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消除病毒带来的污名,他们在谷歌内部积极抗争

尽管不是一帆风顺，但他们的努力已经取得成效。

文 | 杜晨 编辑 | Vicky Xiao

新冠肺炎已经在全球各地爆发，人们都在努力对抗疫情，除了它带来的生命威胁和经济损失，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负面影响。其中一个，就是病毒歧视性称呼带来的对中国人乃至亚裔群体的污名化。

硅星人此前已经在文章里提过，当人们负面地将传染病与特定人群相关时，就会出现污名化的现象。而旧金山州立大学的研究称，疫情在美国逐渐爆发期间，新冠疫情中亚裔遭到歧视的新闻增加了约一半。

有一群人，他们就在信息传播的第一线努力消除病毒歧视性称呼的传播。这些人，就是硅谷各大互联网公司的工程师。

其中就包括全球最重要的信息门户——谷歌的员工。硅星人（公众号：guixingren123）独家获悉，为了纠正谷歌疫情信息服务中出现的非专业和带有冒犯性的字眼，推动谷歌在华语国家或地区的传播一致性、专业性，去除病毒带来的污名化影响，维护亚裔社群的利益——谷歌员工正在推动内部积极改变。

尽管遭遇重重阻力，他们的努力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请不要叫它“武汉肺炎”

掌握着全球信息分发渠道的谷歌，一直在努力帮助人们更好获得疫情资讯。

其中一个就是通过关键词搜索 SOS 警报 (SOS Alert) 等方式，为用户呈现更实用、准确的本地化疫情资讯。比如，当用户在谷歌搜索“coronavirus tips”时，第一条搜索结果会返回“防疫五招式” (Do the Five) 信息。

这样，当用户搜索特定关键词时，谷歌可以通过类似方式，引导更多用户访问科学、可信的权威疫情信息。

在这个情况下，谷歌全球的官方博客，也都一直在更新，为当地用户提供更好的疫情信息。但各地不同的命名信息，造成了一些争议。

在疫情爆发之初，因为缺少专业命名信息，新冠肺炎就和爆发地武汉联系了起来，被很多人称为“武汉肺炎”，但是在世界卫生组织给出了专业命名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和机构都已经改口，按照专业术语称呼它为“新型冠状病毒”、“新冠肺炎”，其它国家和地区也开始采用权威机构认可的外文名称COVID-19。

在3月中旬，有谷歌总部员工在工作中发现，中国台湾的谷歌官方博客，仍然在使用“武漢肺炎”这个不准确、不专业、带有地域污名化色彩的字眼。

硅星人（公众号：guixingren123）获悉，这些员工随即向有关负责同事表达了撤下谷歌官方博客文案中“武漢肺炎”一词的想法，并在内部发起了对此事的内部讨论。

一位员工向硅星人表示，有一部分同事指出了一个困境：

由于早期使用习惯和一致性的原则，在台湾地区，公共卫生机构和居民确实是在用“武汉肺炎”等字眼来称呼新冠肺炎。

仅仅由于谷歌在官方博客文章中加入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这个词，谷歌就在当地遭到少数网友的质疑和批评——因为台湾地区当地公共卫生部门并未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中采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作为官方命名之一。

据 BBC 报道，在3月16日发布在谷歌 Facebook 公共主页上的一条帖文中，部分台湾网友队形回帖，对谷歌使用未经当地公共卫生部门认证的名词表示不满，类似的留言总数一度超过一万条。但目前这条帖文已经无法找到。

“谷歌在中间就是受夹板气。”前述员工对硅星人表示。

该员工表示，“就拿欧洲来说，那边的 CDC 命名规范都比较专业，所以在欧洲市场的谷歌文案也写的很好，用词规范是很严谨的。难题出在亚太区这边，每个国家都不太一样。”

比如在日本，官方和谷歌使用的都是“新型冠状病毒”，英文名 COVID-19。韩国则称其为“冠状病毒感染-19”，英文名 Corona19。

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谷歌内部对此事进行讨论后，最终达成了一致：在博客文章中删除了“武漢肺炎”、“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两个名词，留下的只有“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 (COVID-19)。

这个名词既符合 WHO 等世界权威机构的命名规范，也符合台湾公共卫生部门的官方术语列表，在全球惯例和当地用户体验、使用习惯之间取得了平衡。

修改后的博客截图

除了官方博客文章，在谷歌台湾的新冠肺炎疫情信息和警报页面上，也一度直接出现了“武汉肺炎”一词；搜索相关关键词时，引擎也会返回一些带有冒犯性字眼的结果。

目前，谷歌内部正在积极进行复盘，以期未来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

内部员工告诉硅星人，他们正在积极推动谷歌亚太区各国家或地区部门参考欧洲的做法，明确文案写作的规范，避免盲从当地公共卫生部门的规范，转而使用更好的、尽量同时符合国际原则和当地习惯的词语。

