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中有许多人已经意识到,我们既是隐身的,又是突兀的——可能仅仅因为外表不同而受到评判和歧视。但是我们作为人的真实样子是什么,却很少被看到。” 波士顿市议会选举之前几周,吴弭(Michelle Wu)失声了。 她的支持者们忧心忡忡。在一个充满野心的政治家的城市,他们的候选人是一个哈佛毕业、说话温和的讲求政策的“书呆子”,这还不够有挑战性吗?何况在社区凝聚力很高的美国波士顿,这个从芝加哥来的亚裔还只算一个新人。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却几乎无法让沸腾的选民听到自己的声音。 但随着选举日的临近,他们不再感到那么焦虑。自2013年28岁的吴弭当选波士顿市议员以来,她逐渐熟悉波士顿的政治生态,让选民参与政策,修补了多种族的联盟,她所做的这些已经为人所知,而不用靠最后的演讲获胜。 当地时间11月2日,36岁的吴弭以63.6%的得票率击败另一位女市议员安妮莎·埃塞比·乔治 (Annissa Essaibi George),成为波士顿历史上第一位非白人市长,也是第一位女市长。 发表胜选感言时,吴弭说:“有天晚上,我的一个儿子问我,男孩能不能当选波士顿市长。他们曾经当选过,以后可能也会当选,但不是今晚。” 波士顿市长选举第一轮结束后前四名候选者均为女性:吴弭,安妮莎·埃塞比·乔治,安德烈亚·坎贝尔,时任代理市长金·简妮。图片:YouTube 01 移民家庭 尽管亚裔选民是美国增长最快的群体,但在竞选中,亚裔候选人的表现不佳。根据亚太裔国会研究所(Asian Pacific American Institute for Congressional Studies)的数据,在美国最大的100个城市中,6个有亚裔市长的城市,均分布在加利福尼亚州或得克萨斯州。 吴弭是二代华裔移民,她的父母来自中国台湾,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老大。他们生活的芝加哥南区是犯罪高发区,环境混乱。起初父母几乎不会说英语,作为大女儿,吴弭从四五岁起就担任父母的翻译,帮助他们填一些政府文件。 在吴弭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一直避免在生活中谈论政治话题,他们认为:“孩子应该埋头努力学习,找到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来养家糊口。”也因此,对于孩子们未来的发展,政治从未在考虑之列。 吴弭自己也承认,她小时候从没想过竞选公职,也从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领导者。在学校里,她是最害羞的小女孩,她每学年收到的评价表上,老师都会留下同样的建议——需要更积极地参与课堂,大声说出自己的观点。 但她的成绩非常符合父母的期待,她一直是学校的优等生。在芝加哥念高中时,她加入了数学小组和运动比赛的乐旗队,并且在“美国高考”SAT和ACT考试中获得了满分。在毕业典礼上,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表演了钢琴独奏《蓝色狂想曲》。 吴弭的妹妹谢丽尔·吴说,父母的教育模式让他们获益很多:“他们说我们可以培养任何兴趣,但无论选择什么,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波士顿市政厅广场上有一架钢琴,2017年吴弭参加波士顿的牙买加社区活动时弹了起来。图片:波士顿牙买加社区组织 然而,政治从来都不在讨论范围内。父母希望吴弭成为医生,“通过一系列的考试和学位获得稳定、幸福的生活”。他们的最大愿望就是吴弭能考上哈佛,她也确实做到了——她拿到总统奖学金,在哈佛学习经济学专业。而那时,她甚至都不明确自己支持共和党还是民主党。 但很快,吴弭的家庭分崩离析。 吴弭念高中时,父亲就已经和家人分开生活,像很多华裔父母一样,他们忍到了她考上大学才离婚。吴弭刚毕业在波士顿的一家咨询公司开始工作时,她的母亲开始出现一些精神失常的情况,妹妹谢丽尔给她打电话说,“我们现在需要你回家”。 赶到家后,吴弭被母亲的病情震惊了——她提着手提箱站在雨里,认为有司机会来接她参加一个秘密会议,看到吴弭走近,她自己检查女儿的脸,想要证明眼前不是一个机器人。 “你不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母亲。”她对吴弭说。 22岁的吴弭就此成为一家之主。母亲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分裂症,照顾母亲之余,她还要帮助两个妹妹继续上学,其中最小的妹妹比她小11岁,尚未成年,于是吴弭申请成为她的法定监护人。申请到哈佛法学院的博士之后,她带着母亲和妹妹们一起回到波士顿。这一次,她打算留在这个城市。 “当这种转变发生时,会觉得生命变得很短暂。”对吴弭来说,这是她人生的十字路口,她放弃了父母为她写好的剧本。为了给母亲治病,让妹妹接受良好教育,这些年里她经历过很多艰难时刻,对政府的官僚主义和普通人在公共生活中的诸多不方便之处都深有体会。 “我知道在急诊室和母亲一起过夜、在心理门诊排队是种什么感觉;也知道在政府公共服务的各部门来回奔波,只为给妹妹们赚取学费而申请开一个小店有多麻烦。” 对吴弭来说,这些经历“打破了试图远离政治和政府的幻想”。“这太重要了,很多其他处于类似情况的人都在为此苦苦挣扎。” 02 政治洗礼 在哈佛法学院,吴弭开始扩大她在政界中的网络。在波士顿市政厅下的一家法律中心工作时,她根据之前自己申请开店的经验,为波士顿餐饮业设计了一个简化的许可流程,并在波士顿社区推进餐饮车计划,引起了当时的市长托马斯·曼尼诺(Thomas Menino)的注意。 2012年,吴弭的老师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准备竞选国会参议员,吴弭主动提出参与她的竞选工作。当年沃伦成为马萨诸塞州的第一位女性国会参议员,2018年,沃伦大胜共和党候选人,赢得连任。这些年来,沃伦已经成为民主党左翼的领军人物之一。 2013年,28岁的吴弭当选波士顿的市议员。三年之后,她全票当选为市议会的主席,也是第一位担任这个职务的少数族裔女性。 前市议员约翰·康诺利曾经称赞吴弭“对田野政治具有非凡的天才级理解”,“她可以告诉你阿尔巴尼亚裔居民在波士顿罗斯林代尔街区的六个社交场所。” “我意识到我不是波士顿政治家的典型模式,这不仅仅是性别、种族或年龄决定的。”她说。 吴弭此次的竞选对手埃塞比·乔治在波士顿本地长大,而吴弭则出身于芝加哥。埃塞比·乔治曾表示,对波士顿当地居民来说,吴弭的一些构想不切实际。“我认为这与选民是否在这个城市长大有关,”埃塞比·乔治说,“很多年以来,我一直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变化——作为一个从小在波士顿上学的人,所有的经历都决定了我可以胜任波士顿市长的职位。” 吴弭明白,这种情绪可能会引起一些居民的共鸣。她回想起八年前自己第一次竞选市议会时,经常遇到选民询问她的背景。 “人们想知道我在哪里长大,我妈妈住哪里,我在哪里上学。”她说,“这就像是在问‘你是属于波士顿哪个部落的’?” 但近年来,这座城市正在发生变化,新移民人口不断增加,左翼人士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吴弭认为选民更想知道候选人关注的议题,而不是他们上高中的地方。“2019年市政选举中,我发现人们不一定了解每个候选人都来自哪个社区,而是想知道他们将代表哪些社区,带来什么变化。” 今年9月,吴弭在竞选视频中用英语、汉语普通话和西班牙语介绍了她的政策方针。“我谈论了很多关于学校、健康和财富的话题,”她说,“这些是市政府真正可以影响居民日常生活的几个方面,我们必须通过行动来消除整个城市的不平等现象。” 公平问题在吴弭的竞选活动中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吴弭说:“我们之中有许多人已经意识到,我们既是隐身的,又是突兀的——可能仅仅因为外表不同而受到评判和歧视。但是我们作为人的真实样子是什么,却很少被看到。” 与其他候选人不同,吴弭特别赞成控制租金的政策,限制房东涨租,她说这将有助于防止有色人种被迫离开波士顿。她还公开表示赞成免费公共交通。 “我们提出了食品正义计划,因为我们的许多食品工人,特别是来自移民社区的工作者,是最先受到疫情经济影响的人。”吴弭说。其他食品方面的政策还包括提高最低工资、保证带薪病假并增加获得健康的本地食品的机会,例如由政府采购公立学校午餐。 “在市政府工作了近十年,我了解到在政府中最简单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吴弭说。“在努力实现变革的过程中,想保持现状的人会被影响、感到不舒服,甚至失败。” 但批评人士指出,吴弭的承诺并不现实,因为一些标志性政策,如租金控制,需要市长权限之外的国家机构采取行动。 “米歇尔(吴弭)日复一日地谈论不真实的事情,”吴弭的竞选对手埃塞比·乔治说,她是一位务实的中间派,也是前市长马丁·沃尔什(Martin Walsh)的盟友,“而我的风格是做出我能真正信守的承诺。” 吴弭在波士顿的传统权力中心缺乏盟友,即使在日常事务中也会遇到阻力。但吴弭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的人生历程迫使她逐渐走向面临更大风险的方向。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她一开始就不会踏进政治界。 03 亚裔身份 吴弭是波士顿市议会的第二位亚裔美国人,也是第一位亚裔女性,如今成为第一位亚裔女市长。