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抚母亲”,一个庞大但隐秘的群体。 据保守推算,目前中国包括离异和丧偶在内的独抚母亲超过2000万人,这个数字还没有包括陷入婚姻危机和未婚独抚的女性。 近十年来,中国的离婚率大幅增长,很多离异家庭的子女由女方抚养,单亲妈妈们任重而道远。而在近期,随着四川、陕西、广东、福建等地陆续放宽生育登记的结婚限制,虽然非婚生子女的权益逐步得到保障,但生活中的实际困难却仍然存在。 无论是选择未婚生育、离异后独自抚养子女,抑或是近年来被热议的丧偶式育儿,这些独抚母亲在生育和养育孩子中面临了哪些挑战,又有哪些故事?她们期待社会可以给予哪些支持和理解? 5月14日母亲节,《湃客Talk》邀请了两位嘉宾,一起聊聊“独抚母亲”的话题。 隐秘的“独抚母亲” 隐蔽、分散、忙碌,独抚母亲还可能存在身份上的耻感。 ——刘蕾 “一个母亲”是在2015年成立的,这8年来我们一直在为独自抚养未成年孩子的妈妈提供心理和法律支持等服务。独自抚养的原因一般分为离异、丧偶、未婚生育或是婚姻危机。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母亲有一些共性的特点——隐蔽、分散、忙碌,并且在一定阶段,她们可能存在身份上的耻感,并且需求十分多样化。 以丧偶为例,我们有一个社群,里面有200多位丧偶的母亲。有一部分人可能因为刚刚失去丈夫,所以她的痛苦已经从心理反馈到生理上了,比如说吃不下饭、整日流泪。还曾有一个妈妈在法律群里求助,她在丧偶后才发现丈夫还有一笔债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难处,在突发事件之后,她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杂了。 有些妈妈坦言,只有在“一个母亲”的社群里才能说她想说的话,因为在其他地方讲,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社群能够给予她们力量,这种力量有时候仅仅靠她们自己是无法获得的。 前段时间,还有一个离婚的妈妈,她找到社群的时候已经离婚很久了,孩子正值四五年级。对于孩子的学习,她无能为力,同时她自己又查出肿瘤,正在等待手术。以至于她刚开始参加活动的时候,不停抱怨孩子的问题、孩子爸爸探视的问题、自己有多难……后来,她参加了一对一的心理重建小组,我眼看着她发生特别明显的变化。再到后来,她接受了手术,身体越来越好,状态也越来越好。她说,这个平台和小组给了她重生的感觉。 还有比如说未婚生育的母亲。这些未婚妈妈遭遇的困境和离异不太一样,因为离异发生的时候,孩子可能已经比较大了,所以在孩子0-3岁的幼儿阶段,母亲还是有一定支持的。但是未婚妈妈却要独自经历从怀孕到生育,包括孩子3岁以前的艰难时期。 在我们平台早期的时候,北京有一个未婚生育的独抚妈妈,她选择独自带孩子,也是一位很有力量的母亲。孩子很小的时候,她自己病了,就在社群里面求助,于是我们的义工就去她家,帮她照看孩子,让她可以去医院看病。后来,她跟孩子一起生活得很不错,自己的工作也发展得很顺利。前段时间她告诉我们,自己又有了新的爱人,而且又怀孕了。我们也是一路看着妈妈们这样走过来的。 年轻人还看重 婚姻和生育吗? Z世代的年轻人,不再认为结婚生子是为了获得“保障”。 ——郑叶昕 近些年,一些“非婚生育”的新鲜叙事进入公众视野,大家的需求更加多元化了。我们的研究发现,Z世代这个群体,也就是1995年到2009年出生的这些年轻人,他们的婚育观有一些发展性、渐进性的变化。 在婚育观上面,当前的年轻人可能不再认为结婚生子是为了获得物质保障、老年的抚养照料等。这些可能不是他们的核心需求,他们更加强调婚育对于个人的意义和价值。 与此同时,我们发现,“偏婚姻”的个体主义家庭行为,包括丁克、不生育等的社会变化比较大。但是,从育儿这种可能针对于下一代“偏责任性照料”的维度来讲,Z世代的年轻人还是比较关注家庭环境的。 另外,我们在“生儿还是生女”方面也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发现。Z世代的年轻人会出现“女孩偏好”,一方面可能是肯定了女性在养老以及情感陪伴上面的一些作用,另一方面可能也凸显了当前男性彩礼、房产等抚育成本的上升。一些Z世代之外更庞大的群体,甚至会存在“两男恐惧”,就是大家可能会害怕生两个男孩,担心会抚养不好。 非婚生育只占独抚群体的一小部分,妈妈要学会接纳自己。 ——刘蕾 华东师范大学一位作者,也曾是“一个母亲”的志愿者,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访谈了22位“单身生育”的女性。