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跨国恋而言,爱不仅是倾慕,还是改变人生境遇的分水岭。在20+、40+、60+的不同人生阶段,他们从初来乍到时的新奇走向平静。这是关于婚姻的记录,也是关于勇气和选择的故事。 改革开放初期,北京人郭艺选择去英国自费留学。他舍弃乐团的稳定工作,在大洋彼岸成为一名街头音乐家,伦敦各处都有他演奏笙乐的印记。 在四十余年风吹雨打的英伦生活中,他选择用音乐搭起文化沟通的桥梁。也正因为坚持了这份热枕,他赢得了妻子无条件的爱。 “穷小子”和“白富美”的爱情 1983年,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决意去英国学习指挥。 我长得不帅,更没钱。遇见曼达的时候,我正在伦敦市中心的地铁站附近吹笙。 曼达在伦敦出生长大,家境优渥,见过世面,上过大学,她能嫁给我,得有多大的勇气? 但只要在感情面前,金钱就没有价值了。 我们之间的感情特别单纯,她喜欢我,她爱我,绝对不管我是什么背景,不管我父母是什么职业。就算我父亲是国王又怎么样?和她喜欢谁没关系。 英国人讲究幽默,我恰好很有幽默细胞,特逗。虽然我出生在北京胡同里边,要什么没什么,但曼达能感受到我的音乐。当时我英语绝对不好,我用表情、用眼神,用喜好的东西,用我的热情和动作去表达爱意。太深的话谈不了,但“我爱你”总会说吧。 所以我俩结婚35年,过了35年日子。 在相爱过程中,曼达的大学同学还有家里人都会给到一些意见。但绝对不会不允许我们谈恋爱,而是让她自己考虑,“你要嫁给一个中国男人,你俩吃饭能吃在一起吗?文化是不是能互通?有没有共同爱好?” 可是不生活在一起,怎么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呢? 说到求婚的过程,对他们而言,结婚的形式没有那么重要。我毕竟是中国人,当时妈妈身体不好,我又是家里的长子,特别希望妈妈能亲眼见到她的儿媳妇。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曼达,她就考虑和家里商量结婚。 家里人同意后,曼达知道我没钱,直接挑了个最便宜的结婚戒指。结完婚以后,立马和我回北京见母亲去了。 郭艺与母亲。 我妈妈是大学生,在中学教英语,会讲英文。当时她已经坐在轮椅上了,曼达推着她去天安门广场游玩,我妈看见曼达之后特别高兴,曼达也特别开心。北京对我妻子而言是一个友善而慷慨的城市,她印象最深的是自行车的声音,汽车很少,能听到自行车铃声一直响。 回顾在英国的四十几年,能遇见的事我都遇见了:给好莱坞电影录音、组乐队、和知名艺人合作,去国外演出,给中小学普及咱们的东方音乐......甚至给《末代皇帝》配乐。 《末代皇帝》的作曲家有大卫·拜恩、坂本龙一和苏聪,他们在伦敦准备录音,想找中国乐器。那个年代,在国外会中国乐器的专业人士非常少,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我们哥俩在伦敦艺术广场演出,就请我们去录音棚录制。 直到现在我都在思考,要是有一种语言让全世界的人都能交流,那就太有意思了!其实音乐就是这样的语言,虽然只有一个个音符,但它绝对没有国界。 因为一张彩色照片, 我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没出国前,我是中国电影乐团的笙乐演员。 大伙那会儿都没钱,生活比较简单,人的思想也单纯。为了搞文艺,做一个合格的演奏员,特别希望自己的技术能巅峰造极,所以我每天苦练10到12小时乐器。 中国电影乐团工作时期的郭艺。 我在中国电影乐团工作期间,录过200多部电影及纪录片的配乐,也在全国各个城市演出过,甚至在一些重要的外交场合,给当时的各国政要及领导人演奏。那样的生活对当时的人来说已经特别丰富了。 1970年代末,有一个日本学校的旅行团来访中国,我为这600多名日本学生表演独奏。演出完毕,两名学生和我照了张相片。我能从表情上看出他们特别喜欢我的音乐,对我手中的笙也特别感兴趣,一个劲地夸奖。 虽然语言不通,但对音乐的感受是相通的,不论欢快跟悲伤,最普通的老百姓都能感受。 旅行团离开一周之后,我在中国收到了那张合照。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照片还能有彩色的。 也就从那时开始,我对国外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最终放弃了乐团的“铁饭碗”。 