上也很遥远,仿佛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纪的事情。
“你为什么来这里?”Anya问。
“哎,当时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现在觉得是个很好的选择。”
“打算住多久?”
“大概……挺久吧。具体多久还不知道。”
“你是不是临时打算在这里过冬的?”
“你怎么知道?”
“你现在穿的衣服……太薄了。拉普兰11月初就下雪了。”
“那,你们这也不能用卡,也没法买衣服……”
“没事了,我先带你去买驯鹿毛衣,然后等你画卖了再把钱给我。”
“虽然很感谢你,但是我们才认识,让你出钱买衣服不好……”
“这里是拉普兰,就算送你都没事了。快,我们去买驯鹿毛衣。”
两个女孩开始跑向集市。
“我说,你们跟驯鹿有仇吗?一会儿吃肉一会儿做毛衣……”思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哪里啊,我们对驯鹿有着一种执迷的崇拜,圣诞老人的车都是驯鹿拉的。”Anya在前头一边跑一边说。
“那你们还不好好养着驯鹿。”
“这个吧,是一种理念。你知道,拉普兰人很多都是萨米人,萨米人就是古代的游牧民族,完全依赖驯鹿生存。驯鹿是交通工具、可以取暖、可以当宠物。我们每家每户都有驯鹿。只不过养到老了就得安乐了。”
“好吧,虽然我也是不理解这种崇拜。”
两个人一路小跑,跑到集市的时候都有些喘。
“我跟你说,驯鹿毛衣可暖了,有一家最好的。”说完,她指了指一个摊子。
这个摊子的主人是一个1米9的高个子男人,英武挺拔,眉眼间有着一种霸气,像《权力游戏》里面的郡主。
“他他他,”Anya差点接不上气,说话都有点喘,“他们家在拉普兰是第9世,你住的山那边,那片非常大的森林和河流,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养了300多个驯鹿。”
“算地主?”
“嗯,大地主,每天开个破冰车巡视,他要戴个盔甲,就像中世纪的武士。”
“嘿嘿,我刚想说,他像warlord。”
“为什么河都是他们家的?”
“早吧,他家早先就住河边上,所以就一直是他们的了。拉普兰很多这样的十世二十世的家族。他是九世,他儿子是十世。不过现在很多林子也没人管,政府说谁认领九归谁。”
“那我去领一片。”
“你先学会骑驯鹿车,巡山一点不容易。”
说着,那个威武的男人朝Anya招了招手,Anya过去,用芬兰语说要个毛衣。Warlord到帐篷后面,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一件特别厚实的。
“给我的中国朋友。”Anya说。
武士威武一笑。思齐想回笑,但是看到他的英武还是有点怵。
“有空来我的庄园玩。”他说,“这个季节可以喝红莓和草药酿的果汁。”
“嗯。”思齐接过毛衣。
就怕来不及
看了今天的更新,我总算不替思齐担心啦!之前担心开车出车祸,没暖气冻感冒。。。。
思齐心下高兴,她正巴不得有个人能带着她到处逛一圈呢。拉普兰的村民都那么有个性,谁都不多说话,思齐觉得自己在这住了好些天还什么都不了解。
“先带你去买鱼,我们这里呢就三文鱼和吞拿鱼比较多,而且很新鲜。渔夫们每天早上出海打鱼,下午就拿到集市上来卖。有些就打到鱼,直接拿到熏屋去做成熏三文鱼。你得尝尝,是我们这里的特色。”Anya说着,带思齐来到一个鱼摊。“他叫欧力,脾气不太好,但是人还是挺好的,你不要被他吓到,他就是看着很凶,但是他的鱼很好吃。”
思齐点头。
“嗨,欧力,你好,今天有什么鱼?”Anya过去打招呼。
欧力不打招呼,也不抬眼。他高高瘦瘦的,穿着渔夫的橡胶裤,胡子拉碴,眼睛是灰色的,腮边大概是被海风吹的,有些红,脸颊陷下去,更显出他一副邋遢相。他在鱼摊旁把鱼从一个大桶里面挑出来,按照个头和类型,放在摊子上。自顾自的在干活,也不理睬旁人。他身边有两条大爱斯基摩狗,蹲在地上,看到有人过来,开心的直摇尾巴,其中一只站起来,直接就到人的腰这里高,过来闻闻思齐,又舔舔Anya,热情的叫人招架不住。Anya摸摸他的头,跟思齐解释道,“这里家家户户都有爱斯基摩狗,看家护院。他们性格温顺,特别友好。诺,这只叫尹努,那只叫山桥。”
思齐听着,伸手想摸摸尹努,却听到欧力吼了一声“尹努,看好摊子”,吓的她手一抖,赶紧缩回来。
Anya没有理会欧力的脾气,继续道,“今天的三文鱼新鲜吗?”
