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送外卖是2022年12月28日下午,那时我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参见《38岁前记者失业送外卖,流泪发问:为什么我那么努力还是找不到工作?》)。为了生存下去,我来到望京的一个车行,抽完三支烟后,选租了一辆电动踏板。车是野生的杂牌子,有一些破旧,和我狂野而破碎的人生很搭。我们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它将经过各类嘈杂,景区与繁华,煎饼摊与酒吧,并多次被保安拦下。三个月里,它将被大雨冲刷四次,被积雪覆盖两次,摔倒三次,前轮盖碎出一道长缝。 在路上,速度刺激了我的肾上腺素,让我感到畅快淋漓。外卖旺季的时薪并不低,这份工作暂时解决了我的经济困境,让我看到很多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秘密。 骑手的行程不外乎三个标准的路线:商圈取餐、送餐路上、抵达小区。我也给所送物品分过类:最多的是各类餐品,还有钥匙、礼品、文件、药物、情趣用品、鲜花与蛋糕等。也送过比较特殊的:一句骂人的话,两片尖细的树叶,一位醉酒的大哥等。 三里屯徜徉着时尚的年轻人,这里的单子特别多,因为餐厅和各类购物商铺都多。我在这里取过汉堡、首饰、衣服与鲜花,都是10元以上的闪送单,寄往几公里外的周边小区。 从东到西,很神奇地经过了两个大悦城。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光影陆离,都在彰显着都市消费的繁荣景象。 北京的午夜生活并不像我老家成都那么丰富,商圈周围的人群减少,所有的喧嚣都落幕,宽马路边上的街道与广场显得空旷,塑料袋在风中起舞。 白天这里是游客最拥挤的景点,深夜2点的后海、南锣鼓巷、鼓楼,就完全没有了白天喧嚣。 簋街上的食品外卖单最多,尤其是有多家分店的胡大,辣是这里的主色调。簋街的双向道路中间有护栏,是典型的北京城区的宽马路设计,马路两边必须绕行很远才能到对面。 路过酒吧街时,年轻的人们提着瓶子抽着烟,还能隐约听见酒吧内乐队的即兴演奏。我也曾是醉酒的一员。我2011年夏毕业来到了北京,职业生涯的前半段在几家知名媒体做记者,后半段转型互联网和公关行业,创业失败后,陷入了找工作难的困境。这才戴上头盔,蹬小电驴跑外卖。 1月17日在望京凯德Mall取餐,路过商场里的书店,很想进去翻翻几本书。我曾是个写字的人啊。但是我手上还有外卖单要送,只能作罢。 2月14日晚,在蓝色港湾路过一家玩具店,奥特曼是光明与希望的象征。当时,我接了一个蛋糕单,总是怕颠坏,怕自己一个人吃不完。我用《奥特曼》里的台词鼓舞自己,“电光雷轰,讨伐黑暗。炽热的能力,拜托了。”男孩都喜欢奥特曼。 半夜的单很多都出在那种小作坊,它们专做外卖,多为挂牌经营,卫生环境堪忧。我在朋友圈提醒,大家最好别点夜宵,点餐也要留意是否为自己去过的实体店。 在旺季时,一些商家会出现爆单。一堆配送员们焦急地等待着出餐,不断地催促,也会选择在软件上报事故和加时。最怕超时罚款了,部分小哥开始骂骂咧咧。我跟这些小哥的交流其实并不多,因为等餐时被其他小哥发现我竟然在手机微信读书上看苏珊·桑塔格的《土星照命》。我第一次说出自己做过记者,也从事过互联网、公关后,对方毫不客气地说,“你就别来卷外卖了吧。” 我就像书里形容本雅明一样,土星气质就好。 在路上:深邃的夜,刺骨的风 “这可是体力活啊。”朋友圈里有人给我送外卖的照片留言。事实上,骑手大部分时候在路上骑车,并不消耗多少体力。只是,冬天的寒风太冷,戴着手套也能把手冻麻了,腿就更不抗冻了。 傍晚的烟囱与吊塔,城市不断扩张着建设。