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泰勒在新歌《you need to calm down》的MV末尾单独留白,号召所有人为平权法案投票;还在单曲《Only the Young》里,将吸引年轻一代关注时事融入进去,通过对女性职业、LGBT、创作者权益等议题的关注,表达自己的公共态度。
2020年初,一部以泰勒为主角的纪录片《Taylor Swift: Miss American》在美国上映,年已三十岁的泰勒在影片中感慨:“我想尽可能去除我自己脑中的厌女思想(misogyny)。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荡妇(slut)、婊子(bitch)。我不是爱发号施令(bossy),而是在这个案子里我就是下指令的人(boss)。我们不想因为有不同的面向就被指责。”
作者 | 南风窗高级记者肖瑶
“霉霉”(泰勒·斯威夫特)有多出名?
城市都愿意为她改名。
据报道,泰勒近期将开始巡演,首演举办地、美国亚利桑那州格伦代尔市决定:将该市为改名为“斯威夫特市(Swift City)”。新城市名在演唱会期间生效,即3月17日和18日两天。
一个流行音乐歌手?何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从职业成就上看,从16岁出道至今,泰勒获得过12座格莱美奖、23座公告牌、32座全美音乐奖,成为首位登上《时代杂志》三次的女性,也是全美过去十年内专辑销量最高的艺人,被Billboard 列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前200女歌手”的第二名。
无数年轻人将她视她为偶像。但,“偶像”的定义不应只包括名声,还应当具有生而为人的力量。
泰勒身上的力量,向来令人振奋。去年5月,她被授予纽约大学荣誉博士,在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引起全球关注。她的演讲,跟她的音乐创作一样,从不回避怀疑、规训、苛责甚至是不公与偏见带来的伤害。
她将这些烦恼与伤害当作养分、从中蓄力,把成长的真谛写进日记里、歌曲里、公开演讲里。正是这种日常的、附近的、具体而微的、像“读我的日记一样”的创作,让无数年轻人从中体会到成长的疼痛与甜蜜,让一代人获得继续往下走的释然和动力。甚至因为她的影响力,时代洪流的方向,发生了改变。
一座城市愿意为她改名,是在向真诚的艺人致敬。
好女孩的礼物
And even though you want to, please try to never grow up(即使你盼望着,也请你试着永远不会长大)
——2010《Never grow up》
对一个女孩而言,有一种最妙的感觉,是在青春时期的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听懂了泰勒。
听懂了“enchanted”代表犹如身陷魔咒那般深陷热恋。听懂了“haunted”代表爱情流失时的惶惑、困囿。听懂了“red”代表热切地地爱上一个人时,小鹿乱撞时的紧张、忐忑,及不顾一切奔赴恋人时炽焰般燃烧着的激情。
还有诸种精妙的比喻——“将他遗忘好,比去了解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那样痛苦漫长”;奋不顾身奔向爱情时,“犹如将崭新的玛莎拉蒂开向绝路”。
这就是泰勒。
她歌唱的爱情并不只有“sweeter than fiction(比小说还要甜蜜)”,而是同时掺杂了彷徨与困顿,既有失而复得的激喜,也有爱而不得的郁郁寡欢,还有小心而紧张的试探……
她擅长从生活里许多微妙而精彩的时刻里,提炼出富有感情和想象力的词语,再将它们大胆解构,揉入歌词,激活了无数真实细腻的情愫,勾勒出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和描绘。
泰勒专辑《1989》
这种顿悟,是泰勒赠予全世界女孩的一份独特礼物。
清澈干净的歌喉,与细腻而精妙的文学艺术细胞,则是上天赐给泰勒的礼物。
“你听我的专辑,就像读我的日记一样。”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泰勒几乎把自己从一个女孩到女人的全部成长经历,都揉进了歌词里。除了真实而丰富的情感,歌曲的“叙事性”是泰勒最大的特色。