文章中的这些“中产女性”大多学历和收入不俗,对于单身生育很少表露出后悔,也觉得有实力照顾孩子,一方面减少了自己的空虚,另一方面也庆幸少了婚姻的束缚。 但从“一个母亲”服务的情况来讲,独抚群体里80-90%都是离异或婚姻危机的状态。第二排位其实就是丧偶,占比最小的是未婚(单身生育)。 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选择独自抚养,实际困难都远远大于可预见的困难。最常见的就是妈妈对于自己和孩子的未来缺乏安全感,反复出现强烈的焦虑。 有一部分妈妈,她们的工作没有很强的稳定性,只能不断换工作,甚至有时找不到工作。孩子小的时候,如果祖父母也没能提供支持,那么因为孩子生病等原因需要请假,独抚母亲在工作上可能也会比较困难。 所以,当这些问题出现的时候,我们会提供自助式支持、一对一小组,还有社群互助。特别要强调的是,妈妈要接纳自己婚姻失败、独自抚养的这个状态。婚姻失败并不代表人生失败,要坚信自己有能力寻求社会支持,也有能力和孩子去过好以后的生活。 其实“一个母亲”最开始成立的时候就是从心理帮扶出发的,但是后来随着服务的开始,我们就发现法律需求是刚需,所以也有很多律师的志愿者加入。我们现在有100多位律师志愿者在社群里进行专业答疑。 婚姻的物质门槛变高了,独自抚养孩子的女性可能会增多。 ——郑叶昕 在生育登记变化的背后,是西方高比例的非婚生子现象。从宏观来讲,存在社会层面、福利制度、文化惯性和经济生活方式的原因;从微观来讲,则是跟个体的经济社会地位以及个体经历有关。 国家层面的福利制度削弱了个体对于家庭的依赖,鼓励了这种非婚生育的自主行为。政策的制定是以个人为导向,而非家庭为导向。 而在中日韩,家庭的联系往往比较紧密。区别于西方家庭的“接力棒模式”,东亚文化的家庭希望的是一个反哺的关系,所以情感的连接以及把“家庭”作为个体价值的体现,显得尤为重要。 现在中国离婚率上升,同时伴随经济发展和女性地位的提升,我个人觉得独自抚养孩子的女性会增多,但是生育和婚姻的松动或脱钩可能还需要观察。 我们确实看到一些资料,比如说婚前同居数量的上升,大家对于婚前性行为的接纳等。但是也有研究表明,教育程度和经济水平较高的人群更可能进入婚姻。换言之,婚姻的物质门槛变高了,那些处于相对劣势的社会经济背景的女性在非婚生育以及孩子抚养方面,可能面临一些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所以,目前社会存在这样分化的情况。 父亲的缺失 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妈妈不要觉得,孩子没有父亲的照料就一定会有所缺失。 ——刘蕾 绝大部分的独抚妈妈都会担心自己能不能教育好孩子,甚至有些离异妈妈会内疚,觉得因为她自己的婚姻失败使得孩子缺少父爱。 其实孩子成长需要的是一个“父性意义”的人和一个“母性意义”的人。即使是在父母双方都存在的家庭,也不一定是母亲就是那个母性意义的人,也就是说男性的品质其实女性也可以给到。所以妈妈不要觉得,孩子没有父亲的照料就一定会有所缺失,有一些品质其实是妈妈和她的家人,比如外公、舅舅,也可以给予孩子的。 另外,孩子在学校有老师和朋友,还有参与一些体育活动中的教练,都可以树立起男性的榜样。当然,如果不是孩子没有办法和父亲相见的极端情况,我们还是希望虽然离婚了,父亲还是能够承担起共育的责任。父亲可以定期去探视,可以跟孩子有一些小住或者其他深入的交流。 我们最近正在做一个调研,征集了一些18-30岁独抚家庭长大的孩子,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其实这些孩子在父母离异之前就已经很清楚家庭情况了,因为父母会争吵。当父母离婚以后,有一半左右的父母,或者父母单独一方会跟孩子比较正式地沟通这件事。 孩子现在回忆这些事情,很多人都会说,“我希望其实他们更早地分开。”所以,我们希望,父母讨论离婚,包括抚养、探视等,要考虑到孩子,做好计划。 年轻人可以通过不断学习,减少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 ——郑叶昕 单亲家庭方面,其实在东亚地区,一般可以得到祖父母、外祖父母方面的支持,以尽可能地保证这个孩子的照料。 当然,父职的参与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在更广泛的没有婚姻危机的家庭,父职的参与也是在当下所被呼吁的。 