我喜欢这种构图与留白,自然与工业融合在一起的景观。 下雨天,通过头盔背后的视角会是怎样一种风景?失焦,小小的水滴被放大,抑或模糊。我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自己。 我主要跑望京一带,但系统派单难免越派越远,连派多单后,可东触通州、南及大兴、西抵海淀、北达昌平。每次开工,我都会在酒仙桥全季酒店旁的电柜换好满电。看着电柜所剩电池的数量,能判断行业的兴衰。3月,电柜的电池都不够骑手换了,大量的骑手入行。 1月11日晚,接到一个配送至西城区百万庄的单。送完单后,我的手机WIFI突然自动连上。2011年底至2015年底,我曾在这里上班,中新社的《中国新闻周刊》就在这楼的三楼。编辑们是否还在加班编稿?我还挺怀念为一个个稿子熬夜的那些日子。我在楼下驻足良久,“就不上楼了吧,也没我的稿子”,抽了两支烟后,我拉下头盔的护目镜,骑上车走了。 1月22日晚珠宝街,话剧散场,观众陆陆续续地出来。我在找公厕时,偶然到了开心麻花旁边,我很久没看戏了。这必定是一场好戏,大家开心就好。 北京有着典型的宽马路设计,但总有大量的汽车把非机动车道当“停车场”。留给小哥的路面不多了,如果碰见逆行的其他电动车是最危险的。一次在酒仙桥路往万红西街转弯时,一个小哥突然冒出,和我擦车而过。 1月17日半夜1点,酒仙桥路与万红路的交叉口,一个同行小哥和一个出租车相撞。 1月20日晚路过奥林匹克公园。这里白天有大量的游客,晚上鲜有人烟。寒冷的天空下,彩色灯光秀变幻莫测。 跑多了,路也就熟悉了。从望京到三元桥,不走辅路。从望京去天通苑方向得走辅路,不然就绕高速上去了。一次送餐,我错误地骑上了高速,后面跟着个女小哥,想必她也顺路。对,小哥成为一个职业后,女骑手也被喊作“女小哥”。我发现路线错误后,不得不掉头逆行。她也掉头,我跟着她返回辅路。她骑得太慢,长长的头发从头盔里垂下,我很快就超车了。 这个大厦,在我曾工作的互联网公司旁边。很巧的是,一个前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也叫这个名字。我在微信里开玩笑:我为你建了一栋楼,送给你。我想她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送外卖的我一直不敢见她。 1月23日,雪夜送餐,路上非常打滑,刚好电瓶又断断续续熄火,可能是触发了低温保护。何不停下来欣赏下雪景,这一单差点就超时了。 小区:城市里的一座座孤岛 每次抵达,都是急匆匆的。很多小区并不让小哥骑车进去,只能徒步,比如霄云路一个别墅区,走路进出大概近20分钟。加上没有电梯要爬六楼、七楼的老小区,都被外卖员称为“垃圾单”。 送餐去一个高层小区楼上,发现电梯坏了,我寻找是否有其他备用小电梯。手写的电梯维修公告,以及住户们的追问与回答。 最要命的是,北京的绝大部分小区都有高墙和围栏,有的只能从一个固定的门进出。到处都是围墙,就像是漂浮在城市中的一座座孤岛。望京有几个小区,小区内的楼也建围墙,你根本无法从C区进入到D区。我经常碰见其他小哥骂骂咧咧提着餐走出来,重新找门。找门,找楼成了日常送餐的必备技能。 在酒仙桥附近的两个小区中间,展开了一条大马路,小区被围墙保护得严严实实,异常静谧,住户们大概都睡着了。实体与虚空形成鲜明比照,我似乎更渴望将电瓶车驶向那片更为辽阔自由的黑暗。我将画面的上半部分空出了一片“留白”。 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小区保安,送完餐出来我有时会和他们闲聊几句,来北京多久了,老家哪里的。半夜时,保安大叔都在亭子内打瞌睡,必须靠吼才能叫醒。我尽量不和他们对峙,不让外卖车进,那就靠腿呗。 和保安搞好关系,他们还会给你指楼:进去后右转、第二个路口左转、抵到头、再左转、第一个路口右转,第三栋便是。