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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set forfeiture is a critical legal tool that serves a number of compelling law enforcement purposes. Asset forfeiture is designed to deprive criminals of the proceeds of their crimes, to break the financial backbone of organized criminal syndicates and drug cartels, and to recover property that may be used to compensate victims and deter crime.
2016年7月14日的凌晨,美国明尼苏达州伍德伯里(Woodbury)市的警官鲍尔,接到一起路人的报案,对方称在街边看到一名极其瘦弱的亚裔中年女子,她听不懂英语,无法与自己沟通。这名女子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堪,双眼淤肿,且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看上去非常虚弱。
鲍尔随即赶到现场,将这名女子送往附近的圣保罗联合医院进行治疗,经医生检查发现,她的肋骨和胸骨有多处骨折,并且有很严重的营养不良。
据鲍尔在之后庭审上的回忆,他说:“这位女性在英语交流方面有明显的障碍,从对话中我得知她来自中国上海。她颤抖着、情绪低落,明显在哭泣。她脸上的多处伤痕显示她曾受到攻击。”
一开始,因为语言不通,鲍尔无法了解更具体的情况,他认为这名女子在街头遭遇了抢劫。
鲍尔请了警局里一位华人警官来到医院与该女子交谈,通过华人警官的翻译,鲍尔意识到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这或许是一起人口拐卖的案件。
这名亚裔女子是中国人,名字缩写为H.G.L,有报道称她为“韩郭玲”(本文沿用此中文化名)。韩郭玲于1958年出生,在美国被路人发现时她58岁,在这之前,她在伍德伯里市的一个华裔家庭里当住家保姆。
伍德伯里市是圣保罗郊区一个安静的高级社区,华盛顿郡中一些富有的家庭,通常会选择移居到伍德伯里市生活。
韩郭玲的雇主名叫黄丽丽(Lili Huang的音译),1981年生。黄丽丽和她的丈夫非常富有,移民美国之前,他们生活在上海,在中国有多处房产。
(黄丽丽)
2014年,33岁的黄丽丽拿到了美国的绿卡,她在伍德伯里市惠灵顿巷9700号街区购置了一栋价值54万美元的豪宅,这栋豪宅由红砖砌成,门前有一块宽大的草坪,院子后面就是豪华社区为富人们建造的高尔夫球场。
(黄丽丽在美国的住宅)
2015年,黄丽丽离开上海,和丈夫一起带着自己的父母以及两个孩子一起移居美国。黄丽丽认为自己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家中琐事和照看自己的小女儿,于是便向之前在她家中工作过的保姆韩郭玲发出邀请,希望韩郭玲能跟随自己一起搬到美国去住,并承诺每个月会往韩郭玲的中国账户里存入890美元(折合人民币约6383元)作为劳动报酬。
起初韩郭玲拒绝了黄丽丽的邀请,她认为自己一不懂英语,二没出过国,人生地不熟的,很难在当地生活。
但黄丽丽多次劝说,她告诉韩郭玲当地有许多华人,不用担心语言问题,平时出门只需要买菜,几乎用不到什么英语,还不断称赞韩郭玲厨艺精湛、照看有方,她在家中做阿姨时自己省了不少心。
韩郭玲想到之前在黄丽丽家中工作时,她说话客客气气的,对自己态度友善,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雇主,再加上自己年纪大了,想着这次出国能攒点钱,然后就退休回老家养老。于是,在黄丽丽的再三请求下,韩郭玲松了口,答应黄丽丽和她一起前往美国工作生活。
但此时韩郭玲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已经落入了面前这位亲切的雇主为自己设下的陷阱。
想要带保姆出境,一般的合法途径是为保姆办理工作签证(有许多家政中介可以办理),然而,黄丽丽并没有通过“涉外家政人员”的机构为韩郭玲办理工作签证,而是让她办理了旅游签。
这也就意味着,韩郭玲到了美国之后,不受美国“涉外务工人员”律师团队的保护。黄丽丽替韩郭玲支付了去美国的签证费用,还向韩郭玲口头承诺,在她到达美国后就先将第一个月六千多人民币的薪水汇入她的中国账户。
2016年3月下旬,韩郭玲便持旅游签证来到了美国。
