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edit:Jeff Roberson/AP
一场平权让名校变菜小。
作者 | 吴锦清
1870 年，美国第一所黑人公立高中保罗·劳伦斯·邓巴高中（Paul Laurence Dunbar High）的前身 M Street School 在华盛顿特区成立。
与学校破败建筑不符的是，这所种族隔离时期的黑人高中有着浓浓的精英气质。邓巴高中从成立起培养了美国第一位黑人将军、内阁第一位黑人成员和海军学院第一位黑人毕业生，其接下来几十年里的管理层里同样不缺人才，比如美国首位获得大学文凭的黑人女性 Mary Jane Patterson，常春藤等名校校友也比比皆是。
在之后七八十年的时间里，邓巴高中的成绩也一直处在国家平均水平线之上。甚至在最早期，如 1899 年，邓巴的标准测试成绩水平比同时期特区另外两所白人公立高中的还要高。当时特区只有四所公立高中。
但在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这所辉煌的高中却成了一所典型的黑人贫民窟学校（ghetto school），高校入学率极低、种族单一，学生到来自于低收入家庭。
讽刺的是，让邓巴高中 “退化”的关键事件正是“结束校园种族隔离”这样的高尚目标。只不过，缺乏全面思考的政策让邓巴高中在黑人生源整体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不可逆地走上了 ghetto school 的道路。
黑人学校起源于美国内战和重建时期。在南北战争前，90% 以上的美国黑人生活在实行奴隶制的南方。而在南方各州，黑人法典明确规定教授黑人读写是违法的。南北战争后，南方逐渐建立公立学校系统，真正意义上的黑人教育由此开始。
但在重建结束后，南方白人重新掌握政权，南方进入重建种族藩篱时期。不仅在社会生活中恢复种族隔离，还确立了 “隔离但平等” 这种名不副实的原则，南方 17 州、非南方 4 州和哥伦比亚特区进一步制定了 “黑白隔离” 的教育法。
黑人学校和白人学校在经费和设施上极不平等，“黑人学校使用的设备往往是白人学校弃之不用的，孩子使用的书本有时是白人使用过的，有的书皮上甚至还写着白人孩子的名字。” 在这些教育隔离的州，针对黑人的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发展缓慢，直到 1950 年，黑人仍不能进入本州的州立大学，也没有任何单独开设的大学可供选择。
虽然在此过程中黑人学校不断开设，黑人获得了受教育的机会，但它也是种族隔离的象征。同时，在种族隔离的社会氛围中，黑人教育的发展深受种族主义以及对黑人偏见的影响。与白人教育相比，黑人教育总体水平落后，且更强调职业培训而不是学术教育。
直到 1954年，黑人终于赢得了一场意义非凡的胜利。在“布朗控教育委员会”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of Topeka）后，最高法院宣布学校教育中的 “隔离但平等” 原则违宪，种族隔离的学校不合法。自此，黑人教育进入了取消种族隔离的时代。
但在取消种族隔离的前十年，由于缺乏得力的措施和来自白人的抵制，黑白合校进展缓慢。之后随着黑人民权运动的兴起，1964 年《民权法案》和 1965 年《初中等教育法》相继颁布，联邦政府取消学校种族隔离终于有了关键进展。
除了黑人学校，黑人终于有了其他的合法选择。但法律意义上拥有入学机会，并仍不意味着真的能够平等上学，贫困和歧视带来的后遗症仍在无形中阻止他们平等接受教育，甚至摧毁一些富有远见的前辈所建立的成绩。
比如邓巴高中。布朗控教育委员会案使黑白分校成为违宪行为，却无法让分校立刻成为历史，校园种族隔离政策的取消在白人社区受到极大阻挠。华盛顿特区给出的折衷方案是让所有公立学校变成 “就近入学”的社区高中，名义上成为混校，让社会 “用脚选择”。然而邓巴所在社区当时已经面临衰退，加上种族意识的惯性，其结果就是彻底改变了邓巴高中接下来的生源，来自特区各地 “未受过恰当教育”、“没有自我驱动力” 和 “破坏性的” 黑人孩子成为主流。
种族隔离时期的邓巴高中实行的其实更像精英高中的治校原则，有着浓浓美国东北部私立高中的特征：生源经过选拔、管理层则都是因为种族政策而无法进入科研机构等岗位的学术精英。由于生源质量退化，原本优质的教师群体也快速流失。在转制为社区学校之前，很多老师在退休之后仍然 “很有成就感地”继续工作，而在布朗案之后不久，教师们开始准时甚至提前退休，有些人 “55 岁” 就选择了退休。