欧力看了她一眼,抬手,扔出一长条鱼肉,鲜红,粉嫩。“这些。”
“哇,好新鲜哪。切半公斤给思齐吧。还有,那个熏三文鱼,拿两条。”
欧力不说话,转身去切鱼,切漏了的一小块,他扔给尹努,尹努吃的很开心。
“他就那样,你别怕啊。”Anya悄悄跟思齐解释说,“就是那个臭脾气。”
思齐会心一笑。
拿了鱼,两个人又到水果摊。摊上的水果不多,只有苹果橘子南瓜,估计也是拉普兰那么冷的地方种不出多的了。
“这是牧师的老婆,他们家自己种的。”Anya说。
“你们这里信什么教?”
“基督教新教,牧师每个周日都在教堂布道。”
“噢,耶稣跟圣诞老人什么关系?”思齐问。对于宗教,她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感觉既然圣诞节是耶稣的生日,那么圣诞老人又是干什么的?
Anya被问的一愣,差点傻掉。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问题。
“那个……”她想了一下,尽量回答的简单一点,“圣诞节是耶稣的诞生日,是一个基督教庆祝的节日,在庆祝的过程中,某一年在拉普兰,有个年轻人……等等,这么说,有个拉普兰村里的年轻人从小没有父母,是村民们一起养大的。所以等到他长大做了木匠以后,就每年过圣诞节的时候做很多小玩具,放在每家每户的门口,答谢这些把他养大的村民。后来他老了,大家就叫他圣诞老人。他不是一个传说,是一个真人,还有老婆的。后来大概这种神秘礼物的故事很受欢迎,就在全世界流传开了。不过,圣诞老人起源于拉普兰!”
“啊……………”思齐长长的感叹了一声,“怪不得,小孩子都写信过来,那个邮局的小哥说因为这里是拉普兰。”
“邮局小哥是亨利吧,嘿嘿。”Anya笑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每天山上送信的那个。不过,我想知道,在我之前,是谁在这个地址给孩子们回信的,为什么他就停了?发生了什么?”
“那个我也不知道了。你住的屋子以前都是给过路的人临时住的。不过现在找到那个真的圣诞老人也不重要了,反正不都是你在回信吗?”
“是啊,哈哈,是我在回。Anya,你知道吗,每次回信我都会觉得好开心,感觉我画的卡可以让孩子们的童年变得有趣,这种体会真的是从来没有过的。”
“嗯,我信。完成别人的愿望是一件特别棒的事情。”
“是的,我突然觉得每天都过的很满,每分钟都很妙。”
“那你记得多画一点画啊,我估计你的画大概不用几天就会卖完。”
两个女孩说笑着,回到Anya的店里。
真是个好心肠的妹子!
我也喜欢画画,就是画不太好
Anya一面还跟出来说熏三文鱼开始少吃点,吃习惯了再连着吃。
思齐的车兜沉的骑上车兜有点晃晃悠悠。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跳下车,“Anya,我的小屋很容易找,就是第一个山头上的第一家。你有空来玩啊。”
Anya笑着挥手说,好啊,等你的画卖完了我就去找你。
接下来的日子,思齐简直是每天带着喜悦醒过来,赶紧煮了咖啡开始一天的生活。
Anya那卖的颜料是真好,从色彩饱和度到纯正度,还有质感,那是随便画两笔都感觉自己是个艺术家。
孩子们的信呢,也是五花八门,向她叙述着来自世界各地、各个家庭的生活。通过孩子们的信,她看到了很多以前根本没有想象过的世界。
一个来自摩洛哥的孩子说,他们那不过圣诞节,但是他还是悄悄的想要一个圣诞老人的礼物。他小时候有个很喜欢的骆驼,一起长大。有天放学回家不见了,爸爸说是被卖了。他哭了很久,即使过了几年都没有忘记。所以希望通过圣诞老人告诉小骆驼,再过几年自己有钱了会把他买回来。
一个来自海地的孩子说,海地虽然在北美,但是经常地震,大家都住的简易房。所以她想要个小房子玩具,可以抱在手里,雨大的时候也不怕啦。
一个来自缅甸的小孩说,他从小一直养宠物,有狗啊猫啊鸭子啊蜥蜴啊鱼啊。有些已经不在了,他想要一个大家的合影,所有的宠物跟他在一起的画像,这样的话有一天他到了彩虹桥的那头,也不怕记性不好了,可以按照画像一个一个找到他们。
读着信,思齐有时候会禁不住泪流满面。小孩子的心思是最纯真的,他们眼里的世界很简单,有个房子有自己的心爱之物,人也好动物也好,他们就觉得世界很美好。
其实,生活本该如此,不是吗?很多事情,比如名牌比如职位比如朋友圈那些晒的,都并不重要。那些内心的东西,才是珍贵的。
