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听说过一些什么口腔期,俄狄浦斯情结,不知道儿童时期的成长有这么重要。” “非常重要。你跟异性家长的关系决定了你以后一辈子的恋爱关系。同性家长在这三年里的出现也很重要,帮助孩子建立自我约束机制。” “不可逆转吗?”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要通过看心理医生了。有些能治的好,有些潜意识太底层,很难。” “那你说还有思维的完全不同?” “对,不怕你笑啊,有些地方以前让我特别confuse。相对来说,总结出来的东西大部分符合科学规律,但是有些教人怎么做事的古训,出入就大了。比如‘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西方人的思维就是,我没有问你的意见,请你免开尊口;你的想法是你的事,说我就是进入我的领空,没经过我的同意,你算是入侵。” “还有吗?” “有一点,我很长时间没有想通,现在或许至少知道出入在哪里了。中国人对人的描述是行为,西方人对人的描述是intention。举个例子。中国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喜欢简而盖之的形容一个人‘怪’,而西方人会用那个人做事的动机来描述,比如 he isn't sure what he is doing。或者 he is wearing pink tie - he really wants attention。而中国人对人的判断是intention,西方人对人的判断是行为。比方说,中国人喜欢概括的说,一个人是‘好人’,意思就是没有害人的心。西方人很少那样说。西方人对人的判断是那个人的行为。一个中国人口中的‘好人;可能就是一个passive aggressive的psycho path,或者一个表面温文尔雅的borderline。所以西方人只判断那个人做事的行为,比如谁做事很sneaky,谁做事很nasty。因此,就我们的眼光来看,中国文化里面对人的判断miss out了一大片有心理障碍的人,一群行为和intention不符合的人。我再举一个例子,中国人经常说的‘老实人’,其实就是不说话的人。但是西方人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不说话而断定他老实,事实证明,在我们接触过的案例中,不说话的人有心理障碍的比例很高,因为他们无法通过语言来释放情感。所以中国人说的‘老实人’,意下的‘好人’,其实根本没有看到本质。”
这是一个紧邻唐人街的时尚小区,以前卫潮感著称。SOHO的意思就是South of Houston。Houston是下城的一条街,在这条街南面的一个区域叫做SOHO。SOHO的街面有些还是老式的石子路,房子也都是有一百年历史的战前brown stone(红砖楼)。只不过大楼的一楼都是店铺,有各种新秀时装设计师的展示店,有家居,也有酒吧,还有很多画廊。每逢周末,整条街的人行道上都会有艺术家出来卖自己的作品。在纽约摆摊卖艺术品是不需要付租金的,只要申请一个街面摆摊执照、付一些税就可以。各式各样的艺术品琳琅满目,有手绘插图,有巨幅油画,也有自己拍了照片印在大理石上做杯垫的。各种妙趣横生的构思,让人看了之后就豁然开朗,觉得原来艺术是可以这样做的。
纽约行色匆匆的人群也变得友好起来,整个假日模式给这座硝烟弥漫的城市一个童话般的包装,进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美好。
Starbucks的杯子已经被换成红绿色的圣诞主题,Duane Reade的售货员都戴上鹿角装饰,第五大道被整个包装起来了,天空中是彩灯做成的大大小小的星星,一旁的建筑上用一棵棵树做成巨大的圣诞老人拐杖,旁边的大楼整栋楼就被包装成了一个礼物包裹。
“你知道,圣诞节已经变成一个商业节日了。”开出租的深肤色司机说。看不出是哪里人,或许是印度南方,或许南美,也可能是非洲北部。他看着街道上的各色彩灯无奈的说。
“是的,我记得圣诞节一个月的销量是全年的四分之一。”许述道。他今天穿的西装,围巾如领带般松松的在胸前打了个结,下面淡色牛仔裤,轻松但是自信,手里还提着MAC。
“之所以这个国家大力提倡圣诞节,那是因为这是所有宗教节日当中需要送礼的一个节日。”司机继续说,“经济再不景气,过节总是能够提升一下GDP的。美国的经济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奥巴马是个理想主义者,那是说的好听,我认为他是一个虚伪的演说家。他根本不懂得经济政策的杠杆效应,不懂得给中产阶级减压。他一贯提倡的为底层谋福利,只是为了他个人的选票罢了,至于有多少真诚在里面,谁知道。美国的政治虽然是共和党、民主党之间各种大选,但就其本质来说,还是为财团服务。总统只是一个CEO。”
许述有点不可置信的打量了一下司机。司机通过反光镜笑了,“我在我们国家是大学经济学教授。向往传说中的自由来的美国。你看看第五大道很多公司的门卫,有些是他们国家的法律博士,放弃了一切只是为了来美国,来这个国家。”
许述听着,想起来许多年以前的中国。大家都是一样的,很多高端人才来了这里因为语言或者专业执照问题,被迫干了一些跟专业不相干的行业,比如出租车司机,比如保安,或者是送外卖。
“你是中国来的吧?”司机问。
“是的。”
“你们中国人有钱,我经常在第五大道接逛街的人,买各种名牌,买到车子里都装不下。以前俄罗斯和日本人有钱的时候都没这么消费过。”
“那你觉得中国经济会一直好下去吗?”
“中国需要提升货币硬通性,一个大的经济实体必须在发展放缓的时候有借力的地方,一直发展是不可能的。尤其告诉发展以后,很容易有泡沫。日本、新加坡都是。如果人民币成为亚洲通用货币,那至少在有危机的时候转嫁一下。”
“这个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以前研究的课题是这方面相关的。”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车子在最喧闹的市区开着,周围是穿戴得体、珠光宝气的太太们,大白天出来逛街购物。有几个高瘦个T台模特从Lacoix店里出来。Plaza Hotel门口又有加长林肯停下,后面跟着一群记者,估计又是哪个歌星入住了。
其实许述很想问他,从大学教授到出租车司机,他是不是后悔。纽约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有着巨大的身份落差。相对中国留学生,出国的时候美国人给宾馆门童的小费等于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到出国后没几年,中国人在美国一天的消费等于美国人一个月的工资,这种落差,他们的落差是不是更难以接受?
“好了,你到了,加油努力吧。”
“谢谢。那我祝你圣诞快乐?”
“虽然我的宗教信仰不是基督教,可是我也愿意圣诞快乐,至少这个月会有很多收入。”司机笑着说。
这座城市,说不清楚她的特征。有时候她给你很多压力,让你烦躁、抑郁、甚至想逃离,而有的时候,却会给你动力,让你感觉自己在世界之都,尽可以一展身手。毕竟有句话说,如果你可以在纽约谋事,就可以在任何地方谋事。每年几十万的人涌入纽约,又有相同数量的人离开。
许述在一间满是玻璃的几乎透明的办公室里,做着产品陈述。公司的人个个西装革履围着会议桌坐着,Jeff帮忙给PPT翻页。许述的陈述简洁、有力,听的人从惊讶,到感兴趣,到频频点头。会议结束以后,许述先离场,他们叫了Jeff过去说话,许述知道,这个项目拿下的把握就极大了。
Jeff跟几个管理层聊完之后,迅速走到楼下,和许述见面。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笑着拍了一下许述的肩膀说,吃饭去。许述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想起来过去两天里叫过一次外卖,然后吃了几次泡面,今天的确应该好好的吃一顿。至少产品陈述做完了。
长久以来,许述一直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捞出河的鱼,无论怎么翻腾都是在空气里瞎折腾。今天,做了自己的产品的报告,他有种被放回水里的感觉。这水深水浅还不知道,可至少他这条鱼是回到水里了。他感觉自己开始慢慢的游泳。
找了个Fusion food,两个人坐下。许述拿起冰水喝了大半。
这真的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购买器材,自己一件一件的制作,销售,宣传,没有一件事情是容易的。自己创业是自由了,自由的代价是很多艰辛。犹如出国,自由了,但是路并不好走。如经济学教授说的,很多人宁可放弃自己本国的地位和身份,也要到这个国度来。想必自由是很可贵的一样东西。
正式进入holiday season以后,各个公司、机构和组织都开始搞一年一度的晚宴,一来答谢大家,二来也是联络感情。
张妮便相继收到来自纽约心理医生协会和注册分析师协会的邀请,甚至还有一个纽约金融协会的邀请,还有一个时装协会的邀请,参加圣诞gala。至于为什么会收到金融协会和时装协会的邀请,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心理医生协会的晚宴是她最喜欢的。往年,晚宴总是在纽约历史博物馆举行,古典雅致而又堂皇的内景,加上室内乐队的伴奏,非常有浓浓的气氛。每年同事都问,妮,你带不带别人一起来,她说不带。而同事们呢,一年带男友,下一年带的是老公,然后就带着孩子来。以前她不觉得,现在突然有些惆怅了。这些都是人生的里程碑,而她还在为等待对的人,执着的在起跑线上热身。
年龄越大越知道对错。反而如果很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稀里糊涂的,也就一闭眼,哗的开始往前跑了。而她不仅知道对错,而且因为职业关系,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那现在来说,或许只有两种可能。一,她碰到一个直接开始热恋的人,恋到智商为零,不辨是非对错,就可以结婚了。二,她碰到对的人。不过也有可能对的人她不爱。
可如果爱情只有六个月保鲜期和三年的使用期,那到底你还是要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生活。那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跟一个合适、但是不爱的人一起生活?在文学和艺术作品的鼓吹下,大家在追求的难道都是一样终究要失去的东西?
张妮在RSVP上写下:参加,仅一人。
爱情这个富有激情的字眼,可以刺激很多消费量。爱情和圣诞节一样,本来是个宗教,后来就变成消费能力了。
说到底,人的年纪越大就越现实,越功利。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是单纯的两性吸引,化学反应。三十多岁,考虑的就是我能从这段感情或者关系中获得什么,我会失去什么,而不是仅仅考虑爱情,或者说根本不考虑爱情。可是我总在想,如果一段关系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双方各取所需,互利互惠),如果有一天,这个基础坍塌了,那么这段关系是否也就此终结了呢?所以我实在是不能理解有些人鼓吹的在婚姻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两个人必须实力相当,门当户对,婚姻关系才能长期持久地维持下去。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都是这些外部条件决定的(好比我们有一个checklist一样),有一天这一切外部条件都不存在了,你还能像当初一样面对这个人吗?
我有时候总会想起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对我说过的话:“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你,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某一个方面,同样的优点其他人可能也会有,那就不是你所特有的,也不是吸引我当初爱上你的优点。因为你就是你,所有我喜欢的特点组成了一个你,你不是其他的人,所以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当时的我对此番言论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彼时彼刻,我是多么的幼稚。对于爱情,他参透得比我早,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从来不为任何错过的人或事后悔。愚蠢的是我,走了很多段弯路,跌了很多跟头,也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人和事,最后才明白,爱情来得毫无征兆,如果你不确定,那是因为你没有那么爱他。
这是一场关于心理学的对话。
纽约心理分析师协会一年一度的gala在11月底举行。这次选择的是纽约历史博物馆,一个座落于上西城的雅典式的建筑。说来有趣,上西城本来有个电影,叫《西区故事》,当你对纽约不太了解的时候,这是一个概念。而现在大家在纽约住了这么些年,再说到上西城,就是各种图片具象,脑子里出现的是建筑、人、景。无论如何,这座城市已经让大家有了connection,鲜活明亮,不仅仅只是一个指代名词。
据说纽约上西城,每个block有5-6个心理分析师,住在这里或者办公室在这里。很多心理医生都是在自己家里开业的,一个楼,上面是住的,下面是诊所或者叫做办公室。
上西城也有各种心理医生的培训机构。心理分析是这样的一个职业,首先,你在学校学的理论知识是不够的,其实,作为一门相对来说比较年轻的学科,很多方法论没有完全统一,所以还是有很多流派。所以,即使你在学校完成了学业,也需要到这些不同的机构进行培训,学习不同流派的方法论,看病人,接受上级老师的指导。如果一门技术讲究手法,这便和艺术有些相像,心理治疗也是如此。你光知道理论是没有用的,要在实践中掌握一套漂亮的手法。越是通过不同体系看不同病人,越是跟同行交流案例比较多,你的技巧便越是扎实。所以很多心理医生在学校毕业以后,进入这些位于上西城的机构进行进修,通常一个人会用3年时间在一个机构学习和实践,而比较理想的是进入至少2-3个机构完成培训课程。纽约的心理医生们就在上西城穿梭着。
所以,心理协会的年会在上西城举办是很有道理的。
纽约即使是车水马龙,繁华变迁,但是对建筑物保存的还是很好的。尤其沿着第五大道一侧的中央公园,几个博物馆都座落于此,上百年的建筑依旧精神、健壮的屹立着。历史博物馆是一个古希腊雅典式的建筑,事实上,纽约的很多博物馆和邮局都沿用的希腊建筑风格,用的都是整块的花岗岩做的基石,四周是巨型圆柱,门前有几十上百阶的台阶,一路走,一路便体会到这建筑的大气蓬勃。
进了博物馆,是一个巨大的高顶大厅,从顶部到地上,到处都是雕塑,有神话人物,有名画重现,天花板上还有手绘的巨大仿古油画。每一处,都让你感觉艺术和历史无时不在。
服务员帮忙寄放了衣服,一旁燕尾服侍者就开始引路。
张妮穿的,是改良的淡绿色旗袍,很符合她的身材,玲珑秀丽,配了一个深绿色天鹅绒小坎肩,和一副翡翠耳坠。既典雅又含蓄,和博物馆的环境熠熠相应。
心理协会的晚宴在主厅,门敞开着,首先看到的是场子中间的室内乐队,正在演奏着轻快的乐曲。有大提琴在的场合,整个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周围巨大的餐桌几十个,大家都在跟认识的人打招呼聊天,找合适的座位坐下。
张妮看了一眼四周,几个同事拖家带口,正和丈夫妻子在说话。几个行业老大站在那里寒暄问好,手里拿着葡萄酒或者香槟,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基本上,老一代的心理医生都是犹太人,到了张妮这一代,才有高加索人、黑人或者西班牙人。但是今年和往年又不一样。 往年,张妮总是唯一的一个中国面孔,在一色犹太人和年轻一代美国人中,她显得很是格格不入,好像这个空间不是属于她的,或者说她应该是某个心理医生邀请来的朋友。而且对于华人,大家就是客气问好,并不认为华人的意识领域已经能够接受心理学。而今年,张妮欣喜的发现另外几个亚洲面孔,一个可能是韩国人,一个可能是ABC,还有一个说着流利的中文,应该是中国人了。无论如何,这是一种变化,一种让人开心的进步。
东亚文化对心理学排斥已经很久了,能够看到逐渐有亚洲面孔进入这个领域,说明有人想学,也有人需要求医,这是一件好事。张妮觉得孤独的时代很快会过去的。
其实心理医生,是一个孤独的职业。
张妮过去,小孩子便冲她咯咯的笑。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前吧,我们怕堵车。而且一会儿要早走。你要跟我们一桌吗?不过我们这桌都是妈妈带孩子,不会很fun。” “哈哈,有其他桌吗?” “伯恩斯坦教授和爱森伯格教授他们坐前面那桌。” “额,算了,不想跟教授一桌。” “你应该和单身人坐一桌,说不定还有很多机会。我知道有些男医生都还是单身呢。” “你见过我们周围两个心理医生约会吗?” “有……好像还结婚了……后来离婚了,还吵的很火爆,圈子小,一个不得不离开纽约。”
张妮于是便撇了撇嘴看着她。 “好吧,你应该找个业外的。” 说着,同事的老公说抱着大点的孩子出去透透气。张妮便坐下来逗她怀里小一点的孩子。
“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张妮边逗着孩子玩边道,“你知道我们在接受培训的时候,必须有自己的心理医生,一边看医生,一边看病人。因为心理治疗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病人精神上的父母,所以没有当过孩子怎知道如何当父母。可是问题来了,这个行业就这么小,你的心理医生可能就是你的上司,他的心理医生或许是某个同事的老公。基本上谁都知道谁的隐私,还继续守口如瓶。这是一个连吵架都特别有道德尺度的行业,你哪怕玩手段都不能打人痛处。” “哈哈,还真的是。我老公经常说我们心理医生说的是另外一种语言。你不知道刚才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左右两面都有通道,结果一个医生就问服务生,‘这是一个split吗?’我听了笑了半天。”(注:split为splitpersonality,即分裂人格)
“其实,从业以来,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孤单。” “huh?怎么解释?” “我知道心理学在你们西方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无论男女老少,多少有点这方面的意识。哪怕一个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说话间多少都带有这方面的认知。可是我们东方文化不是这样。东方人对心理学避而远之,不谈自己的感受,不谈自己的内心,仿佛个体存在是一个错误……怎么说呢,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是盲人中有视力的,我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所以极度的想否认,所以大家都说那样东西不存在。”
“哦?是吗……这个挺复杂的哎。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心理医生就是因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才有力量去治疗他们?” “想过。所以有时候觉得智慧和孤独是并存的。不过我一直的想法就是要在中国推广心理治疗,普及心理知识,让大家更健康的生活。”
“我非常支持你啊。对了,我给你介绍个朋友。我真笨,不好意思,最近一直挺笨的,忘记你应该坐在这一桌。”说着,她站了起来。
艾德乐女士是一个60多岁的犹太人,化妆和着装都很认真,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有着超越她年纪的活力。
同事留下张妮与艾德乐同桌,便回去招呼刚回来的丈夫和孩子。
“你叫……”
“妮,叫我Jenny也可以。很高兴认识你。”
“你叫我伊丽莎白好了。看来我和中国真是有缘,”她说着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你知道我早在80年代就访问过中国,然后前年又去了一次。今年和几个同事一起搞培训中国心理分析师的项目。我想我明年还会再去呢。”
“哦?80年代的中国?那时候才刚开放呢。”
“是的,和现在完全两个样子。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国家。我们刚去的时候,大家拿我们几个人当外星人看,然后介绍职业的时候,翻译完全找不到对应的词,总算解释了一下,大家又觉得我们应该参观精神病院……”
“哈哈,真是有趣。现在应该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了。”
“是的,现在中国发展的太快了,听说我前年去,明年再去估计就不认得了。中国很多软件也在加紧跟上,比如心理分析,有很多中国的优秀人才要加入我们的项目。”
“你们是怎么进行培训的呢?经费呢?”