有观察家评论说 “85 年的成就凭空消失了”。邓巴高中的衰落可以从教育的角度，在一定程度说明一两个政策补丁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黑人整体受到压制的情况。
这里如今有占比九成以上的黑人学生，和种族隔离时期相比几乎没有变化，而学术成绩和学生群体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邓巴高中体现了口号式平权如何摧毁了黑人社区仅有的一些精英力量，但即使只看普通高中，也能看到美国教育基于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等因素对黑人社区的的歧视。
美国教育部数据显示，2017 - 2018 年非裔学生高中毕业率为 79%，只略高于土著学生的毕业率，距离美国公立高中平均毕业率 85% 差距不小，更别提白人学生和亚裔学生。
各州情况也有不同，非裔学生高中毕业率从 67% 到 88% 不等，阿肯色州、西弗吉尼亚州、得克萨斯州和阿拉巴马州是仅有的四个非裔学生毕业率高于美国平均水平的州。其中阿拉巴马州非裔学生毕业率最高，达到 88%，但也比不上白人学生平均 89% 的毕业率。
（来源：国家教育数据中心）
造成非裔学生高中辍学的原因有很多。
美国一家非营利性教育新闻机构《海辛格报告》曾对路易斯安那州农村 Avoyelles 教区的高中进行了调查。在 Avoyelles，非裔人口占总人口的 30%，非裔学生约占公立学校人数的 50%。
Avoyelles 教区是全美非裔学生获得高中文凭比例最低的地区之一。2012 年在Avoyelles 教区高中，只有 57% 的少数族裔学生（几乎全是非裔）能够毕业。虽然到了 2018 年，这一数字已增加到 75%，但仍远低于白人学生 90% 的毕业率。
用教区学校负责人的话来说就是，人口和贫困是该地区非裔学生毕业率低最主要的原因，而这两者又紧密集合在一起。
作为奴隶制种植庄园的 “遗产”，这里的黑人家庭聚居在破旧的房屋中，而白人家庭在居住在庄园里。在这里，非裔居民的贫困率达到 41%，是白人的两倍多。
贫困导致了学校教育资金严重不足。2018 年，在生均教育支出排名上，Avoyelles 教区在 69 个教区里排名倒数第五，只有 9,727 美元，远低于全美平均的 12,756 美元。生均资金排名第一、比 Avoyelles 教区多出 6 千多美金的教区，非裔学生的高中毕业率也更高。
资金不足带来的最直接后果是优质老师的流失。在 Avoyelles 教区附近的区，教师每年可以多赚 4 千美元，而向更北部教区迁移意味着还能多赚 1.5 万美金。
在 2003 年，《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就报道过南部各州中产阶级白人老师“逃离”当地黑人学校、转而在黑人较少的白人社区任教的新闻。在佐治亚州，从 2001 年到 2003 年，有32% 的小学白人教师从黑人学校离职。而在 1995 年，这么做的白人老师只有 18%。而且不仅是贫穷的黑人社区，连较为富裕的黑人社区都已经无法留住白人教师。
这一现象在Avoyelles 教区也很明显。在黑人学生比例最高的高中，2018 年有 38% 的教师离职，而在区内黑人学生比例最低的公立特许学校，教师流失率只有 15%。
优质教师的流失导致学校只能请没有资质认证或者代课老师来给学生上课。2017-2018年，在 Avoyelles 教区的学校里，约有 20% 的老师没有通过他们所教授课程的认证，教育质量根本没有保障。
同时，因为教育经费的减少，Avoyelles 教区决定将区内学校上学时间从一周 5 天减少至 4天，每天教学时间适当延长。而数据显示，全美青少年逮捕率最高的时段是放学后下午 3 点到 4 点，非裔被监禁的可能性是白人的 5 倍。
而且就算是在校内，非裔学生也更有可能接受处分。美国教育部民权办公室收集的数据表明，2013 - 2014 年 K12 阶段非裔学生被停学、开除的可能性是白人学生的 3.8 倍。
即便是家庭收入相同，非裔学生高中毕业的可能性也比白人学生低得多。在 Avoyelles 教区，有色族裔学生在高中被开除的几率最高。2018 年有 22% 的有色族裔学生被开除，还有近一半的学生被停学。