在外表演时的郭艺。 很多人都问我,你在中国电影乐团的舞台上演出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去做街头艺术活动? 在国外搞音乐,尤其是搞中国民乐的专业人士不多,外国人都没见过,我要给他们见识见识。 回顾我的演出经历,我能看见所有人聆听音乐时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喜欢我的音乐,也知道每个普通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着辛酸的经历,我可以用音乐带给他们慰藉,所以越演越亲近。 每天在街上表演,虽然不可能发财,但是我精神上享受了。 一颗韭菜背后的文化差异 和曼达结婚这么多年,因为文化产生的矛盾肯定有,但不全是坏事。 有次我买韭菜回家,曼达以为是花,把韭菜给种花园里去了。我想包点饺子吃,一找那韭菜没了。曼达是专业园艺师,通过这件事,她也多认识了一种青菜的品类,多学了一个知识,这不就变成好事了嘛。 我基本每天都得出门演出,因此曼达对家庭的付出比我多多了,买什么家具,墙上布置什么画,应该用什么刀叉,大事小事都靠她操持。我就不懂了,可能男的没那么细心。 在考虑买房之前,我俩就争论过是买带花园的还是不带花园的,我觉得买便宜的就成,争论没有结果,我生闷气跑回中国待了两个月,等我返回英国,她已经把带花园的房子拿下了,我也没办法了。 曼达与儿子头头。 儿子头头出生之后,曼达悉心地照顾他,说孩子的童年是最重要的。我最对不起儿子的一点是没有从小教他中文,现在他自学成才,会说一点了。 当爸爸其实特别有意思,我足球踢得特别好,儿子因为这点很崇拜我。我经常带他去运动,恰好也会在他学校那表演,他就觉得我特别有才华。曼达教育他如何为人处事,处理和同学的关系,人家都认为头头特别懂事,有教养。 一家三口的合照。 在英国生活四十几年,我觉得大部分人都很包容,每天早上出门坐地铁,一辆车上有各种肤色的人。要说具体的歧视,我感觉没那么严重,反倒我妻子在中国常常受到优待。 跨国婚姻挺不容易的,身边很多异国恋都没能长久。有很多观念上的差异直到现在我和妻子也无法克服。比如我很节俭,不舍得扔剩菜剩饭,什么都捡便宜的买。而曼达买衣裳更看重品质,不在乎花多少钱。 曼达、头头和郭艺近照。 我和曼达之所以能走到现在,是因为我一直保持着幽默感,有一技之长,有让对方欣赏我的地方。而在我接触的所有女性中,她也是最善良的一个。曼达从来不问我挣多少钱,花多少钱,要求我给她多少钱。她善良到在家里见到一只蚊子也不打死,只把它轰出窗外。 现在我已经六十九岁了,趁我还能吹一点乐器,我想把我的音乐给录下来。回国和朋友们聊聊天吃吃饭,回忆过去岁月里的苦难、快乐与爱情。
对跨国恋而言,爱不仅是倾慕,还是改变人生境遇的分水岭。在20+、40+、60+的不同人生阶段,他们从初来乍到时的新奇走向平静。这是关于婚姻的记录,也是关于勇气和选择的故事。
改革开放初期,北京人郭艺选择去英国自费留学。他舍弃乐团的稳定工作,在大洋彼岸成为一名街头音乐家,伦敦各处都有他演奏笙乐的印记。
在四十余年风吹雨打的英伦生活中,他选择用音乐搭起文化沟通的桥梁。也正因为坚持了这份热枕,他赢得了妻子无条件的爱。
“穷小子”和“白富美”的爱情
1983年,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决意去英国学习指挥。
我长得不帅,更没钱。遇见曼达的时候,我正在伦敦市中心的地铁站附近吹笙。
曼达在伦敦出生长大,家境优渥,见过世面,上过大学,她能嫁给我,得有多大的勇气?
但只要在感情面前,金钱就没有价值了。
我们之间的感情特别单纯,她喜欢我,她爱我,绝对不管我是什么背景,不管我父母是什么职业。就算我父亲是国王又怎么样?和她喜欢谁没关系。
英国人讲究幽默,我恰好很有幽默细胞,特逗。虽然我出生在北京胡同里边,要什么没什么,但曼达能感受到我的音乐。当时我英语绝对不好,我用表情、用眼神,用喜好的东西,用我的热情和动作去表达爱意。太深的话谈不了,但“我爱你”总会说吧。
所以我俩结婚35年,过了35年日子。
在相爱过程中,曼达的大学同学还有家里人都会给到一些意见。但绝对不会不允许我们谈恋爱,而是让她自己考虑,“你要嫁给一个中国男人,你俩吃饭能吃在一起吗?文化是不是能互通?有没有共同爱好?” 可是不生活在一起,怎么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呢?