泰勒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一个正统白人中产阶级。出于对民谣歌手詹姆斯·泰勒的崇拜,斯威夫特的父母给女儿取了“Taylor”这个名字,但这背后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Taylor”是一个“性别中立”的名字。
11岁这年,一个来家里修电脑的工人,无意间教会泰勒认识了吉他上的几根弦,泰勒便开始弹唱、作曲。从这时起,一个拥有天赐嗓音和艺术细胞的小镇歌手开始发迹。
不论在荧幕上抑或歌声里,还是现实中抑或公众的幻想和期待里,泰勒从小到大一直扮演着“好女孩”的形象。
13岁时,泰勒在日记本里写:“我从小到大的道德准则,就是必须让人觉得我是好的。”
多年来,泰勒一直小心翼翼地活在“好女孩”的路径里,不敢越雷池半步。
“好女孩会挥手微笑说‘谢谢’,好女孩不会让人们对她的观点感到不自在,我总是想着不要惹麻烦,我心想:‘我不要做能让任何人说三道四的事。’”她知道,这个社会只需要她的歌喉,却不需要她的话语。
而这个世界对泰勒的“欢迎”方式,最初也是踩着“好女孩”的标签,得寸进尺。
2009年,年仅19岁的泰勒获得“最佳女歌手录影带奖”,在MTV的颁奖典礼上,彼时还是主持人的肯伊毫不客气地夺走泰勒正在说话时的话筒,并当众挑衅地说:“碧昂丝的MV才是最好的。”
对此,泰勒没有任何抱怨与不满,甚至以为台下的嘘声是针对自己。幕后采访里,她温和地笑着解释“今晚不想挑起任何事”。但回去后,笑容却变成落寞,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资格站到那个位置。
但依旧,“人们会朝着发光发亮的东西扔石头”。
比如嫉妒。不止一次,人们在公开场合表达对泰勒这个年轻盛名的女明星的嫉妒,甚至曾有一位英国女孩因为长得酷像泰勒,而遭到霸凌。
泰勒
比如,对“泰勒前男友”的嘲谑和调侃。几乎全世界都知道,泰勒有着丰富的情史,她和欧美娱乐圈内风靡亚洲的“抖森”谈过恋爱,和“狼人”泰勒·洛特纳谈过恋爱,和《断背山》的男主角杰克·吉伦哈尔谈过恋爱……而每一次都热烈、浪漫,但几乎都不超过三个月。
要么是双方不太成熟,要么是被男友辜负,有心或无心,泰勒像任何一个普通女孩那样,会伤心,会骄傲,会自我释怀,然后热烈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里。
然而,大众对她的情史更多是调侃、妒意或嘲讽,人们说她“更换男友如换衣服”,每一次分手都把他们写进歌词里。甚至有媒体夸大其词,称其交往过89个前男友,几乎遍及欧美娱乐圈。
早年间,泰勒出席颁奖典礼时,主持人故意让镜头下移,专门对准泰勒露出来的大长腿,直接调侃“我认为你今晚捧回家的不止奖杯,还有很多男人。”
在“early 20s”(二十岁早期),泰勒一直扮演着娇俏的“好女孩”,偶尔也是个娇媚的性感女人,用大量的温柔和善意去试图化解那些向她迎面扔来的恶意。
坏女孩,“Shake it off”
My castle crumbled overnight(我的城堡一夜之间崩塌)……They took the crown but it's alright(他们抢走了我的皇冠,但随他们吧)All the liars are calling me one(所有骗子都来反咬我一口)
——2017《Call it what you want》
2013年一档节目里,前电台DJ大卫·米勒在合照时,偷偷将单手放在背后,摸了泰勒的屁股。
这次,泰勒没有再沉默,她将米勒告上法庭,经调查,性骚扰的控诉成立。但泰勒只象征性地要了1美元作为索赔,且承诺捐赠给慈善机构。
这次性骚扰事件将泰勒对“好女孩”的信仰慢慢敲碎,并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一点点敲击,直至崩塌。
2016年4月,歌手肯伊·维斯特发布了新歌《Famous》,里面有两句歌词引发轩然大波:“我觉得我和泰勒还有滚床单的可能/是我让那个贱人名声大噪。”
他就是7年前在MTV大会上,抢走泰勒话筒的那个肯伊。
肯伊写歌词辱骂泰勒是“贱人”,“蛇蝎心肠”,甚至还谎称歌词事先经得泰勒同意。
