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不得已采取“与病毒共存”的策略,公认的目的,是为了复工复产。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封前后,数以万计的城里工人,因担心感染新冠而逃离南部工业区,重返乡村。https://t.co/v09hvPzXFX — BBC News 中文 (@bbcchinese) October 22, 2021
越南不得已采取“与病毒共存”的策略,公认的目的,是为了复工复产。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封前后,数以万计的城里工人,因担心感染新冠而逃离南部工业区,重返乡村。https://t.co/v09hvPzXFX
在因新冠疫情严格实施封控措施三个月后,越南政府宣布,从10月1日起解除封锁。 越南不得以采取“与病毒共存”的策略,公认的目的是为了复工复产,使关乎经济命脉的制鞋、制衣、电子产品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可以重回正轨。 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封前后,数以万计的进城务工人员担心感染新冠而选择逃离南部工业区,回到乡村,出城的队伍蔚为壮观。根据越南政府统计,离开城市的务工人员达到210万人。 在封锁期间,越南欧盟商会9月透露,18%在越南的欧盟企业已将订单转移到其他国家,另有16%正在考虑这样做。10月开始的“用工荒”可能使这种转移加剧,而中国是最可能的目的地之一。 然而在此之前,疫情带来全球贸易格局重构,越南一直是最大受益者之一——前有特朗普时代针对中国的高额关税,后有疫情带来的供应链断裂恐慌,不少跨国企业开始意识到过于依赖单一国家进行生产的风险,开始有意识地分散风险,将原本集中在中国的生产线迁出,而越南往往成为首选。 越南官方统计显示,第三季度该国GDP同比下降6.17%,为2000年以来首次出现季度下降。此后中国公布统计数据,虽然三季度经济增速出现回落,但外贸继续高歌猛进——前三季度,中国外贸进出口同比增长22.7%。其中第三季度进出口同比增长15.2%。 疫情带来的全球贸易和亚洲制造业产能重构在持续发生,其过程似乎并未遵循简单的直线逻辑。 订单为何回流中国 对中国而言,新冠疫情对贸易的影响是“低开高走”。 在疫情爆发后的半年,中国外贸持续走低。去年六月底,中国总理李克强专门召开会议“稳外贸”。作为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之一,他认为“外贸环境依然严峻复杂”,“对此必须有充分估计和准备”。 数据也印证了这一说法。虽然防疫物资出口蓬勃增长,但从5月开始,出口总量由升转降,进口则继续受量价双重打击刷新逾四年最低。 背后的原因不难理解,过去20年中国发展成世界工厂,归功于中国较低的综合成本。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助理教授吴靖介绍,一个国家产能是否充足?受过训练的劳动力是否充足?政府的补贴如何?交通运输如何?这些方面都需要计算成本。 但是疫情爆发初期,大面积停工停产使跨国企业意识到,成本不再是企业唯一的考量,产能风险逐步展露——交通阻断,工人无法返工,大量工厂被迫停工。 生产线回流被一些国家提上日程。去年4月,日本政府拿出2435亿日元(约158亿元人民币)用于改革日本企业的供应链,使其不会过于依赖单一国家。虽然未明确说针对中国,但日本在海外的产业链绝大多数集中在中国,使中文互联网上关于日本补贴“搬家费”撤离中国的讨论甚嚣尘上。 不过很快,摆在企业面前的是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搬无可搬。吴靖介绍,发达国家担心的是中国工厂关闭,当各主要经济体纷纷封锁抗疫,他们的工厂也都关闭。