“我们拿到一些经费,然后基本上所有参与项目的人都是志愿者,不拿钱的。我们也是希望能够做些什么。你知道,犹太人对中国,尤其是上海,很有感情的。”
“那你们在这里,怎么培训?而且培训是要有上级监督分析师和他们自己的心理分析师的呀。”
“我们的课程,对他们的心理分析,对他们看病人的监督,都是通过网络完成的。是一对一或者一对二的交流。”
“有翻译吗?”
“没有。他们的英文都很好,不需要翻译。我觉得挺为他们骄傲的。”
“你们做的事情真是造福大家。非常敬佩你。”
伊丽莎白笑了,拿起酒杯和张妮碰了一下,“心理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起其他学科来说,真的是个baby。我希望你们这一代能继续传播,尤其可以带到不同的文化中去。”
“我是想有一天回国开诊所,或者心理培训机构呢。你知道我们上一代,经历了二战、三年自然灾害、文革,精神受到很大创伤,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去治疗,因为不懂也因为没有条件。然后他们带着创伤当了家长,又把那些创伤传给自己的孩子。所谓的unresolved issue carried on through parenting。如果不从我们这代开始解决那些问题,会继续传下去。打个比方,就像肝炎不堵住传播途径,会影响到整个民族的健康。”
“嗯。”伊丽莎白饶有兴趣的看着张妮,仔细的听她讲话。
“所以,我想尽我的能力,至少去普及心理学的一些基本概念。我知道我一个人能做的有限,但是我真的希望能做一点改变。”
“我很欣赏你的想法。我想经历过文革的人,和我们经历过二战的犹太人一样,都有着极大的创伤,”说着,她猛的喝了一大口酒,显然这个话题对她来说还是很伤心的,“而且可能中国人比犹太人的创伤更大些。所以,我很明白他们需要什么。”
“是的,我想我们的工作应该能够帮助不少人。”张妮道。看到伊丽莎白又喝了一口酒,她赶紧岔开话题,“今天的聚会来的人真多,这个领域的专家都是犹太人呢。”
“呵呵,我们犹太人占据了纽约乃至美国的三大行业:金融业,因为犹太人喜欢从商赚钱;时装业,因为一开始来纽约做裁缝的都是犹太人;心理学,开山鼻祖弗洛伊德是犹太人,我想跟我们这个民族近200年来经历很多创伤是很有关系的。”
“纽约的支柱产业都是犹太人做的。”张妮道,“真是厉害。”
“以色列建国以前,我们没有自己的国家,所以赚钱成了我们所有安全感的保障。”说着,伊丽莎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酒杯,不说话了。
张妮突然感觉有些难过,一个动荡的民族,一个总是在逃难的人群,大家对他们不少偏见,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偏执的民族个性是他们几代人的生活经历引起的。
门口又来了几个人。伊丽莎白抬头,眼里又开心起来,“我的老朋友来了。”张妮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是几个跟伊丽莎白同龄的女士,一个黑发,一个满头银发,还有一个是典型的犹太人红头发。她们进门和熟人寒暄着,好像给本来已经热闹的聚会又带来一股热流。看得出,她们在业界很受尊重。
“那个黑头发的,是和我在一个集中营逃出来的,很幸运她家她弟弟和她,我家我父母和我,都活着出来了。”伊丽莎白说着,仿佛是在描述一件昨天发生的平常事。
张妮听的简直不敢相信。电视上,电影里,纳粹,犹太人的集中营,离她那么近,一个集中营的幸存者就在她的眼前。
伊丽莎白看到张妮诧异的眼神,微笑着,显然刚才喝的酒让她的脸有些热,“如果有人告诉你,纳粹迫害犹太人的事情并不存在,不要相信他们,我就真正经历过,不要相信那些谎言。”(注:有些研究者声称纳粹对于犹太人的清洗是不存在的,犹太人的谎言“实质上是拥护犹太复国主义的起源”)
张妮看着她起身,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向自己的老朋友,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大提琴的琴声伴随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和她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姐妹。
好感人的一段话
乐队的音乐还是那么悠扬,使得整个晚宴显得很是典雅堂皇。
张妮嘬饮着手中的饮料。世界历史上有多少民族被打败了驱逐了,就散了,融汇到其他民族和国家中,从此不复存在了。是什么使得这个民族这么坚强的挺过那么多磨难,依旧坚贞不屈的屹立着?是宗教?是信念?还是团结求生的本能?
正想着,旁边有个声音问,“请问,这张椅子有人吗?我可以坐下吗?”
是一个年轻高个的帅气亚洲男生,头发很炫酷,衣着很正规。
“可以坐。”
男生坐下,看着前方在谈话的几个业界大佬,问张妮,“你是跟着朋友来的吗?”
“不是。我是这个协会的会员。”
“哦,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这次活动的摄影师。我叫Ken。”
张妮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个相机,身上还背了一个。
“我叫Jenny。”听着男生讲一口纯正的英语,张妮不禁有点好奇,“你是ABC吧?”
“不,我在中国出生,很小来的这里。但是中文不太流利。对不起啊,用英文你不反对吧?”
“你知道我是中国人?”
“哎,现在中国人比日本人、韩国人多多了,猜你是中国人比较保险一点……再说我也希望你是中国人。”
张妮被他的坦诚逗乐了,笑了起来。
“好吧,主要是你穿的旗袍。”Ken又继续说,“对了,在晚宴正式开始之前,我想问一些问题。我第一次拍着这个协会的活动。你们心理学家都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可复杂了。”张妮道,“你指望我用10分钟跟你解释清楚?”
“尽量吧,我很好奇。我不想带着偏见完成这次拍摄。什么叫心理分析?什么叫心理治疗?你们分析师能帮助病人什么?”
“我尽量简单的跟你解释一下,”张妮努力的想了想。
幼稚所以才更显得珍贵,人越长大,计较的东西越多,很难再那样不问原因不讲理由了吧……
Ken饶有兴趣的听着,并且看着张妮,“你能举例讲什么是被无意识控制的行为吗?我想人们大部分时间觉得自己的行为都是有意识的吧?而且,你怎么去发现什么是无意识的呢?”
“很多小时候被打的女孩长大了会再次嫁给家暴男人,就是无意识,因为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她们无意识的认知里面,其实认为被打是一种家庭关系。至于怎么去发现无意识的,有几个方法。第一个人通过病人对自己生活的描述,当一个事件反复出现的时候,我们叫做pattern,pattern是无意识的表现。第二个呢,人在睡觉的时候,防御机制是不工作的,所以说,我们的梦告诉我们的是很多无意识,我们通过解梦会知道更多。第三呢,就是通过对话让病人自己发现,这也是我们心理分析师的职业技巧之一。”
“Hmm,解梦我知道,很有意思。那怎么通过谈话来让病人说出自己的无意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时也可以回答其它几个问题,就是我们心理医生怎么帮助病人。我们的工作就是和病人对话,没有其他辅助设备或者方式。”
“是吗?”Ken更有兴趣了,“仅仅是通过聊天?”
“是的。”
大厅中央的灯亮了起来,话筒随即发出噪音,然后有人站到话筒前,是协会的主席,“我宣布我们的年会正式开始……” “好了,我开始工作了。很高兴和你聊天,我们微信联系。”Ken起身,调皮的给了张妮一个眨眼,一转身,便扎入人堆。 大家熙熙攘攘的拿着酒杯起身,靠拢主席台。张妮也起来。 “哎,对了,我有个朋友是记者,想采访一些关于留学生现状的故事,我能让他联系你吗?”Ken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
“可以。”张妮快速的回答。 “那我去工作啦。”Ken灿烂的一笑,又转身不见。
我也很捉急~
祝福lz的春天在转角出现
乐队轻舞飞扬的演奏着一曲又一曲。大家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或是在豪华的buffet前享受各种美味佳肴:挪威三文鱼,荷兰奶酪,法国生蚝,现烤的牛排,田园沙拉,还有各式红酒白酒,一派欢闹的气氛。
Holiday season大幕拉开,美国全国上上下下都开始欢庆。
做完presentation,隔天,许述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表示出对许述整套产品的购买意向。许述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躺在沙发上睡的不知白天黑夜。
许述近段时间总是做着同一个梦,他在山路上走着,突然脚下的地就裂开,他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一坠就坠到很深的地方,一路往下,整个心都跟着滑下去。然后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就又跟着一个朋友一起走,那个朋友是谁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起走的,缺没有脸。两个人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一个湖,美丽至极,可就是怎么也走不过去,前面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是去看不到有什么,只是觉得每一步都很费力很费力。每天都是同样的梦,不是在掉下山的时候惊醒,就是在费力走的时候累醒。然后发现那只是梦,便又沉沉睡去。尤其是赶稿子的那几天里,他经常通宵,然后眯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许述于是连夜做了报价和后续服务备忘录,并提醒说,如果圣诞节要推出这个市场营销活动的话,所有事情都必须尽快落实。而他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的中国人开的进出口公司,热印T恤的机器,对方要价5万。市场上任何一样东西,找到中国供应商,永远可以用便宜的多的价格买到,虽然质量上总是会有些欠缺。
对方也很有效率,没有过多的在报价细节上纠缠,叫律师准备了文件,就通过电子邮件发了过来,跟许述说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到他们公司跑一次,大家当面签完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许述没有料到第一单的生意这么顺利。但毕竟没有签的合同等于没有合同,他没有敢大意,确认了签合同的细节和对方预付款之后,他就联系了Jeff,文件都准备妥当,一起去对方公司。
早上许述还在壁橱里找衬衫的时候,电话就又响了。是郝莲。郝莲说,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怎么今天想起来玩了?难道是周末吗?”许述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还有谁?”
“还有蒋清,张妮……艾小杨我打了电话,但是说电话不在服务区,他是回国了还是什么?”
“我不知道。有段时间没跟他联系了。就我们四个对吗?”
“你……带Kirsten吗?”
“哦,对,我问她一下,”许述说着,几步走出房间,探头朝隔壁屋子里问,“今天晚上吃饭你去吗?”没有回答。他再走进去,看了一下,Kirsten也没在。的确,真要找她是不太容易找的,只有网上,她才无时不在。或许,网上的她才是真实的。许述摇头无奈的苦笑。“我想她应该不去。”他对着电话继续说。
“那好,我们定好餐馆了,法国餐厅,一会儿地址发给你。”
“要我去接你们吗?”
“不用啦,你人到了就好了。”
说完,郝莲挂了电话,许述看了一下手机,觉得怎么有些怪怪的,平时都是他订餐馆他接她们,今天怎么倒过来了?这倒也没什么。他心头就掠过一丝凉凉的感觉,已经记不起来有几天没有跟Kirsten照面了。他不知道是他错了,还是Kirsten的问题。情侣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所作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她,她应该理解罢。这次忙完了,他会带她去度个假,两个人跑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吃早饭,然后拉着手散布,然后在夕阳下面看着大海涨潮。不过为什么她也没给他发短信?
反正许述觉得,他自己一忙,这个世界就会变个样子给他看。
晚会结束回到家的第二天,张妮就接到了Ken的短信,一是谢谢她那天的耐心,解释了这么多,二是说联系了出版社的朋友,可以给她讨论一下心理学科普书籍的事情。还有么,就是有个记者朋友一直想参访,写一篇深入的关于留学生的报道,想跟她约时间。张妮觉得这小孩,哦不,小伙子挺好玩的,看着才二十4、5的样子,做事还有板有眼的,跟他这个年龄不靠谱的人很不一样。
张妮看了一下自己的calendar,在放假之前有很多case要写报告,年度总结,因为放假时间长,所以要把病人的治疗之间前前后后分散开来,所以她要看的病人更多了。总而言之呢,也就是明天晚上有空。于是她跟Ken说,她可以跟记者聊聊,但是不希望被quote。Ken连连说谢谢。这个朋友想找人采访很久,但是没有很好的切入点,也没有有视角的人可以被采访。
“你怎么知道我有视角?”张妮问。
“因为我感受到了你与众不同的智慧。”Ken回答。
“智慧跟年龄有关的。”
“智慧是跟随一个人的,和魅力一样,independent of age。”Ken说。
“一定要明天吗?”张妮问。
“嗯。你要来哦。还有,艾小杨电话打不通,你能找到他吗?”
“他怎么了?”
“他最近在跟一个什么导演在一起,惹的许述挺不开心的。”
“为什么不开心?”
“许述认为那个导演是个混混,而且跟他们在一起的人人品也不好,但是艾小杨就是不听。”
“这样吧,我会打电话给他,你先把明天的细节发短信给他。说不定他在没信号的地方,出来就能看见。”
“那好,麻烦你了。”
“明天我两件事情碰一块儿了,有个记者要采访我,我就约她在我们晚餐的餐厅喝咖啡好了,谈完了就和你们一起晚餐,这样或许两不耽误。年底了,特别忙。”
“好吧。明天我和郝莲会早到一会儿,能听你们采访吗?”
“应该行吧,不是很正式的采访。到时候我问一下吧。”
其实过节,也不是每个人都向往的。第二天张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她的诊所接受免费医疗卡的病人。那些病人通常是低收入、用社会福利的,以黑人和西班牙人居多。白人少之又少,至少她没有遇到过。华人也有用免费卡的,但是他们中的一半是有自己公司、开着高档车的。自己的公司,给自己开收入的时候就开的很低,然后就符合社会福利的标准,开着宝马拿着免费卡去看医生。
如果一定要说各个阶层的阴暗面,那基本是白人骗资本市场,是大骗;华人喜欢投机取巧,骗社会福利;黑人和西班牙人也没什么可以骗的,坐享社会福利。当然,那只是一种说法,也不代表所有白人华人和黑人都是那样的,只是社会阶层给人的大体感觉。
美国只是表面上平等而已,种族歧视是无处不在的。白人通常居高临下,有着不可替代的优越感,黑人则是被打一下就哇哇乱叫,也没人敢碰。华人就是被打了也不敢发声。就算受害者发了声音,也不会有人去帮忙。那是一贯的传统,只是近几年或许好些罢。
黑人和西班牙人有一个特别的文化叫做getto文化,是生活在贫民区的人的文化。那里的女孩子到了15、6岁的时候,就开始和不同的男人生孩子,生了大概3、4个的时候,拿的社会福利足够她们不用生活了。几代相传,在她们的思想里,根本没有工作和念书的概念。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生够了孩子拿福利,很简单。他们也不知道用劳动换收入。
其实美国,尤其纽约,要比电视里面表现的差的多。美国的娱乐文化里面根本不愿意触及他们那群人。所以大家的概念里,美国就都是白人健美苗条性感,黑人rap篮球,鲜少知道真正的那个黑人群体。
而张妮,她的病人中有那些人。有些是Bronx(曼哈顿北面的一个区,黑人居多)的人,他们甚至没有走出过Bronx,如果有人去过Times Square,会被很多人羡慕。有些则是不理解接受教育可以找到工作,他们认为卖毒品或者拿福利才是生活方式。你不接触社会里具体的人,就无法真正了解这个社会。那是电影里面没有展示过的纽约的一面。
张妮的病人,是一个有些微胖的黑人女孩。她讲话有些慢,说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想上大学的人,缺被另外两个姐妹嘲笑。她不喜欢过节,因为从小到大看到别的孩子有礼物拿,她从来没有。因为她想上大学,所以跟周围人格格不入,也没有朋友,自然就没有party。过节对她来说是提醒她,她有多孤独。
张妮很喜欢这个女孩。她打心底里同情她,但是作为医生,除了治疗、帮助她建立自我,没有多的可以做。
所以,留学生是在他人的国家里孤独,而更可怕的是在自己的生活环境里孤独。政府楼里的黑人和西班牙人是被遗弃的,
在纽约,光鲜的是穿梭在曼哈顿的人。
每每此时,她会觉得累。虽然职业素质之一是必须建立感情上的隔离,不被病人影响自己的心理或者感受,但是实际上,即使大部分时间能做到,还是有些时候会动情。那是这个职业特别残酷的地方,你必须对一个人有empathy但是不能有太多的关爱。
所以心理医生有很多时候是孤独的,有些感受不能跟别人说。她只是写完报告后,自己对这电脑发了一会儿呆。
下了班,她便赶往法国餐厅,去和那个记者见面。
下午过去大半,餐厅里的阳光斜斜的晒进来,暖暖的,懒懒的,有种大把花时间的奢侈感。张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叫了一个咖啡。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女孩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话没说完,看到里面全银质餐具和仿古白瓷餐盘,已经穿着西装的服务员,一下子把声音放到最低,“请问你是Jenny?”
张妮点头。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也才20出头一些的样子,跟Ken年纪相仿,但是少了一点Ken的少年沉稳和gentle,多了一些粗放的气质,看着很有趣。也是一个华裔,中文和英文都很好。
“我是Jenny。别急,是我早到了。”
“哦,还好还好。我经常迟到,但是对采访很不好。很高兴今天准时了。啊对,我叫Sophie。”她神采飞扬的说着,“真是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帮我完成这个采访。”
“别着急,你先坐下来,喝口水。”
“谢谢。”Sophie拿起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是这样的,我们报道过关于移民和墨西哥边境的一些现状问题,我呢,总是想写一点留学生的报道,但是又不想流于肤浅,就说一下留学生空虚、寂寞什么的,想做一点深层次的分析,原因是什么,造成的结果又是怎样的。我很小来了这里,所以对留学生有一种既好奇又陌生的感觉,我想这种感觉能够促进我写一篇有激情的文章。”
“那我只能跟你谈谈我的想法哦,不能作为依据。”
“我知道。我是想借助你的思路继续去深层发掘这个题材。我听Ken说,你是心理医生……你也是留学生对吗?”