一夕之间,泰勒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网友们纷纷跑到她的社交账号下留言谩骂,将其照片P成墓碑、恶意涂鸦。“泰勒·斯威夫特完了”甚至一度成为全球最热门的推特话题。
对这个一直微笑相待的世界,泰勒产生了深深的绝望,她开始明白“做个好女孩”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因为没有人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在采访里,她哽咽着说:“因为内心缺乏安全感,因为我喜欢听人们的掌声……这15年来我一直这样做,我真的受够了。当人们不再爱你的时候,你不可能改变他们的心意。”
接下来的一年内,泰勒几乎没有再暴露在公共视线里,她关起门来,把精力倾注在创作上。“因为这是我所知道唯一能存活下来的方式”。
2017年,一张名为《名望》(Reputation)的专辑,正式宣告着泰勒强势回归。从职业生涯最低谷走出来的她,像是沉溺太久后“终于可以深深地吸一口气”。
巡回演唱会上,她一改往日纤细苗条的舞台形象,这次,面对网友的诟病“腿太粗了”、“胖了”等,她不再感到焦虑,“胖一点的自己,总比病恹恹的自己要好”。
而早些年,为了保持“完美身材”,泰勒和诸多女星一样,吃极少量食物,高强度锻炼,在演唱会上因体力不支而晕倒。
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泰勒了。“太瘦了就没有前凸后翘的身材,有了性感的身材,又没有平滑纤细的腰腹了。”
她用擅长的音乐作武器,对这些年饱受的暴力、伤害与纷纷扰扰,猛烈地地进行了反击。
在《Look What You Made Me Do》里,她向世界宣布:“旧的泰勒已经死了。”
MV《Look What You Made Me Do》截图
自从2017年复出后,泰勒一直有意识地在歌曲里表现对两性权力不平等的控诉,力图用歌声抗议过去被审视、规训的女性教条。
比如,在第七张专辑里《男人》(The Man)中的MV里,泰勒将自己装扮成典型西方社会中的成功男性,就算抽烟喝酒、玩女人,也依然被社会认肯为“好男人”。但如果以“好男人”形象的标准套用在女性身上,却不能被成立。
这些年来,对性别权利的争取,让泰勒开始逐渐感受到真实自我内心的声音和力量,及表达与发声的重要性。
2019年,泰勒在新歌《you need to calm down》的MV末尾单独留白,号召所有人为平权法案投票;还在单曲《Only the Young》里,将吸引年轻一代关注时事融入进去,通过对女性职业、LGBT、创作者权益等议题的关注,表达自己的公共态度。
2020年初,一部以泰勒为主角的纪录片《Taylor Swift: Miss American》在美国上映,年已三十岁的泰勒在影片中感慨:“我想尽可能去除我自己脑中的厌女思想(misogyny)。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荡妇(slut)、婊子(bitch)。我不是爱发号施令(bossy),而是在这个案子里我就是下指令的人(boss)。我们不想因为有不同的面向就被指责。”
此时的她变得平和,安静,不穿闪闪发光的衣服,不秀恩爱、唱情歌,她将这些年积攒的失望沉淀下来,呈现自如松弛的一面。
也许你已经注意到,泰勒一路走来所遭受的黑暗面,难道仅仅出于人们的嫉妒和偏见?
“好女孩”泰勒·斯威夫特,变成了一个“好女人”:美好依旧,但不再讨好。
当她反躬审视自己这短暂而漫长的30年时,想起这个世界最初砸向她的黑暗面,而淌过那些那些嘲讽、嫉妒、流言、不信任和冷漠之后,她变得愈加成熟、温柔且坚定自信。
梳理泰勒的故事,容易想到很多名字,比如简·奥斯汀,比如2020年时的热播剧《女王的棋局》里的贝丝·哈蒙……
在泰勒身上,人们看到荣光和流言,看到成长和转变,但在某一个音符之间,某个独特的单词里,她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在阳光下轻盈奔跑的邻家女孩,代表着一代人最初萌动的青春。
偶像的力量会陪伴、改变一代代人。时光流转之间,听着泰勒歌曲的男孩女孩也接连长大、成熟,与偶像并行,变得有力、坚韧、睿智。他们投入到各自世代的故事中,如一片片浪花,汇成汹涌的洪流 。
存在短短两天“斯威夫特市”,只是这种偶像力量的小小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