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奈德在《美国深渊》一文中颇具洞见地从特朗普对“民主党选举舞弊”的指控,以及后续共和党内部两拨人(斯奈德将其区分为玩家[gamers]和破坏者[breakers])基于不同动机对特朗普谎言的纵容出发,分析了美国政治的特朗普症候:“后真相”是“前法西斯主义”(Post-truth is pre-fascism),而特朗普正是美国的“后真相总统”。当人们放弃真相时,就是将权力让与拥有财富和克里斯马(charisma,又译作超凡魅力)的人,就地制造奇观。没有对于基本事实的共识,人们就无法形成让他们可以捍卫自身的公民社会,如果人们失去那些生产与自身相关之事实的机制,那他们就将沉湎于那些迷人的虚构。真相越少,其自我防御能力就越差,特朗普时代正是地方新闻衰落的时代。社交媒体变得不可取代:它极度强化了人们寻求情感刺激与安慰的心理习惯,这意味着在什么“看起来是真的”,与什么“确实是真的”之间的边界消弭殆尽了。真相破坏法律,并招致一种迷思的体制。
2019年12月12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总统特朗普出席关于儿童保育和带薪休假的白宫峰会。
斯奈德将法西斯主义的历史作为当下的参照,如同历史上的法西斯领袖一样,特朗普将自己塑造成真相的唯一来源。他对“假新闻”一词的使用,恰恰呼应了纳粹所诽谤的“Lügenpresse” (“lying press”,撒谎的媒体);也如同纳粹那般,特朗普将记者称作“人民公敌”(“enemies of the people”);类似于希特勒上台时德国媒体被大萧条所冲击的背景,美国媒体也在2008年后受到了金融危机的重挫;而纳粹相信他们可以用广播取代报纸的多元主义,特朗普正试图用推特完成同样的伟业。在当今科技的加持下,特朗普撒谎的速度是过往所有法西斯领袖都无法企及的。虽然大多数都是小谎言,但是它们的效用是累积的。要相信所有的这些,就要求你接受个人的专制,因为你需要怀疑他之外的所有其它事。当这种个人专制建立起来了,总统就可以像对待骗子一样对待所有其他人,他甚至仅凭借一条推特,就能把一个值得信赖的顾问变成一个毫无信用可言的无赖。但如果他没能将足够大的谎言强加于世,依靠幻觉制造出一种供人们生存与死亡的另类现实,他的“前法西斯主义”就会很快衰落。
他的一些谎言是中等大小的,比如俄罗斯在2006年大选时候没支持他,又比如奥巴马出生在肯尼亚……这种中等大小的谎言是21世纪专制主义者的标准入场券,比如波兰右翼政党基于总统卡钦斯基2010年飞机失事事件制造了一种殉难者崇拜,指控敌对党派暗杀了总统。而匈牙利总统欧尔班则将国内的一切问题归咎于这个国家屈指可数且越来越少的穆斯林难民。不过,斯奈德指出,这些都还算不上大谎言,称不上阿伦特意义上的“现实的织布”(the fabric of factuality)。作为历史中巨大谎言的例子,阿伦特讨论了希特勒的反犹主义:犹太人操纵着世界,德国在一战中战败是犹太人在背后捅的刀子……
意大利左翼哲学家、理论家和自治派的积极分子“贝弗”在e-flux上刊发了一篇对《美国深渊》的简短批评,文章指出,斯奈德没能解释的是,为什么美国社会中那么多的人“相信”特朗普那些虚假的陈述。他进一步追问,斯奈德自己是否相信,特朗普主义者们真的在字面意义上“相信”特朗普的话?“贝弗”援引《希腊人是否相信他们的神话?》(Les Grecs ont-ils cru à leurs mythes? )一书,该书作者Paul Veyne的核心论述是,神话/迷思的力量并不在于从字面上相信一个隐喻,而在于忘记了隐喻式阐述的前后括号。神话/迷思式的信仰在今天可以在“信徒”的生活中实现某种务实的连贯性。在一个已经失去了任何理智的世界中,神话给它的信徒们的世界带来了意义。“贝弗”进一步指出,相信特朗普“我赢得了选举”的断言并非一个符号学意义上的错误,而是一种身份主义(identitarian,白人至上主义右翼运动的一支)策略的一意孤行。那些分享和传播神话/迷思的人并非像社会科学家一样寻找事实上的真相。他们有意或无意地使用虚假阐述的力量作为武器。