“对。”
“所以,我想请你就这两个不同的角度来谈谈看法。有些只是大概的跟心理学和两个国家不同文化有关的,有些就是和留学生有关的。可以吗?”
“我尽量回答。你的问题听起来有点难哦。”
“Ken说你对事情很有看法和见解。”
“他……过奖了。你们是很久的朋友?”
“是啊。我们杂志很喜欢用他的照片,但是他又不一定会卖给我们。然后我跟他联系的时候发现我们是校友,他高我几届,凭着这个关系,我就经常拿到他的照片啦。”
“你也是学历史的?”
“是的。我们耶鲁的历史很强,但是学出来几乎没用,PHD还好点,undergrad简直就是一个直接失业的专业,文科的都不容易找工作。我是好不容易凭着校刊的经验进了现在的杂志社。当然,记者是一个pay的很低的行业,虽然社会地位高受到尊重,但是钱比开垃圾车的还少。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喜欢这个行业。在这里,大家也不会因为你收入少而看低你,顶多就说‘我的行业薪水不高’,这点还是挺不错的。”
“Ken也是转行的?”
“是的。不过他的情况不一样,他在摄影上面特别有天赋,他读历史纯粹为了看历史人物。所以你看他拍出来的人物都不是流于表面的一张画像,而是说很多话和故事。我想写一篇这样的报道。我现在可以开始提问吗?”
“可以。”张妮喝了一口咖啡微笑着回答。
“首先我想问问,在你看来,中西方文化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保护欲。。。
“是吗?”Sophie眼睛都亮了。
“我先说老祖宗总结的一些规律。比如说,三岁看到老,这完全吻合心理学里面的人的心理架构第一阶段是在0-3岁完成的,其后除了有一个青春期的调整,一个人基本上一生都是在重演这三年。”
看得津津有味呢。 也喜欢心理学 艺术方面呢。 看楼主的文章。可以看到其他族群的视角和经历。而有些感受 正好被楼主明确的真实的描述出来。
很有趣啊猫女郎 话说楼主你这小说写完真的可以直接出书了,不过大概有很多感触,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写得完。相信有很多板油跟我一样都是在默默关注的
“非常重要。你跟异性家长的关系决定了你以后一辈子的恋爱关系。同性家长在这三年里的出现也很重要,帮助孩子建立自我约束机制。”
“不可逆转吗?”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要通过看心理医生了。有些能治的好,有些潜意识太底层,很难。”
“那你说还有思维的完全不同?”
“对,不怕你笑啊,有些地方以前让我特别confuse。相对来说,总结出来的东西大部分符合科学规律,但是有些教人怎么做事的古训,出入就大了。比如‘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西方人的思维就是,我没有问你的意见,请你免开尊口;你的想法是你的事,说我就是进入我的领空,没经过我的同意,你算是入侵。”
“还有吗?”
“有一点,我很长时间没有想通,现在或许至少知道出入在哪里了。中国人对人的描述是行为,西方人对人的描述是intention。举个例子。中国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喜欢简而盖之的形容一个人‘怪’,而西方人会用那个人做事的动机来描述,比如 he isn't sure what he is doing。或者 he is wearing pink tie - he really wants attention。而中国人对人的判断是intention,西方人对人的判断是行为。比方说,中国人喜欢概括的说,一个人是‘好人’,意思就是没有害人的心。西方人很少那样说。西方人对人的判断是那个人的行为。一个中国人口中的‘好人;可能就是一个passive aggressive的psycho path,或者一个表面温文尔雅的borderline。所以西方人只判断那个人做事的行为,比如谁做事很sneaky,谁做事很nasty。因此,就我们的眼光来看,中国文化里面对人的判断miss out了一大片有心理障碍的人,一群行为和intention不符合的人。我再举一个例子,中国人经常说的‘老实人’,其实就是不说话的人。但是西方人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不说话而断定他老实,事实证明,在我们接触过的案例中,不说话的人有心理障碍的比例很高,因为他们无法通过语言来释放情感。所以中国人说的‘老实人’,意下的‘好人’,其实根本没有看到本质。”
“这个我还从来没有想过哎……”Sophie停下了正在不停记录的打字的手,非常不解的看着一个地方,仿佛在跟自己过不去,特别别扭的想着问题。
“你现在的感受我以前也有过,花了很长时间,才大概理解了想通了一点。中国文化里对人的形容是比较片面、并且流于表面的,不注重心理。与此同时,中国文化对人缺乏一种empathy,对人做事的动机从来不尝试去理解。后者也可以说是对人性的一种忽略吧。”
“那你觉得东西方文化各自的优点在哪?”
“这个我们要回到大方向了。西方文化尊重个体,每个人有选择的自由,而中国文化对人没有个体化的尊重,尤其对小孩子没有丝毫尊重,只是认为他们是一种附属物品,是属于父母的。父母养孩子,是为了防老。而西方文化不同,觉得养孩子就是为了享受和孩子之间的亲情和互动,这种关系。他们认为孩子是独立的个体,希望他们快乐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所以,在这点上,中国文化让孩子放弃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生存,必须完成一个任务和责任,会使得孩子们没有自我,也没有快乐,于是他们基本放弃了自己的大半辈子让父母开心,终于,他们也快老了,希望自己的孩子让自己开心。如此说来,在这种文化里的一代一代,都或多或少没有自己,并且不开心着。我们再说到中国的趋同文化,大家都必须放弃一部分自我,去做一件普适价值认同的事情,比如结婚生子,以前是到了年龄就要结婚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其实那说不好也未必,至少社会结构是很稳定的,而且稳定的家庭环境至少让孩子的成长环境是比较安全的。不像西方,我想生孩子就自己生,单亲,然后孩子因为没有父亲的制约,完全没有自我约束机制,很多人没有法律和道德观念也就是那个原因。Getto文化里的犯罪率很高,除了后天的教育,先天的家庭不完整是很大的原因。”张妮顿了顿,理了一下思路,“西方的个体文化呢,人是和自己比较,有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有没有做好自己想做的。中国的趋同文化呢,既然没有自己了,就必须要找一个参照物,大家就相互比,基本上都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做不了自己。回过头来说你的职业,如果在中国,肯定很多人劝你,为什么不去找个能赚钱的职业?结果你去做了,但是做的不是自己喜欢的。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很多人喜欢美国,因为至少,在这里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而别人不能因为你的选择来批评你。”
Sophie听着,若有所思。
“说到judge这个词,又是一大篇。中国人喜欢judge,是因为趋同文化,你不同,你就是错。西方文化比较有人文关怀价值在里面。因为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一个人的很多行为是自己不能掌握的,是过往的经历影响到潜意识的。比如一个孩子小时候被辱骂长大,她可能心理就不健全,做一些错事,比方被人欺负了都不敢说话。那西方文化会认为那跟她过去的经历有关,但是中国文化就觉得你傻呀,你脑子有问题呀,完全流于表面去judge一个人的行为……”张妮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们换一个话题吧,说起来太多了……”
Sophie点头。她没有出声,可能也是有些感触。
两个人各自喝了几口咖啡,陷入各自的思考。
阳光照进来,让这个本该慵懒的下午变得有些让人心绪烦乱。此刻,唯有宁静才是最好的话语。一如平时给病人的治疗,张妮懂得沉默是一个人审视自己的时候,是跟自己对话的时候。
咖啡很好喝,法国的食品和时装总是有着一种典雅的张扬,既有个性又不失格调。
“你们还在采访吗?”一旁传来蒋清的声音,“啊呀,Sophie,怎么是你?”
“以前一起出去玩过,去俱乐部跳舞。纽约好小,到哪都是熟人。对了,Sophie,我和郝莲能坐下听你们聊吗?”
“可以呀,反正接下来的话题涉及到留学生了。大家一起坐下聊聊吧。”
“你们先聊,我去放一下东西。”郝莲说。她的脸上因为走的快,已经开始微微出汗。
“那我们先开始了哦,”Sophie道,看着自己的电脑,“请问,留学生里面心理不健康的人数是不是比普通人群要高一些?为什么?那当中,是不是男生的比例又更大一些?”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我可能在哪里说过,”张妮道,“记不清楚了,可能是跟人谈话的时候吧。你说的的确,按照普通人群来说,心理健康和不健康的是呈正态分布的,大部分人是健康的,不健康的在两头为少数。但是留学生里面,从我抽样的来看,不健康的比例很高,我随口说一个大概的数字,不太严谨,就是给你一个概念,不健康的比例大概在30%。那男生可能更高一点,45%左右。原因呢,我觉得可能有三点。第一,大老远出国的人,内心是在逃离些什么。我们这代不像上一代,出国可以改变人生什么的,对我们来说,还就是一个念书。尤其是一些不喜欢、不认同西方文化的人,还留在这里,说明就是不想回去,可能以往经历就是创伤性的。第二呢,我们在这里是边缘文化,不被认同不被接纳。那就说到为什么男生不健康的比例更高一些。因为女性的适应能力比较强,内心结构相对比较fluid,可能也就顺着西方文化逐渐在适应,男生相对来说,适应性弱,那可能压抑感更强,长期压抑就是创伤性的,加上本来可能在国内就有些心结,更容易加深。第三,留学生本来就不是一个大众人群,能结交朋友的范围小,加上本来的南北差异、成长环境不同等等各种原因,能谈得到一块儿去的少之又少。朋友,在心理学上和家人一样,属于support mechanism, 是一个心理支柱体系,本来在这里就缺家人,再缺朋友,那一个人就没有support,没事没什么,有事就很危险。”
“你觉得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我没有想过方法,但其实,作为心理医生,我们的职责是帮人。我总结了现象,可能还需要做更多努力。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鼓励大家多跟心理医生谈谈,很多心理治疗是保险cover的,所以不要因为收费问题而犹豫。其次呢,不要有思想负担,看心理医生跟感冒发烧看内科医生一样,是为了自己的健康,不要误解为‘有病’,没有人可以因为你想健康而judge你。不过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方法,我会认真思考,如果有什么想法会跟你联系,希望你们媒体也帮忙推广。”
“太好了,会的会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哎?好像又绕回去了……就是留学生在文化差异下的生存状况,你觉得是怎样的?”
“其实是一个大家都不愿面对的问题……”张妮看着咖啡有点皱眉,“应该说很落后的。”
“是吗?”Sophie的脑袋一下子从电脑里抬起来。蒋清也不解的看着张妮。
“其实我说句真实但是不好听的话,很多留学生并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也不想独立思考。可能跟中国长期的人文文化不鼓励思考有关。然后到了这里,大家生活在文化的夹缝里,知道难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一知半解的开始学习西方文化,但是学的都是表面的,或囵吞枣的学习老外的讲话态度和方式,比如’oh, yeah yeah, I feel you.’,其实说的时候并不知道人家说话的立场和初衷是什么,很多情况下,老外是表面客气的搪塞你的用语。然后,因为那一知半解的学习,结果弄的中国人觉得你西化了,老外又觉得你跟他们还是不一样,自己更把自己往夹缝里推。我觉得很悲哀的一点是,互联网使留学生越来越落后了。”
“什么?”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以前互联网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时候,大家跟国内的沟通不多,几乎停留在问好这个层面上。所以在那种比较更国内隔绝的情况下,大家反而会想法设法融入当地的文化,比如看英文新闻和电视,跟老外邻居出去玩,尝试接受新的理念和观点。所以在我们之前,留学生都是带新意识回去的,是先进的人群。现在不对了,随着互联网技术越来越发达,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国内。以前经常有在美国时间长的人,中文说的特别别扭,用词是中文,语法结构是英文;现在那种情况很少了,大家的中文都很好,还有很多网络用语都跟上了,甚至比国内的人知道的还多。但是问题在哪?大家现在随着互联网,是在跟国内学。国内的人呢,其实还是在学欧美文化,比如肥皂剧和综艺节目,抄袭了不少欧美品牌。然后这里的留学生呢,通过互联网看国内的节目,跟着国内的热潮,跟着国内学文化。你想,国内学欧美,留学生学国内,留学生的意识是比欧美直接落后两个台阶。所以,现在留学生不是一个先进人群了,而是一个落后人群。”说着,张妮声音有点低了下去。蒋清郝莲相互看看,Sophie盯着电脑也若有所思。
半晌,抬头问,“所以大家很热衷微信文化和心灵鸡汤?”
“是的。在我们看来,心灵鸡汤是一个非常不科学的东西。虽然发源地在美国,但是美国几乎没有人信吧。很可惜,留学生倒是跟着国内‘正能量’,‘先爱自己’的大喊标语。其实就刚才我跟你说的,人格的形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内心架构有几个阶段完成的,不是你喊喊口号就能改变自己的。心灵鸡汤或许在短期内让你对自己感觉好一点,但是那是治标不治本的,跟你内虚上火、但是西医给你一颗感冒药一样。也有可能是留学生本来生活空虚,也没有信仰,就把心灵鸡汤作为信仰了。相同的还有类似的约会书籍,比如前几年据说热销的WhyMen Love Bitches,为什么男人喜欢御姐,你可以问一下是谁在看。大部分是些受教育程度比较低的人,她们感情出了问题不知道怎么解决,然后希望买一本书能应对所有问题。但是卖书的不会告诉你,只告诉你销量很高。你为什么现在不是御姐?那是因为你从小跟异性家长,就是你父亲的关系,他可能很严厉,他可能很刻薄,所以你一直就是一个被害人的形象。你习惯了,所以对以后跟异性的关系,就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地位。那种问题不通过心理治疗,光靠看看书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你的防御机制还在,你无法接触到自己的无意识,就算有意识里你按照书里说的做了,但是那不是你人格的一部分,你随时会回去,继续被你的无意识控制。同样的,外面很多所谓的心理培训班,大家很激动的在那里听演讲,分析自己,其实第一那不是一个安全环境,你所做的会伤害到你自己,二,还是一个表面的改变,你不能指望每天微笑10次、跟每个人打个招呼,就能彻底让你自己受欢迎了。你的button在那,你的不安全感在那,你采取措施时候用到的不恰当手段在那,都不是微笑和打招呼能改变的。” “那如此说来,额……”Sophie不知道如何问问题,也不知道该问什么问题,“那个……”她索性用手遮住额头,一副无法思考的样子。
Sophie一边记录,一边嘴里咕囔着,“我爸妈也说过那些话,但是我说你们要是不养我,儿童机构就会来找你们。后来在这里时间长了,跟别人交流多了,他们就不敢说那些话了。他们现在甚至害怕如果他们对我不好,我就放假不回去看他们啦。”
“呵呵,正好说到一点。我回国的时候,看到电视里有个公益广告,叫‘常回家看看’,说的是一个老人周末的时候在等子女回家看他,但是子女都没有出现,广告大力表现了老人的孤寂落寞,然后标语就是,常回家看看。”张妮道。
“urghhhh,”Sophie道,“好奇怪的广告。”
蒋清和郝莲面面相觑,不知道Sophie为什么那么反感张妮的描述。
“是的,”张妮继续道,“其实每个人都渴望亲情、友情和爱情,而一种关系的健康维护是靠双方都努力的,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也不例外。如果父母对子女关心,支持,理解,那么自然,子女会觉得父母给予了很多温暖,会很愿意回家和父母一起spend time的。相反,如果父母刻薄严厉,子女自然会疏远,嘴上不敢说,但是行为上会表现出来,就是不太愿意回去看他们。谁愿意老去找骂呢?所以,那个公益广告完全就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健康关系,而一味把道德舆论偏向性的指向一方,完全不利于整个社会认识到怎么样去健康的维系家庭关系。”
“哦,我懂了。”蒋清不停的点头。
“所以呢,类似的意识也不停的反应在一些文学创作上。我们拿一个比较通俗的事情来说,很多电影里面的描写,观念是很落后的。我不是说题材落后,你要关注的事情是没有先进和落后之分的,而你用什么眼光去描述,那便可以看出你的观念先进落后。但是呢,很多人又想用那些作品去冲奥斯卡或者柏林,这样的一些西方意识代表的电影比赛,可想而知为什么总是拿不到奖。在若干次的失败以后,他们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于是开始自揭伤疤,卖创伤卖愚昧,企图获得西方文化的青睐。不可否认,中国文化有历史的沉淀,有几千年的积累,在历史上完全是一个先进文化,乃至先进文明。但是近现代来说,的确是落后了。我不是说心理学有多伟大,而是说心理学是一门科学,是有规律的,违反科学的事情,是不利于文明发展的。我们回头看看古希腊文明,古希腊悲剧完全符合心理学,当时并没有这个学科,但是那时候的人已经开始遵循某种规律了。科学总是领导文明的,所以中国很多文学艺术作品要想去跟西方竞争,必须从某个角度来说重建自己的文化和文明。我说这些话伤感情了,我是一个很热爱中国古典文化和古代文明的人,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中国的现代文明落后于西方了……”
蒋清和郝莲似懂非懂的听着。Sophie在飞快的打字,生怕遗漏了一点。
“这些……也和留学生没多大关系,我只是随口说说…….”
“不是不是,我认为大有关系,是一个意识回流,可以解释很多现象。包括中国文化下出国学习先进的学生生存在文化夹缝里,在意识领域不知道如何适从,尤其近年来来美国学艺术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可以真正的学习到什么……我得回家整理一下,认真的重新理理思路,然后找一个切入点……”Sophie说着,猛地抬起头,“我没有打扰你太多时间吧?”