我当场就懵了。在望京东北方向的一片独栋式别墅区,保安小哥骑着摩托车带我去送餐,再带我出来。里面太大了,找不着北,导航也失效了。 接过很多别墅的单,刚开始这种富丽堂皇给了我极大的冲击感。别墅区的单特别麻烦,几乎都不会让外卖车进,必须得走进去,并且里面的楼还比较难找。别墅住户的客户都小心翼翼,又不失礼貌,他们大都不喜欢开门拿餐,让小哥们把餐或快递放门口就行,或者让物业保安送上去,比较在乎安全性和隐私。 元旦节跨年夜,我给一个别墅送了一单寿司。这回有人出来接餐,是一个年轻人,屋内是温暖的灯光与欢声笑语。据我观察,别墅区大都住着年轻人。我后来也想通了,他们也是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而成功的。 年轻人对我说了声“新年快乐”,我也报之以祝福。他塞给我一罐可乐和一个红包。当晚,在一个老旧小区旁,我看见一个黑影在翻垃圾桶。我实在不愿回想,这个转场,对我情感上的冲击太剧烈,至今都无法承受。我从衣兜里摸出红包,抽出那两张崭新的10元纸币给她,而我保留着红包壳。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交汇在同一片天空下。 进入2023年3月,外卖淡季,单量太少,一个小哥守在商区外打盹儿。而我干脆在路边看大爷们打牌。我想这个时候应该离开这个行业,另谋生路,毕竟租车也要成本。3月27日下午五点,我在望京车行退了车,骑上了很费腿的共享单车回家。和在电瓶车上的感觉完全不同,风景都变慢了,脚力吃紧。同样的距离,要花更多的时间与努力,像是不同的人生。 离开了外送行业,我还挺舍不得电动车的——它是那么彪悍,陪我度过了最孤独的日子,带我看到了北京的夜景,这些照片将在我的记忆里泛光。在春节时,我和它在一个小区楼下还看完了一场免费的烟花。春节快乐!希望有人听见我的祝福与呐喊。
我开始送外卖是2022年12月28日下午,那时我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参见《38岁前记者失业送外卖,流泪发问:为什么我那么努力还是找不到工作?》)。为了生存下去,我来到望京的一个车行,抽完三支烟后,选租了一辆电动踏板。车是野生的杂牌子,有一些破旧,和我狂野而破碎的人生很搭。我们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它将经过各类嘈杂,景区与繁华,煎饼摊与酒吧,并多次被保安拦下。三个月里,它将被大雨冲刷四次,被积雪覆盖两次,摔倒三次,前轮盖碎出一道长缝。
在路上,速度刺激了我的肾上腺素,让我感到畅快淋漓。外卖旺季的时薪并不低,这份工作暂时解决了我的经济困境,让我看到很多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秘密。
骑手的行程不外乎三个标准的路线:商圈取餐、送餐路上、抵达小区。我也给所送物品分过类:最多的是各类餐品,还有钥匙、礼品、文件、药物、情趣用品、鲜花与蛋糕等。也送过比较特殊的:一句骂人的话,两片尖细的树叶,一位醉酒的大哥等。
三里屯徜徉着时尚的年轻人,这里的单子特别多,因为餐厅和各类购物商铺都多。我在这里取过汉堡、首饰、衣服与鲜花,都是10元以上的闪送单,寄往几公里外的周边小区。
从东到西,很神奇地经过了两个大悦城。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光影陆离,都在彰显着都市消费的繁荣景象。
北京的午夜生活并不像我老家成都那么丰富,商圈周围的人群减少,所有的喧嚣都落幕,宽马路边上的街道与广场显得空旷,塑料袋在风中起舞。
白天这里是游客最拥挤的景点,深夜2点的后海、南锣鼓巷、鼓楼,就完全没有了白天喧嚣。