从未出过国的韩郭玲一开始觉得很新鲜,明尼苏达州的风景清新,非常宜居。不过,在美国待了一段时间后,韩郭玲发现自己在国内的银行卡迟迟没有收到黄丽丽的汇款。韩郭玲提醒黄丽丽,请她不要忘记给自己转账。黄丽丽回复说最近太忙了,过段时间会转给她的。
黄丽丽曾经承诺,一个月支付韩郭玲899美元作为薪水,相当于每小时的时薪为1.76—1.87美元,而2016年美国联邦政府对于劳动报酬的规定,劳工最低工资应为每小时7.25美元。黄丽丽给韩郭玲开出的薪水远远低于法律规定的最低水平,如果黄丽丽要在当地雇用一位住家保姆,每个月至少要支付给对方3832美元。
韩郭玲无法为自己维权,因为黄丽丽从来没有跟她签订过任何书面的劳动合约,所有的薪资、与工作相关的问题,都由黄丽丽口头承诺,没有任何证据。
不仅推脱支付报酬,到了美国后,温和的黄丽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从前黄丽丽让韩郭玲做事前总是会礼貌地喊她“阿姨”,而现在黄丽丽对韩郭玲颐指气使,连一个称呼都没有,只是一刻不停地驱使韩郭玲打扫卫生、做饭等等。韩郭玲称,自己每天的工作时间都长达17、18个小时。
韩郭玲空口无凭,在异国只能哑巴吃黄连,任凭黄丽丽指使。但光是免费劳动还不够,黄丽丽常常连饭也不给韩郭玲吃。一旦心情不好,黄丽丽就会扯韩郭玲的头发,还将她的头往墙上、柜子上撞。有时黄丽丽还会当着自己孩子的面,殴打韩郭玲出气。
(黄丽丽别墅的卫生间区域)
韩郭玲不敢反驳,只能在黄丽丽气消之后,躲进房间里吃几块饼干充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韩郭玲的体重从54公斤掉到了40公斤。
2016年4月,被奴役到无法忍受的韩郭玲趁着黄丽丽不在,偷偷请求黄丽丽的丈夫帮她买一张回国的机票。黄丽丽的丈夫先是假意答应,然后拿走了韩郭玲的护照,但他并没有帮韩郭玲购买机票,而是把护照交给了黄丽丽,并告诉韩郭玲:“你哪儿也去不了。”
黄丽丽听说韩郭玲想逃跑之后,威胁她说,她的签证已经过期了,她现在是一个“黑户”,如果她报警的话警察会抓她去坐牢,还向韩郭玲“科普”了美国法律有多么的严苛,恐吓她不敢出门。
这样一来,韩郭玲因为语言不通,又缺乏对当地法律的了解,被彻底的软禁在了黄丽丽的家中。
2016年7月4日,黄丽丽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不好,她开始用力抓韩郭玲的头发,将韩的头撞向客厅的桌子。韩郭玲因剧烈的头痛而倒地,此时黄丽丽并没有停止袭击她,而是用力殴打已经倒地的韩郭玲,并狠狠地踢了她的肋骨数次。
黄丽丽看到韩郭玲躺在地上痛苦万分,不但没有将她送往医院,反而继续使唤韩郭玲做家务。韩郭玲只得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做家务。
7月10日,韩郭玲已经无法站立行走,毫无同情心的黄丽丽面色冷漠,让韩郭玲在地上爬着做了四个小时的家务。而黄丽丽幼小的女儿,也在家中目睹了这个残忍的场景。
7月13日夜晚,伤痕累累的韩郭玲在收拾餐桌时失手将盘子中的食物洒在了桌子上,黄丽丽看到后,提起厨房的菜刀扬言要杀了她。黄丽丽的父亲当晚也在场,连忙制止了黄丽丽的行为。
(黄丽丽别墅中的厨房)
在一片混乱之中,韩郭玲趁机逃出黄家,但她身无分文,不知道该往哪走。这时,韩郭玲看到面前的天空飞过了一架飞机,她猜测一直跟着走,或许就能走到机场。
(韩郭玲被发现时的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韩郭玲被好心的路人发现,替她报了警。
2016年7月14日凌晨,警方在医院了解了韩郭玲的情况后,立刻前往黄丽丽的家搜查证据。
警方在黄丽丽的钱包中发现了韩郭玲的护照,还在黄丽丽卧室的床垫底下,发现了一包掉落的头发。韩郭玲说这是自己被黄丽丽扯下来的头发,她说如果不把这些头发藏好,被黄丽丽发现后,会逼自己把头发吃掉。
证据确凿,警方当夜立刻拘捕了黄丽丽。7月15日,明尼苏达州检察院就以“意图贩卖劳工、贩卖人口、非法扣押证件、非法拘禁和殴打他人”五项罪名起诉了黄丽丽。检察官欧德普在起诉书中写道:这个保姆的处境像是“奴隶或是签下了卖身契”。
在黄丽丽出庭前,她的代理律师丹尼尔·李(Daniel S. Le)通过邮件对案件进行了回应:“我的当事人否认了韩郭玲的说法,认为她所讲内容并不属实。我会依法为我的当事人进行辩护。我们的司法原则是无罪推定。”
【无罪推定(presumption of innocence),又可称为无罪类推(与有罪类推相对应),简单地说是指任何人在未经依法判决有罪之前,应视其无罪。】