对她来说,获得亚裔背景选民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今年3月,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地区发生枪击案,造成8人死亡,其中6人是按摩院的亚裔女性员工。案件加剧了疫情期间对亚裔的歧视和暴行。 在这样紧张的背景下,吴弭组织了一个波士顿的线上市政厅,如果城市里发生歧视亚裔的事件,人们可以迅速地进行讨论和处理。一开始这只是小型Zoom会议,后来发展成为全马萨诸塞州各地亚裔社区代表参加的会议,每次参与人数超过100人。 当吴弭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当家里有人因为黄皮肤面孔而被歧视、嘲讽和骚扰时,父母的反应都是告诫他们,“无视它,低头,努力工作……”“现在是我们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吴弭说,“该打破隐性的循环。” 作为亚洲移民的女儿和两个孩子的妈妈,吴弭的经历影响了她的参政之路。她在竞选活动中谈到自己主持会议时,“发现夹克上带了块香蕉泥,那是我蹒跚学步的小儿子早餐吃的东西”。 2015年,波士顿第一次通过了带新育儿假法令,吴弭是主要发起人之一。根据规定,父母双方和同性伴侣有权利在孩子出生或者收养孩子之后,享受六周带薪假期。 “我们需要更多在职父母担任城市的领导角色,特别是妈妈们,这会让人看到有所不同,看到我们城市和国家的现状。作为一个正在抚养两个小孩的母亲,我感到非常迫切地想要行动起来。让一个在波士顿公立学校上学的小孩的妈妈来治理这个城市,人们将会看到符合社区需求的变化。” 不过,民意调查显示,虽然吴弭在亚裔美国人选民中得到了大力支持,但在她想领导的城市中,这部分人是真正的少数群体: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只有不到10%的波士顿人认为自己是亚裔,而白人则超过50%,黑人约为25%。 吴弭的批评者警告说,她在选举方面取得的成功并不意味着她将能够出色地担任市长。她可能会面临波士顿城市发展部门的强大参与者的反对,而后者可能会试图阻止她的议程。 “政府运作方式的具体细节,以及城市管理机构中的各级官员——她将全力以赴试图控制和管理他们,”前市议员莱恩汉说,“她打算从哈佛引进一些人来管理他们吗?这会得到非常强烈的反对。” “她是‘局外人’。”他补充道。 吴弭欣然接受前方的挑战,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她22岁时决定不遵循父母心愿而迈上从政之路更刺激的事情了。 “在某些方面,也许最大的风险,就是选择远离风险。”
“我们之中有许多人已经意识到,我们既是隐身的,又是突兀的——可能仅仅因为外表不同而受到评判和歧视。但是我们作为人的真实样子是什么,却很少被看到。”
波士顿市议会选举之前几周,吴弭(Michelle Wu)失声了。
她的支持者们忧心忡忡。在一个充满野心的政治家的城市,他们的候选人是一个哈佛毕业、说话温和的讲求政策的“书呆子”,这还不够有挑战性吗?何况在社区凝聚力很高的美国波士顿,这个从芝加哥来的亚裔还只算一个新人。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却几乎无法让沸腾的选民听到自己的声音。
但随着选举日的临近,他们不再感到那么焦虑。自2013年28岁的吴弭当选波士顿市议员以来,她逐渐熟悉波士顿的政治生态,让选民参与政策,修补了多种族的联盟,她所做的这些已经为人所知,而不用靠最后的演讲获胜。
当地时间11月2日,36岁的吴弭以63.6%的得票率击败另一位女市议员安妮莎·埃塞比·乔治 (Annissa Essaibi George),成为波士顿历史上第一位非白人市长,也是第一位女市长。
发表胜选感言时,吴弭说:“有天晚上,我的一个儿子问我,男孩能不能当选波士顿市长。他们曾经当选过,以后可能也会当选,但不是今晚。”
波士顿市长选举第一轮结束后前四名候选者均为女性:吴弭,安妮莎·埃塞比·乔治,安德烈亚·坎贝尔,时任代理市长金·简妮。图片:YouTube
01
移民家庭
尽管亚裔选民是美国增长最快的群体,但在竞选中,亚裔候选人的表现不佳。根据亚太裔国会研究所(Asian Pacific American Institute for Congressional Studies)的数据,在美国最大的100个城市中,6个有亚裔市长的城市,均分布在加利福尼亚州或得克萨斯州。
吴弭是二代华裔移民,她的父母来自中国台湾,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老大。他们生活的芝加哥南区是犯罪高发区,环境混乱。起初父母几乎不会说英语,作为大女儿,吴弭从四五岁起就担任父母的翻译,帮助他们填一些政府文件。