簋街上的食品外卖单最多,尤其是有多家分店的胡大,辣是这里的主色调。簋街的双向道路中间有护栏,是典型的北京城区的宽马路设计,马路两边必须绕行很远才能到对面。
路过酒吧街时,年轻的人们提着瓶子抽着烟,还能隐约听见酒吧内乐队的即兴演奏。我也曾是醉酒的一员。我2011年夏毕业来到了北京,职业生涯的前半段在几家知名媒体做记者,后半段转型互联网和公关行业,创业失败后,陷入了找工作难的困境。这才戴上头盔,蹬小电驴跑外卖。
1月17日在望京凯德Mall取餐,路过商场里的书店,很想进去翻翻几本书。我曾是个写字的人啊。但是我手上还有外卖单要送,只能作罢。
2月14日晚,在蓝色港湾路过一家玩具店,奥特曼是光明与希望的象征。当时,我接了一个蛋糕单,总是怕颠坏,怕自己一个人吃不完。我用《奥特曼》里的台词鼓舞自己,“电光雷轰,讨伐黑暗。炽热的能力,拜托了。”男孩都喜欢奥特曼。
半夜的单很多都出在那种小作坊,它们专做外卖,多为挂牌经营,卫生环境堪忧。我在朋友圈提醒,大家最好别点夜宵,点餐也要留意是否为自己去过的实体店。
在旺季时,一些商家会出现爆单。一堆配送员们焦急地等待着出餐,不断地催促,也会选择在软件上报事故和加时。最怕超时罚款了,部分小哥开始骂骂咧咧。我跟这些小哥的交流其实并不多,因为等餐时被其他小哥发现我竟然在手机微信读书上看苏珊·桑塔格的《土星照命》。我第一次说出自己做过记者,也从事过互联网、公关后,对方毫不客气地说,“你就别来卷外卖了吧。”
我就像书里形容本雅明一样,土星气质就好。
在路上:深邃的夜,刺骨的风
“这可是体力活啊。”朋友圈里有人给我送外卖的照片留言。事实上,骑手大部分时候在路上骑车,并不消耗多少体力。只是,冬天的寒风太冷,戴着手套也能把手冻麻了,腿就更不抗冻了。
傍晚的烟囱与吊塔,城市不断扩张着建设。我喜欢这种构图与留白,自然与工业融合在一起的景观。
下雨天,通过头盔背后的视角会是怎样一种风景?失焦,小小的水滴被放大,抑或模糊。我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自己。
我主要跑望京一带,但系统派单难免越派越远,连派多单后,可东触通州、南及大兴、西抵海淀、北达昌平。每次开工,我都会在酒仙桥全季酒店旁的电柜换好满电。看着电柜所剩电池的数量,能判断行业的兴衰。3月,电柜的电池都不够骑手换了,大量的骑手入行。
1月11日晚,接到一个配送至西城区百万庄的单。送完单后,我的手机WIFI突然自动连上。2011年底至2015年底,我曾在这里上班,中新社的《中国新闻周刊》就在这楼的三楼。编辑们是否还在加班编稿?我还挺怀念为一个个稿子熬夜的那些日子。我在楼下驻足良久,“就不上楼了吧,也没我的稿子”,抽了两支烟后,我拉下头盔的护目镜,骑上车走了。
1月22日晚珠宝街,话剧散场,观众陆陆续续地出来。我在找公厕时,偶然到了开心麻花旁边,我很久没看戏了。这必定是一场好戏,大家开心就好。
北京有着典型的宽马路设计,但总有大量的汽车把非机动车道当“停车场”。留给小哥的路面不多了,如果碰见逆行的其他电动车是最危险的。一次在酒仙桥路往万红西街转弯时,一个小哥突然冒出,和我擦车而过。
1月17日半夜1点,酒仙桥路与万红路的交叉口,一个同行小哥和一个出租车相撞。
1月20日晚路过奥林匹克公园。这里白天有大量的游客,晚上鲜有人烟。寒冷的天空下,彩色灯光秀变幻莫测。
跑多了,路也就熟悉了。从望京到三元桥,不走辅路。从望京去天通苑方向得走辅路,不然就绕高速上去了。一次送餐,我错误地骑上了高速,后面跟着个女小哥,想必她也顺路。对,小哥成为一个职业后,女骑手也被喊作“女小哥”。我发现路线错误后,不得不掉头逆行。她也掉头,我跟着她返回辅路。她骑得太慢,长长的头发从头盔里垂下,我很快就超车了。