总结起来就是，贫困的黑人学生不仅只能在设施差、师资差的学校上学，还更有可能因为偏见、歧视等原因被处分甚至停学，导致不能顺利毕业。
相比中等教育，黑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看起来更渺茫。
虽然近年黑人家庭对高等教育愈发重视，大学入学政策也尽量在录取上给予照顾，美国大学里非裔学生的比例已经提高至近 14%，但在顶尖大学的入学率上仍非常惨淡。
来自综合高等教育数据系统（IPEDS）数据显示，常春藤盟校 2018 年入学的本科生中，非裔学生比例从 6% 到 8% 不等。布朗大学和达特茅斯大学只录取了 6% 的非裔学生，哈佛、耶鲁和普林斯顿的录取率为 8%，其他学校录取率为 7%。没有一所学校录取的非裔学生达到 10%。
除了私立精英大学，顶尖公立大学的非裔学生录取率也低得惊人。2018 年密歇根大学、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本科生中，非裔学生录取率均只有 4 %。弗吉尼亚大学稍高，达到了 7%。而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本科生新生里仅有 2% 是非裔学生。
不论是私立还是公立，精英学校可能只给非裔学生开了一道门缝。
说回开头的邓巴高中。US News 最新数据显示，学校毕业率已经提高到了 86%。乍一看数据很漂亮，毕业率已经高过全国平均，好像黑人学生的受教育权利已经得到了很大保障，教育水平也有了提高。
（来源：US News）
但仔细看其他数据就能发现学生的学术水平存在很大问题。比如选择了一门以上 AP 课程的学生比例超过 50%，但通过考试的学生只有 1%，简直少得可怜。再看具体学科能力。数学和阅读能力全国平均水平分别是 10% 和 30%，而邓巴高中是 2% 和 6%，只有平均水平的 1/5。这样的教育水平无法支撑毕业生进入优质大学学习。
毕业率的提升并没有带来整体教育质量的提高，因为经费、生源等结构性问题仍然存在。“就近入学” 看似给了黑人学生公平上学的机会，但这种公平只能说是隔靴搔痒。
这种流于表面的公平作用非常有效，但却往往成为反对派把柄：我们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让步，结果还是不行，这说明某个种群就是不行。
但是他们没有看到，或者说不愿意看到的是，不解决系统或结构的问题，表面上的公平反因为掩盖了真实原因而造成情况的进一步恶化，例如邓巴高中的例子所展示的那样，经过上百年平权运动之后反而很多问题似乎并没有得到改善，而是被掩盖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严重了。
参考资料：
In Nation's First Black Public High School, A Blueprint For Reform
https://www.npr.org/sections/codeswitch/2013/08/22/206622688/the-legacy-of-dunbar-high-school
Inequality at school. What’s behind the racial disparity in our education system?
https://www.apa.org/monitor/2016/11/cover-inequality-school
Dunbar High School
https://www.usnews.com/education/best-high-schools/district-of-columbia/districts/district-of-columbia-public-schools/dunbar-high-school-4642
White teachers flee black schools
https://www.csmonitor.com/2003/0121/p01s03-usgn.html
Public High School Graduation Rates
https://nces.ed.gov/programs/coe/indicator_coi.asp
In Wake Of George Floyd Killing, Presidents Of Elite Colleges Decry Racism. Good, Now Admit More Black Students.