在吴弭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一直避免在生活中谈论政治话题,他们认为:“孩子应该埋头努力学习,找到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来养家糊口。”也因此,对于孩子们未来的发展,政治从未在考虑之列。
吴弭自己也承认,她小时候从没想过竞选公职,也从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领导者。在学校里,她是最害羞的小女孩,她每学年收到的评价表上,老师都会留下同样的建议——需要更积极地参与课堂,大声说出自己的观点。
但她的成绩非常符合父母的期待,她一直是学校的优等生。在芝加哥念高中时,她加入了数学小组和运动比赛的乐旗队,并且在“美国高考”SAT和ACT考试中获得了满分。在毕业典礼上,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表演了钢琴独奏《蓝色狂想曲》。
吴弭的妹妹谢丽尔·吴说,父母的教育模式让他们获益很多:“他们说我们可以培养任何兴趣,但无论选择什么,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波士顿市政厅广场上有一架钢琴,2017年吴弭参加波士顿的牙买加社区活动时弹了起来。图片:波士顿牙买加社区组织
然而,政治从来都不在讨论范围内。父母希望吴弭成为医生,“通过一系列的考试和学位获得稳定、幸福的生活”。他们的最大愿望就是吴弭能考上哈佛,她也确实做到了——她拿到总统奖学金,在哈佛学习经济学专业。而那时,她甚至都不明确自己支持共和党还是民主党。
但很快,吴弭的家庭分崩离析。
吴弭念高中时,父亲就已经和家人分开生活,像很多华裔父母一样,他们忍到了她考上大学才离婚。吴弭刚毕业在波士顿的一家咨询公司开始工作时,她的母亲开始出现一些精神失常的情况,妹妹谢丽尔给她打电话说,“我们现在需要你回家”。
赶到家后,吴弭被母亲的病情震惊了——她提着手提箱站在雨里,认为有司机会来接她参加一个秘密会议,看到吴弭走近,她自己检查女儿的脸,想要证明眼前不是一个机器人。
“你不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母亲。”她对吴弭说。
22岁的吴弭就此成为一家之主。母亲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分裂症,照顾母亲之余,她还要帮助两个妹妹继续上学,其中最小的妹妹比她小11岁,尚未成年,于是吴弭申请成为她的法定监护人。申请到哈佛法学院的博士之后,她带着母亲和妹妹们一起回到波士顿。这一次,她打算留在这个城市。
“当这种转变发生时,会觉得生命变得很短暂。”对吴弭来说,这是她人生的十字路口,她放弃了父母为她写好的剧本。为了给母亲治病,让妹妹接受良好教育,这些年里她经历过很多艰难时刻,对政府的官僚主义和普通人在公共生活中的诸多不方便之处都深有体会。
“我知道在急诊室和母亲一起过夜、在心理门诊排队是种什么感觉;也知道在政府公共服务的各部门来回奔波,只为给妹妹们赚取学费而申请开一个小店有多麻烦。”
对吴弭来说,这些经历“打破了试图远离政治和政府的幻想”。“这太重要了,很多其他处于类似情况的人都在为此苦苦挣扎。”
02
政治洗礼
在哈佛法学院,吴弭开始扩大她在政界中的网络。在波士顿市政厅下的一家法律中心工作时,她根据之前自己申请开店的经验,为波士顿餐饮业设计了一个简化的许可流程,并在波士顿社区推进餐饮车计划,引起了当时的市长托马斯·曼尼诺(Thomas Menino)的注意。
2012年,吴弭的老师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准备竞选国会参议员,吴弭主动提出参与她的竞选工作。当年沃伦成为马萨诸塞州的第一位女性国会参议员,2018年,沃伦大胜共和党候选人,赢得连任。这些年来,沃伦已经成为民主党左翼的领军人物之一。
2013年,28岁的吴弭当选波士顿的市议员。三年之后,她全票当选为市议会的主席,也是第一位担任这个职务的少数族裔女性。
前市议员约翰·康诺利曾经称赞吴弭“对田野政治具有非凡的天才级理解”,“她可以告诉你阿尔巴尼亚裔居民在波士顿罗斯林代尔街区的六个社交场所。”
“我意识到我不是波士顿政治家的典型模式,这不仅仅是性别、种族或年龄决定的。”她说。
吴弭此次的竞选对手埃塞比·乔治在波士顿本地长大,而吴弭则出身于芝加哥。埃塞比·乔治曾表示,对波士顿当地居民来说,吴弭的一些构想不切实际。“我认为这与选民是否在这个城市长大有关,”埃塞比·乔治说,“很多年以来,我一直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变化——作为一个从小在波士顿上学的人,所有的经历都决定了我可以胜任波士顿市长的职位。”
吴弭明白,这种情绪可能会引起一些居民的共鸣。她回想起八年前自己第一次竞选市议会时,经常遇到选民询问她的背景。
“人们想知道我在哪里长大,我妈妈住哪里,我在哪里上学。”她说,“这就像是在问‘你是属于波士顿哪个部落的’?”