这个大厦,在我曾工作的互联网公司旁边。很巧的是,一个前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也叫这个名字。我在微信里开玩笑:我为你建了一栋楼,送给你。我想她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送外卖的我一直不敢见她。
1月23日,雪夜送餐,路上非常打滑,刚好电瓶又断断续续熄火,可能是触发了低温保护。何不停下来欣赏下雪景,这一单差点就超时了。
小区:城市里的一座座孤岛
每次抵达,都是急匆匆的。很多小区并不让小哥骑车进去,只能徒步,比如霄云路一个别墅区,走路进出大概近20分钟。加上没有电梯要爬六楼、七楼的老小区,都被外卖员称为“垃圾单”。
送餐去一个高层小区楼上,发现电梯坏了,我寻找是否有其他备用小电梯。手写的电梯维修公告,以及住户们的追问与回答。
最要命的是,北京的绝大部分小区都有高墙和围栏,有的只能从一个固定的门进出。到处都是围墙,就像是漂浮在城市中的一座座孤岛。望京有几个小区,小区内的楼也建围墙,你根本无法从C区进入到D区。我经常碰见其他小哥骂骂咧咧提着餐走出来,重新找门。找门,找楼成了日常送餐的必备技能。
在酒仙桥附近的两个小区中间,展开了一条大马路,小区被围墙保护得严严实实,异常静谧,住户们大概都睡着了。实体与虚空形成鲜明比照,我似乎更渴望将电瓶车驶向那片更为辽阔自由的黑暗。我将画面的上半部分空出了一片“留白”。
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小区保安,送完餐出来我有时会和他们闲聊几句,来北京多久了,老家哪里的。半夜时,保安大叔都在亭子内打瞌睡,必须靠吼才能叫醒。我尽量不和他们对峙,不让外卖车进,那就靠腿呗。
和保安搞好关系,他们还会给你指楼:进去后右转、第二个路口左转、抵到头、再左转、第一个路口右转,第三栋便是。我当场就懵了。在望京东北方向的一片独栋式别墅区,保安小哥骑着摩托车带我去送餐,再带我出来。里面太大了,找不着北,导航也失效了。
接过很多别墅的单,刚开始这种富丽堂皇给了我极大的冲击感。别墅区的单特别麻烦,几乎都不会让外卖车进,必须得走进去,并且里面的楼还比较难找。别墅住户的客户都小心翼翼,又不失礼貌,他们大都不喜欢开门拿餐,让小哥们把餐或快递放门口就行,或者让物业保安送上去,比较在乎安全性和隐私。
元旦节跨年夜,我给一个别墅送了一单寿司。这回有人出来接餐,是一个年轻人,屋内是温暖的灯光与欢声笑语。据我观察,别墅区大都住着年轻人。我后来也想通了,他们也是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而成功的。
年轻人对我说了声“新年快乐”,我也报之以祝福。他塞给我一罐可乐和一个红包。当晚,在一个老旧小区旁,我看见一个黑影在翻垃圾桶。我实在不愿回想,这个转场,对我情感上的冲击太剧烈,至今都无法承受。我从衣兜里摸出红包,抽出那两张崭新的10元纸币给她,而我保留着红包壳。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交汇在同一片天空下。
进入2023年3月,外卖淡季,单量太少,一个小哥守在商区外打盹儿。而我干脆在路边看大爷们打牌。我想这个时候应该离开这个行业,另谋生路,毕竟租车也要成本。3月27日下午五点,我在望京车行退了车,骑上了很费腿的共享单车回家。和在电瓶车上的感觉完全不同,风景都变慢了,脚力吃紧。同样的距离,要花更多的时间与努力,像是不同的人生。
离开了外送行业,我还挺舍不得电动车的——它是那么彪悍,陪我度过了最孤独的日子,带我看到了北京的夜景,这些照片将在我的记忆里泛光。在春节时,我和它在一个小区楼下还看完了一场免费的烟花。春节快乐!希望有人听见我的祝福与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