在1月6日的围攻国会事件爆发后,FBI和特区警方号召美国公众帮助追捕冲击国会、引发骚扰的抗议者。在公众的印象中,这些参骚乱的特朗普支持者是来自农村的底层白人工人阶级,美国自由派将他们定义为“蓝领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1】然而,根据《大西洋月刊》的报道,这些抗议者的真实身份经披露是企业主、首席执行官、州议员、警察、现役及退休军人、房地产经纪人、全职爸爸以及一些“骄傲男孩(Proud Boys)”民兵组织的成员。【2】其中包括了布鲁克林最高法院法官的儿子、芝加哥郊区沙姆堡的一家科技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共和党总检察长协会旗下的法治辩护基金则帮助组织了前往国会大厦的游行。【3】尽管抗议者中包括了部分所谓的“底层人民”,但是让许多人感到震惊的是,有如此大量的中产以及富人支持并参与了暴动,而所谓的“经济上的绝望”并不能解释他们的行为。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D. Sachs)指出,纵观美国历史,大多数暴民暴力并非来自下层的抗议,而是来自上层的结构性暴力。白人政客利用了下层白人的恐惧、仇恨和无知,来煽动针对有色人种的暴民暴力。而这种暴力,通常是富有白人避免贫穷白人积怨于他们的一种方式。这不是特朗普独有的策略,而是美国政治剧本中最古老的伎俩。想要对富人减税吗?告诉那些在经济上挣扎的白人:黑人、穆斯林和移民正在改变美国的意识形态。【11】
黑人要求和白人有平等的权利,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就是意味着把白人踩在脚底下了?这种思维方式真是和Jordan klepper 拍的川粉儿百像里采访的一个川粉老太太反对同性恋结婚的逻辑如出一辙 ---- “it's just too much for the gay couple to have the right to get marrie like the "normal " couple do." 川普这样的一个道德沦丧,鲁莽无知,疫情之下把国家管理得千疮百孔,40万鲜活的生命不到一年烟消云散,还能在干了四年后在绝大多数白人中呼风唤雨,当然是种族因素作祟,这根本不容辩解。问题是黄川粉裹在里面上蹿下跳,拉大旗扯虎皮,就太令人不齿了。这次要真是让这些种族分子得了势,在美华人总有si到临头都来不及跑的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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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散客 发表评论于 2021-01-18 05:16:21
哈佛白左教授写了一篇歪曲事实的文章诬陷川普是前法西斯主义,意大利的白左批评他还不够,非要 把川普的支持者打成“白人至上主义”。现在的美国明明是“黑人至上主义”,难道非要让白人被黑人踩在脚底下才行吗?美国只有淡化种族界限,做到真正的人人平等才能社会和谐。
the truth is big part of 70 millions who voted for Trump did so because they are so sick of left wings agenda. i voted twice for Obama and had been a democrat until I voted for Trump 2016 and will continue vote for republican in the future. both parties suck, but current Dems so evil that is destroying our country and our future generations!
澎湃思想周报
本周周报,我们继续关注美国“国会之乱”在西方舆论场上激起的波澜。在第一部分,我们编选了两位学者近日对美国种族主义泥潭与后真相之关系的讨论,“后真相”正在将美国推向法西斯主义吗?第二部分,我们关注西方媒体近日热议的国会之乱参与者,即特朗普支持者的阶级构成,对这一群体是“白人工人阶级”的认识,仅仅是公共意识中的一种迷思。
“后真相”造就的“美国深渊”?