说到求婚的过程,对他们而言,结婚的形式没有那么重要。我毕竟是中国人,当时妈妈身体不好,我又是家里的长子,特别希望妈妈能亲眼见到她的儿媳妇。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曼达,她就考虑和家里商量结婚。
家里人同意后,曼达知道我没钱,直接挑了个最便宜的结婚戒指。结完婚以后,立马和我回北京见母亲去了。
郭艺与母亲。
我妈妈是大学生,在中学教英语,会讲英文。当时她已经坐在轮椅上了,曼达推着她去天安门广场游玩,我妈看见曼达之后特别高兴,曼达也特别开心。北京对我妻子而言是一个友善而慷慨的城市,她印象最深的是自行车的声音,汽车很少,能听到自行车铃声一直响。
回顾在英国的四十几年,能遇见的事我都遇见了:给好莱坞电影录音、组乐队、和知名艺人合作,去国外演出,给中小学普及咱们的东方音乐......甚至给《末代皇帝》配乐。
《末代皇帝》的作曲家有大卫·拜恩、坂本龙一和苏聪,他们在伦敦准备录音,想找中国乐器。那个年代,在国外会中国乐器的专业人士非常少,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我们哥俩在伦敦艺术广场演出,就请我们去录音棚录制。
直到现在我都在思考,要是有一种语言让全世界的人都能交流,那就太有意思了!其实音乐就是这样的语言,虽然只有一个个音符,但它绝对没有国界。
因为一张彩色照片,
我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没出国前,我是中国电影乐团的笙乐演员。
大伙那会儿都没钱,生活比较简单,人的思想也单纯。为了搞文艺,做一个合格的演奏员,特别希望自己的技术能巅峰造极,所以我每天苦练10到12小时乐器。
中国电影乐团工作时期的郭艺。
我在中国电影乐团工作期间,录过200多部电影及纪录片的配乐,也在全国各个城市演出过,甚至在一些重要的外交场合,给当时的各国政要及领导人演奏。那样的生活对当时的人来说已经特别丰富了。
1970年代末,有一个日本学校的旅行团来访中国,我为这600多名日本学生表演独奏。演出完毕,两名学生和我照了张相片。我能从表情上看出他们特别喜欢我的音乐,对我手中的笙也特别感兴趣,一个劲地夸奖。
虽然语言不通,但对音乐的感受是相通的,不论欢快跟悲伤,最普通的老百姓都能感受。
旅行团离开一周之后,我在中国收到了那张合照。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照片还能有彩色的。
也就从那时开始,我对国外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最终放弃了乐团的“铁饭碗”。
在外表演时的郭艺。
很多人都问我,你在中国电影乐团的舞台上演出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去做街头艺术活动?
在国外搞音乐,尤其是搞中国民乐的专业人士不多,外国人都没见过,我要给他们见识见识。
回顾我的演出经历,我能看见所有人聆听音乐时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喜欢我的音乐,也知道每个普通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着辛酸的经历,我可以用音乐带给他们慰藉,所以越演越亲近。
每天在街上表演,虽然不可能发财,但是我精神上享受了。
一颗韭菜背后的文化差异
和曼达结婚这么多年,因为文化产生的矛盾肯定有,但不全是坏事。
有次我买韭菜回家,曼达以为是花,把韭菜给种花园里去了。我想包点饺子吃,一找那韭菜没了。曼达是专业园艺师,通过这件事,她也多认识了一种青菜的品类,多学了一个知识,这不就变成好事了嘛。
我基本每天都得出门演出,因此曼达对家庭的付出比我多多了,买什么家具,墙上布置什么画,应该用什么刀叉,大事小事都靠她操持。我就不懂了,可能男的没那么细心。
在考虑买房之前,我俩就争论过是买带花园的还是不带花园的,我觉得买便宜的就成,争论没有结果,我生闷气跑回中国待了两个月,等我返回英国,她已经把带花园的房子拿下了,我也没办法了。
曼达与儿子头头。
儿子头头出生之后,曼达悉心地照顾他,说孩子的童年是最重要的。我最对不起儿子的一点是没有从小教他中文,现在他自学成才,会说一点了。
当爸爸其实特别有意思,我足球踢得特别好,儿子因为这点很崇拜我。我经常带他去运动,恰好也会在他学校那表演,他就觉得我特别有才华。曼达教育他如何为人处事,处理和同学的关系,人家都认为头头特别懂事,有教养。
一家三口的合照。
在英国生活四十几年,我觉得大部分人都很包容,每天早上出门坐地铁,一辆车上有各种肤色的人。要说具体的歧视,我感觉没那么严重,反倒我妻子在中国常常受到优待。
跨国婚姻挺不容易的,身边很多异国恋都没能长久。有很多观念上的差异直到现在我和妻子也无法克服。比如我很节俭,不舍得扔剩菜剩饭,什么都捡便宜的买。而曼达买衣裳更看重品质,不在乎花多少钱。
曼达、头头和郭艺近照。
我和曼达之所以能走到现在,是因为我一直保持着幽默感,有一技之长,有让对方欣赏我的地方。而在我接触的所有女性中,她也是最善良的一个。曼达从来不问我挣多少钱,花多少钱,要求我给她多少钱。她善良到在家里见到一只蚊子也不打死,只把它轰出窗外。
现在我已经六十九岁了,趁我还能吹一点乐器,我想把我的音乐给录下来。回国和朋友们聊聊天吃吃饭,回忆过去岁月里的苦难、快乐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