“没有没有,就是一个闲聊。有些话我也是想说很久了。”
“啊呀,许述快到了,我们该吃饭了。”郝莲道。
“嗯,好的,我也得赶紧回杂志社发稿了。你们吃的开心哦。我采访过这里,他们的几个招牌菜有历史渊源。法国菜量小,但是每个菜的presentation都是一个视觉艺术作品,赏心悦目。”
“好的。”蒋清和郝莲开心的道。
Sophie阖上电脑又风风火火的出去。蒋清跟服务员说定了桌,带着白手套的法国服务生优雅的领座,给每个人都拉开座位坐好,又给每个人都铺好餐巾。地道的让人感受着欧洲古典贵族用餐的氛围。
不过我是觉得有些夸大了咨询师的作用,低估了其他resource, 包括文中语焉不详的心灵鸡汤和心理培训班。现实中我是知道看心理医生吃了好几年抗抑郁的药,最后参加了体验式培训课程打开心结转换思路然后就好了不吃药的。好些人参加不同课程生活工作都有了很大收获,幸福指数增加。
另外参加教会,学佛或者别的团体而让生命品质大幅改善的例子也很多。说到底,就是重新program 思想么
lol,是啊,心理医生有着某种对职业的热爱和自豪
“哎,你合同怎么样了?”张妮问。
“签好了。他们明天就打预付款,我就可以去给机器和T恤下订单了。”
“看你最近辛苦的,终于也有成果了。恭喜你公司正式进入正轨。”
“哎?对了,我们的酒呢?”蒋清左转右看。服务生马上走上前来,“请问,需要什么?”
“我们刚才点的酒。”
“来了。”服务生道。旁边另外一个服务生正举着托盘,里面是一支非常精美的红葡萄酒。服务生接过酒,拿起蒋清面前那个透亮、润泽发光的酒杯,倒了一点,送到蒋清面前。“能给他们都倒上吗?”蒋清问。
“这是先让点酒的人品尝一下,如果觉得好,我们就用这支酒。”
“哦,这样啊,”蒋清点头,低头喝了一口,又抬起头来咂咂嘴,眼睛斜睨着看上上方,“我觉得不错。”
服务生于是又给蒋清倒了半杯然后逐个给其余的人都倒上。许述乐了,“还挺像模像样啊。”
蒋清煞有介事的道,“是的,我已经是城堡的主人了。”
“来,我们干杯,祝许述公司顺顺利利、马上赚钱!”张妮建议道。大家都举起酒杯。
“Cheers!”大家道。碰了酒杯,发出叮叮当当好听的玻璃碰撞声。
大家喝了一口。“哇,真好喝呢。”郝莲道,“选贵的果然没错。”
正说着,服务生开始上菜。第一道是鸡蛋鱼子酱。蛋壳被修剪的恰到好处,像一个镂花的器皿,里面是奶酪和蛋清打成的酱,上面是法国鱼子酱。蛋被放在一个银质小架子上,架子放在盘子上,旁边是一个非常小巧的勺子。
“菜你们都点了?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许述笑着道。
“嗯,我们研究了一下,点了他们的几个主打菜。郝莲说你一定喜欢的。”蒋清道。
“我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现在可以吞10个汉堡。吃这么精致的东西真是浪费了。”许述拿起勺子开始吃鱼子酱。
“不浪费不浪费,这个很补的,你要是没有休息好,可以多吃一点补回来。”郝莲赶紧说。
“所以,还是找不到艾小杨是吗?”许述吃着,突然冒出一句。
两个女孩抬头相互看了一眼,“我们后来又打过一次电话,通了,但是他没接。所以我们发了短信,告诉他时间地点了。”
“她们大概的跟我说了小杨的事,具体怎么样?我能帮上什么?”张妮道。
“他,我已经帮不到了,”许述道,“他但凡肯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就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我说也说过了,骂也骂过了。再下去他或许就不想认我这个朋友了,所以……”许说说着,放下勺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个事情的确是比较棘手。他去洛杉矶之前就有些现象不正常了。他是觉得面对事实太痛苦了,不得不用一些幻想来安慰自己,然后越想越真,他自己也信了。关键还是不想面对很多东西。”
“面对了又怎样?”蒋清不解的问。
“太痛了,像被一把刀在不停的一刀一刀的划,躲不开。你说是不是很难承受?”张妮顿了顿又道,“其实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放不下的。许述,上次我们去的尧哥的聚会,每个人都失去过最有价值的东西,看开了也就没什么。这跟当年考大学一样,有些人考不上了想不通,去跳河。后来其实经济快速发展的时候,很大一批成功的人都是没有考上大学的,文凭又不是唯一的出路。当时可能就是觉得没面子、没希望了。其实现在留学也是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一下子改变命运又怎样?现在通过留学改变命运已经不现实了,说实话,国内的巨富和贫困阶级的形成也波及到我们了,你要是在国内没个特别有权势的家人,那你留不留学也没什么变化。当然,你如果有,留不留学也没什么变化。”张妮说着,细长的手指捏着蛋壳,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那你去跟他说。”许述道。
“好吧,不过要让他接受他在美国的经历其实不可能让他翻牌,那真的有点难。上次蛮好你带的是他去,而不是我。”
“上次……他已经在跟我生气了……欸,其实我也不想让他难过的。我不想失去一个那么好的朋友。”许述道。
说着,服务生撤走了吃完的盘子,又上了第二道菜,大虾海胆沙拉。一个个硕大的、嫩到几乎透明的大虾,和海胆缠在一起,周围是一个个菇娘,又用紫荆花点缀,像是在海底看到很多美丽生物在游泳。
许述拿起叉子,刚想吃,又停下手,“你说也奇怪哦,网络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你本来找不到的人,无时无刻不在你手边。但是又是一个不停的让你失去朋友的东西,我们一路从OICQ到IMS,到Yahoo,到MSN,到google talk,到facebook,到wechat,一路迁徙,每次都失去一些当时没有正在联系的朋友。也就是说,互联网只能帮我们维系一段特定时期的朋友。有点像我小时候,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换一批朋友。”
“吃吃吃,海胆很好的,很有营养的。”蒋清招呼道。
“你们两个挺会选菜,这道菜又滑爽又丰润,口感特别好。”张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品菜了?吃过一次甄大师的东西好像就不一样了?”许述道。
“是啊,我突然发现食材要用心体会的,大厨是艺术家,通过作品来跟你交流他对食物的体会。能够优雅的刺激五觉的,都是艺术。”
于是,服务生又上了一道菜。这道菜看着很是好玩,一个盘子当中放了几根芦笋,但是旁边随之而来的,是羊奶奶酪调Ram酒,上面撒上核桃肉和葡萄干,又配备了一个小勺子,把这个蘸料自己淋到芦笋上。这口感,是浓郁里面带有清醇的芳香。
边吃着,张妮又问,“你姐呢?”
“被关进去了。”
“啊?”
“她不是比赛吗,一个月不能出来。”
“哦……你们联系过吗?”
“联系过一次,我以为她要打道回府叫我去接她呢,没想到她还在继续比赛。”
“你觉得她状态怎样?”
“啊呀,你也知道,她就是喜欢哭。这次听着好像挺好,但是也难说啊,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比赛那么辛苦,要一个月,大家都不用上班的吗?”
“哦,那种大型比赛获奖的,作品被下订单赚钱不说,人会被大公司高薪挖走,还有奖金,好几万的样子。所以大家都虎视眈眈的,跟NBA选秀一样。”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什么比赛心的人。不过也好,没有得失心的人很容易一下子发挥出色。”
“哎,话说到现在,你们两个呢,说说你们。”许述举杯跟蒋清郝莲还有张妮都碰了一下,“今天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
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蒋清道,“庆祝你签了合同。”
“我签合同你们怎么会知道?”
“额……你自己说的!”
“我又什么时候说过了,哎,算了,我都不记得跟谁说过什么了。这尼玛以后我怎么找二奶啊?”
“哎你这个人,”张妮嗔道,“在小女孩面前别那么说话行吗?”
“行行行,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只能做个诚实的人。对了,你们两个快考试了吧?寒假什么打算?”
服务生把芦笋的盘子撤了,上了主菜。许述和蒋清的是羊排,嫩的滴着汁水,下面是青番茄切成的小粒,旁边是酱料勾勒出来的一个抽象图案,上面是两片玫瑰叶子。张妮和郝莲的,是烤鱼排,沾着黑胡椒的金枪鱼被烤的焦脆而又不失嫩滑,下面是小洋葱小西红柿和章鱼炖的汤汁。
“我们打算找实习呢。现在是不是留的下来是一个问题,要是留不下来,有一个美国的工作经验也是很好的。”
“嗯,不错,你们能这样我就放心了。”许述点头道。
“其实我们还是想留下来的,”蒋清又说,“开始只是想来念书开眼界,真的两年多念下来了,就对这种有感情了,就不想走了。”
“呵呵,现在讲话口气都像大人了。说说你们喜欢纽约什么。”
“说不清楚啊,各种感觉。自由,多姿多彩,时尚,能够生活在我们看的电视剧里。”
“想就一直留在这儿吗?”
“不知道,反正就想多留几年。”
“张妮,你放假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我估计就是在家里休息。”
“这样吧,我这个单子是圣诞节前会完成。拿到付款呢,我就开车带你们到加拿大玩。大概就3、4天的样子,去蒙特利尔,小法国,咱们大家都放松一下。”
“好耶。”蒋清开心的拍手,又碰了碰郝莲,“咱们一起去。”两个女孩开心的点头。蒋清又说,“我们班上有个加拿大男生可逗了,整天缠着一个美国女生说,咱们结婚吧,这样你能有加拿大的免费医疗,我就有美国的绿卡了。”
“这说来也奇怪,加拿大其实就相当于美国的一个领土,电话区号和邮政编码都共享的,尤其交通罚单,纽约跟康州都不联网,但是却跟魁北克联网的。即便是这样,加拿大人都想有美国绿卡。”许述道。
“你别说加拿大了,就是法国人,口口声声看不起美国人没有教养、比不上他们法国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但是都想尽办法要留美国呢。我之前有个病人,说她室友是法国人,签证过期就是不想回国,宁可黑下来也不回去。按说法国要什么有什么,卢浮宫,香榭丽舍,近似于共产主义的社会福利,不知道为什么还特别迷恋美国。”
“这可能是我们每个人留在这里的原因。说不清楚,就是喜欢。”
“对啊。想起来当初我们念书的时候还跟哈佛的中国学生联谊。里面有几个是外交部出来的,我们觉得想不通为什么外交部的还想出国,他们也想不通我们,觉得为什么外企的人还想出国。哈哈。”张妮道。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
“这儿的东西的确好吃,”许述拿着刀叉,往嘴里塞了一口嫩的滴着汁水的羊排,“这做的真是地道精心。”
“要不要再叫一份?”郝莲问。
“哦,不用了,西餐就是看着没多少,吃着马上饱。我已经觉得很饱了。一会儿还有甜品是不是?”
郝莲看着蒋清笑了一下,“对啊,你吃好了吗?我们可以上甜品了。”
“嗯,好,我酒足饭饱,十分满足。”
“那麻烦你上甜点了。”郝莲对服务生说。
“哎呦,我觉得法国菜就要聊聊天,喝喝酒,慢慢的品味。怪不得人家说法国公司午饭休息都三个小时,大家都去悠哉悠哉的品尝午餐了。哪里像我们,随便买个沙拉就吃了。”
“知足吧,我有时候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我觉得我到了美国就戒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午休,一个是打哈欠。一天靠咖啡就这样下来了。”
“我现在是咖啡当水喝的,这东西上瘾,我还想这次项目完成之后戒了呢。”
“甜点来了!”郝莲兴奋的道。
许述和张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几个服务生推着一个餐车,正在往这里走过来。车上是一个点满蜡烛的蛋糕,几个服务生笑容满面。
“Happy birthday。”其中一个说。
“谁的生日?”许述问,“我的?”
“是的,是你的。”郝莲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是吗?我又长了一岁?今年几岁了?33岁?”
“嗯。祝你生日快乐!”两个女孩齐声说。
许述既感动又诧异,回头问张妮,“你也参与了?”
“我没有,”张妮赶紧解释,“她们两个就是叫了我来吃饭,我也不知道会有一个surprise party。”
“嗯,是这样的,”蒋清道,“我们想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看到你那么忙,所以郝莲说我们给你搞一个生日party。她说要选最好的地方……因为,明年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在这儿了,所以一定要给你过一个生日。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把我们当家人,什么事情都照应着我们,让我们感觉很温暖很温暖……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有一个很安全的感觉,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既幸运又奢侈的事情。谢谢你这样无条件的接纳我们,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毫无保留的对我们好……我们一定是有很大的福报,才会遇到你。让我们真心真意的说一声,谢谢你。”蒋清一直说着。
许述的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难过明年这两个朋友或许就又见不到了。这两个小女孩如此用心,选了这个地方,又准备了生日蛋糕,对她们好真是都值了。
许述飞快的抹了抹眼角。“这么多蜡烛,我看一口气能不能吹完哦。”
刚想站起身,就听到一个声音,“许述!你太过分了!”
大家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两个小女孩满脸惊诧。
一旁Kirsten还在不依不饶的看着那两个女孩。 “哎,Kirsten,吃饭了吗?要不坐下吃点,我帮你点个菜?”张妮道。 “不吃。难道让你们大家看着我吃啊?” “哦,那我帮你点一个打包回家吃吧。来,服务员,拿个菜单。” 一会儿,两个小女孩插好了蜡烛,“好了好了,”郝莲小心翼翼的端起来,亦步亦趋的走到Kirsten面前,“给,Kirsten,你拿好,我帮你点上。” 许述有点心痛的看了郝莲一眼。这两个还没工作的小女孩,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个生日晚餐,又特地订了一个纽约最好的蛋糕,蛋糕上的字看得出都是精心裱的,而她却要装的若无其事,把自己花了很多心思准备好的蛋糕送到另外一个女生手里。
“拿好了吗?那我松手了。”郝莲说着,小心翼翼的把手拿开,又拿了一支长火柴开始给蜡烛点上火,一个一个,很虔诚,很认真,很小心。 “蜡烛油滴出来了。” “我知道,马上好……还有一根……好了。” 一旁的蒋清示意服务生仪式开始了。三个服务生开始欢快的唱起自备版本的生日歌,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三角铃,唱一句敲一下,脸上都是笑容。唱完之后众人便跟着鼓掌,邻桌的也礼貌的一起鼓掌。许述微笑着表示感谢。 “那,你吹。”Kirsten把蛋糕举起来。
许述轻轻吸了一口气,吹了,灭了几支,又吸一口气,再吹灭几支。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像十几岁的孩子那样吹。“好了,吹完了。” “不对,生日蜡烛应该一口气吹完的。你是在敷衍我。”Kirsten眼里都是不满。 “一样的了,吹完了就好了。” “不是,不可以。重新来过。再点一次。” “Kirsten,别闹了。”许述面露不快,“吃了蛋糕我们就回家。” “我没有闹,你那么敷衍,吃蛋糕还有什么意义?那你们吃饭又有什么意义?还是你只是想敷衍我?” 许述感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这些日子来的压力、疲劳、不满,都快爆发出来了,他随时会跟Kirsten怒吼,他真的已经忍无可忍。只是他努力克制了一下,看着Kirsten道,“好了,把蜡烛拔了,吃了吧。”
Kirsten也看着他,双手一松,蛋糕啪的掉在地上,砸的到处都是。“Oops, sorry.”她一耸肩,“我没拿稳。”
许述看了一眼蛋糕,和一旁难受的要哭出来的郝莲,反而平静了,用一种近乎冷淡的声音道,“好了,现在没蛋糕吃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帮你叫辆车。” “不用,我自己会走。”Kirsten瞪了他一眼,甩手便走出饭店。
“不好意思,地上弄脏了……”张妮对服务生说。 “没有关系,我们来打扫。马上就会弄好的。我也有个调皮的妹妹,完全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一个蓝眼睛的服务生说,“就是女朋友受委屈了。我们会想办法的……这样,我叫厨房做一个布丁蛋糕加水果,你们得尝尝我们法国的布丁,exquisite。算是我们饭店给过生日的客人的礼物。”
郝莲本来已经在一旁擦眼泪了,听到服务生的话又破涕为笑。 “好啦,我要是有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开心的天天过生日了。”服务生又说。 “我不是……”郝莲刚想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哭的。好了,一会儿布丁蛋糕上来,你要给寿星一个最开心的笑容哦。”服务生说着赶紧回厨房。
许述向四周的客人点头表示道歉,然后又坐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那服务生一语道破天机啊?”张妮问。 “什么?法国的布丁最好吃?” “你有没有觉得,长久以来,你其实一直把Kirsten当作妹妹一样在疼?”
德州妞起来的时候穿着睡衣打了个喷嚏,“啊呦,冷。”
“是啊,快圣诞了,都快下雪了。”
“还好我们圣诞之前比赛就结束了,可以回家和家里人在一起过节。真不能想象你们一直在别的地方过年。”
“我也不能说习惯了就好。这种事谁能习惯。只能说第一代移民都一样,你们往上5、6辈也是在别的地方过年的。”
“是哦。你听说过吗,美国人,只要在这里住了5辈以上,99%......如果说的保守一点,不说100%,都是有印第安血统的。”
“你也有?”
她翻身神神秘秘的看着我,点头,“嗯,我肯定有。不过我爸不承认,他说哪里有的事情。我翻了历史书,觉得那个说法成立的……我跟你说哦,我们那里有印第安节日哎,每年春天的时候,印第安后裔都到节日来,穿着传统服装,还跳祈雨舞、丰收舞什么的,还有各种传统装饰和食物,热闹的不得了。”
“在印第安保留区吗?”
“额,有时候是,有时候就是镇上的一大块空地。其实保留区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也是造新的房子、用电,跟其他的地方几乎一样的。”
“说起来,我上次去华盛顿特区,那里有一个印第安博物馆。”
“啊,那个,我一直想去。快告诉我,是什么样的?”