“国会之乱”发生后,美国历史学家、耶鲁大学历史系教授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近日在《纽约时报》刊发题为《美国深渊》(America Abyss)的长文,被广泛传播和讨论。限于周报篇幅,我们在此编选《美国深渊》的部分精彩篇幅,以及刊发于e-flux上的一篇对此文的尖锐批评,后者由意大利左翼哲学家、理论家和自治派的积极分子“贝弗”(佛朗哥·“贝弗”·贝拉第)写就。
斯奈德:后真相是前法西斯主义
斯奈德在《美国深渊》一文中颇具洞见地从特朗普对“民主党选举舞弊”的指控,以及后续共和党内部两拨人(斯奈德将其区分为玩家[gamers]和破坏者[breakers])基于不同动机对特朗普谎言的纵容出发,分析了美国政治的特朗普症候:“后真相”是“前法西斯主义”(Post-truth is pre-fascism),而特朗普正是美国的“后真相总统”。当人们放弃真相时,就是将权力让与拥有财富和克里斯马(charisma,又译作超凡魅力)的人,就地制造奇观。没有对于基本事实的共识,人们就无法形成让他们可以捍卫自身的公民社会,如果人们失去那些生产与自身相关之事实的机制,那他们就将沉湎于那些迷人的虚构。真相越少,其自我防御能力就越差,特朗普时代正是地方新闻衰落的时代。社交媒体变得不可取代:它极度强化了人们寻求情感刺激与安慰的心理习惯,这意味着在什么“看起来是真的”,与什么“确实是真的”之间的边界消弭殆尽了。真相破坏法律,并招致一种迷思的体制。
2019年12月12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总统特朗普出席关于儿童保育和带薪休假的白宫峰会。
斯奈德将法西斯主义的历史作为当下的参照,如同历史上的法西斯领袖一样,特朗普将自己塑造成真相的唯一来源。他对“假新闻”一词的使用,恰恰呼应了纳粹所诽谤的“Lügenpresse” (“lying press”,撒谎的媒体);也如同纳粹那般,特朗普将记者称作“人民公敌”(“enemies of the people”);类似于希特勒上台时德国媒体被大萧条所冲击的背景,美国媒体也在2008年后受到了金融危机的重挫;而纳粹相信他们可以用广播取代报纸的多元主义,特朗普正试图用推特完成同样的伟业。在当今科技的加持下,特朗普撒谎的速度是过往所有法西斯领袖都无法企及的。虽然大多数都是小谎言,但是它们的效用是累积的。要相信所有的这些,就要求你接受个人的专制,因为你需要怀疑他之外的所有其它事。当这种个人专制建立起来了,总统就可以像对待骗子一样对待所有其他人,他甚至仅凭借一条推特,就能把一个值得信赖的顾问变成一个毫无信用可言的无赖。但如果他没能将足够大的谎言强加于世,依靠幻觉制造出一种供人们生存与死亡的另类现实,他的“前法西斯主义”就会很快衰落。
他的一些谎言是中等大小的,比如俄罗斯在2006年大选时候没支持他,又比如奥巴马出生在肯尼亚……这种中等大小的谎言是21世纪专制主义者的标准入场券,比如波兰右翼政党基于总统卡钦斯基2010年飞机失事事件制造了一种殉难者崇拜,指控敌对党派暗杀了总统。而匈牙利总统欧尔班则将国内的一切问题归咎于这个国家屈指可数且越来越少的穆斯林难民。不过,斯奈德指出,这些都还算不上大谎言,称不上阿伦特意义上的“现实的织布”(the fabric of factuality)。作为历史中巨大谎言的例子,阿伦特讨论了希特勒的反犹主义:犹太人操纵着世界,德国在一战中战败是犹太人在背后捅的刀子……
特朗普终于在2020年11月,撒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大谎,即他再度赢得了美国大选,然而真相是他输了。这个大谎尽管没有“犹太人在操纵世界”那么大,但它在眼前也足够意义深远,它意味着统治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的权利,及其连任程序的效力。要让特朗普的谎言说得通,不止需要相信从记者到专家都在撒谎,还要相信从州政府到联邦政府的机构,到计票员、民选官员、再到国土安全局一直到最高法院的所有机构都是骗子。这必然需要阴谋论的参与:想象所有人都参与密谋,并且所有人都不得不做所有后续工作加以掩盖。特朗普的选举虚构漂浮于任何可证的现实之上,它所依据的不是事实,而是声称其他一些人所做出的主张——某些事情一定出错了,因为我觉得它错了,并且我知道很多其他人也这么觉得。社交媒体可以为一种信念提供无限多的明显证据,尤其当该信念是总统所持有的。