在东南亚和中国各建一个工厂,可以分散区域风险,但当发生全球大流行病,供应链风险不可分散时该怎么办呢? “中国防疫措施严格,供应链在疫情期间表现出很强的稳定性。”经济学人智库(EIU)经济分析师徐天辰向BBC中文介绍,同时中国政府将营商和信贷政策向制造业倾斜,填补产业链中的弱项和短板,以图保持并提高制造业水平。 这些原因使企业们做出最符合利益的决策——让订单回到已经全面复工的中国。 于是2020年下半年,外贸形势几乎翻转。仅看2020年12月以美元计价中国出口同比增长18.1%,远超预期。2020年全年进出口、出口总值双双创历史新高,中国成为全球唯一实现货物贸易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 在如此高增长的基础上,2021年中国外贸继续高歌猛进——前三季度,中国外贸进出口总值28.33万亿元,同比增长22.7%。其中第三季度进出口同比增长15.2%。 至此,中国外贸进出口已连续5个季度实现正增长。贸易战三年及新冠疫情爆发两年后,中国贸易规模在全球的占比反而达到了历史峰值。 挑战:能源短缺,内外需分化 不过,外贸订单暴增也给中国带来新的挑战——能源短缺。 去年底开始中国的电力供应出现缺口,广东、浙江、江苏等制造业密集的省份尤为严重,不少工厂不得不拉闸限电。到今年夏天,“电荒”愈演愈烈,多地工业企业“开三停四”甚至“开二停五”错峰用电。 9月23日,因为东北三省有城市对居民拉闸限电,舆论反应达到高潮——9月23日下午沈阳大面积突发停电,持续到当晚陆续来电,有道路甚至因信号灯停电而拥堵;邻省吉林在同一天也执行限电,省会长春以及延边的部分地区停电。 限电对中国外贸的打击目前还未体现在数据上。徐天辰向BBC中文表示,由于限电措施9月下旬才全面铺开,并且出口商仍有充足库存,9月出口数据尚不能体现限电影响。考虑到今年冬季用电压力较大,同时居民用电将优先得到保障,今年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制造业将受到影响,出口增速预计也将自高位有所放缓。 但对于当前的中国经济而言,出口作为三驾马车中动力最强的一环,容不得放缓。 不同于外贸持续两位数的增长,刚刚公布的中国2021年三季度GDP增速仅4.9%。这是去年三季度以来的最低季度GDP同比增速,当时也是4.9%。 “外需强劲,内需不足”成为中国经济今年的写照,中国政府今年推动实施了教育培训行业“双减”、房地产行业监管加码等一系列改革,再加上疫情出现局部反复,河南、山西先后受到暴雨洪灾打击,内需复苏之路坎坷不断。 事实上,中国当前的外贸数据的强劲,背后也有一定特殊原因。据徐天辰观察,中国出口维持强劲的主要原因是外需依然旺盛。与此同时,现在正值欧美感恩圣诞备货进入尾声,往年中国出口通常在8月达到高点、9月回落,但此次9月出口仍维持在较高水平,反映出航运堵塞问题使得上述备货进度相对滞后。 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唐建伟表示,出口和房地产是拉动中国经济疫后复苏的主要动力,但四季度和明年上半年都可能由此前的主要驱动力转变为经济的拖累因素。 后疫情时代中国还是“世界工厂”? 疫情之中,虽然中国制造业产能复苏,但是跨国企业对于生产聚集于单一国家的担忧也是真实的。 “供应链稳定是业务稳定的前提,但是绝对的稳定只是一个梦。”香港科技大学商学院市场营销与供应链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张洪涛教授此前表示,当把所有鸡蛋放入一个区域或国家篮子时,无论篮子看起来多么安全,它被打翻是早晚的事。 跨国企业因此必须在成本和风险之间寻找平衡。张洪涛认为,在疫情过后,企业会出于分散风险的考虑,把部分产能迁出中国。“至少会将重新组织产业链来构建多元化的供应来源,摆上议事日程。” 不过他提到,中国成为世界工厂是几十年来增长的结果,这意味着产业链上中国之外的部分,已经围绕中国工厂充分优化,以获取更高利润。制造业转移到中国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要离开它,也非短短几年时间可以办到。 