还有一些员工组织了座谈活动，以一些中国大互联网公司为样本，讨论如何在疫情之下提供及时准确的信息，以及远程办公教学服务的经验和教训。相关的活动在谷歌多个部门进行，不仅限于搜索平台部门。

谷歌的发言人告诉硅星人（公众号：guixingren123），“我们一直遵循国际卫生当局的指导和命名惯例，该惯例正式使用术语 COVID-19 和冠状病毒来命名疾病。”

不过，有员工透露，当用户搜索他们惯常使用的关键词时，系统仍然需要返回和这些关键词有关的结果。该员工展示了一张谷歌搜索趋势在台湾地区的使用状况截图：在关键词趋势中，「武汉肺炎」的使用比例为94%，使用遍及全岛；「冠状病毒」仅为6%。

对于硅星人提出的其它问题，该公司尚未作出正式回应。

BBC 中文报道指出，一些传播学者认为“武汉肺炎”的用法不负责任，疫情已经持续数月，民众普遍已知新冠病毒，应该对其正名，以减少污名化的隐喻。

但另外也有不同声音。加拿大智库麦当诺·劳雷尔研究院研究员 J. Michael Cole 接受 BBC 中文采访时指出，一般民众使用“武汉肺炎”一词并不带有恶意。台湾中央研究院民族所研究员刘绍华则称，当某个疾病名称一旦开始使用，之后要将之移除或修改，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西班牙流感”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在这次谷歌内部的讨论中，就有反对的声音认为，“如果今天要禁止 Chinese virus 的使用，那么是否也应该把‘西班牙流感’也一起正名？”

他们还在做得更多

另一个在本次疫情中被广泛使用的污名化词语是“中国病毒”(Chinese virus)。

法新社报道，以色列创业公司 L1ght 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新冠肺炎的全球暴发导致社交网络 Twitter 上针对中国和中国人的仇恨言论激增900％，这和许多人在互联网上使用“中国病毒”一词不无关系。

批评人士指出，美国总统特朗普反复提到新冠病毒为“中国病毒”，也导致了仇外心理，以及排华个体事件不断发生。

3月下旬，有谷歌员工发起一个倡议，希望 CEO Sundar Pichai 在公司内部的TGIF 全员大会上讨论 Chinese virus 一词的使用，比如公司可以作出哪些努力，来引导用户减少使用这一带有明显冒犯性，且并不专业的字眼，以保护亚裔在美国的安全和权益。

这一倡议在内网获得了近千名谷歌员工投票支持，但最终并没有进入 TGIF 讨论的话题列表。

同时，一些赞成票数更少的话题，反而在周四3月26日的 TGIF 上得到了讨论。一些谷歌员工表示，不太清楚 TGIF 的话题遴选规则是怎样的，是否存在人工或者机器干预的情况。

据硅星人了解，谷歌在用2008年开发的 Dory Q&A 来收集和追踪内部提交到全员大会上的问题。一般问题的得票数越高，排名就越高，只有排名最高的问题能够得到讨论。

但也有知情人透露，由于员工总数远超10万人，每次全员大会的问题数量巨大，只有少数的问题能够被采用。

谷歌不是唯一在相关问题上存在内部争执的硅谷科技公司。

Twitter 内部的亚裔协会 (Asian Affinity Group) 一直在进行关于 Chinese Virus 一词是否符合公司政策和文化的讨论。这些讨论主要围绕 Chinese 一词的定义到底是国家还是族裔进行——如果属于后者，这个字眼就违反了Twitter的政策。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特朗普等人）用这个词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一位了解情况的 Twitter 员工对硅星人（公众号：guixingren123）表示。

公平地说，谷歌一直在为抵抗疫情做努力。除了在服务和产品中加强准确信息的传播，它还宣布了一项8亿美元的援助计划，其中包括：3.4亿美元中小企业免费广告额度，2亿美元的小企业帮扶投资基金，为世卫组织和政府机构防止病毒传播信息提供的2.5亿美元广告赠款，2000万美元学术基金等。

但一位谷歌总部员工对硅星人（公众号：guixingren123）表示，既然公司要做正确的事，应该在所有的国家和地区市场中做，而不应该漏过一部分人。抵制病毒污名化的事，“这不仅限美国华人，而是对全球的整个亚裔群体都会有帮助。”

她说，的确在努力的过程中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但这不会打消大家的积极性。“如果这次不发声的话可能什么也不会改变。最起码我们为公司，为社会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