“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里面有当年的印第安器皿、用具,有文献资料解释印第安文化,还有很多照片记载了当年的历史……就是白人入侵他们领土时候的历史……包括很多英雄酋长,很多战士……”
“我一定要去,比赛结束之后我抽一天去华盛顿看看。你继续说呀。”
“其实感觉挺悲凉的,也就是200多年前的事情,他们的家园就一下子没有了。尤其,在博物馆刚进门的时候,他们为了说明这是一个印第安历史博物馆,特别安置了一个印第安小伙子在问讯处。他长的完全就是电影里的印第安人的特征,方脸、高颧骨,连发型都是,长直发,中间分开。你仿佛可以看到他头发间插了一支羽毛。”
“那很酷呀。”
“我不那么认为。我觉得那是一个保存他先辈浴血奋战图片的地方,他应该心绪很复杂?白人把印第安人的家园都抢了,放火、掠夺、种族灭绝,完了之后给他们造一个博物馆纪念一下,然后找到他们的后代来到里面工作,给他一份工资。他拿着侵略他先辈的人、因为侵略战果建立起来的帝国又建造的纪念堂发出的工资,是什么感觉呢?”
德州妞听着,眼睛有点放直,“我还真没想过哎。”
“不过当时我就在想,这些年以来,难道印第安人没有想过反抗?”
“这个事情我也研究过的,其实地下运动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你知道印第安人有部落,部落里有分支,分支又有领头的,所以就打的比较散。美国政府对他们的策略就是让那些头领开赌场,免税。赌场就是印钞机,然后他们就堕落啦。所以,印第安问题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不像黑奴问题,政府可能就一直赔偿到现在,各种社会福利,各种少数民族政策。”
“很奇怪啊,一个有传统的民族,其实是国家了,就那么被打没了。再过几代,可能纯血统的印第安人都没有了。跟犹太人完全不一样,犹太人被打了很多很多次了。”
“我每次去印第安节日,都会看到一些几乎没有印第安特征的白人,他们说自己是印第安人。估计也是想保存他们那一支的血统吧,但是肯定就不纯正了。不过你知道印第安的果茶真的好好喝啊!有一对印第安夫妻还保存着他们的淳朴,我一说好喝,他们就说不要收钱了,你拿去喝,他们就看着我很开心。”
聊的正开心,门就笃笃笃响了。Jane穿着睡衣跳下床去开门。
“给,这是今天的比赛安排。”工作人员递进来一张纸,“下午在工作室集合。”
Jane拿了表格,折回来,朝着被子就扑下去躺倒,“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呀?”
“快了,还只有两轮了。”
“是呀,只剩下10个人了,工作室肯定宽敞很多。可是我不乐意呀~~~”
“快起床吧,咬咬牙这轮过去了,就更快了。对了,今天比赛日程怎么安排的?”
她一下子翻过来,拿起手里的通知,“硬塑。”
“还有呢?”
“选题到了工作室通知。说是两个人一组。”
“啊?这不对啊,不是说第三轮是5个人吗?如果分组,出线的只有4个或者6个人。”
“比赛委员会肯定是要制造戏剧性了,美国人都是drama queen。”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肯定其中第三名的组只选一个,不是看两个人闹,就是看两个人哭。所以,我们两个一定要想办法保证不在同一组。”
“嗯。”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吗?”一个比赛的评委走了进来,企图带动气氛,“外面有咖啡,和甜甜圈,大家可以拿了吃。”
有几个刚睡醒的选手出去拿了咖啡,屋子里一下子涌起一股香味。很熟悉,像是公司对面的意大利咖啡馆早上刚磨好咖啡豆做出的第一壶,也像是我带着那一杯跑到拉尔夫办公室弥漫出来的味道。哎,老头不知道现在还好吗,公司里面的那些事是不是让他更烦了?其实我很想他。
“好了,今天我们安排外出。外面有车在等你们。现在全体到门口集合上车。我们先做一次旅行。”
几个刚把甜甜圈塞到嘴里的人一下子就噎住了,仿佛那一口咬的很不合时宜。
“哦,先吃完。别紧张,我们今天是一次放松的游玩,保证不在玩的时候出题。”
"平衡"这个词用得很精准。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或者是不同的历史时间点,每一个社会维持它稳定运转的方式和价值观,都是当时对这个社会自身来说的最优解。无所谓谁更先进谁更落后,因为这个judge本身就是建立在“先进”一方所更推崇的价值观基础上的。东西方社会,形象的来看,可以比喻成两个人。他们有不同的自我喜好,一个或许更偏好趋同,一个或许更偏好自我。而真正能够鼓励diversity的文化,是同时能够包容这两种不同的喜好的,在一个更大的view下保持一个动态的平衡,而不是厚此薄彼。
坐下,发现这个平时在视平线看到的城市,再又往上走几米后,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平时看到的,是沿街的店面,行色匆匆的上班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城市里的广告,你自己每天走过的熟悉的马路,抬头可以看到钢筋水泥丛林上方挤出来的一小片天空。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挺纳闷的,都说纽约有魅力,可其实不都是一样吗?拥挤的地铁,出了地铁站走几个街区,然后到布满办公桌和日光灯的办公室上班。下班以后再走过同样几条马路,坐同样的地铁,下来走几条街,顺便买个晚饭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其实生活在哪个城市不一样?都是上班下班,做饭洗衣,到边上的健身房锻炼一会儿,跟朋友吃个饭,无聊了去看个电影,大城和小镇应该都是一样的罢。只不过在纽约做什么都节奏快一点,拥挤一点罢了。
但是到了观光巴士上面一层,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眼前看到的是每家商店的门面招牌,各到各处的绿化和装饰,和整幢的建筑物。我从来不知道我们住处隔壁一个礼品店,门面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King Kong,正一手攀着门框,一手在空中捞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原来Grand Central的上方有一个巨大的骑马雕像,跟莫斯科红场的雕像一样逼真、细腻、动感;我也不知道Park大街上的每个建筑都那么恢弘又有自己独在的历史感。这个城市虽是钢筋丛林做成的,可其实有很多绿化,树很多,而且每条街的树是不一样的,有些是梧桐,有些的杨树,根据街区的不同风格种植了不同的树。而且,这个城市在细节上都有很多惊喜,每个店家的招牌其实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每个地址的街牌都别出心裁,有些是用常春藤编织的,有些是用雕塑人体造型搭建的,有些是立体光学的、从什么角度看上去都有不同的形状。有几次看电影走过的一个拱门,从来没有抬头看过,觉得就是个门而已,今天站在这个角度,发现原来是两个巨人拉着的手。
电线杆子上有版画印刷出来的人物像,转弯角的建筑墙面上有用瓷砖拼出来的小人儿,大马路中间的绿化地带有用单片金属做的几何图形,我们车开过,图形就在不同的角度因为光的折射变成不同的样子。
有的时候,当你在一个城市待久了,会以一种想当然的态度去看她,她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上班睡觉吃饭逛街的地方。尤其纽约,我们被繁琐的生活湮没,被各种压力逼到角落,被不安全感树起一道道无形的墙。我们对这个城市耐心的体验太少,我们为了生计而生活,而不是为了生活而生计。
或许很多人离开纽约是对的,可以从远处看着她,然后静下心来安静的体验自己的生活。
看着,我不禁有些惆怅。记得以前有个朋友要离开纽约的时候,用了一个月,背了个背包,每天看博物馆、公园、动物园,去景点,去有历史故事的地方,去每一个小角落体会纽约的与众不同。他说在纽约很多年,从来没有认真去品尝这个城市的味道。
如果到一个城市,给你足足一个月,你会干什么?如果在普鲁旺斯,我想去品尝每个咖啡馆的咖啡,如果在爱琴海,我会去看每一天的日落,如果在卡萨布兰卡,我会去走每一条小巷。
一路上大家很兴奋,不停的拿手机拍照,或者看到有些景点就立刻上网搜索典故,然后读出来告诉大家。我和Jane刻意保持着距离,很默契的经常跟别人挤到一起去,就怕比赛委员会突然就宣布你站在旁边的那个人就是你的搭档。好在那种抓马没有出现。
天很冷。大白天的不少人打扮富贵的女人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圣诞礼物。在曼哈顿的这些,都是银行大佧的太太们,不用上班,刷卡为生。
纽约很多工业巨头倒是住的里市区很远,有在Weschester的,有在East Hampton的,大有远远的望着城池、一发飙就买下这个鱼塘的架势。
“大家今天在曼哈顿观光了半天。曼哈顿以前是一个没有的城市,所谓的曼哈顿是印第安语言里面人造的城市的意思。当年,白人使用了大量的印第安人,用人力在一座岛上建立了一个城市……”
他说着,我和Jane不由相互看了一眼,今天怎么就总在说印第安。
“……今天比赛的选题,就是,当纽约是一个还没建造好的城市,你会为这个城市增加一个什么雕塑。两个人一组,一人做硬塑,一人做城市雕塑,两个作品必须是一个系列。”
他话还没说完,有选手就直接插话说,“可是城市雕塑和硬塑占据的空间完全不一样,怎么成为一个系列?大型雕塑是有巨大的空间存在感的。”
评委想了想,微笑着答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玩具设计师,跟雕塑是没有关系的。这个比赛就是要让你们把自己的生活空间想象成一座城市,把一个硬塑玩具作为城市雕塑,它的作用不仅仅是玩具,而在这个空间存在是有意义的,它或者是一种提示,或者是一种诉说,或者是一种理念的传达。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就设计成在一个城市里放大的玩具,你可以把城市想象成一个很忙的办公室空间,有走廊和隔间,但是你的雕塑是里面的一个玩具,它可以让见到它的人都身心愉悦,忘记很多烦恼。所以,一个是空间扩大化,一个是空间缩小化。两者必须相关联。”
大家听着,都没敢多说话。这也真是绝了,让我们搞玩具的设计城市雕塑。我们的作品通常占据三寸空间,城市建筑至少三米空间,我们的思维绝对没有那个巨大的空间感。
“两个人一组,做玩具的出作品,做雕塑的出效果图。好,我们现在开始分组。”
一听到“分组”两个人,我和Jane又猛的对看了一眼。
“方法很简单,就是挑选你自己欣赏的设计师,配对成为一组,现在开始。”
大家先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种自由选择组合,在比赛里面不常见。但是突然反应过来的那一秒,整个工作室一团慌乱。我只知道不能去找Jane,可是找谁我也不知道。慌乱中,Ottoson一把抓住了Jane,一个瘦瘦的个子不高的男生站在我旁边。也就两秒钟的时间,格局就那么定了下来。一切都搞得仿佛大家都很自愿似的,可是Jane对Ottoson的选择有点不高兴,或许是她觉得应该由她来选跟谁在一起。而我,对眼前的这个男生没多大印象,不要说对他这个人,就连对他的作品也没什么印象,不知道他设计过什么。我心想,兄弟,这是淘汰赛啊,我们两个的组合明显就是要被淘汰的啊,你干吗站我那么近……
他颇有些腼腆,伸手过来,“你好,我叫Tony,康州来的。”
我对他有点没好气,心想你哪来的关我什么事。于是很不热情的伸手过去跟他握了一握,“你好。”
“我们是一组的了。”说着,他眼里闪亮着兴奋的光芒。
一组的,你开心什么。你不找个高段位的选手,也不让我有机会找,咱们两个一组,那绝对不给淘汰制增添任何悬念。
“昂。”我应付着。
“你想设计玩具还是雕塑?”他问。
我没有回答,转头看着Jane和Ottoson。他们两个已经开始坐下画草图,Jane抬头看了我一眼。
“雕塑。”我回答道。
美国就像一个身强力壮充满理想的年轻人,中国就像一个圆滑世故的大叔。用非诚勿扰里黄菡老师的一句话,就是当来宾是一个长辈甚至有过一段婚姻的时候,来宾的真实经历很可能是年轻人无法通过几个小短片能够想象和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轻易的对来宾下判断甚至灭灯。
我们能够拥有这么积极的心态去认识和吸收西方文化的优秀之处,这本身正是东方文化里潜移默化的更包容的先进和强大的地方。排除想留下来而没法留下来的人群,不得不说,越来越多的人毕业后主动选择回国。美国放宽签证年限挽留回国人员,本质上就是抵抗我们自己的文化对人强大的吸附力。
“哪里,就随便聊了几句而已,你客气了。”
“她说收获很大,回去写了初稿给老板看,老板要她修改之后打算推首页,可能还会参加今年的新闻奖,她一定要我好好谢谢你。你看,如果今天方便的话,出来喝咖啡好吗?不好意思,我平时工作安排比较忙,正好今天休息,所以很冒昧。”
“额,我刚从办公室出来。”
“哦,你在哪上班?如果是附近的话就吃个饭吧,这个点喝咖啡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在曼哈顿下城。”
“这么巧,我在SOHO。那我们一会儿见?”
“好。”
“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附近的几家店都挺不错的。随便挑一个就行。”
“一会儿见。:)”
好吧,既然还要一会儿,那就回办公室补个妆吧。张妮想着,又折回去。
张妮一直相信的是,女人不需要太过分打扮自己,但是要用心一点修饰。你修饰好了,自然自己心情舒畅,别人看着你也开心。
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微信就又响了,是Ken改地点了吗?她打开,发现是一个朋友请求,上面写着,“姐姐,近来可安好?”那是一个女生,貌似有点眼熟,不过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了。张妮于是就先答应了好友请求。只过了两秒钟,马上一条短信就过来了,“你今天,去那个活动吗?”
张妮被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便回,“什么活动?”
“就是那个聚餐。”
“哦,你搞错了,我没有约人聚餐。”
“没有搞错。你是张妮吖。”
“是,可是我不记得有活动。”
“要是你不去,也就没有什么了。希望姐姐安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妹妹一定尽力。”
张妮被说的更糊涂了,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出几秒钟,她在一个群就被提到了。“张妮姐姐说她不去。甚是挂念。”
她于是一下子想起来,是被人加到一个群里面去聊天。但是她其实从来也没有真正参与过,那个群里面的男生也是很早以前,大概夏天海滩烧烤的时候加的她。其实没有什么交集。
“那小妮,我们改天再约。”那女生又说。
张妮被叫的哭笑不得。再抬头一看,一磨蹭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赶紧补了妆,起身出门。那女生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估计又有什么故事。她想着。
SOHO一路有很多漂亮的美术馆。
那俩小妞给许述过生日还真用心,而且挺能忍的。。。。
画廊很多也都是卖新兴艺术家作品的,叫价上万美金到几十万不等。在有些画廊,你甚至可以看到毕加索或者达利的真迹。毕加索信手在一张稿纸上涂两笔,就能卖到几十万。
张妮实在忍不住,在一个画廊里面驻足了一小会儿。这个画廊卖的是波普艺术先锋派的作品,都是当年的力作,比如那张重复几十遍的玛丽莲梦露油画。
“哦?你也喜欢逛画廊?”背后一个声音轻轻的问。
张妮回头,是Ken。他正笑嘻嘻的看着她。他的脸本来就有一种俊朗,笑起来又很温柔,有着他这个年龄25、6岁男生的阳光。
“我……随便看看。”张妮道。
他还是看着她,没有打算闪开,一只眼睛有些调皮的眯起来、另外一条眉毛则是一挑。张妮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怎么?”
“Hmm,有人没说实话。”
“我……挺喜欢看的,但是看不懂。”张妮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心理医生被人直白的看透,还是第一次。
“这个没什么懂不懂,完全就是你喜不喜欢,反正是买了回家挂客厅或者卧室的,顺眼的拿走。”
“哈?你把艺术说的这么简单。”
“艺术归根到底要完成一种使命,放博物馆和挂客厅是一样的。”
张妮颇有些打量的看着眼前的男孩,觉得他的想法真是老道,像是一个中年男子叼着雪茄时候讲的话。
“你是觉得不像我该说的话,”Ken又眯起一个眼睛调皮的看她,“你会诧异我的很多话的。来吧,我们先去吃饭。”
“去哪家?”
“说个数字。”
“6?”
“就去现在路上走过的第六家。反正你说这里都好吃的。”
张妮被这个男孩的调皮和逗乐搞的直想笑。
第六家是个居酒屋,小巧干净,座位被客人挤得满满的,有个小吧台,几个日本人在喝着酒看电视上放的棒球。
老板给两个人找了个小桌,递上菜单。
“哇,我现在可以吞下半本菜单上的东西。”Ken一面看一面说。
“你没吃午饭吗?”
“中午随便吃了个沙拉,然后又刚从gym出来。”
“你gym在这里附近?”
“我的membership可以全城的YMCA通用。今天正好在这里附近办事,所以就到这里的gym了。”
“看画廊吗?”
“唔,不是。你们旁边有个图书馆,在里面做了一天的竞选志愿者。”
服务员走过,Ken问张妮要不要先点,张妮点了个生鱼片,一个汤和明太子炒饭。Ken七七八八的点了几个,放下菜单,给张妮的杯子倒了茶,“就是今年的市长竞选。”
“哦,好像外面传单发很多呢。”
“是的,今年的几个票数不相上下,所以大家都在加大宣传力度。”
“你是给哪一个做志愿者?”
“华裔候选人哪。”
“他上台的可能性大吗?”
“不大,目前看来大概是第5位。前面三个打的都是少数民族牌,所以他应该没什么可能了。”
“那你们现在的宣传是做什么呢?”
“我们就是在尽力宣传一个华裔候选人的形象。毕竟这也是纽约历史上的第一次。”
这番话引起了张妮的极大好奇,刚想问,菜上来了,先是两个,然后又陆续三个,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看样子,我们得先吃完几个再说话了。”
张妮开始低头吃她的鱼片,Ken也不客气的一个接一个吃着寿司。他吃的有点猛,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气质,是一种优雅的急促。这让张妮对他的身世开始好奇起来。
好啊好啊,带上你的小公主们~
说的我真想去听一遍小苹果。。。有个神翻译说,an apple everyday, keeps a doctor away,就是每天听一遍小苹果,医生都不敢治。。。难道是年度神曲?听说跟最炫民族风双剑合璧了?
对的,到处跑的确比较方便。
这个男生是不是比张妮小啊?