徐天辰则对后疫情时代中国制造业优势表达乐观。他认为,从中长期看,中国制造业已经形成规模且在地区层面形成了产业集群,仍具有绝对的竞争力,也将仍然是主要的制造业枢纽,目前多国将供应链多元化的尝试更多是应急和补充手段,尚无法对中国制造业构成替代。 中国外交学院教授施展对越南进行调研后撰文称,制造业从中国向越南的所谓“转移”,实际上是中国供应链的“溢出”,越南不可能取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反而会同中国的供应链形成一种相互嵌套的关系。 “供应链环节向东南亚溢出,某种意义上意味着以中国为中心的供应链网络规模变得更大了。”施展认为,因此在没有出现实质性技术跃迁的前提下,中低端制造业向中国的转移是终局性的。
在因新冠疫情严格实施封控措施三个月后,越南政府宣布,从10月1日起解除封锁。
越南不得以采取“与病毒共存”的策略,公认的目的是为了复工复产,使关乎经济命脉的制鞋、制衣、电子产品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可以重回正轨。
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封前后,数以万计的进城务工人员担心感染新冠而选择逃离南部工业区,回到乡村,出城的队伍蔚为壮观。根据越南政府统计,离开城市的务工人员达到210万人。
在封锁期间,越南欧盟商会9月透露,18%在越南的欧盟企业已将订单转移到其他国家,另有16%正在考虑这样做。10月开始的“用工荒”可能使这种转移加剧,而中国是最可能的目的地之一。
然而在此之前,疫情带来全球贸易格局重构,越南一直是最大受益者之一——前有特朗普时代针对中国的高额关税,后有疫情带来的供应链断裂恐慌,不少跨国企业开始意识到过于依赖单一国家进行生产的风险,开始有意识地分散风险,将原本集中在中国的生产线迁出,而越南往往成为首选。
越南官方统计显示,第三季度该国GDP同比下降6.17%,为2000年以来首次出现季度下降。此后中国公布统计数据,虽然三季度经济增速出现回落,但外贸继续高歌猛进——前三季度,中国外贸进出口同比增长22.7%。其中第三季度进出口同比增长15.2%。
疫情带来的全球贸易和亚洲制造业产能重构在持续发生,其过程似乎并未遵循简单的直线逻辑。
订单为何回流中国
对中国而言,新冠疫情对贸易的影响是“低开高走”。
在疫情爆发后的半年,中国外贸持续走低。去年六月底,中国总理李克强专门召开会议“稳外贸”。作为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之一,他认为“外贸环境依然严峻复杂”,“对此必须有充分估计和准备”。
数据也印证了这一说法。虽然防疫物资出口蓬勃增长,但从5月开始,出口总量由升转降,进口则继续受量价双重打击刷新逾四年最低。
背后的原因不难理解,过去20年中国发展成世界工厂,归功于中国较低的综合成本。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助理教授吴靖介绍,一个国家产能是否充足?受过训练的劳动力是否充足?政府的补贴如何?交通运输如何?这些方面都需要计算成本。
但是疫情爆发初期,大面积停工停产使跨国企业意识到,成本不再是企业唯一的考量,产能风险逐步展露——交通阻断,工人无法返工,大量工厂被迫停工。
生产线回流被一些国家提上日程。去年4月,日本政府拿出2435亿日元(约158亿元人民币)用于改革日本企业的供应链,使其不会过于依赖单一国家。虽然未明确说针对中国,但日本在海外的产业链绝大多数集中在中国,使中文互联网上关于日本补贴“搬家费”撤离中国的讨论甚嚣尘上。
不过很快,摆在企业面前的是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搬无可搬。吴靖介绍,发达国家担心的是中国工厂关闭,当各主要经济体纷纷封锁抗疫,他们的工厂也都关闭。在东南亚和中国各建一个工厂,可以分散区域风险,但当发生全球大流行病,供应链风险不可分散时该怎么办呢?
