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童:我们从事天文摄影的感触其实很大,比如北京周边有一个天文爱好者很喜欢的地方——国家天文台密云观测站。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那里的银河还比较灿烂,可是后来随着郊区城市化建设不断推进,光污染越来越多,拍银河越来越困难。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我选在了春天的一个后半夜,因为那时灯光比较暗,而这也是唯一能在密云观测站拍到银河的时刻了。我给这张照片起的名字是“a battle we are losing”,意思是城市的光污染越来越影响近郊的天文台跟星空观测,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是一场我们正在输掉的战争。
“A battle we are losing", 北京郊区射电天文台被淹没在市区的光污染中。2017年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摄影师邀请函封面作品。 于海童 图
9月10日傍晚,汉阳江滩武汉长江大桥段,等着拍摄中秋佳节超级大月亮的摄影爱好者纷纷占据有利地形,架起长枪短炮,场面颇为壮观。
“出来了,出来了!”晚6时50分许,当火红的超级大月亮从云层中冲出,“爬”到黄鹤楼旁边时,等待多时的摄友们纷纷按下快门,记录下这美好的景象。
超级月亮从黄鹤楼旁边升起(摄于9月10日晚)
超级月亮从黄鹤楼旁边升起(摄于9月10日晚)
超级月亮从黄鹤楼旁边升起(摄于9月10日晚)
超级月亮从黄鹤楼旁边升起(摄于9月10日晚)
“长枪短炮”追逐月亮
超级月亮从鹦鹉洲长江大桥旁边升起(摄于9月9日晚)
超级月亮从鹦鹉洲长江大桥旁边升起(摄于9月9日晚)
“长枪短炮”追逐月亮
超级月亮从鹦鹉洲长江大桥旁边升起(摄于9月9日晚)
中秋月正圆,千里共婵娟。9月10日是中秋佳节,广东大部分地区天气晴朗。傍晚时分,一轮圆月升起,南方拍客用镜头拍下最美圆月,与大家共庆中秋佳节。
金镝 张令 摄惠阳红月。南方拍客 朱伟华 摄圆月邂逅广州塔。南方拍客 李茂基 摄
茂名电白雨顺阁的中秋圆月。南方拍客 阿响 摄
中秋夜,红月亮从广州天河高楼后面缓缓升起。南方拍客 恒星影画 摄
一轮圆月从阳江电视塔后方云缝中露出笑脸。南方拍客 未曾梦起 摄
广州番禺,双重曝光拍摄的木偶与满月合影。南方拍客 秋实 摄
阳江海陵岛,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南方拍客 刘正亮 摄
我们和天文摄影师聊了聊如何“捕捉”最美月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中秋佳节,皎洁的明月成为夜空的主角,赏月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而随着技术的进步,越来越多人不再满足于用肉眼去看,更喜欢用手中的相机记录它们的风采。
于海童就是这样一个记录者,他喜欢追逐月亮的倩影,捕捉它动人的瞬间——它有时细如银钩,有时圆如玉盘,有时还会出现绮丽的光采。在他眼中,月亮更闪烁着温情的光芒,给孤独的城市人以疗愈和慰藉。他的摄影作品曾获2017年英国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摄影师一等奖、2017年TWAN“地球与天空”星空摄影年赛一等奖、2017年人民网日本旅游摄影年赛特等奖以及2017年&2018年NASA每日天文一图等诸多奖项。
如何拍出好看的月亮?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天文摄影师?我们和天文摄影师于海童聊了聊他眼中的最美月亮。
澎湃新闻: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坑”天文摄影的?
于海童:我是10年前大学时代开始入坑的。大三的时候,我们有一门课叫做“天文学导论”,是全校各科同学都可以选的一门概论课,课上会要求大家完成一些课外活动,包括去校园内外进行一些观星的拍摄。
我当时在北京上大学,城内的光污染其实是比较严重的,我也从来没有留意过是否能拍到星空,但上完那门课后,我来到校园里比较暗的地方,第一次把相机对准天空,发现的确是可以捕捉到星空的轨迹,而这就是我第一次拍摄星空的经历。
在北京百花山顶拍摄的月亮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在许多天体中,“月亮”一定是许多天文摄影师喜欢追逐的对象,您也喜欢“追月”吗?为什么?