从表面上,一个阴谋论可以让在其叙事中的受害者看起来强大:它将特朗普塑造为对抗民主党、共和党、深层政府、恋童癖圈子和撒旦崇拜者的人(“匿名者Q”阴谋论运动的叙事)。而更深一层的是,它颠倒了强者和弱者的位置。特朗普声称的“违规”和“争议州”说到底是那些黑人居住和投票的城市。从根本上讲,这其中关于选票欺诈的幻想是推定黑人在对白人犯罪。然而,不管是在2020年的大选还是以往的所有大选中,事实都是完完全全相反的。就像一直发生的那样,在投票时,美国黑人跟其他族群比起来需要等待更长时间,其选票也更容易被质疑。他们比起其他族群在新冠疫情中感染率和死亡率更高,也更难离开工作岗位回家享受社交距离。“特朗普因选票欺诈而被窃取了选举结果”的这种论调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不仅是因为它逻辑不通,对当下的描述完全是错误的,乃至将人们抛入阴谋论的信仰之中。还因为,从根本上说,它颠倒了美国政治的道德领域和美国历史的基本结构。
谎言本身比撒谎者的生命力更持久。当希特勒上台时,距离德国“因犹太人暗算”而在1918年输掉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阴谋论始发地已经过去了15年之久。而美国也并不会因为撒谎者离开了权力,就能幸免于谎言进一步的戕害。斯奈德担忧,特朗普留下的选举受害者叙事的迷思在未来将如何发挥作用,以及谁能从中受益。共和党内部尽管在分裂,也依然在维护着特朗普选举受害叙事的谎言。在分析了共和党内部不同阵营的共谋、分庭抗礼的议程后与各自对特朗普的打算后,斯奈德指出,希望能真正结束特朗普主义的办法是,说出选举的真相。在这次所谓的政变企图的各个方面,都是由美国的种族主义构成的,这提醒着人们要回望自己的历史。
“贝弗”:“后真相”不是深渊,白人至上的立国之基才是
意大利左翼哲学家、理论家和自治派的积极分子“贝弗”在e-flux上刊发了一篇对《美国深渊》的简短批评,文章指出,斯奈德没能解释的是,为什么美国社会中那么多的人“相信”特朗普那些虚假的陈述。他进一步追问,斯奈德自己是否相信,特朗普主义者们真的在字面意义上“相信”特朗普的话?“贝弗”援引《希腊人是否相信他们的神话?》(Les Grecs ont-ils cru à leurs mythes? )一书,该书作者Paul Veyne的核心论述是,神话/迷思的力量并不在于从字面上相信一个隐喻,而在于忘记了隐喻式阐述的前后括号。神话/迷思式的信仰在今天可以在“信徒”的生活中实现某种务实的连贯性。在一个已经失去了任何理智的世界中,神话给它的信徒们的世界带来了意义。“贝弗”进一步指出,相信特朗普“我赢得了选举”的断言并非一个符号学意义上的错误,而是一种身份主义(identitarian,白人至上主义右翼运动的一支)策略的一意孤行。那些分享和传播神话/迷思的人并非像社会科学家一样寻找事实上的真相。他们有意或无意地使用虚假阐述的力量作为武器。
接下来,“贝弗”回应道,比起特朗普为什么撒谎的问题,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一开始投票支持他?这背后的经济、政治条件是什么?在“贝弗”看来,美国危机并非像斯奈德所指出的,由大众传播的扭曲效应所造就的,它是由生发于有史以来最暴力的国家的种族主义天性之矛盾所引发的。他举出布什在1992年里约热内卢地球峰会上所发表的一句话,并借此理解美国当前正发生的事件。“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不可谈判”——那个峰会致力于讨论即将到来的气候变化以及寻找出路以减少经济增长可能对环境造成的影响。美国人的生活方式可以由一组统计数据总结出来:美国人的平均用电量是非美国人的四倍。美国白人——其中一些人因2008年金融危机而陷入贫困——开始担忧日益衰减的人口优势,拼命想守护住他们所拥有的武器、SUV和食用大量动物的权利。由于受到全球化的威胁,他们的特权开始迅速消失,因此他们时刻准备着追随一个承诺使美国再次伟大的人。
1月6日发生于华盛顿的事件因此既不是暴动,也不是真正的政变,它是发生于白人民族主义和全球化自由主义者之间的美国内战之中的一个既荒谬又可耻的插曲。而不论是全球化主义者还是民族主义者,都是美国资本主义至上的一种表现。这场内战将持续下去并继续扩大,会消耗美国的权力。