“中国防疫措施严格,供应链在疫情期间表现出很强的稳定性。”经济学人智库(EIU)经济分析师徐天辰向BBC中文介绍,同时中国政府将营商和信贷政策向制造业倾斜,填补产业链中的弱项和短板,以图保持并提高制造业水平。
这些原因使企业们做出最符合利益的决策——让订单回到已经全面复工的中国。
于是2020年下半年,外贸形势几乎翻转。仅看2020年12月以美元计价中国出口同比增长18.1%,远超预期。2020年全年进出口、出口总值双双创历史新高,中国成为全球唯一实现货物贸易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
在如此高增长的基础上,2021年中国外贸继续高歌猛进——前三季度,中国外贸进出口总值28.33万亿元,同比增长22.7%。其中第三季度进出口同比增长15.2%。
至此,中国外贸进出口已连续5个季度实现正增长。贸易战三年及新冠疫情爆发两年后,中国贸易规模在全球的占比反而达到了历史峰值。
挑战:能源短缺,内外需分化
不过,外贸订单暴增也给中国带来新的挑战——能源短缺。
去年底开始中国的电力供应出现缺口,广东、浙江、江苏等制造业密集的省份尤为严重,不少工厂不得不拉闸限电。到今年夏天,“电荒”愈演愈烈,多地工业企业“开三停四”甚至“开二停五”错峰用电。
9月23日,因为东北三省有城市对居民拉闸限电,舆论反应达到高潮——9月23日下午沈阳大面积突发停电,持续到当晚陆续来电,有道路甚至因信号灯停电而拥堵;邻省吉林在同一天也执行限电,省会长春以及延边的部分地区停电。
限电对中国外贸的打击目前还未体现在数据上。徐天辰向BBC中文表示,由于限电措施9月下旬才全面铺开,并且出口商仍有充足库存,9月出口数据尚不能体现限电影响。考虑到今年冬季用电压力较大,同时居民用电将优先得到保障,今年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制造业将受到影响,出口增速预计也将自高位有所放缓。
但对于当前的中国经济而言,出口作为三驾马车中动力最强的一环,容不得放缓。
不同于外贸持续两位数的增长,刚刚公布的中国2021年三季度GDP增速仅4.9%。这是去年三季度以来的最低季度GDP同比增速,当时也是4.9%。
“外需强劲,内需不足”成为中国经济今年的写照,中国政府今年推动实施了教育培训行业“双减”、房地产行业监管加码等一系列改革,再加上疫情出现局部反复,河南、山西先后受到暴雨洪灾打击,内需复苏之路坎坷不断。
事实上,中国当前的外贸数据的强劲,背后也有一定特殊原因。据徐天辰观察,中国出口维持强劲的主要原因是外需依然旺盛。与此同时,现在正值欧美感恩圣诞备货进入尾声,往年中国出口通常在8月达到高点、9月回落,但此次9月出口仍维持在较高水平,反映出航运堵塞问题使得上述备货进度相对滞后。
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唐建伟表示,出口和房地产是拉动中国经济疫后复苏的主要动力,但四季度和明年上半年都可能由此前的主要驱动力转变为经济的拖累因素。
后疫情时代中国还是“世界工厂”?
疫情之中,虽然中国制造业产能复苏,但是跨国企业对于生产聚集于单一国家的担忧也是真实的。
“供应链稳定是业务稳定的前提,但是绝对的稳定只是一个梦。”香港科技大学商学院市场营销与供应链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张洪涛教授此前表示,当把所有鸡蛋放入一个区域或国家篮子时,无论篮子看起来多么安全,它被打翻是早晚的事。
跨国企业因此必须在成本和风险之间寻找平衡。张洪涛认为,在疫情过后,企业会出于分散风险的考虑,把部分产能迁出中国。“至少会将重新组织产业链来构建多元化的供应来源,摆上议事日程。”
不过他提到,中国成为世界工厂是几十年来增长的结果,这意味着产业链上中国之外的部分,已经围绕中国工厂充分优化,以获取更高利润。制造业转移到中国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要离开它,也非短短几年时间可以办到。
徐天辰则对后疫情时代中国制造业优势表达乐观。他认为,从中长期看,中国制造业已经形成规模且在地区层面形成了产业集群,仍具有绝对的竞争力,也将仍然是主要的制造业枢纽,目前多国将供应链多元化的尝试更多是应急和补充手段,尚无法对中国制造业构成替代。
中国外交学院教授施展对越南进行调研后撰文称,制造业从中国向越南的所谓“转移”,实际上是中国供应链的“溢出”,越南不可能取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反而会同中国的供应链形成一种相互嵌套的关系。
“供应链环节向东南亚溢出,某种意义上意味着以中国为中心的供应链网络规模变得更大了。”施展认为,因此在没有出现实质性技术跃迁的前提下,中低端制造业向中国的转移是终局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