于海童:对于绝大多数生活在城市里的天文爱好者来说,月亮是夜间唯一容易用肉眼去看到的天体。特别是在城市里,夜晚华灯初上,虽然能看到星星,但始终没有办法拍到野外那种银河灿烂的感觉,但月亮在城里拍和在野外拍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摄影爱好者喜欢把镜头对准月亮的原因。像我自己大多数时候拍月亮,都不是提前计划好的,经常就是在路上偶然看到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某一个瞬间非常打动我,就赶紧拿起相机拍下来。
我觉得作为一个在城市里能看到的自然天体,月亮能够让久居城市的人感到来自宇宙的一种关怀或慰藉,特别当你下班结束疲惫的一天,抬头看到皎洁的明月在空中闪耀,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温馨的场景,中国古代不是还有“千里共婵娟”的说法吗?我跟我女朋友之前就是长期异地,每当在各自的城市看到月亮的时候,也会不约而同地拍下来,发给对方。
月亮让久居城市的人感到来自宇宙的一种关怀或慰藉。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看到您这几年特别喜欢拍“城市月亮”这个题材,为什么有这样的构思呢?
于海童:大概5年前,我来深圳定居工作。和很多外来打工者一样,刚来时,我也会有一种异乡人的疏离感,特别是当看到月亮升起在万家灯火的居民楼上时,我会想象是不是下面的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是一个有故事的家庭,里面的人是不是和我一样在深圳奋斗和生活着?
带着这样的情绪,我开始有意识地去拍摄月亮和建筑的合影,并且相比较大众喜闻乐见的地标建筑,我更喜欢选择寻常的住宅楼,希望去挖掘和表达日常生活中的不平凡。
月亮与普通城市住宅的合影,摄于深圳。 于海童 图
捕捉日常生活中的不平凡。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中国人自古以来有“赏月”的风俗,尤其在中秋这一天喜欢欣赏满月的美景。除此之外,月全食、超级月亮、红月亮等奇异景象也常常吸引人的眼球,成为舆论焦点。在您的拍摄经历中,有哪些让您难忘的“月亮”美景吗?
于海童:我最难忘的是2021年5月的月全食。月全食只在满月时会发生,当月亮、地球、太阳完全在一条直线上,地球在中间,挡住了太阳的光线,月亮就会呈现暗红色,形成月全食,很多媒体也会报道其为“红月亮”或者“血月亮”。
2021年5月那次在深圳可以目击到“带食月升”,也就是说月亮在升出地平线的时候就已经处于月食状态了,然后随着不断升起,慢慢从一个发亮的月牙,越来越亮,最后恢复满月的状态。那天晚上,海边的摄影爱好者非常多,当我觉得拍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抬头看到此时的月牙正抱着剩下半边的“红月亮”,挂海边的摩天轮上,整个画面十分童话、魔幻,我赶紧跑到附近的高地,捕捉下了那个瞬间,这张照片后来在社交平台上也受到很多网友的喜欢。
2021年,深圳的月全食与摩天轮。 于海童 图
比较特殊的还有“银河拱月”。那是2016年的5月,我和学校摄影队的同学一起在内蒙古的库布齐沙漠拍银河。夏夜是拍摄银河拱桥最佳的季节,因为区域更加明亮,可以看到银河呈现一个拱桥的形状,从地平线的一端跨过天穹,落在另外一端。而“银河拱月”的意思就是月亮升起的时候刚好在银河的正下方,和银河形成一个对称的构图,像人的眼睛一样,接近日出前才能看到。
为了能拍到好的照片,我们提前一晚踩好了点,然后从后半夜一直等到凌晨4点,在沙丘上等月亮。值得一提的是,在沙漠里看月亮,月亮特别红,因为沙漠的天地都是沙尘,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跟日出一样,被近地的沙尘染红了,上面还拱着一条银河,当时画面特别美,我把这张照片命名为“血月的上升”。
“血月的上升”,拍摄于内蒙古库布齐沙漠的银河拱月。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近些年,热爱天文摄影的人群是不是越来越多了?您觉得是为什么?
于海童:确实是,我觉得一方面是航天文化的普及,另一方面是近年来网络信息传播迅速,一旦有超级月亮、红月亮这样的天象出现,或者有人发现了能拍到不错星空的地点,大家都会趋之若鹜。
其实即便不像中秋这样特殊的时刻,当天气好的时候,你在城市里抬头看到一轮满月,你会发现身边很多的路人都会拿起手机去拍,像我现在从事手机影像研发的工作,经常会有用户提出“拍月亮”的需求,换句话说拍月亮的效果好不好,还成为了检验手机拍摄功能的标准之一。
澎湃新闻: 那拍好“月亮”有没有什么技巧?