嗯,春晚上合璧之后毫无违和感
张妮一下子被问的没有防备,幸好服务员过来撤走盘子,又上了炒饭和乌冬面。
“哦,我是想问关于市长竞选的事情。”
“你是想知道,既然他肯定选不上,为什么我们还忙乎?”
“你刚才很简单的说了是第一次华人参选。”
“主要是,我们需要借助他参选的事情引起华人社会对政治的关心。他赢不赢不是我们最关心的,而是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成为我们华人从政的代言人,这才是我们想看到的效果。”
“他为什么排名第五位?”
“目前选票排名是第五,一个是华人对投票没积极性,大概能有5%的人来投票已经不错了,相对来说黑人和西班牙裔的少数民族就特别会为自己争取权利,看到有个精选策略偏向他们的人,马上就踊跃投票。另外一个呢,是他从政资历还不够,跟老牌的政客还不能比。他的策略也没什么优势,没法跟人家走不通路线。”
“打少数民族牌呢?”
“人家都在打。自从奥巴马上台以后,民主党各州都搞同样的策略。”
“你在这里时间长了,对华人作为一个群体的印象是怎样的?”
Ken正在兴致勃勃的拌着自己的面条,听到问题抬眼看了一下张妮, “华人在这里地位不高。大家除了赚钱,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门紧闭。给大家的感觉特别好欺负……为什么要问我?我相信你对华人也有自己的看法。”
“主要是因为,我想看看我们看待事情是不是一样。你几乎在这里出生,而我在这里学习工作了几年。你们的体会跟我们会不一样。”
“我小时候情况更差一点。当时中国人很少,又很谦卑,而且没有社团概念。美国人不排挤你,就直接忽略你。最近这些年情况好些,大家也开始投入做政治了,因为意识到没有政治撑腰是很难立足的。除此之外,最近几次的华人运动我也参加了。”
“哪些?”
“反对那个NBC电视台节目的大规模游行,声援华人拔枪自卫的签名活,还有几次是征集签名,到白宫促进立法,比如把春节作为国定节日。签名活动我们经常会在华人社区的图书馆搭一个桌子,放上电脑,给华人解释我们做的是什么。一开始当然很多人摇头,不敢到白宫网站签名,尤其都还是英语的。我就翻译给他们听,告诉他们签名的目的是什么。每征得一个签名都是挺不容易的,但是我想这个影响不仅仅是签名本身,而是华人开始有意识了。”
“你这么热心社区工作,跟你家的影响有关吗?”
“你是想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Ken头也不抬的问。
张妮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别那么厉害好吗?”
“Come on,我们两个都是透过外表看内心的人,跟我你就直接好了。”Ken道,吃完了最后一点面,用餐巾抹了抹嘴,“其实我家里的确希望我从政,我父亲给现在的市议员做过竞选搭档,他希望我继续他的路。我还没想好。我喜欢艺术,但是也不能做一辈子,所以现在看着吧。至少做社区工作,我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而且做的很开心。至于以后,我需要时间。”
张妮诧异于他的少年老成,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着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好了,说说你,怎么会想到来美国的?”Ken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一旁服务员过来收了各种盘子,给上了抹茶蛋糕。
“跟着当时的出国潮,一窝蜂的就来了。其实来的时候没想好要干什么……我们也不太可能想的很清楚,信息不对称,不可能在中国想好到美国干什么。好在我喜欢心理学这个专业,毕业后就先找了份工作。原来想回国开诊所,推广心理健康,现在……没有当初的干劲了,大部分时间觉得生活安稳就好。其实比起我们出国吃过的苦,的确有点不值得。”
“这个很难说,跟去非洲safari一样,大部分都是动物园看得到的,可是不能替代的是亲历的震撼感觉。不能老坐在家里看着电视里别人的生活。”
“你喜欢旅游?”
“看怎么定义,我不太用travel这个词,常用的是experience。看倒是其次,对我来说关键是体验到。我到一个城市以后先会参观博物馆,毕竟,现在的景点这是现代这个时期的一些象征,而博物馆里的是几百几千年文化积累的精髓,你去一个城市不去博物馆就太浪费了。只看景点是浮光掠影……我大学到英国当了两个年的交流学生,就是为了看遍欧洲的博物馆……看完以后,我会像当地人一样生活,走在街上或者在饭馆里,观察人们,他们的表情,动作,他们对很多事情的态度。”
张妮听的渐渐有些入迷。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抹茶蛋糕味道淡淡的沁人脾胃,有着一股茶香的回味。
“今天是我一直在说,还吃的太多,不好意思。改天应该听你多说说。”Ken说。
嗯呐,比她小挺多的
“去哪?”许述问。
“先去洛杉矶会几个朋友,然后回新西兰休息一段时间。”
“还回来吗?”
空气里面轻轻飘过一丝淡淡的幽香,像一个尘封了很久的肥皂盒被开启。
Kirsten没有回答,只是很认真的在叠自己的衣服,然后放到行李箱,然后又拿一件。许述看着她慢慢把行李箱放慢。
“不知道。”她说。
许述原本觉得得到答案以后可以转身走开,让Kirsten安心整理。但是又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Kirsten,分开吧。”许述说,云清风淡。
Kirsten听了之后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继续往行李箱里放东西。已经整理好的,没有整理好的,不停的往里面塞。
“来,过来。”许述拉过她的手,走到沙发,把她抱起来坐在腿上,Kirsten眼里已经晶莹。
“你知道我还是爱你的,”许述道,“只是,我们或许分开比较好。我们两个之间……已经不像以前了。我想长久以来你我都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我很害怕失去任何一样东西……其实每次搬家对我来说都挺痛苦的,要离开一个有回忆的地方,那个地方伴随你成长,是你每次一累就想回去的地方……所以,对你我的关系,我一直想挽留。毕竟我们以前有过很多美好的东西。而我越是挽留,你越是要摆脱,因为生活对于你来说是历险,不是回忆……”说着,许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你对于我,是依赖大于爱情。我只是你的一个不管教你的父亲,无条件爱你、宠你,但是不会去给你任何约束。这或许补偿了你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一种爱……其实我想,等你对我没有那么依赖的时候,也就是你长大的时候,就会去寻找一份真正平等的感情……就像……我也一直……需要一个不是女儿的女朋友。”
Kirsten伸手抱紧了许述。
“你知道我一直很累,”许述道,“很累的。担心你又闯祸了,或者你钱不够用又在哪里回不来了,或者……欸,各种各样的担心……说不定哪天就承受不住了……”
Kirsten伏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那么由着你,那是因为我爱你呀……我真的爱你……可是这份爱让我觉得很累。”
“小猪,我也爱你。”Kirsten轻声说,然后眼泪就吧嗒叭嗒的下来了。
许述坐直了,把Kirsten也扶正了,看着她,“玩够了回来看看……你带不走的东西我叫人托运给你。以后如果碰到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我一直在这里的。”
Kirsten哇一声就哭出来了,“我真的爱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许述拍拍她,“或许只是时间不对。你太年轻,而我太想安顿。我误解了你需要的安全……一心以为是想要一个家……而其实你要的,只是无条件的爱……”
Kirsten只是伏在他肩上伤心的哭,不停的抽泣。“那你以后还会爱我吗?”
“会的。我说过,你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那,这个戒指,你还记得吗?”
“记得。”Kirsten点头。
“拿着。”许述轻轻的把戒指套到她手上,“我一直带在身边,就想着哪一天你会想起来要……没想到是现在的情况……这枚戒指,你拿着,你无论要求我做什么事情,只要你拿着它来找我,我一定答应。”
Kirsten拿过戒指,摘下自己的项链,套了进去,把项链连戒指又戴上。
“好了,快收拾完了走吧,一会儿又要误飞机了。要我送你吗?”
“不要,我跟以前乐队的一个朋友一起走。其实……去洛杉矶,也是因为很久没有写出歌了。”
“那……你自己当心。”
Kirsten起身,走进房间继续收拾。费劲的把东西都压在箱子里,然后拉上拉链。她的手机响了。
“是他们来接我了。”
“好,一路顺风。”许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Kirsten抹了抹眼睛,拖着箱子走向门口,开门。
许述静静的站在后面看着她。这过去的岁月,仿佛就随着风被吹走了。
“小猪,对不起,你的生日蛋糕,我不是故意要砸的……”
许述给了她一个微笑,“我知道。”
“哎呦,是你问我要做什么的呀。”
“哦,我以为你会说玩具的,因为你的技术很好,画效果图太浪费了。”
额……我内心使劲的叫了一声,恨不得把手捂住脸不要面对四眼小哥的这些弱智问题。
“那你是答应了?”
“为什么选我?”我没好气的问。说实话,我也实在想不通,他是不是跑的时候没看清楚方向,或者是跑着就绊了一下、摔到我面前的?“为什么不是Ottoson?”
“因为我更喜欢你的作品。”
“哈。”我冷笑一下,声音之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什么你喜欢我的作品,你就吹吧,大家都是拼命赶时间的,能完成不错了,你还记得我作品什么样?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行行,我做玩具。”我赶紧挥挥手道。
“太好了,我希望我们能赢。”
哦,小哥,你刚才没摔到脑子吧,就5个你加上我,我们都赢不了Ottoson那神一样的组合啊。Jane的水准我太清楚了,她的思维跟别人不一样,她要是发挥起来这工作室没人是她对手。她搭档就更不要说了。现在就你和我两个人,跟他们比?你怎么不说你现在去买个彩票,我们明天中奖去德州买块地呢?
坐下来,看到稿纸,我的脑子就有些空了。有的时候,上天就会给一个驴一样的队友,你没法控制。你只能控制好自己,不要被驴牵走。
“好了,大家可以回宾馆休息。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完成这个设计。”工作人员进来。
小哥开心的拍了拍我,表示三天他很有信心。我想拍拍他的脑袋跟他说,你做梦吧。
然后大家鸟兽状就散了。估计一天玩下来都累了。
回到宾馆房间的时候,Jane已经在里面了。她显然也很不高兴。
“我不知道Ottoson想干吗。”她说。
“他看中了你的才华,想跟你合作夺冠呗。”
“我不那么认为。他一直认为你很好,但是为什么没有去找你?”
“哎呀,他就是说说呗,说明他不是真的认为我好,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显示出来了。”我说着,走去吧台拿饮料,同时看看今天晚上能吃什么。
“你就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
“不说这个。Ottoson眼光毒,他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
“不是。我的感觉是他自己有计划。”
“好了,不管怎么说,你们现在是搭档,你们两个很可能冲第一,别的别多想了。”
“其实我很担心你们的组合,那男生好像制作能力不行。”
“但愿他的绘画能力好。制作就我来好了。”
“你们想出什么来没有?”
“没有。”我喝了一口矿泉水,“我先去跑步了。回来做饭咱们一起吃。”
我搭上毛巾走出健身房,在注意到驻地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圣诞气氛,墙上,玻璃门上,都是各种装饰,还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放满各种闪光的灯泡和点缀,树下是一大堆礼品盒。
真的要过节日了。我想。我有点想Dyker Heights了。那里是一个小区,每年圣诞都会挂很多彩灯和装饰,热闹非凡,我们几个每年都会去玩。那里的每家每户都大的像图书馆一样,完全不能想象只是民居。其中有一户,大的进门的台阶都有90阶,每天下班回家跟上朝似的。今年不知道会不会再去。好想出去逛逛给大家都买上礼物啊。
回到房间,Jane已经按照我上次做的菜,像模像样的做了红烧豆腐、青菜和西红柿鸡蛋。我说你还真行啊。她说要尽量多学几个菜,回家做给爸爸和弟弟吃,今年圣诞吃中国菜。
“德州有中国餐厅吗?”
“应该有,但是我们住的地方没有,我们还是一个大农庄,几百年没变化,跟外面接触也少。”
吃完以后大家看了一会儿电视,看着看着,Jane又给我讲他们家小鸡小狗好玩的事情。听着听着,我抱着枕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总是很喜欢我的梦境。梦境里有很好听的音乐,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那肯定是音符没有通过作曲家就自己跑出来的。很多各式造型,服装的一个精美的结,头上的一个花边。还有很多真诚的人……我总是觉得如果能记住梦境就好,我会有画不完的稿纸。
谢谢maonvlang的更新,故事一如既往的精彩!
她突然想到也就是几个月前的那些个让她无从解决的问题,那两个男人。其实小段,她应该是不爱的罢,她不讨厌他,而且喜欢被他在乎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容易被误解,被对方,被自己。对于一个你有好感而且又在乎你的男人,很多女孩子大概就嫁了吧。其实当时如果没有Mike那样一个容易让人痴迷的男人同时存在,她大概真的会走那一步。自然,婚后肯定是那99%。可是因为Mike的反复出现,便形成了一种对比。让她觉得被在乎再温暖,也抵不过迷恋一个人的感觉。爱Mike吗?有个瞬间应该是的。如果他们生活在真空世界,也应该是的。他像是活在电影里的人,完美的只能仰视,但是你绝对不会想去也不应该去接近他。好比偶像应该贴在墙上的,而不是拉到床上的。喜欢男神,喜欢的就是他不理你。男神一下凡,内心凉一半。
不过那时候的Mike实在太完美了。其实拿段啸亮跟他比是不公平的。拿同桌跟T台男模比是不公平的。但是同桌至少能给你雪中送炭,男模只能看。不过话说回来,Mike是属于那种看着都让人醉了的男人,又懂得浪漫和温柔,女人不陷进去是很难的。不过更糟糕的情况在,嫁给段啸亮后遇到Mike,女人会失去理智。好一点的情况是嫁给Mike后遇到段啸亮,跟Mike离婚后再跟小段在一起,或许人们会说,啊,她真幸运,第一个男人帅,第二个男人对她好。
不过,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最好的。所以单身不是一件坏事。嫁给小段或者嫁给Mike,外面人看起来是比现在好,但是她自己作为当事人,肯定是觉得现在比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好。所以,所谓的“剩女”怎么说呢,是在别人眼中本该嫁给不合适的人、但是她们自己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嫁的一群人。在婚姻面前,是剩女还是胜女,笑在最后的是笑的最开心的。
在此之前,寂寞是肯定的,没人在乎也是会有很长时间的,手机开和不开也是没区别的。
不过,那个很奇怪的微信终于又来了。
“挺好的。”张妮回。
“有空吗?出来喝喝茶,叙叙我们姐妹的情缘。”
张妮看着短信是一头雾水。她基本不认识那女生,哪里来的什么姐妹情缘。用词造句,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她刚想回绝,短信又来了。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也算是了却了妹妹的心愿。你在曼哈顿上班吧,我们应该离的很近,下班小坐片刻即可。”
这莫名其妙的……张妮不禁摇头,不过那架势,好像是非要让她去,连她在哪里上班都知道。去就去吧,那女生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告诉她。
“可以,我明天8点下班,在伏击你找个茶餐厅,随便吃点吧。”
“那样便是极好的。”落款是Veronic。
真的见到那个女生的时候,张妮倒是觉得她还算挺清丽的一个人,三十3、4岁的样子。穿着七分裤,上面是日式的小领子衬衫,下面配了一个小花裙,然后穿了个绒毛披肩,外面还有一个尼大衣。像50、80和00年代的各种造型组合在一起了。
看到张妮,她便亲热的笑了,道,“姐姐今日真是漂亮。我们去喝茶罢。”说着,亲热的挽着张妮就开始走。“姐姐,你知道那个Felip吗?”
“谁?”
“就是我们群里的。”
“哦,我平时忙,不太去看群聊。等我看的时候,也不知道大家聊到哪里了。而且……那个群里的人我大部分不认识。”
“就是上次大家一起吃烧烤的呀。你几乎都见过呢。那个Felip就是高个子戴眼镜的。你知道吗,他不是前段时间找了女朋友吗,还是那女的倒追的。Felip本人是离婚的,居然还能有女孩子倒追。然后那女的就天天管着他。过了几个月他居然还给我发了条好友请求,我就说,哦,你有女朋友还加我干什么?他就说忘记了,可能是很久以前加的。才不可能,明明是刚添加的。”
说着两个人就进了一个港式茶餐厅。
要说张妮对那Veronic说的东西一点不感兴趣,也是不可能的。本来适龄未嫁女生就有一种天生的八卦,仿佛是把本来用来谈恋爱的精力都转移到看别人谈恋爱上了。加上她职业本来就是聆听,所以她也就饶有兴趣的听着了。
两个人找了个桌子坐下,张妮很随便的点了个炒饭。Veronic拿过茶杯给张妮斟茶,“来,姐姐喝茶。”
倒完后自己拿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那些个男人真是靠不住。姐姐一定要当心呀。前些日子,群里的Larry,你是知道的罢……追一个女孩,还走丈母娘路线,人家女生妈妈来探亲,他是一路陪着。结果前几天,却看到他在跟另外一个女生散步了。”
服务生手脚麻利的把两盘菜和炒饭拿了上来。Veronic拿起空的碗碟,一边给张妮盛饭,一边继续道,“姐姐可曾与David出去过?”
“David?”张妮糊涂了。
Veronic睇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把盛满的饭菜递给张妮,“你不会不认得他。他是我们的群主。”
“哦~我想起来了。”张妮接过来道。Veronic眼里满是内容的又睇了她一眼,开始给自己盛饭。“他很迷人罢。”
张妮刚吃了一口,被问题问住了,不禁抬头看Veronic。Veronic若无其事的继续给自己盛饭,“听说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说实话,张妮跟David的确没什么交往,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是一个什么圈,哦,现在有微信了,叫群,的群主。那次烧烤可能是带了几个朋友去的。他瘦瘦的样子,戴眼镜,说话很慢。其它的……真的都不记得了。后来David加了张妮,聊了几回,话不多,然后也就没有怎么联系。所以说到处去过,张妮整个就糊涂了。
“哦。”无奈,张妮只能应付着回答。
“你也喜欢他罢?”Veronic喝着汤,看着张妮问。
“我?没有。”张妮道。于是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有奇怪的短信,为什么有奇怪的约饭。基本上来说,今天吃饭不会开心的。不过Veronic为什么找她,她觉得还是好奇,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想看个究竟。但是这个时候,对Veronic的提问,一定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张妮对Veronic稍微做了一个评估,觉得handle她必须得用些专业技巧。
“你……就承认了罢。”Veronic端起碗,用勺子盛起又倒下。那场景像清宫戏。哦,想起来了,张妮一下子反应过来,怪不得那语气语调听着有点奇怪的耳熟,原来是电视里的台词类对白。那一举一动,也是在模仿。Veronic见张妮不作声,又跟进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就像很多喜欢他的人一样。我列了一张名单,所有那些个喜欢他或者曾经喜欢过他的人。然后查到她们的资料,每个人都添加了。你呢,也在这名单上。”
“可是,你为什么说我喜欢他呢?”