思齐经常读着信,画着画,就开始思考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生活的本质、她真的想要的、别人的想法对她多重要。虽然很多时候也想不太明白,但是至少这些问题她开始考虑了。
思齐也会把信分类。有些小孩子想要贺卡,而有些小孩子想要简单的小玩具。她做不了的玩具会放在一摞,等着过几天下山问问Anya该怎么办。
可是,问题在她还没下山前就出现了。
早上刚从另外一个山头抱了一捆树枝回来,就见邮递员小哥停下自行车,拿了半个麻袋的信,扔在信箱旁。
“等等,等等,”思齐叫住他,“你把信都扔我这干嘛,我又不认识周围的邻居,没法帮你投。”
小哥眉毛一挑,“都是写给你的。”
“我?”思齐瞪大眼睛。
“对,写给圣诞老人的。反正现在是你在回信。”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了?”
“现在是11月底,快圣诞节了,当然信会多起来。而且孩子们看到圣诞老人真的会回信,就都写来了。”
“哦,这样。”思齐道。小哥转身骑车走了,思齐拎起半麻袋信,还真是沉。
到了屋子里,把麻袋里的信都倒出来,桌子顿时被堆满。思齐盯着一大堆信看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先分类还是先回信,还是能先把前两天的回了?
想着觉得头疼,泡了一杯茶坐到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思齐刚起床还没出门,隔着窗口就看到小哥来了,这回拎了一整麻袋。
小哥还颇为好心的把麻袋拿到屋子门口,然后敲门,让思齐把昨天的麻袋还给他。因为邮局就两个麻袋,他得轮着用。
这一麻袋倒出来的时候,信就堆满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看看桌上的一堆,看看墙角的一堆,思齐不知所措。
小哥还隔着窗户说,“估计明天只多不少啊,你得把麻袋都腾出来。”
思齐倒吸一口气,跑到门口,“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她其实想着本来可以用上午回几封信的,下午再来,可能她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今天星期天,本来我不该来的。可是,我们邮局也放不下了!我只能先送过来。今天没人上班,大家都去做礼拜了。”
“你们整个村子都去做礼拜了?”
“是的,除了出海没赶回来或者在外面的,整个村子都在。”
“好好,你先放下吧。”
“另外一个麻袋呢?”
“还没倒出来。”
“那我用什么?”
“邮局不是今天不开吗?”
思齐说完,小哥一脸无奈。大概也是拉普兰人比较老实,被人一说道理,就觉得很有道理。
思齐回到屋里,看着两个麻袋,屋角和桌上的信,想着小哥说一整个村子都在教堂,突然想到了办法。
她穿上驯鹿毛衣,外面又披了一件风衣,冲到院子里,骑上车就下山。
小镇的教堂,看的出,已经很尽力的在企图宏伟了。怎么说呢,教堂很小,但是要做出拜占庭的尖顶,竖的很高很耸,下面还有几个台阶,从下往上看的确是蛮有气势的。可是毕竟教堂很小,没有雕刻也没有正门侧门各种雕像,所以可以感受到大家在造的时候大概企图是很好的,可是也的确没有办法搞到跟法国那样大的圣母院了。
思齐停下车,上了台阶,推门进教堂。牧师正在布道。
整个教堂坐的满满的。大家不是在听牧师说话,就是在低头看圣经。
拉普兰,或者说芬兰,真是大家的头发颜色都一样的偏淡的金色,无论男女老少,除了戴帽子的,都是一头金发。那些小一点的孩子,头发颜色淡的简直就有点偏白了。看不到正面,从后面看上去,思齐已经觉得挺诧异了。
整个教堂除了牧师布道,没有别的声音。
芬兰语好像不带标点符号,就是词和词之间有顿,完了可以无限的一直说下去,所以也听不出句子在哪里。
思齐轻轻的走进去,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有个老太转头看到了她,跟旁边的老太太一交头接耳,那老太太也回头看她。思齐只能礼貌的笑笑,但是两个老太太都没有回笑。
牧师布完道以后,唱诗班上台,有几个十几岁的男生,还有5、6个20岁左右的女生,女生大部分都有点胖,其中一个更是比较大体型,大家差点在台上挤不下。唱诗班唱了一首歌,牧师宣布周日布道会结束。