前些年,豆瓣有个很火的小组叫“父母皆祸害”,其实“原生家庭”的矛盾困境是现代化转型之下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一方面,父母和子女之间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代际共生,所以家庭内部的风险有时候是彼此分享、彼此承担的。比如说,年轻人在相亲的时候就会被问到原生家庭的情况。 另一方面,我们也在研究中发现,尽管父母会对子女的婚姻观念有一些影响,但子女能够通过自己的社会学习不断去改变他对于事物的理解。比如,长期吵架甚至发生家庭暴力的家庭,父母对个体起到了危机关系处理的示范作用,但对于下一代,当他发现这种方式并不能友好地解决实际问题时,年轻人也可以反思,从中去学习、提升自己处理问题的技巧。 实际上,单亲母亲并不是个人的问题,在当今社会中,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某种意义程度上的弱势群体,这种风险是不太可能完全抵御住的,所以个体的学习反思和成长能力非常重要。 为独抚母亲 打造适宜的育儿环境 在很多小事情上,学校、企业、社会很少意识到独抚家庭的存在。 ——刘蕾 养育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虽然抚养方缺少了一个,从经济和人力上可能有缺失,但并不代表这个家庭和这个女性是失败的,也不代表这个孩子有问题。我们要减少对这个群体的污名化。 这是一件需要长期努力的事情,我们要不断地倡导,让学校、单位乃至整个社会为女性创造更为适宜的育儿环境。 首先,学校就是一个重要的场景。现在学校可能无意识地去创造一种“双亲”的氛围,比如父亲节活动时要求爸爸来参加,刚到学校要求交全家福作业,甚至于最常见的,要小朋友作文写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 在很多很小的事情上,学校、企业、社会都很少意识到独抚家庭的存在。所以我们希望在不对这个群体做标签化处理的情况下,在做一些设计的时候考虑到这个群体的需求。 从学校角度,我们希望学校可以对孩子做多元化家庭的教育,那当这一代孩子长大的时候,他们都能很正常地去看待各类情况,并且不给自己、身边的家人和孩子施加压力。 同时,我们也希望企业可以为独抚妈妈们考虑,比如适当在加班、出差和家庭情况之间作出平衡调整,对于没有办法克服的情况作出一定谅解。 最后是社会角度,比如说你看到小区里有的妈妈会一个人带孩子,如果追问、确认后,你会不会用有色眼镜去看她?所以从各个方面,都希望能用更友好、包容的态度来对待独抚群体。 女性在育儿时遇到的困难,可能会影响她的生育意愿。 ——郑叶昕 如何为女性提供一个更好的育儿环境,我觉得它是一个系统性、长期性的工作,不仅要允许多元化的存在,还要去提供一些便利。 尤其是考虑到,尽管现在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占比已经很高了,但在职场上还是会面临着“性别歧视”“母职惩罚”等一系列问题。这也会导致女性在育儿的时候遇到困难,以及更长远的,有的女性在面临自身发展和家庭付出的矛盾的时候,她可能就倾向于不去选择生育。 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讲“单身女性的时代”,提到对于女性的两种污名化,一种是把独抚母亲当作一种可怜虫,很需要照顾,很没有力量。另一种是把她们当做比较自私或自恋的群体,就像《欲望都市》里面的女性。但其实,这些母亲就是我们周围很普通的正常人,她们有遇到困难很脆弱的一面,也有面对困难时很坚强的一面。 我觉得女性承担的育儿责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小家,其实也是在履行好社会的责任,育好下一代对于祖国的发展来讲是很有帮助的。所以,当我们看到独抚家庭,要以她们也为这个社会做了非常大的贡献,甚至牺牲自己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的这种基础之上去对待她们,不能污名化她们。
“独抚母亲”,一个庞大但隐秘的群体。
据保守推算,目前中国包括离异和丧偶在内的独抚母亲超过2000万人,这个数字还没有包括陷入婚姻危机和未婚独抚的女性。
近十年来,中国的离婚率大幅增长,很多离异家庭的子女由女方抚养,单亲妈妈们任重而道远。而在近期,随着四川、陕西、广东、福建等地陆续放宽生育登记的结婚限制,虽然非婚生子女的权益逐步得到保障,但生活中的实际困难却仍然存在。
无论是选择未婚生育、离异后独自抚养子女,抑或是近年来被热议的丧偶式育儿,这些独抚母亲在生育和养育孩子中面临了哪些挑战,又有哪些故事?她们期待社会可以给予哪些支持和理解?