“这个你不承认也是没有道理的。他也说你喜欢他。名单上的每个女子,我都是跟他核实过的。”
What?张妮即使是见过很多病人的医生,也被这神奇的组合吓到了。按照Veronic的描述,那是一个幻想被爱和一个幻想有情敌的双人无敌幻想组合。有的时候,生活中遇到的病人比上班遇到的病人更有传奇性。关键是,上班的时候遇到的病人都是知道自己有病去看病的,而生活中的病人是完全不知道的,还是以常态生活在健康人群中,那才是可怕的。
“那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张妮问。
Veronic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摇头,叹气,眼中立刻便都是泪水,“不,他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是那么的深爱他,他却没有体会到我的感受……我的心,我那滴血的心……每天,看到他的短信,都像有一把刀子在我的心上划过……我已经无法承受……”说着,眼含泪水,抬头看天,又扑倒在桌子上。
幸好,茶餐厅里香港电视连续剧的声音开的老大,周围的客人也各自在谈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这如此抓马的一幕。不过,这饭肯定是吃不下了。
过了片刻,Veronic又抬起头。“我这豆蔻年华,都为那些个男人们浪费了。我才20出头,便饱受风霜了。”好吧,你说你20出头吧。观众可以装作相信。
“姐姐,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Veronic伸手,“别再跟他联系了。我那深爱他的心,是再也承受不住了。”她拿起纸巾擦了擦泪,“那日他去送一个女生,那女生是他追了很久但是得不到的……我便也跟着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找那个女生呢?”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每次与人约会都会告诉我……那日我去了,送给她一块玫瑰香皂。我希望David知道我是懂事的,即使他不喜欢我,我也会为了他着想……”
张妮无奈的看着她。此时,张妮已经比较明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了。那David她也想起来了,是一个说话有些结巴,但是喜欢往女生堆里挤的人。那次吃到一半,还带着几个女生去海边打球了。他很喜欢被女生围绕的感觉。但是实际上呢,他的外形和各种条件,使他暂时无法成为楚留香。所以,他通过幻想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碰巧的是,面前的Veronic,是一个喜欢幻想外加有着强烈嫉妒心的人。有没有其它的一些心理疾病症状目前不好说。“那你……对其他女生呢?”
“我在接近她们,希望劝退每一个人。”
张妮无法判断是简单的嫉妒还是有些精神分裂。作为一个案例,那或许没有什么,但是作为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张妮还是有些震惊的。尤其是,当两个幻想型的人在一起,相互帮对方肯定幻想内容,那种循环是爆炸性的。David喜欢自己爆料给Veronic,说明他很享受Veronic痴缠他的过程。两个人一个是喜欢通过心理虐待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另外一个喜欢受虐体现自己的痴情。
张妮觉得无法,也不愿意去想象他们今后会是怎样的。纽约之大,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奇怪的人。组合类型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很多被视为奇葩的人通常是扎堆的,但是相互支持对方的,还属于比较少见。退一步说,即便是两个人现在走到了一起,那也不是因为爱情,是因为两个人相互满足了对方的心理需求,但是那是一种不健康的关系。
“姐姐,你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张妮道。有心理疾病的人太多,她一个人有时候觉得力不从心。真的希望Sophie的文章发表后,引起一些重视,能够让更多的人去主动找医生倾诉,主动看看自己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留学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易的,他乡,没有亲朋好友,打破生活习惯,不被社会。没有安全感,没有support system,心理疾病一触即发。在留学生群体里,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大家必须面对的现象。
Williamsburg旁边的Bushwick一带,都是进出口公司和仓库。但是随着曼哈顿地价的逐年上涨,艺术家们都搬到了Williamsburg,这个词已经成为新兴艺术家的代名词,或者说,一个很潮的地方/风格。逐渐的,Williamsburg的低价赶上了曼哈顿,于是,人群再次往东迁移,到了旁边一个叫做Bushwick的区。所以,现在这里的仓库也在逐渐改建成loft,那种敞开式的上下两层公寓。Bushwick的仓库也是越来越少了,低价也在涨。在一个移民城市买房总是不会错的,移民城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地才那么一点。哪怕就是郊区,过个十几二十年,肯定也翻倍的值钱了。
许述按照联系好的几家店,开车一家一家的看过来。都是同样的问题,T恤编织线数太少,看着质量很差。12月的天,寒风已经凛冽的在空中夹杂起来。仓库一带几乎没有人烟,一个大仓库,然后马路连路标都没有,GPS都不认,路面也没有修好,到处是石子,坑坑洼洼,过去,又是一个仓库。一种很萧瑟的感觉,荒芜,甚至有点荒凉。到处都是堆砌的石头,和停泊的卡车。有些仓库的玻璃破了一个洞,里面没有灯。
许述看到差不多最后几家的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方向了。中国供应商是便宜,但是东西质量都很差。他的设计是需要长期的用手机程序扫描图案,不可能在一次昂贵的印刷后,衣服洗了几次就不能穿了。对于顾客来说,肯定不划算。对于他来说,那样的质量跟他的产品定位完全不符合,简直就是砸牌子的事情。
许述把车往街边一停,头靠着方向盘低头趴了下来。人在拼命往前赶的时候是不会害怕的感觉的,因为那种焦虑完全超出了害怕,你甚至都来不及仔细想。而当你放慢步伐的时候,那种害怕的感觉就上来了。他以前没有想到过这些很简单的问题,他的设计是很棒的,但是他没有制作经验,不知道东西质量的差别会那么大。或许他根本就是错了,那个报价根本就是不可行的。
Kirsten的走,带来的是奇怪的感觉。他终于不用担心了,也可以省下很多救火的时间,但是突然他却发现所有的奋斗变得没有动力了。以前他拼命赚钱是为了Kirsten,现在似乎他也不用那么卖命去赚钱了。当然,那笔钱,他答应过Kirsten他来解决,所以即使她走,也还是他解决。可问题是,他突然不用那么背水一战了,这好比后面没有追兵了,你才想起来几天没有吃饭,这个时候你便慌了。许述现在是慌了,他意识到很多根本性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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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述觉得他是用焦虑去掩饰恐惧的人。虽然大部分时间他根本不会去想很多,但实际上,到了某个仿佛世界尽头的时间,他还是会认真的看一下自己。
空旷而又颓废的仓库去,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杂乱,无序,萧瑟。这让许述想起了那个电影,《钢琴家》,一个人在二战后废弃的城市里面跑,一直跑,跑到尽头还是废墟。
你既是那种空旷的主人,又是那种空旷的弃儿。要是人拥有整个城市,里面却空无一人,那感觉未必是好的。人么,总是需要被周围人承认,被社会承认。坐拥和被承认,是两个概念。至少许述认为是。如果很有钱,但是没有朋友或者恋人,那对于他来说肯定是不快乐的。
思绪飘的乱七八糟。马路对面开过来一辆卡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车放慢速度,摁了一下喇叭,“迷路了?”
“是啊。”许述胡乱的应着。
“前面巷子里面能开进去,那里还有几个小仓库,或许你要找的在里面。Good luck。”
“谢谢啊。”
司机的热情给许述心里快烧灭的柴火扑了少许油,本来火焰渐渐褪去,这时候又重新燃上。“好咧,或许我要找的在里面。”许述重新发动了引擎。
果然,那几个仓库小,是一些新的小进出口公司合租的。里面几个才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人,见到许述很开心,热情的问他要什么。许述说老板在吗,有些事情要问。那几个年轻人相互看看,说,我们就是老板。许述说你们这么年轻,不还是学生吗?那几个说,我们的确是学生啊。
许述觉得有趣,便问,你们到底是学生还是老板?
那几个于是也不拿他当外人,拉了个椅子过来,泡了茶,就聊上了。几个年轻人说自己都是在FIT学时装的。
“哇,这么巧,我姐在那学的玩具设计。”许述道。
几个人于是更来劲了,叽叽喳喳的开始说他们是怎么开始做进出口的。
在FIT,做设计的人几乎都想毕业以后开创自己的品牌。但是像Vera Wang这样家里能拿出五百万的必经才没几个,大部分学生毕业以后都是拿自己积蓄多年的钱先搞一个个展,然后上班,存点钱,再搞一批设计,到处找客户拿订单。这其中,打样就是一个问题。从设计完成到做成5-6个样品,自己做太费时间,找人做又太贵;其次他们的设计,拿到订单,也是小单子,大概200来件的样子,没有厂家肯做。所以,要有一个自己的品牌,简直是需要到处碰壁。于是,他们几个当中,有一个的父母本来在国内做的就是进出口,来料加工来样加工一类的,几个人就想到,即使一个单子才200件,但是如果有批量的FIT学生的单子组合在一起,也是有利润的。这个想法一说,首先在学校里就得到了老师的支持。多少学生苦于无法找到打样的和接小单子的工厂,而无法开展自己的事业。所以,一听到他们开展的业务,几乎是一夜间就一下子来了20个人。当然,还有以前的毕业生,来的人越来越多。
但是他们的生意也并不赚钱。因为单子小,几乎没有利润空间。他们这样做,也是当作一个初创企业养着。与此同时,既然跟人合租了仓库,那就不如进口一些T恤帽子之类的做批发也好。所以现在是看上去忙,实际上是一个持平而已。
于是又问许述要买什么。许述说他连日来看了好几十家进出口公司,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样品。
“你需要什么样的T恤?”其中一个问。
“我需要织数多,织线紧密的,而且20%莱卡棉的。”许述回答,“你们的样品里面也没有。”
“这个没有问题,”其中的那个又说,“我们可以跟厂家下订单做的。通常T恤是直接进口成品的,但是因为我们跟厂家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要求他们特别加工一批也不是问题。而且我们也的确想做一点质量好的东西放入我们的展示间。”
“真的?”
“是的。而且我们会以成本价给你。”
“那你们赚什么?”
“我们本来就没有赚钱啊,又不在乎在你的这一单上赚。主要是,如果你的产品成功了,也会回头找我们再下订单的,量会更大。那样我们才会有批量经济的利润空间。我们对现在所有的客户都采取这种方式。希望客户当中有人成功了,拿了大单子,我们就也会跟着有钱赚啦。比如你就很有希望~”
说着,几个学生笑起来。许述也被他们感染了,劳顿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有些放下。创业是艰辛的,也是快乐的,许述想。有的时候,真想像他们一样年轻,这样便不怕失败,可以为所欲为。人的年龄越是上去,就越是不能接受挑战,关键是还是害怕失败。到底怕什么呢?或许是年龄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我可以再爬起来,然后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天下。而年纪大些了,就好象总是觉得自己东山再起没什么机会了,所以不能失败。可问题是,所有人,失败了再爬起来,用的都是一两年,几乎同样长度的时间。对于年纪大的来说,一两年真的也没什么,可为什么到了那个年龄就把成败看的特别重要?是不是人为了抗拒老去,喜欢用成就来证明自己没有白活,而失败却恰恰是一种反证?事实上,为什么不能看作是人在每个年龄阶段都一直有机会的呢?
“你要多少件?”
“这次……一万件。大概多久可以交货?”
“一个月。”
“恐怕时间来不及。两周能做到吗?”
“你要的东西都是需要特别采购的,机器也要重新编排。还有运输时间,我觉得太悬了。”
“但是我必须赶着要。”
“我可以帮你跟别人凑一个集装箱,这样速度会快很多。我今天晚上就给厂里打电话直接下单子。我估计两周半吧,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好,两周半。”
“你的email是什么?我有一个邀请要发给你。”Ken。
张妮不知怎的,就有一种浅浅的笑意涌上来。她通常在写报告和看案例回顾的时候是不回复手机的,除了有特殊紧急情况。只是……算了,就回他一个吧。张妮想着,便给了email。然后就觉得心思没有办法集中,老想着Ken会发什么邀请。好在很快email就来了。
“敬请于12月10日晚6:30,SOHO的卡卡画廊,参观我和另外5名摄影师朋友的摄影展。期待您的回复。”
一张电子请柬,普通的很,应该是群发的。去,还是不去?去的话吧,就自己一个人,摄影方面也不懂,不知道看什么,大概就是拿杯酒,在那里走几步,在几张作品前装模作样的看看,然后到了7点,大家反证也没人认识没人注意,放下酒杯就从门口走了。那通常是一种结局。不去吧,下班时间,就在隔壁,借口也不太好找。
“收到email了吗?我希望你能来。这些作品是我的一个新探索,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来的话,给我个电话,我在门口等你。”
张妮刚想说,我又不懂摄影,怎么给意见。马上觉得那不是直接拒绝人家的话吗。想了想,回:在鉴赏方面,应该是我向你请教的,我完全是个外行呀,能给什么意见呢?Ken说:你过来看了就知道了,有时候艺术形式跟艺术无关。
张妮很喜欢跟这个小孩子聊天。他说话总是有让人诧异的地方 – 不经意间说出一些让人非常惊觉的话来。甚至有些时候,他的话会让张妮回味很久,像是清酒,喝的时候淡淡,但是慢慢的酒劲上来,就让你齿颊留香,一点点微醉,一点点悸动。
语言是一样如此强大的东西,能够超越所有介质,让你体会到各种情绪或者心境。她可以像匕首,可以像清茶,可以像清酒……可以让你开心,可以让你落寞,可以让你久久不能忘怀。
这于是让张妮又开始思考一些她曾经一直没有理清思路的问题: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悲剧,什么是一生的恋人,什么是仇家。尤其仇家那个词,现代人已经不用刀去砍人,所以,一些争执,用语言表达出来,便可以使两个人反目,使一段婚姻完全触礁,那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完全真实存在的。
而Ken这个小孩,不知道是作为艺术家长期的修炼,还是纯粹始于天性,讲的话竟然能余音绕梁。如果把男人按照优点大致分为三类:帅的,有趣的,过日子(体贴)的,你会选哪个?大部分人嘴上说是过日子的,眼里看到的都是帅的,实际上一起spend time的是有趣的。
走在张妮前面的几个衣着朋克的男男女女走到门铃前摁了一下,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问:暗号?其中一个女生立即凑上前去,说了一个《星际大战》里面的人物的名字。门便被咵喳打开了。
张妮一下子紧张了,没听Ken说要暗号啊。然后赶紧又翻出那个邀请函,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于是想起来,Ken让她到了打电话的。
“Ken,我在门口了。”
“好,稍等一下,我出来了。”Ken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老成。
没几分钟,门便吱呀的开了。Ken穿着黑色西裤和淡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这一身,让张妮恍然觉得似曾相识,在书店,还是在rooftop?不记得了,可是却很真切。一走神的刹那被Ken看到了,他扬起嘴角一笑,“这身打扮很普通了,明星和前男友都可能穿过。别发呆了,来,快进来吧。”
Ken的头发很炫酷的被故意整的很乱乱的蓬起,仿佛故意叛逆着他的穿着。他身材挺拔修长,如果不是说明了摄影师,你会觉得他是模特。
卡卡的通道很长,像个迷宫,各种镜子折射。灯光和线条的翻折,恍若把时间和空间都弯曲了一样。进入了画廊里面,倒是像一个没有经过过多装饰的储藏室,水泥的毛胚墙面,水管和电线都粗旷的露在外面,里面居然还种了一颗树,通过天光屋顶穿到外面。房子里面是空间上的迷宫,一间套一间,一间隔一间,打通的或者是贯穿的,还有很多角落和暗室。和所有储藏室一样,参观的人却会发现一个又一个惊喜,仿佛是一个堆满了金银珠宝却被时间和尘土掩埋的藏宝洞。
张妮置身的这个房间,整个房间只有一张照片,版面墙大,非常、非常的震撼。这是一张介于油画质感和照片之间的黑白作品,20年代的巴黎街道,时髦的巴黎女郎在街头走过,马车,小童。有些破旧的戏院和远处的巴黎标志建筑。傲慢,嬉笑,穿梭,奔波,雾,惆怅……一百种感觉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让人窒息的作品。它有着某种模糊的写真,又有着迷幻的真实。要表达的或许是情绪或许是作者的观点,但那些都是其次。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仅仅是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就让人觉得不是人在居高临下的指指点点画,而是画用一种客观的存在审视人在这个空间和时间的短暂逗留。是人在被画judge。
张妮突然有了一种内心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震惊。人作为一种主宰的生物,一直处于各种自大的地位,而其实人的存在真的只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从时间从空间上来说,都是。只是在一张黑白照片前,这种渺小便一览无遗的体现出来了。人会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的渺小。在希腊神庙前,在尼亚加拉瀑布前,在摩洛哥的沙漠里,在阿尔卑斯山上,而今天,是在一张画前,一个艺术作品前。
“喜欢这幅?”Ken拿来两杯红酒,给张妮一杯。
张妮一下子回过神来,接过红酒,“不知道……我觉得我是完全被吸进去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Ken还是扬嘴一笑,那表情就好像被太阳派来融化这一天的。有些事情,的确与年龄无关,比如成熟,比如让人觉得安全,比如温暖。
额……我在想什么……张妮突然意识到,可能是酒的关系。Ken只是一个小孩,一个比较有魅力的小孩而已。
“这是我朋友的作品。里面的人物都是模特,在绿屏前面拍的,然后后期跟当时报纸上的建筑照片合成,模糊的地方用油画修补。所以你看的时候有种虚幻的真实,或者说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不知道画中的人是你、还是你在看画……”Ken顿了顿,让张妮回头再去品味这幅作品,然后又说,“他的这个系列我也非常喜欢,能够让你审视自己的……”
“存在。”张妮一回头,想都没有想,就把话头接上了。
然后突然,两个人都停住了,对视着,仿佛被相机capture了,他们的世界定格了,即使真实的世界还在不停运转。
Ken的眼睛好漂亮,深邃,又笑意盈盈,也像是一个虚幻的真实存在,让人不知所措。
“啊这里有点热……”张妮道,脸有点泛红。
Ken还是不放过她,依旧看着她,然后道,“要不要到隔壁房间看看我的作品?”