大家在各自的座位上在胸口划十字,念了阿门,陆陆续续的要站起身。
思齐赶紧起来,站在过道口,润了润嗓子,道,“大家好,我叫江思齐,刚来拉普兰不久。”
她一说话,整个教堂的人哗的整齐转头,全部直愣愣的看着她。这下正面看清楚了,所有的人都是蓝眼睛,那种淡蓝淡蓝的,配合着他们淡金色的头发。而她自己,一个黑发黑眼睛的人站在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个异类。
说异类还轻了,在清一色的淡金发碧眼人群中,她简直像个外星人。
在他们转头的一刹那,思齐甚至听到了轻轻的“噢!”一声人群感叹。
顾不得太多,思齐继续说,“今天来这里,想请求大家一件事。是这样的,我住的屋子有很多写给圣诞老人的信,我一直在回信。可是现在越来越多了,我一个人来不及,但是又有那么多孩子在等着圣诞礼物,所以,我想请求大家帮助,如果愿意跟我一起回信的,请报名。”思齐说着,有点激动,“我知道圣诞老人来自于拉普兰,而且,而且孩子们收到来自拉普兰的圣诞老人的回信,对他们的童年会是多么好的回忆!请求大家加入这个志愿者队伍。”说完,她激动的看着人群,眼里满是期盼。
这是一个多好多感人的开场白啊,想着这个故事,想着这个温馨的过程,想着拉普兰人的自豪,她自己都感动了。
人群听完她讲话,大家一语不发,各自站起来,往门口走。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窃窃私语,只是安静的、一言不发的往外面走。
思齐完全没有料到是那种情形,整个就呆了。“那个……我的屋子就在山上第一个山头的第一间,木屋,很容易找……”人群从她身边经过,没有人朝她笑或者打招呼,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感谢大家听我的发言……”
人群走完的一刹那,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透明的,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理睬她。
经过Anya的店的时候,发现她不在。思齐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心情颇有些难受。
不好客算了,还那么冷漠,对,冷漠。
感谢感谢
想着,思齐到了门口,把自行车停好,进了屋子。
无论怎么说,信还是要回的,能回多少回多少。
她记得小的时候给一个自己喜欢的插画家写信,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画家回信了,不仅给了签名,还写了一段话。那封信真是让思齐欣喜若狂,捂在被子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多次,每个字都背的下来。去上学还把信夹在书里,放在书包里,下课还偷偷拿出来看一次。放学路上,想到那封信就动力满满。虽然也不知道做什么事吧,但是就觉得有一个自己崇拜的人给自己写过信了,她有个小宇宙了。
所以,当孩子们收到圣诞老人的回信时,应该也是同样的欢喜吧。甚至可能更多一点,因为大家都有点不确信圣诞老人的存在,觉得他是一个童话,然而如果童话里的人物给你写了一封真实的信,会是什么感受?大概会觉得周围的世界都很美好吧。
如果能将这种美好带给孩子们,累一点也没关系。正如Anya说的,完成别人的梦想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思齐生了壁火,坐到桌子前,拿出颜料,准备回信。
虽然,这个项目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也必须静下心来,不要因为赶数量而忘记在每封回信里用心。
思齐努力静下心来,开始读信,然后寻思着怎么回。
门铃突然响了。刚响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木屋门口有个铜的铃铛,旁边有个小锤子,所以门铃不是那种摁一下会叮咚一下的电子门铃,而是用小锤子铛的敲一下,然后铃铛发出宽厚的声音。
思齐正想着会是谁,就看到那个唱诗班的胖女孩,“我看到门没有关,所以进来看看你有没有在……”她轻声说,带着一些芬兰语的钢蹦般的硬调子。