此外,丹尼尔·李还在邮件里表示,在这个事件被完全解决前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回应,“我们尊重公众对这个案件的关注,同时我们也请求公众相信法庭会做出一个合理的判决,而不是通过公众舆论来解决问题。但可悲的是,对于黄女士和她年轻的家庭来说,这些不实的指控影响了网络舆论。”
7月18日,有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该案的检察官欧德普,欧德普在电话中表示,黄丽丽于当天下午以35万美元交保释放,但她被要求在一周后的7月25日再次出庭,并且要求黄丽丽在家期间必须佩戴脚踝监视器。
为了脱罪,黄丽丽声称自己有精神疾病,并开具了一张假的精神病证明,以证明自己的暴力行为都是不得已的。
然而,黄丽丽的自证很快就被推翻了。当地民众听闻黄丽丽称自己有精神疾病之后,非常愤怒。一名在中餐厅打工的员工义愤填膺地出席了该案件之后的庭审。在庭审上,这名员工揭穿了黄丽丽的谎言,他说曾看到黄丽丽多次带着孩子去自己工作的中餐厅吃饭,她的言行举止一切正常,看不出有任何精神问题。
铁证如山,黄丽丽也许预知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审判。2017年5月31日,黄丽丽承认自己犯有强迫劳动和三级袭击罪(third-degree assault),但仍然否认自己对韩郭玲实施非法扣押证件和非法拘禁行为。
2017年8月24日,明尼苏达州联邦法官以“偷运劳工、虐待、非法拘禁和袭击”等罪名判处黄丽丽监禁一年零一天;没收黄丽丽在伍德伯里的豪宅;黄丽丽需赔偿保姆韩郭玲95,944.80美元,并按当地工资标准支付韩郭玲剩余的服务费用27,344.73美元。
助理检察官布鲁克在庭审中说道:“黄丽丽必须接受自己犯罪带来的后果,不仅是金钱上必须给予赔偿,她也必须承担失去自由和财产的惩罚。”
美国法律规定,在四种情况下可以遣返绿卡持有者:非法进入美国;非法滞留;道德犯罪,包括盗窃、卖淫嫖娼、家暴等;暴力犯罪,指被判处一年刑期以上的暴力犯罪,在服完刑后需要被遣返。
因此,在2018年8月,黄丽丽在明尼苏达州服刑结束后将被取消绿卡,强制遣返中国。
在2018年4月,美国联邦法院废除了这条法律,更改为:故意破坏、未使用武器袭击等“暴力犯罪”不会被遣返,除非是“谋杀、非过失杀人、强奸、抢劫、严重殴打”这几种重罪罪名成立,才会被强制遣返。
但是在黄丽丽一案中,检察院的定罪时间在2018年4月之前,黄丽丽目前已经遣返回国。
其实,保姆韩郭玲被骗至美国的事件并非个例,有许多来自亚洲的家政工出于对经济的需要,背井离乡,远赴重洋想要挣取相对高额的薪水。
但在出国之后,这些家政工既不懂当地语言,又不了解法律,无法建立社交,也无法为自己维权,大多数人只能任由雇主摆布。如果遇到品行恶劣的雇主,那么就会如该案件中的受害保姆一样,被暴力囚禁在雇主的家中,无法逃脱。
每年的6月16日,是国际家政工日。据统计,全球有7560万家政工人,中国国内有3000多万家政工,在北京,就有60万之多,其中有70%的家政工都为女性。
但由于家政工工作的特殊性,比如服务的客户不同,雇用时间长短不同,他们的收入低且不稳定。同时,他们很难获得养老、失业、医疗等方面的社会保障和福利。
像韩郭玲这样从亚洲国家流动到发达国家工作的家政工,他们在当地不享有公民权,因此也无法享受政治、经济、教育等方面的福利待遇。据国际劳动组织的统计,全球有5000万家政工人属于非正规就业,而在中国,有70%的家政工人也属于非正规就业的领域。
保姆韩郭玲的处境,影射了社会上许多不被看见的灰暗角落,灵活就业的政策如果忽视了家政工群体,那么不被看见的他们,就沦为了都市的隐形人。
主要参考资料:
https://m.bcbay.com/news/page/286144https://macaudailytimes.com.mo/chinese-woman-brought-us-nanny-treated-like-slave.html
https://read01.com/LdN3Mad.html
https://globalnews.ca/news/2833029/minnesota-woman-charged-with-beating-starving-chinese-nanny-she-held-as-slave-prosecutor/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morning-mix/wp/2016/07/18/chinese-nanny-beaten-starved-treated-like-a-dog-in-wealthy-minn-suburb-authorities-say/
https://www.bcbay.com/news/2017/08/29/big5/5195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