5月14日母亲节,《湃客Talk》邀请了两位嘉宾,一起聊聊“独抚母亲”的话题。
隐秘的“独抚母亲”
隐蔽、分散、忙碌,独抚母亲还可能存在身份上的耻感。
——刘蕾
“一个母亲”是在2015年成立的,这8年来我们一直在为独自抚养未成年孩子的妈妈提供心理和法律支持等服务。独自抚养的原因一般分为离异、丧偶、未婚生育或是婚姻危机。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母亲有一些共性的特点——隐蔽、分散、忙碌,并且在一定阶段,她们可能存在身份上的耻感,并且需求十分多样化。
以丧偶为例,我们有一个社群,里面有200多位丧偶的母亲。有一部分人可能因为刚刚失去丈夫,所以她的痛苦已经从心理反馈到生理上了,比如说吃不下饭、整日流泪。还曾有一个妈妈在法律群里求助,她在丧偶后才发现丈夫还有一笔债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难处,在突发事件之后,她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杂了。
有些妈妈坦言,只有在“一个母亲”的社群里才能说她想说的话,因为在其他地方讲,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社群能够给予她们力量,这种力量有时候仅仅靠她们自己是无法获得的。
前段时间,还有一个离婚的妈妈,她找到社群的时候已经离婚很久了,孩子正值四五年级。对于孩子的学习,她无能为力,同时她自己又查出肿瘤,正在等待手术。以至于她刚开始参加活动的时候,不停抱怨孩子的问题、孩子爸爸探视的问题、自己有多难……后来,她参加了一对一的心理重建小组,我眼看着她发生特别明显的变化。再到后来,她接受了手术,身体越来越好,状态也越来越好。她说,这个平台和小组给了她重生的感觉。
还有比如说未婚生育的母亲。这些未婚妈妈遭遇的困境和离异不太一样,因为离异发生的时候,孩子可能已经比较大了,所以在孩子0-3岁的幼儿阶段,母亲还是有一定支持的。但是未婚妈妈却要独自经历从怀孕到生育,包括孩子3岁以前的艰难时期。
在我们平台早期的时候,北京有一个未婚生育的独抚妈妈,她选择独自带孩子,也是一位很有力量的母亲。孩子很小的时候,她自己病了,就在社群里面求助,于是我们的义工就去她家,帮她照看孩子,让她可以去医院看病。后来,她跟孩子一起生活得很不错,自己的工作也发展得很顺利。前段时间她告诉我们,自己又有了新的爱人,而且又怀孕了。我们也是一路看着妈妈们这样走过来的。
年轻人还看重
婚姻和生育吗?