思齐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你好。”
“我……我叫Sophie,是,是唱诗班的。刚才……听到你说的话,所以,过来,想帮助一起回信。我……可是参加吗?”Sophie结巴的说着,脸都有点红。
“啊,可以啊可以啊,快进来。”思齐道。
Sophie还是有点羞涩的样子,走进了屋子。
“不好意思,我这还没整理,信挺多的,你随便找个椅子坐吧。”
话还没说完,门铃又响了,屋子门口站了一群女孩,有些是唱诗班的,有些是刚才坐在教堂里听布道的,有些是后山的。
“你好,我是Molly,想过来帮忙。”
“我叫Sharon,以前在小学当过课外小组老师,希望能够帮的上一点。”
“我是Amy,听你说完就买了一点吃的过来,希望没有打扰你。”
“我叫Sandy,什么忙都可以帮,跑邮局也可以。”
思齐不仅惊讶,还有点不知所措。
Sophie走过来道,“她们都是村子里的,刚才听了你说话,都想着过来帮忙。”
“哦哦,感谢大家,请进请进。”思齐一叠声的道,是感动还是激动,反正她也没工夫想。
女孩们进了屋子,思齐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女孩子们也有些拘谨,相互看看,笑着,又看着思齐。
“噢,我,这个,我先介绍我自己。我叫江思齐,从巴黎过来,不对,从中国过来,其实也不是……临时租了这个屋子,然后发现信箱里有孩子们写给圣诞老人的信,所以就一直在给他们回信。现在快到圣诞节了,信来了好多,所以,大家如果有空,可以到我的小屋子里来,每天回上几封信。哦,还有,我回那些想要贺卡的信。有些孩子想要玩具,我也不会做。如果大家有什么办法的话……”
女孩子们都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
Molly道,“手工的话,我会做纸工,Sharon会做小雕塑,这样大概能做些小礼物。”
这时候,又听到门铃响,进来的是Anya。
“你们大家都比我先到了。”Anya见到那么多女孩,欢快的说,“思齐,不好意思,今天正好碰到隔壁村的人要你的画,我就送过去了,没赶上做礼拜。听说你在教堂引起整个村子的注意了。”
“哎,我也没想到成了年度大戏。那也没什么,关键是我说完话没人理我,连一个人都没有。”思齐这时候觉得,反正说出来当个笑话,大家开心就好了,也没什么尴尬了。
“哈哈,你不知道了,这就是芬兰人。在公众场合是一句话都不说的,跟你认识了就会话不停。我们的外号叫热水瓶,外面冷,里面烫到不行。”Anya解释道,大家都笑着点头,“再说一点啊,免得以后你惊讶。我们芬兰人,即使好朋友之间,也经常会沉默的。比如开车,从这里开到那里,四个小时,大家可以一句话不说,我们认为那叫互懂的沉默,朋友之间不需要用语言交流。”
“什么?四个小时不说话?那得多尴尬?”思齐瞪大眼睛。
“很多人都不习惯我们芬兰人的沉默,非要说些话来打破冷场,好像时间不被语音填满就是空虚一样。其实后来大家熟悉了我们的文化,能够享受这种沉默,就会觉得很默契。”
思齐听着,企图去理解。这个北极的地方,真是挺奇特的,文化方面,人文方面,有着自己的不寻常。
“啊,忘了忘了,我带来了好茶叶,牧师的老婆送的。她说她今天院子里有东西要收拾,等忙完了明天过来帮忙。就先让我带些茶叶过来。对了,思齐,你这里有茶壶吧?”Anya道。
“有有,在厨房。”
“那我去煮茶了。”
“对,我带了拉普兰的姜汁饼干和红梅饼。”Sophie说着,拿出一个小兜。
感谢妹子这么捧场
暖心!妹妹加油,圣诞快乐。
估计度假去了,肯定会回来的。
我来了我来了
感谢mm这么懂我
每天下午三点,思齐的小屋就开始热闹起来。Sharon的小学放学了,她下课就直接上山;Molly家在集市的摊子3点半收摊,她有时候会拿着没卖掉的熏三文鱼一起来;Amy很会做饭,她要是早到了就会烤一些点心;Sandy经营着一个桑拿房,下午时候经常有空隙,所以看着不忙的时候她就过来,有时候能一直到晚上9点;Anya的店6店关,她也是看到人不多就早早关门,直接上山来找思齐。不过她一个月有一两天会不来,因为她是镇上冰球队的拉拉队长,冰球队跟外面的镇子比赛的话,她要一起去。随着冬季马上要到来,各种预赛、练习赛越来越多,她怕比赛一多她的时间就少了,所以每次都是留到最后才走。牧师的老婆有时候也会来,拿上毛线,织个小动物什么的。她不参加女孩子们的聊天,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打毛线,安静祥和,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咖啡馆老板来过一次,拿了个篮子,里面装了好多面包,到了门口放下,按了门铃就走了。思齐没有去追他,她知道那是芬兰人的习惯。