低强度的战争已经是常态。“贝弗”举出《世界报》上近日刊载的一篇由美国记者Thomas Frank写的一篇报道中的一段,一个头戴红色特朗普帽的男子走进一家烧烤店没有戴口罩,坐在收银台的孩子提醒他戴上口罩是本地规矩,男子掀起衬衫,让对面的男孩看到他腰间插着一把手枪。这个例子揭示出日常生活中不断蔓延的内战的普遍性,它将继续像1月6日一样周期性爆发。
最后,“贝弗”指出,深渊不是符号学意义上的,而是文化、社会和种族的。白人至上主义是美国身份认同的核心基础,因为美国的建立就是基于屠杀与奴役。美国宪法第十三修正案并未废除奴隶制,只是使其合法化了,让棉花田被大规模的监禁所取代。特朗普并非例外,而是美国白人性原汁原味的灵魂。比起荒唐可笑的谎言的传播,这才是深渊。
参考文章:
【1】https://www.nytimes.com/2021/01/09/magazine/trump-coup.html?fbclid=IwAR3lFaVg_O2ycZVL6EUJJQ56vKLmKI7Y8GVSYYq1RaOAdMxkcPQNN5NFgsI
【2】https://www.e-flux.com/announcements/371876/bifo-on-the-us-capitol-riots/
特朗普支持者的底层白人迷思
在1月6日的围攻国会事件爆发后,FBI和特区警方号召美国公众帮助追捕冲击国会、引发骚扰的抗议者。在公众的印象中,这些参骚乱的特朗普支持者是来自农村的底层白人工人阶级,美国自由派将他们定义为“蓝领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1】然而,根据《大西洋月刊》的报道,这些抗议者的真实身份经披露是企业主、首席执行官、州议员、警察、现役及退休军人、房地产经纪人、全职爸爸以及一些“骄傲男孩(Proud Boys)”民兵组织的成员。【2】其中包括了布鲁克林最高法院法官的儿子、芝加哥郊区沙姆堡的一家科技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共和党总检察长协会旗下的法治辩护基金则帮助组织了前往国会大厦的游行。【3】尽管抗议者中包括了部分所谓的“底层人民”,但是让许多人感到震惊的是,有如此大量的中产以及富人支持并参与了暴动,而所谓的“经济上的绝望”并不能解释他们的行为。
自2016年特朗普胜选以来,许多媒体和评论家纷纷强调是白人工人阶级创造了特朗普的胜利,并为白人工薪阶层支持特朗普的行为提出了各种解释,包括文化焦虑、对建制派的排斥、害怕失去地位等。
2021年1月6日,美国华盛顿特区,大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来到国会进行抗议,其中有人冲进国会内部,使得国会确认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的程序暂停。
然而,支持特朗普的人大部分人并非工薪阶层。《华盛顿邮报》在报道中指出,我们有理由对“特朗普支持者大多数都是工人阶级”这一说法表示怀疑。首先,2016年的大多数报道并未对被调查者的职业做详细调查,因此专家并不知道支持特朗普的是建筑工人还是首席执行官。第二,根据2016年3月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一项调查显示,只有三分之一的特朗普支持者的家庭收入仅达到或低于全国家庭收入中值(约5万美元)。另外三分之一支持者的收入在5万到10万美元之间,其余三分之一支持者的收入在10万美元以上。在将分析对象局限在特朗普的白人支持者群体后,研究者仍然得出了相同的收入分布。第三,许多专家注意到,尽管超过70%的特朗普的支持者没有大学学位,但是没有大学学位并不能保证一个人就属于工人阶级(例如比尔·盖茨和马克·扎克伯格等没有大学学位的超级富豪)。此外,在初选期间,大约70%的共和党候选人的支持者没有大学学位,而特朗普支持者的受教育程度和其他的共和党候选人并没有明显差距。【4】
根据民意调查和人口普查局关于2016年初选的数据显示,特朗普选民的家庭中位收入约为7.2万美元,远高于全国家庭收入中位数(约5.6万美元);同时也高于希拉里·克林顿和伯尼·桑德斯支持者的收入中位数(约6.1万美元)。而在分析了特朗普的大选得票数据后,研究者得出了更为直接的结论:三分之二的特朗普支持者经济状况较好;虽然69%的特朗普支持者没有大学学位,但其中近60%选民位于收入分布的上半部分。事实上,在没有大学学历、支持特朗普的白人选民中,有五分之一的家庭收入超过10万美元。【5】