Z世代的年轻人,不再认为结婚生子是为了获得“保障”。
——郑叶昕
近些年,一些“非婚生育”的新鲜叙事进入公众视野,大家的需求更加多元化了。我们的研究发现,Z世代这个群体,也就是1995年到2009年出生的这些年轻人,他们的婚育观有一些发展性、渐进性的变化。
在婚育观上面,当前的年轻人可能不再认为结婚生子是为了获得物质保障、老年的抚养照料等。这些可能不是他们的核心需求,他们更加强调婚育对于个人的意义和价值。
与此同时,我们发现,“偏婚姻”的个体主义家庭行为,包括丁克、不生育等的社会变化比较大。但是,从育儿这种可能针对于下一代“偏责任性照料”的维度来讲,Z世代的年轻人还是比较关注家庭环境的。
另外,我们在“生儿还是生女”方面也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发现。Z世代的年轻人会出现“女孩偏好”,一方面可能是肯定了女性在养老以及情感陪伴上面的一些作用,另一方面可能也凸显了当前男性彩礼、房产等抚育成本的上升。一些Z世代之外更庞大的群体,甚至会存在“两男恐惧”,就是大家可能会害怕生两个男孩,担心会抚养不好。
非婚生育只占独抚群体的一小部分,妈妈要学会接纳自己。
——刘蕾
华东师范大学一位作者,也曾是“一个母亲”的志愿者,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访谈了22位“单身生育”的女性。文章中的这些“中产女性”大多学历和收入不俗,对于单身生育很少表露出后悔,也觉得有实力照顾孩子,一方面减少了自己的空虚,另一方面也庆幸少了婚姻的束缚。
但从“一个母亲”服务的情况来讲,独抚群体里80-90%都是离异或婚姻危机的状态。第二排位其实就是丧偶,占比最小的是未婚(单身生育)。
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选择独自抚养,实际困难都远远大于可预见的困难。最常见的就是妈妈对于自己和孩子的未来缺乏安全感,反复出现强烈的焦虑。
有一部分妈妈,她们的工作没有很强的稳定性,只能不断换工作,甚至有时找不到工作。孩子小的时候,如果祖父母也没能提供支持,那么因为孩子生病等原因需要请假,独抚母亲在工作上可能也会比较困难。
所以,当这些问题出现的时候,我们会提供自助式支持、一对一小组,还有社群互助。特别要强调的是,妈妈要接纳自己婚姻失败、独自抚养的这个状态。婚姻失败并不代表人生失败,要坚信自己有能力寻求社会支持,也有能力和孩子去过好以后的生活。
其实“一个母亲”最开始成立的时候就是从心理帮扶出发的,但是后来随着服务的开始,我们就发现法律需求是刚需,所以也有很多律师的志愿者加入。我们现在有100多位律师志愿者在社群里进行专业答疑。
婚姻的物质门槛变高了,独自抚养孩子的女性可能会增多。
——郑叶昕
在生育登记变化的背后,是西方高比例的非婚生子现象。从宏观来讲,存在社会层面、福利制度、文化惯性和经济生活方式的原因;从微观来讲,则是跟个体的经济社会地位以及个体经历有关。
国家层面的福利制度削弱了个体对于家庭的依赖,鼓励了这种非婚生育的自主行为。政策的制定是以个人为导向,而非家庭为导向。
而在中日韩,家庭的联系往往比较紧密。区别于西方家庭的“接力棒模式”,东亚文化的家庭希望的是一个反哺的关系,所以情感的连接以及把“家庭”作为个体价值的体现,显得尤为重要。
现在中国离婚率上升,同时伴随经济发展和女性地位的提升,我个人觉得独自抚养孩子的女性会增多,但是生育和婚姻的松动或脱钩可能还需要观察。
我们确实看到一些资料,比如说婚前同居数量的上升,大家对于婚前性行为的接纳等。但是也有研究表明,教育程度和经济水平较高的人群更可能进入婚姻。换言之,婚姻的物质门槛变高了,那些处于相对劣势的社会经济背景的女性在非婚生育以及孩子抚养方面,可能面临一些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所以,目前社会存在这样分化的情况。
父亲的缺失
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
妈妈不要觉得,孩子没有父亲的照料就一定会有所缺失。
——刘蕾
绝大部分的独抚妈妈都会担心自己能不能教育好孩子,甚至有些离异妈妈会内疚,觉得因为她自己的婚姻失败使得孩子缺少父爱。
其实孩子成长需要的是一个“父性意义”的人和一个“母性意义”的人。即使是在父母双方都存在的家庭,也不一定是母亲就是那个母性意义的人,也就是说男性的品质其实女性也可以给到。所以妈妈不要觉得,孩子没有父亲的照料就一定会有所缺失,有一些品质其实是妈妈和她的家人,比如外公、舅舅,也可以给予孩子的。
另外,孩子在学校有老师和朋友,还有参与一些体育活动中的教练,都可以树立起男性的榜样。当然,如果不是孩子没有办法和父亲相见的极端情况,我们还是希望虽然离婚了,父亲还是能够承担起共育的责任。父亲可以定期去探视,可以跟孩子有一些小住或者其他深入的交流。
我们最近正在做一个调研,征集了一些18-30岁独抚家庭长大的孩子,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其实这些孩子在父母离异之前就已经很清楚家庭情况了,因为父母会争吵。当父母离婚以后,有一半左右的父母,或者父母单独一方会跟孩子比较正式地沟通这件事。