话说冬季要来了,拉普兰这个位于北极的小镇,天亮的时间越来越少。经常上午11点好不容易见到一点阳光了,到了下午三点就又开始天黑了。据说到了冬季,这里全天24小时都是黑夜。
思齐想着,觉得既好奇又有点不知所措。24小时的黑夜,日子怎么过?不过好在女孩们天一黑就都到小屋了,烧了壁炉火,喝上热茶或者可可,吃了点心,就会觉得即使外面一直是黑夜,这屋子里面还是够热闹。
而现在,送信小哥也知道女孩子们大概什么时候到,他经常先跑了其它各家各户,然后等女孩子们差不多都到了,就把一大麻袋的信都送来。
Sophie会去拿,她并不觉得麻袋很重。
思齐说,你这种,在我们中国叫女汉子的。Sophie笑了,说,在芬兰男女没有分别,大家都打猎钓鱼,野外生存,体力上没有区别,也没有欧洲别的国家女士优先的做法。
思齐恍然大悟,说,当初她刚到拉普兰,在一个小酒馆,门那么重,她拉不动,旁边的男士一点都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当时还以为是歧视外来的人,现在想想,可能就是他们觉得女生也应该有一样的力气吧。
女孩们通常围着桌子坐,因为信件很多,大家想了一个办法,按照每个人的特长回信。
比如要画画和贺卡的,给思齐;小孩子有心事要诉说的,给小学老师Sharon;要木刻什么手工的,给Molly和牧师的老婆,她们可以雕刻和织毛线;有小愿望要实现的,交给Sophie,她想办法联系兄弟教会,看看是不是能在当地找到人帮忙;诉说烦恼的有Amy,要别的小礼物的有Anya和Amy,她们经常去集市可以淘到一些二手的小玩具。
“圣诞老人,我喜欢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麻烦您能不能把我的吻送给她?”Anya念着,笑了,递给Sophie,“你给想想办法。”
“圣诞老人,我想要一个花园土地神!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姐姐的。她喜欢种花,我想让她的植物今年开花!听说花园土地神很有用哦。”又是一个有趣的小孩,Anya把信递给Molly。Molly乐了,说,花园土地神是泥塑和木雕最最入门级人物,她最拿手了。“而且吧,”她说,“圣诞老人也是入门级,不如我先抽空做上二十个。”牧师老婆点头,她最擅长织毛线,北欧的毛线都是纯羊绒,色泽丰厚纯净,随便织个头戴、帽子,都漂亮的不得了,“我可以先织一点圣诞老人和他老婆,手套和袜子。”
大家嘻嘻哈哈,惹的送信小哥每次经过都会往屋里多看两眼。隔了几天,小哥在送信的时候说,有什么要寄的就给我吧,我直接带回邮局。所以每次都是先一麻袋带来,再一麻袋带走。
入冬的时候,拉普兰下了一场大雪。雪花就一直细细的飘,因为干和冷,马上就在地上铺起一层,慢慢的过了一夜,已经堆到小腿那么高了。
拉普兰的白天越来越短,但是晚上却不那么黑了,雪地亮亮的,有时候一点点月光都能映衬的透亮。
下午的时候,思齐正想着要不要下山,几个女生就一起上山了,欢快的在屋子外面叫思齐出去。
“什么事情?”思齐裹上驯鹿毛衣和羽绒衣,开门出去。
“看,我们带什么来了?”Anya指了指一个小平板车一样的东西,“没玩过吧?”
思齐摇了摇头,“没有玩过,不知道是什么。”
“你会滑雪吗?”Molly问。
“不会。”
大家相互看看,一起点了点头,“看来要一点一点的教你了。来拉普兰不学会雪橇雪滑和滑雪,跟不会走路一样,今天先教你玩雪滑。喏,这个就是雪滑。我们到山后面去玩。”
要去北面的小镇,人都非常nice。我们经过一个森林的时候,有个木屋,随便住,只要在签名本上留下到此一游的字迹就好了。那边也有igloo,后面会写到,非常美。
感谢感谢,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圣诞一放假就有点放飞了,人都变懒了。
不弃楼,虽然《不谈感情》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