《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曾于2016年发表了一篇关于特朗普在工人阶级中获得大量支持的文章,文章呼吁人们武装起来反对“底层人民”。文章表示:“美国底层白人被一种邪恶、自私的文化所奴役,这种文化的主要产物是痛苦和使用海洛因。特朗普的演讲让他们感觉很好,就像使用海洛因那样”,“关于这些功能失调的低级社区的真相是,他们活该死去。”【6】
对于这种观点,《大西洋月刊》则表示:认为政治暴力只是出于经济上的绝望,而不是意识形态,这种说法是错误的。纵观美国历史,政治暴力往往是由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和有着上流社会背景、受人尊敬的人所引导、发起和实施的。认为只有贫穷的人才会参与政治暴力——特别是右翼政治暴力——是一种误解,而这种误解往往是由受益于这种暴力的精英们所培养出来的。
袭击国会大厦的另类右翼示威者们并不绝望。他们认为自己被不公正地剥夺了不可侵犯的统治权利;同时,房地产大亨和富裕的常春藤毕业生的不断煽动,则使得他们认为选举结果遭到了窃取。【7】正如同暴动现场的照片所反映出来的那样,对国会大厦的袭击不是由农村白人工人所策划的。在新冠疫情期间,美国数百万的工人正面临经济上的困难;在夏天,有数百万工人阶级加入了“黑命攸关”(Black Lives Matter)运动,要求削减警察薪资、废除警察,将资金用来资助社区。【8】讽刺的是,一名特朗普顾问表示,特朗普对于国会暴动感到恼火,因为该行动看上去像是底层人民的所作所为,但实际上,行动的参与者中不乏大量中产及以上的阶级白人。【9】
将参与暴动的抗议者简单地定义为无知的丑角是非常容易的,然而这对理解乃至修复他们所造成的社会隔离却毫无帮助。当人们发现科技公司首席执行官、退役空军军官、共和党州立议员、奥运金牌得主乃至得克萨斯州米德兰市的市长等一系列“名声显赫”、“有着极高社会地位”的人都参与了本次抗议之后,人们开始对于“究竟是谁组织了这次暴动”产生了怀疑。【10】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D. Sachs)指出,纵观美国历史,大多数暴民暴力并非来自下层的抗议,而是来自上层的结构性暴力。白人政客利用了下层白人的恐惧、仇恨和无知,来煽动针对有色人种的暴民暴力。而这种暴力,通常是富有白人避免贫穷白人积怨于他们的一种方式。这不是特朗普独有的策略,而是美国政治剧本中最古老的伎俩。想要对富人减税吗?告诉那些在经济上挣扎的白人:黑人、穆斯林和移民正在改变美国的意识形态。【11】
纵观特朗普在任期内的主要政策方针,他所扮演的角色一直很明确:重组司法机构、为企业和富人减税、抵制社会支出,同时减少环境监管的要求;这些政策对于白人上层阶级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华盛顿邮报》在2019年的报道中指出,尽管特朗普的选民之间的收入存在差距,但特朗普最能吸引到那些在其所在地区收入较高的白人,换言之,即当地的富人。【12】与那些为生计而苦苦挣扎的人们不同,一些抗议者或许属于中产阶级或生活富裕,但其生活的城镇却面临着日渐衰落的现实;因此,他们也体会到了失去希望、急需有人能代表他们利益做斗争的需求。
许多参与暴动的抗议者或许在平日里被视作“值得尊敬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出于为自身利益的考虑而选择暴力。这方面有很多先例,根据历史学家埃里克·方纳(Eric Foner)的说法,当3K党在美国重建时期成立时,其领导人“包括种植园主、商人、律师,甚至是部长。”当白人至上主义者决心剥夺黑人选民的选举权时,他们组成了白人联盟(white league)和红衫军(red shirts);在新奥尔良白人联盟的主要成员是职员、会计、糖和棉花商、称重员和律师;在南卡罗来纳州,红衫军领袖本杰明·蒂尔曼(Benjamin Tillman)则出生在一个富富裕的奴隶主家庭。白人至上主义组织的精英领袖们致力培养一种观念,即北方报纸所谴责的暴行是下层白人的杰作,这只会增加他们的政治计划的紧迫性:恢复白人精英的统治。如此一来,下层白人的激情就可以得到抑制,所谓黑人及白人的“腐败联盟”就可以得到惩罚。但事实上,正是当黑人和白人劳工结成联盟(如弗吉尼亚州的“再调节党Readjusters”)时,白人至上主义者才受到了最有效的抵制。【13】