https://www.forbes.com/sites/michaeltnietzel/2020/06/02/in-wake-of-george-floyd-killing-presidents-of-elite-colleges-decry-racism-good-now-admit-more-black-students/?ss=education#33e317db1f17
Progress in the Deep South: Black students combat segregation, poverty and dwindling school funding
https://hechingerreport.org/progress-in-the-deep-south-black-students-combat-segregation-poverty-and-dwindling-school-funding/
《从种族隔离到学校一体化：20世纪美国黑人教育》
Credit:Jeff Roberson/AP
一场平权让名校变菜小。
作者 | 吴锦清
1870 年，美国第一所黑人公立高中保罗·劳伦斯·邓巴高中（Paul Laurence Dunbar High）的前身 M Street School 在华盛顿特区成立。
与学校破败建筑不符的是，这所种族隔离时期的黑人高中有着浓浓的精英气质。邓巴高中从成立起培养了美国第一位黑人将军、内阁第一位黑人成员和海军学院第一位黑人毕业生，其接下来几十年里的管理层里同样不缺人才，比如美国首位获得大学文凭的黑人女性 Mary Jane Patterson，常春藤等名校校友也比比皆是。
在之后七八十年的时间里，邓巴高中的成绩也一直处在国家平均水平线之上。甚至在最早期，如 1899 年，邓巴的标准测试成绩水平比同时期特区另外两所白人公立高中的还要高。当时特区只有四所公立高中。
但在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这所辉煌的高中却成了一所典型的黑人贫民窟学校（ghetto school），高校入学率极低、种族单一，学生到来自于低收入家庭。
讽刺的是，让邓巴高中 “退化”的关键事件正是“结束校园种族隔离”这样的高尚目标。只不过，缺乏全面思考的政策让邓巴高中在黑人生源整体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不可逆地走上了 ghetto school 的道路。
黑人学校起源于美国内战和重建时期。在南北战争前，90% 以上的美国黑人生活在实行奴隶制的南方。而在南方各州，黑人法典明确规定教授黑人读写是违法的。南北战争后，南方逐渐建立公立学校系统，真正意义上的黑人教育由此开始。
但在重建结束后，南方白人重新掌握政权，南方进入重建种族藩篱时期。不仅在社会生活中恢复种族隔离，还确立了 “隔离但平等” 这种名不副实的原则，南方 17 州、非南方 4 州和哥伦比亚特区进一步制定了 “黑白隔离” 的教育法。
黑人学校和白人学校在经费和设施上极不平等，“黑人学校使用的设备往往是白人学校弃之不用的，孩子使用的书本有时是白人使用过的，有的书皮上甚至还写着白人孩子的名字。” 在这些教育隔离的州，针对黑人的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发展缓慢，直到 1950 年，黑人仍不能进入本州的州立大学，也没有任何单独开设的大学可供选择。
虽然在此过程中黑人学校不断开设，黑人获得了受教育的机会，但它也是种族隔离的象征。同时，在种族隔离的社会氛围中，黑人教育的发展深受种族主义以及对黑人偏见的影响。与白人教育相比，黑人教育总体水平落后，且更强调职业培训而不是学术教育。
直到 1954年，黑人终于赢得了一场意义非凡的胜利。在“布朗控教育委员会”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of Topeka）后，最高法院宣布学校教育中的 “隔离但平等” 原则违宪，种族隔离的学校不合法。自此，黑人教育进入了取消种族隔离的时代。
但在取消种族隔离的前十年，由于缺乏得力的措施和来自白人的抵制，黑白合校进展缓慢。之后随着黑人民权运动的兴起，1964 年《民权法案》和 1965 年《初中等教育法》相继颁布，联邦政府取消学校种族隔离终于有了关键进展。
除了黑人学校，黑人终于有了其他的合法选择。但法律意义上拥有入学机会，并仍不意味着真的能够平等上学，贫困和歧视带来的后遗症仍在无形中阻止他们平等接受教育，甚至摧毁一些富有远见的前辈所建立的成绩。
比如邓巴高中。布朗控教育委员会案使黑白分校成为违宪行为，却无法让分校立刻成为历史，校园种族隔离政策的取消在白人社区受到极大阻挠。华盛顿特区给出的折衷方案是让所有公立学校变成 “就近入学”的社区高中，名义上成为混校，让社会 “用脚选择”。然而邓巴所在社区当时已经面临衰退，加上种族意识的惯性，其结果就是彻底改变了邓巴高中接下来的生源，来自特区各地 “未受过恰当教育”、“没有自我驱动力” 和 “破坏性的” 黑人孩子成为主流。