孩子现在回忆这些事情,很多人都会说,“我希望其实他们更早地分开。”所以,我们希望,父母讨论离婚,包括抚养、探视等,要考虑到孩子,做好计划。
年轻人可以通过不断学习,减少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
——郑叶昕
单亲家庭方面,其实在东亚地区,一般可以得到祖父母、外祖父母方面的支持,以尽可能地保证这个孩子的照料。
当然,父职的参与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在更广泛的没有婚姻危机的家庭,父职的参与也是在当下所被呼吁的。
前些年,豆瓣有个很火的小组叫“父母皆祸害”,其实“原生家庭”的矛盾困境是现代化转型之下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一方面,父母和子女之间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代际共生,所以家庭内部的风险有时候是彼此分享、彼此承担的。比如说,年轻人在相亲的时候就会被问到原生家庭的情况。
另一方面,我们也在研究中发现,尽管父母会对子女的婚姻观念有一些影响,但子女能够通过自己的社会学习不断去改变他对于事物的理解。比如,长期吵架甚至发生家庭暴力的家庭,父母对个体起到了危机关系处理的示范作用,但对于下一代,当他发现这种方式并不能友好地解决实际问题时,年轻人也可以反思,从中去学习、提升自己处理问题的技巧。
实际上,单亲母亲并不是个人的问题,在当今社会中,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某种意义程度上的弱势群体,这种风险是不太可能完全抵御住的,所以个体的学习反思和成长能力非常重要。
为独抚母亲
打造适宜的育儿环境
在很多小事情上,学校、企业、社会很少意识到独抚家庭的存在。
——刘蕾
养育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虽然抚养方缺少了一个,从经济和人力上可能有缺失,但并不代表这个家庭和这个女性是失败的,也不代表这个孩子有问题。我们要减少对这个群体的污名化。
这是一件需要长期努力的事情,我们要不断地倡导,让学校、单位乃至整个社会为女性创造更为适宜的育儿环境。
首先,学校就是一个重要的场景。现在学校可能无意识地去创造一种“双亲”的氛围,比如父亲节活动时要求爸爸来参加,刚到学校要求交全家福作业,甚至于最常见的,要小朋友作文写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
在很多很小的事情上,学校、企业、社会都很少意识到独抚家庭的存在。所以我们希望在不对这个群体做标签化处理的情况下,在做一些设计的时候考虑到这个群体的需求。
从学校角度,我们希望学校可以对孩子做多元化家庭的教育,那当这一代孩子长大的时候,他们都能很正常地去看待各类情况,并且不给自己、身边的家人和孩子施加压力。
同时,我们也希望企业可以为独抚妈妈们考虑,比如适当在加班、出差和家庭情况之间作出平衡调整,对于没有办法克服的情况作出一定谅解。
最后是社会角度,比如说你看到小区里有的妈妈会一个人带孩子,如果追问、确认后,你会不会用有色眼镜去看她?所以从各个方面,都希望能用更友好、包容的态度来对待独抚群体。
女性在育儿时遇到的困难,可能会影响她的生育意愿。
——郑叶昕
如何为女性提供一个更好的育儿环境,我觉得它是一个系统性、长期性的工作,不仅要允许多元化的存在,还要去提供一些便利。
尤其是考虑到,尽管现在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占比已经很高了,但在职场上还是会面临着“性别歧视”“母职惩罚”等一系列问题。这也会导致女性在育儿的时候遇到困难,以及更长远的,有的女性在面临自身发展和家庭付出的矛盾的时候,她可能就倾向于不去选择生育。
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讲“单身女性的时代”,提到对于女性的两种污名化,一种是把独抚母亲当作一种可怜虫,很需要照顾,很没有力量。另一种是把她们当做比较自私或自恋的群体,就像《欲望都市》里面的女性。但其实,这些母亲就是我们周围很普通的正常人,她们有遇到困难很脆弱的一面,也有面对困难时很坚强的一面。
我觉得女性承担的育儿责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小家,其实也是在履行好社会的责任,育好下一代对于祖国的发展来讲是很有帮助的。所以,当我们看到独抚家庭,要以她们也为这个社会做了非常大的贡献,甚至牺牲自己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的这种基础之上去对待她们,不能污名化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