因此,当富有的白人抗议者们从各地飞往华盛顿,组织并参与了抗议活动以后,一切试图将骚乱完全归结到“底层人民”身上的做法都是片面且不负责任的。尝试掩盖或抹去“中高收入白人群体曾组织并参与了抗议”这一事实,是对那些公正、善良的白人工人阶级的污蔑和抹黑。正如在2020年夏天,人们曾目睹来自不同种族的工人阶级为种族平等所做出的努力那样,更为团结的工人阶级将会是战胜极右翼思想、白人至上主义以及减少社会撕裂的重要力量。
参考文章:
【1】 https://www.refinery29.com/en-us/2021/01/10254783/who-stormed-capitol-rioters-police-officers-ceo-lawyers?fbclid=IwAR05p_BPnkctVo5X2x0Mt447m9r7LvPJFN48S-OppxbSbAFkXvaf_wxCk68
【2】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1/01/thoroughly-respectable-rioters/617644/
【3】https://www.refinery29.com/en-us/2021/01/10254783/who-stormed-capitol-rioters-police-officers-ceo-lawyers?fbclid=IwAR05p_BPnkctVo5X2x0Mt447m9r7LvPJFN48S-OppxbSbAFkXvaf_wxCk68
【4】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monkey-cage/wp/2017/06/05/its-time-to-bust-the-myth-most-trump-voters-were-not-working-class/
【5】 https://fivethirtyeight.com/features/the-mythology-of-trumps-working-class-support/
【6】https://www.nationalreview.com/magazine/2016/03/28/father-f-hrer/
【7】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1/01/thoroughly-respectable-rioters/617644/
【8】https://www.refinery29.com/en-us/2021/01/10254783/who-stormed-capitol-rioters-police-officers-ceo-lawyers?fbclid=IwAR05p_BPnkctVo5X2x0Mt447m9r7LvPJFN48S-OppxbSbAFkXvaf_wxCk68
【9】https://theweek.com/articles/960978/who-capitol-rioters
【10】 https://www.politico.com/news/magazine/2021/01/13/we-mock-the-rioters-as-ignorant-at-our-peril-459072
【11】 https://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trump-mob-capitol-familiar-scene-of-white-mob-violence-by-jeffrey-d-sachs-2021-01
【12】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19/11/13/white-trump-voters-are-richer-than-they-appear/?fbclid=IwAR3LYgJEj1a3y2RmQotwsGUJXWtQ3mg1we83FWFXRJvWDuNJpuzrRX8Gjok
【13】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1/01/thoroughly-respectable-rioters/617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