于海童:很多人会觉得天完全变黑后,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是最适合拍摄的时候,但其实这时候的月亮特别亮,地面又特别黑,两者亮度相差太大,很难把月亮和地面的景物结合在一起,拍摄一些有创意的照片。所以,一些摄影师喜欢在刚刚日落的时候拍月亮,这在摄影圈还有一个专业术语,叫“蓝色时刻(Blue Hour)”,差不多就是指日落后的30分钟到一个小时,这个时候暮色还未褪尽,地上的灯火已经亮起,是光线、色彩特别美的瞬间,如果在这个时候月亮升起或者落下,通常就可以拍摄到亮度适宜的月亮。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只要你对一个题材感兴趣,不论是拍月亮,还是野外拍星空,都有很多渠道能收集到资料,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如果你在网上看到一张很惊艳的星空图,不知道怎么拍出来,现在也有很多的在线教程,包括星空摄影的书籍可以去学习。
一些摄影师喜欢在“蓝色时刻”拍摄月亮。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关于天文摄影,大家可能会有一个比较刻板的印象,觉得你们是“技术流”,特别强调高端专业的设备,那么在拍摄中你们更追求科学性,还是美学性?
于海童:在日常摄影的各个门类中,天文摄影对技术和器材的要求的确都比较高。关于“科学性”与“美学性”,很多摄影爱好者也常常会纠结这样的问题。举一个例子,今年NASA发布了韦布天文望远镜拍摄的天文图,那些图非常震撼,展示了深空星云大量的细节,但你要说艺术性,这些图的艺术性其实很弱,因为它完全是为科学服务的。
事实上,历史上第一个拍摄星空的人,他的初衷一定是想把星空真实的样子还原出来,挖掘其背后的科学意义。但因为在这样的记录过程中,人们发现星空是这样的美,所以才开始有追求美学的分支。所以不同的摄影爱好者,他们追求的目的不同,有的人为了艺术创作,有的人可能是为了单纯真实的科学记录,其实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像以前我们学校里有摄影爱好者协会,也有天文爱好者协会,大家都干一样的事情,但因为目的不同,产出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科学性”还是“美学性”,没有好坏之分,只是拍摄者追求的目的不同。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捕捉好看的星空已经是一件越来越难的事情了吗?最近一些城市提出打造“暗夜保护区”等,您如何看待这样的变化?
于海童:我们从事天文摄影的感触其实很大,比如北京周边有一个天文爱好者很喜欢的地方——国家天文台密云观测站。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那里的银河还比较灿烂,可是后来随着郊区城市化建设不断推进,光污染越来越多,拍银河越来越困难。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我选在了春天的一个后半夜,因为那时灯光比较暗,而这也是唯一能在密云观测站拍到银河的时刻了。我给这张照片起的名字是“a battle we are losing”,意思是城市的光污染越来越影响近郊的天文台跟星空观测,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趋势,是一场我们正在输掉的战争。
“A battle we are losing", 北京郊区射电天文台被淹没在市区的光污染中。2017年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摄影师邀请函封面作品。 于海童 图
“暗夜保护区”的概念在中国还刚刚兴起,但这两年情况的确有所改善,比如深圳的西涌海滩,那里是深圳唯一的天文台的所在地,因为海滩周边的灯光和附近捕鱼的灯光非常强烈,极大影响天文台观测以及观星效果,当地开始讨论建设暗夜保护社区,具体措施包括限制夜晚沙滩露营、烧烤的灯光,半夜以后要求周边的民宿熄灯等等,给游客打造一个纯净的天文体验,我觉得是一个挺好的趋势。
深圳天文台的星空和夏季萤火虫。 于海童 图
澎湃新闻:今年还有什么值得天文摄影爱好者关注的天象吗?
于海童: 中秋时节,不论是天文发烧友还是普通爱好者,都值得抬头去赏月一下。另外今年最后一个值得关注的天象就是年底的双子座流星雨了,预计在12月的中旬,极大值的时候,每个小时会有100颗以上的流星,是每年最大的流星雨之一。
(于海童,1991年生,辽宁锦州人,清华大学工学博士毕业,现居广东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