种族隔离时期的邓巴高中实行的其实更像精英高中的治校原则，有着浓浓美国东北部私立高中的特征：生源经过选拔、管理层则都是因为种族政策而无法进入科研机构等岗位的学术精英。由于生源质量退化，原本优质的教师群体也快速流失。在转制为社区学校之前，很多老师在退休之后仍然 “很有成就感地”继续工作，而在布朗案之后不久，教师们开始准时甚至提前退休，有些人 “55 岁” 就选择了退休。
有观察家评论说 “85 年的成就凭空消失了”。邓巴高中的衰落可以从教育的角度，在一定程度说明一两个政策补丁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黑人整体受到压制的情况。
这里如今有占比九成以上的黑人学生，和种族隔离时期相比几乎没有变化，而学术成绩和学生群体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邓巴高中体现了口号式平权如何摧毁了黑人社区仅有的一些精英力量，但即使只看普通高中，也能看到美国教育基于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等因素对黑人社区的的歧视。
美国教育部数据显示，2017 - 2018 年非裔学生高中毕业率为 79%，只略高于土著学生的毕业率，距离美国公立高中平均毕业率 85% 差距不小，更别提白人学生和亚裔学生。
各州情况也有不同，非裔学生高中毕业率从 67% 到 88% 不等，阿肯色州、西弗吉尼亚州、得克萨斯州和阿拉巴马州是仅有的四个非裔学生毕业率高于美国平均水平的州。其中阿拉巴马州非裔学生毕业率最高，达到 88%，但也比不上白人学生平均 89% 的毕业率。
（来源：国家教育数据中心）
造成非裔学生高中辍学的原因有很多。
美国一家非营利性教育新闻机构《海辛格报告》曾对路易斯安那州农村 Avoyelles 教区的高中进行了调查。在 Avoyelles，非裔人口占总人口的 30%，非裔学生约占公立学校人数的 50%。
Avoyelles 教区是全美非裔学生获得高中文凭比例最低的地区之一。2012 年在Avoyelles 教区高中，只有 57% 的少数族裔学生（几乎全是非裔）能够毕业。虽然到了 2018 年，这一数字已增加到 75%，但仍远低于白人学生 90% 的毕业率。
用教区学校负责人的话来说就是，人口和贫困是该地区非裔学生毕业率低最主要的原因，而这两者又紧密集合在一起。
作为奴隶制种植庄园的 “遗产”，这里的黑人家庭聚居在破旧的房屋中，而白人家庭在居住在庄园里。在这里，非裔居民的贫困率达到 41%，是白人的两倍多。
贫困导致了学校教育资金严重不足。2018 年，在生均教育支出排名上，Avoyelles 教区在 69 个教区里排名倒数第五，只有 9,727 美元，远低于全美平均的 12,756 美元。生均资金排名第一、比 Avoyelles 教区多出 6 千多美金的教区，非裔学生的高中毕业率也更高。
资金不足带来的最直接后果是优质老师的流失。在 Avoyelles 教区附近的区，教师每年可以多赚 4 千美元，而向更北部教区迁移意味着还能多赚 1.5 万美金。
在 2003 年，《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就报道过南部各州中产阶级白人老师“逃离”当地黑人学校、转而在黑人较少的白人社区任教的新闻。在佐治亚州，从 2001 年到 2003 年，有32% 的小学白人教师从黑人学校离职。而在 1995 年，这么做的白人老师只有 18%。而且不仅是贫穷的黑人社区，连较为富裕的黑人社区都已经无法留住白人教师。
这一现象在Avoyelles 教区也很明显。在黑人学生比例最高的高中，2018 年有 38% 的教师离职，而在区内黑人学生比例最低的公立特许学校，教师流失率只有 15%。
优质教师的流失导致学校只能请没有资质认证或者代课老师来给学生上课。2017-2018年，在 Avoyelles 教区的学校里，约有 20% 的老师没有通过他们所教授课程的认证，教育质量根本没有保障。
同时，因为教育经费的减少，Avoyelles 教区决定将区内学校上学时间从一周 5 天减少至 4天，每天教学时间适当延长。而数据显示，全美青少年逮捕率最高的时段是放学后下午 3 点到 4 点，非裔被监禁的可能性是白人的 5 倍。
而且就算是在校内，非裔学生也更有可能接受处分。美国教育部民权办公室收集的数据表明，2013 - 2014 年 K12 阶段非裔学生被停学、开除的可能性是白人学生的 3.8 倍。
即便是家庭收入相同，非裔学生高中毕业的可能性也比白人学生低得多。在 Avoyelles 教区，有色族裔学生在高中被开除的几率最高。2018 年有 22% 的有色族裔学生被开除，还有近一半的学生被停学。
总结起来就是，贫困的黑人学生不仅只能在设施差、师资差的学校上学，还更有可能因为偏见、歧视等原因被处分甚至停学，导致不能顺利毕业。
相比中等教育，黑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看起来更渺茫。
虽然近年黑人家庭对高等教育愈发重视，大学入学政策也尽量在录取上给予照顾，美国大学里非裔学生的比例已经提高至近 14%，但在顶尖大学的入学率上仍非常惨淡。