“好。”
要吃嫩草?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Ken回头看她。
“啊……哦……”张妮心不在焉的应着,跟着Ken转身进入新的展室。
“这跟我以往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以前我主要拍的都是人物,可是上次看了Sophie对你的采访以后,我就想能不能通过照片表达更深层的含义,而不仅仅是记录一个瞬间。这个系列的作品,我用了后期创作,把人物符号化的表达出来,融入特定环境,展示在这个四方框架里,希望能够表达出个人的价值思想造成的社会现象。其中还借用了一点其他的艺术手法,包括综合材料、油画、水墨,等等……我想听一下,你的看法……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有……特别有……额,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张妮一边听着,一边开始观赏Ken的作品。这是一组三张并排占满一面墙的照片,画面有着达利的抽象和超现实,又有着波普艺术的反复重复符号。三张照片主题是三个环境,各为一个故事,但是色彩关联。第一张是沙漠,干涸的河流,枯树,骆驼也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架,一群无脸人在洗衣服。第二张,海边,天空中的云变成了各种怪兽,海和天咆哮着对抗,一群无脸人在打造一个漂亮的帆船。第三张,枯萎的科技,废弃的唱机,老式照相机里面流出照片,前轮大后轮小的自行车,一群无脸人在打裂成一半的网球。
图案有着各自的不相干和无逻辑性,但是造型立体逼真,像是梦境里的空间,又像是被打碎了的现实。不得不说,作品的主人非常的有才华,把美学和心理学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叙述着内心的故事,或者说呐喊。但是Ken到底要说什么,张妮觉得自己的理解有限。
“我想说的是,不知道是糊涂的人多,还是装糊涂的人多。那些无脸人,是一种社会的漠然。”Ken道,“还得从前年我在华人社区做的事情说起。那件事情其实困扰了我很久……很高兴这次能用作品表达出来。”
说着,两个人开始往外面走,走到那棵很大的树下面。
“前年有个事件,一个女生在华人社区的马路上被西班牙人强暴了,还被用铁棍浑身敲打。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我记得。”
“媒体报道了案情的细节,但是有事情却是大家不知道的。其实当时的路上,是有人看见的。那人在自己的车里,整个案情过程中,他既没有出面制止,也没有打电话报警。直到事情结束后,女孩在路边求救,他于是开车把女孩送到了医院……”Ken停住,像是在考虑着怎么说下去。“当时我是作为华人社团志愿者介入事件的,一直不知道怎么去理解那个人的行为。你说,如果界定他为一个coward,那他事后还是开车送了女孩去医院。所以,又有人说,他应该是一个好人哪,本可以走开的,但是冒着危险把女孩送到医院。我不否认他事后是做的一件好事,可是他居然能够看着整个事情的发生,是不是一种漠然?你们总说现在国内的人没有人性,道德低下,可是我告诉你,在这里的华人也是同样的,可以目睹同胞受到那样的欺凌,一直在车里连电话都没有打。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去理解。那种漠然简直到了恐怖的程度。”
“我理解你说的事情和你的意思。完全可以体会。”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没有关系,你已经用你的作品表达出来了。一群道德漠然的人,你却不能完全说他们可耻。他们既没有违反社会规则,又没有成为帮凶,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会被刻画为‘好人’。你难以理解的是社会上一部分没有是非判断能力的人对那些人的纵容,和对他们人格的美化。”
“对……对!”
“那种现象应该很早就有了,比如鲁迅笔下的中国人……哦,鲁迅你知道吗?”
“我读过一点小学课本,记得有他的文章。听说现在的教材里面他的东西都被撤走了,有点可惜。在我看来,他肯定不是一个圣人,所以没有必要为他树立一个斗士的形象。他就像伍迪艾伦一样,伍迪艾伦有男人的猥琐,又有对社会的愤慨,但是作为一名猥琐人士,他对社会的剖析还是有见地的。”
“哈,我第一次听人那样评价伍迪艾伦。”张妮乐了。
“所以,其实我觉得鲁迅笔下国人的冷漠,是蛮尖锐的。我在华人社区做志愿者,看到太多的案例了。有时候不明白他们的做法。”
“嗯,我管那些人的行为叫做generation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时代性边缘人格。其实你也知道,中国经历了很多,二战,内战,文革,人斗人,整个民族其实一直有创伤的。但是当大家都有一样的病症的时候,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有问题,就是说,共性大到一定程度,就变成普遍性。那些你说的冷漠的人,完全是一种病态人格,他们除了没有自己动手之外,冷血的程度跟《沉默的羔羊》里的变态杀人狂是一样的。在心理学上说,他们根本就是缺乏基本的empathy,他们感受不到受害者的痛苦。所以他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其实,相同的人群在我们留学生里面也是很多的。”
“哦,是吗?”
“是,不过表现方式不同。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会每个人都会亲眼目睹到强奸和暴力,不过我相信同样的人群碰到那样的问题,还是会选择冷漠的。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的表现就是,对事情缺乏最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因为一,他们没有判断是非的标准,二,他们不愿意去判断。另外一个表现就是,借用西方文化中的‘那是别人的事’而逃脱最起码的伦理标准。”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能举个例子吗?”
嘿嘿,不能吃,差很多岁呢
那个法拉盛的事情真的很可怜。往稍微好点想也许旁观者不会说英文报警。而且国人在这边身份啊 工作啊。活着不易。所以就不敢惹事 美国还有持枪的。而且也许之前的政治斗争把人斗怕了。
不过据说还有围观的。大家一起打倒罪犯也许就可以制服。
和所有储藏室一样,参观的人却会发现一个又一个惊喜,仿佛是一个堆满了金银珠宝却被时间和尘土掩埋的藏宝洞。
是吗?谢谢!我其实刚才还在犹豫,是不是写的太批判了,看着不太轻松。犹豫着要不要把风格转回到以前,或许看着欢快一点?
“什么?”Ken不可置信的几乎要张大嘴,“设计把怀孕的女友投入警局?那是怎样的人渣啊!”
“是。但是那个圈子的人可以站在一边,也不指责,也不同情,就那么漠然的选择中立。其实那样的事情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强奸案,但是每个人的生活里面多少会有点出格的事情,很多人是选择漠然的。那样的人,我敢说,如果某一天面对强奸,也是会沉默的。”
“那……就是我们华人社会中的留学生群体?”
“客观的说,群体里有一半的人是那样的。我觉得那是一种病态人格。事不关己,用‘那是两个人的事情’来搪塞犯罪事实,其实就是冷血的一种程度。之所以为病态,是因为正常的人可能有20种情绪,他们只有10种,所以他们体会不到另外10种,根本就无法了解当事人的感受。同时,他们因为觉得别人与他们不一样,他们自己也知道无法了解到很多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判断的标尺,对事情没有是非概念。鲁迅笔下冷漠的国人,其实是一种现象,而真正造成冷漠的,其实是人格的病态。”
“那个目睹强奸案的人,也是病态人格吧。”
“是的……没有身份、不会英语,都不是借口。当时那人如果亮车灯,或者按喇叭,都完全可以制止事情的发生。”说着,她低头喝了一口酒,话题显然让两个人都觉得沉重。
“哎,我希望通过艺术方式表达人性和社会,艺术不应该只传达美感,而应该唤起人们内心探索是非和真谛的想法。”Ken看着通过天光屋顶伸出去的大树道。
夜已黑,透过天光屋顶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
“所以你的这个系列,我很喜欢。你选择了无脸人作为社会集体漠然的象征,社会的变迁,环境的恶化,生存空间的变质,对他们而言,都一样不重要。他们的存在,说的不好听,其实跟低级生物没什么区别。人之所以区别于低级生物,在于人是有情感并且能够体会到他人痛苦的一种生物。其实连猫狗都会。而那些无脸人,作为心理医生,我理解他们是人格有缺陷的,但是作为社会中的人,我是很鄙视他们和低等动物一样的存在的。”张妮说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面有一点悲凉的成分。环顾四周,大家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展览。她抬头看着天光屋顶外的星星,“你朋友的作品让我觉得人在时间和空间前的渺小,而你的作品让我觉得人如果作为一种高级的有感情的生物存在,即使再渺小也是有价值的。”
“Wow,”Ken顾自惊叹着,“你的这番话,真的,让我突然找到了方向。以前我只是知道艺术不能纯粹为了美观,但是并不知道做什么才能使艺术有更深层次的含义。现在我想,我应该是知道了。思维,人格,empathy,社会责任,是非,高等动物…… Wow,我有太多的需要探索了。我说吗,你的到来一定能带给我很多有价值的思想。”Ken说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激动,深深的看了张妮一眼,“你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很高兴认识你。”或许有着艺术家的敏感,或许是动情了,他过来真切的给了张妮一个大拥抱,“谢谢你今天能来。”
……
好奇幻好美。
……
哇,对,这一定是超出想象范围的,只有在睡眠的时候才会如此有创造力,因为所有你清醒时候仿佛感觉到的讥讽和嘲笑,在睡梦里都像玻璃一样被砸成碎块。你可以自由的释放自己。这种驰骋的想象力,让自己还存在的一丝意识都被惊艳到。
是的,这个造型太符合比赛的创意了。我一定要记住,记住,对,应该是这个颜色,这个动态,这个……
我腾的一下子感觉自己快醒过来了。不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记住里面的造型,记住了再醒。
但是梦境渐渐被一片白光侵入。不要,不要醒。
白光越来越亮。我听到了闹铃。整个人已经进入了有意识的状态。等等,不要睁眼,回想刚才的梦境,然后记住。我不停的提醒自己,但是意识却越来越清醒。刚才记忆里有的图案,全部都潮水般的退去。我一睁眼,脑子一片空白。
不要,刚才的造型真的是无以伦比的创意,我不能忘记,不能,不能……但是随着我不停的用意识提醒自己,那些图形就离我越远。以至于我翻身起来拿起画笔的时候,竟然就只有列侬和他的墨镜了。依稀还有城堡和骑兵,但是后面的画面,一点都不记得了。
图纸一片空白,犹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样。
我真的不能忘记刚才的造型。一定要想起来,一定……
畅所欲言挺好的。 楼主写的很有营养😊
我过去倒了一杯咖啡,郁闷的坐下,明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还是不肯把脑子放到别处。我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咖啡喝着。
“你们的设计有思路了吗?”德州妞过来,盘子里是煎鸡蛋,烤面包,奶酪,两人份的。
“没有。”我摇头,“每次一到重要设计,我总是被一些东西困扰,很难出思路。越是紧张越是受束缚……就好象有个四方矩阵,越来越靠拢,把我围在里面。”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她拿了叉子开始吃,“你大概从小就被要求很高吧?”
“算是吧……”我又喝了一口咖啡,完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我们那时候都那样。父母辈的算是被国家各种政策和政治斗争毁了,他们只能找希望以期待生活会变得好点,所以就把孩子当成某种寄托,自然要求就很严格。”
“我爸就一直跟我说,不摔怎么能学会骑马,不摔怎么能学会滑板,不摔怎么能学会反正这个那个……他对我也没什么要求,只要我摔的不厉害,健康开心就可以了……”
“哎,真开心,你们的家长真的对你们好。”
“是啊,我现在回头想想,我小时候太调皮了,我爸不知道怎么忍受的。有次我把鸡蛋和鸭蛋对换了一下,想看到鸭妈妈看到小鸡时候的反应,和鸡妈妈看到小鸭子时候的反应……还有一次,把一只小鸡混入大雁的队伍,结果小鸡居然真的跟着学会飞了,没事就飞到屋顶上去玩……类似的事情太多了,我爸大概记得更多,他说我小时候简直就是Tom boy。”
“所以你们容易出设计师吗,”我低头看着咖啡,“所谓的创意,不就是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吗。我们从小长大,都被束缚在各种框框里,不允许这样不允许那样,思维模式都固定了,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去尝试新鲜的想法。现在叫我出一个全新设计,我真的会用掉半条命。”
“即使用掉半条命也是值得的呀,你的设计都很棒。”
“我自己知道有多痛苦。如果是传统概念更新的设计倒还好。就怕叫我出一个全新概念,我那感觉是永远在迷宫里,前面的路被拦着。我很羡慕那些天才,想都不用想,就哗的一个设计出来,石破天惊,比如McQueen。”
德州妞把一块面包塞到嘴里,一边嚼一边摇头,“你错了,即使天才,在创新设计的时候也很痛苦。要不然McQueen为什么一年只有两次展示会?他们只不过直觉好,奇怪的点子多……而且他们很坚信自己的点子,愿意一路跟着走……设计界的天才就是允许自己乱想,相信自己的乱想……”
“哈哈,要是我能记住我的梦境,我大概也是天才。”
“谁说不是呢。你之所以会忘了梦境,就是因为现实生活里不允许你相信自己的直觉吗。我打赌你有一部分总是记得,有一部分总是不记得。”她说完,吃了最后一口鸡蛋。
“哎?真的,跟学校有关的黑暗梦境我都记得,跟设计有关的就不记得。”
“是了,那是因为你肯定在学校受过创伤,并且自己都确认你的确应该受到那种待遇。跟设计有关的么,就是你完全不相信自己是个设计的料,所以一清醒,你的潜意识就让你去完全忘记所有的灵感。你睡梦中的灵感大概是你现实中灵感的100倍。要是你能多相信自己一点……”
“额,你学心理学的吗?分析的这么透彻。”我赶紧打断她。
“没有哇。就是常识吗,谁都知道。”
“What?你们把这都叫常识,看来美国人都是心理学家了……”
“哦,那就跟我们看你们中国人都是Feng Shui(风水)专家一样了。任何一个中国人都能说出阴阳,气场,相生相克。”
说完,我们两个就笑了起来。的确,我们看他们高深,他们看我们神秘,完全只是因为文化背景不同罢了。
“我呢,有一样东西,”说着,她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圆球,“我从印第安人老酋长那得到的一个水晶球。听说很有神秘力量,我想把它挂在窗口,太阳照耀进来的时候,就能给你力量。”
她把水晶球放到我的手里。
水晶球不大,但是非常亮非常耀眼。我把它放在桌子上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骤然间,水晶球折射出一片迷幻的光芒。
阳光把屋子照的像是童话里的虚拟世界。我有些恍惚。想到了在海底世界吹泡泡的美人鱼,想到了安徒生,想到了犹如童话世界一样的北欧城市奥斯陆,哥本哈根。那里的森林,草地和海。如果纽约的人们不那么忙于赚钱,不那么忙于奔波为了那一切的浮华,会不会更开心一些?
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阳光变得暗淡了,水晶球长长的影子被收了起来,留下一小片半球形状。
是呀,纽约原本根本就没有,是人为建造的城市。纽约发行着世界品种最多的金融产品,一些根本没有生产力价值的东西,随着人们的追捧,便有了价格标签。在金融市场,你所买的,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有人肯用更高的价格从你手里买去,即使这样东西并不存在,也不妨碍你赚钱。只要有交易就有利润。
而这个城市里的人又为了金钱而奔忙,甚至忙得都忘记停下来看看自己。野心勃勃,意气奋发,只要是想成就事业的,都来到这个城市。而其实,或许他们为之忙碌的,是一个并不存在的金融产品。
乌云掠过。太阳又露了出来,把水晶球照射的耀眼。水晶球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很好看。
我呆呆的看了几秒钟,突然一跃而起。“有灵感了!”
说完,到洗手间飞速洗脸漱口,胡乱披了件衣服,那了片面包就出门。后面留下惊叹不已的德州妞,喃喃的道,“水晶球果然有魔力啊,这么快就显示威力了。”
你神经病啊,我想,大家都忙着开始铺稿纸开台灯了,你还在那里闲情逸致的,我要给你个香蕉,你还在上面镂花了不是?真是驴一样的队友。
我没好气的把工具箱往桌上一放,转身拿出背上的稿纸桶。
“你来啦?”他抬头看到我,高兴的说,“还早呢,现在才7点半,正式工作时间是8点,你真勤奋。”
“是啊,我要开始画草图了,”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差不多你削完了,我就画完了。”
“哦,不会,这是最后一支……嗯,削完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堆笔,放到我面前,“我削了30支给你,希望够用。”
我面前的30支笔,各种深浅色号,削的相当整体,修长的笔尖,直直的,俊逸挺拔,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拿起来画。
“我看你设计的时候对笔很讲究,但是这几天大概都忙着找思路,一直没有动过你的笔,所以我想……我就准备好了给你。你是设计师,我是协助的。”他又说。
看到小哥的手都被削笔刀磨的红了,我心下一感动,差点要谢谢他。话到了嘴边就变成,“那你不设计?”
他被我一问,有点怔住,我挥挥手,“没事,我已经想好做什么了。对了,你的绘画能力如何?”
“我觉得强于我的制作能力。”
“这次的设计,城市建筑部分的效果图很重要。我们要的不仅是正面、反面和侧面的传统效果图,而且还要随着时间推移的效果图。透视和光影很重要,你能行吗?”
“嗯!有了你的设计,我做什么都行。”
“行行行,一会儿我跟你说了理念之后你赶紧画,在产品陈述会上你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貌美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