来自综合高等教育数据系统（IPEDS）数据显示，常春藤盟校 2018 年入学的本科生中，非裔学生比例从 6% 到 8% 不等。布朗大学和达特茅斯大学只录取了 6% 的非裔学生，哈佛、耶鲁和普林斯顿的录取率为 8%，其他学校录取率为 7%。没有一所学校录取的非裔学生达到 10%。
除了私立精英大学，顶尖公立大学的非裔学生录取率也低得惊人。2018 年密歇根大学、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本科生中，非裔学生录取率均只有 4 %。弗吉尼亚大学稍高，达到了 7%。而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本科生新生里仅有 2% 是非裔学生。
不论是私立还是公立，精英学校可能只给非裔学生开了一道门缝。
说回开头的邓巴高中。US News 最新数据显示，学校毕业率已经提高到了 86%。乍一看数据很漂亮，毕业率已经高过全国平均，好像黑人学生的受教育权利已经得到了很大保障，教育水平也有了提高。
（来源：US News）
但仔细看其他数据就能发现学生的学术水平存在很大问题。比如选择了一门以上 AP 课程的学生比例超过 50%，但通过考试的学生只有 1%，简直少得可怜。再看具体学科能力。数学和阅读能力全国平均水平分别是 10% 和 30%，而邓巴高中是 2% 和 6%，只有平均水平的 1/5。这样的教育水平无法支撑毕业生进入优质大学学习。
毕业率的提升并没有带来整体教育质量的提高，因为经费、生源等结构性问题仍然存在。“就近入学” 看似给了黑人学生公平上学的机会，但这种公平只能说是隔靴搔痒。
这种流于表面的公平作用非常有效，但却往往成为反对派把柄：我们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让步，结果还是不行，这说明某个种群就是不行。
但是他们没有看到，或者说不愿意看到的是，不解决系统或结构的问题，表面上的公平反因为掩盖了真实原因而造成情况的进一步恶化，例如邓巴高中的例子所展示的那样，经过上百年平权运动之后反而很多问题似乎并没有得到改善，而是被掩盖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严重了。
参考资料：
In Nation's First Black Public High School, A Blueprint For Reform
https://www.npr.org/sections/codeswitch/2013/08/22/206622688/the-legacy-of-dunbar-high-school
Inequality at school. What’s behind the racial disparity in our education system?
https://www.apa.org/monitor/2016/11/cover-inequality-school
Dunbar High School
https://www.usnews.com/education/best-high-schools/district-of-columbia/districts/district-of-columbia-public-schools/dunbar-high-school-4642
White teachers flee black schools
https://www.csmonitor.com/2003/0121/p01s03-usgn.html
Public High School Graduation Rates
https://nces.ed.gov/programs/coe/indicator_coi.asp
In Wake Of George Floyd Killing, Presidents Of Elite Colleges Decry Racism. Good, Now Admit More Black Students.
https://www.forbes.com/sites/michaeltnietzel/2020/06/02/in-wake-of-george-floyd-killing-presidents-of-elite-colleges-decry-racism-good-now-admit-more-black-students/?ss=education#33e317db1f17
Progress in the Deep South: Black students combat segregation, poverty and dwindling school funding
https://hechingerreport.org/progress-in-the-deep-south-black-students-combat-segregation-poverty-and-dwindling-school-funding/
《从种族隔离到学校一体化：20世纪美国黑人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