但近年来,这座城市正在发生变化,新移民人口不断增加,左翼人士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吴弭认为选民更想知道候选人关注的议题,而不是他们上高中的地方。“2019年市政选举中,我发现人们不一定了解每个候选人都来自哪个社区,而是想知道他们将代表哪些社区,带来什么变化。”
今年9月,吴弭在竞选视频中用英语、汉语普通话和西班牙语介绍了她的政策方针。“我谈论了很多关于学校、健康和财富的话题,”她说,“这些是市政府真正可以影响居民日常生活的几个方面,我们必须通过行动来消除整个城市的不平等现象。”
公平问题在吴弭的竞选活动中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吴弭说:“我们之中有许多人已经意识到,我们既是隐身的,又是突兀的——可能仅仅因为外表不同而受到评判和歧视。但是我们作为人的真实样子是什么,却很少被看到。”
与其他候选人不同,吴弭特别赞成控制租金的政策,限制房东涨租,她说这将有助于防止有色人种被迫离开波士顿。她还公开表示赞成免费公共交通。
“我们提出了食品正义计划,因为我们的许多食品工人,特别是来自移民社区的工作者,是最先受到疫情经济影响的人。”吴弭说。其他食品方面的政策还包括提高最低工资、保证带薪病假并增加获得健康的本地食品的机会,例如由政府采购公立学校午餐。
“在市政府工作了近十年,我了解到在政府中最简单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吴弭说。“在努力实现变革的过程中,想保持现状的人会被影响、感到不舒服,甚至失败。”
但批评人士指出,吴弭的承诺并不现实,因为一些标志性政策,如租金控制,需要市长权限之外的国家机构采取行动。
“米歇尔(吴弭)日复一日地谈论不真实的事情,”吴弭的竞选对手埃塞比·乔治说,她是一位务实的中间派,也是前市长马丁·沃尔什(Martin Walsh)的盟友,“而我的风格是做出我能真正信守的承诺。”
吴弭在波士顿的传统权力中心缺乏盟友,即使在日常事务中也会遇到阻力。但吴弭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的人生历程迫使她逐渐走向面临更大风险的方向。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她一开始就不会踏进政治界。
03
亚裔身份
吴弭是波士顿市议会的第二位亚裔美国人,也是第一位亚裔女性,如今成为第一位亚裔女市长。对她来说,获得亚裔背景选民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今年3月,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地区发生枪击案,造成8人死亡,其中6人是按摩院的亚裔女性员工。案件加剧了疫情期间对亚裔的歧视和暴行。
在这样紧张的背景下,吴弭组织了一个波士顿的线上市政厅,如果城市里发生歧视亚裔的事件,人们可以迅速地进行讨论和处理。一开始这只是小型Zoom会议,后来发展成为全马萨诸塞州各地亚裔社区代表参加的会议,每次参与人数超过100人。
当吴弭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当家里有人因为黄皮肤面孔而被歧视、嘲讽和骚扰时,父母的反应都是告诫他们,“无视它,低头,努力工作……”“现在是我们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吴弭说,“该打破隐性的循环。”
作为亚洲移民的女儿和两个孩子的妈妈,吴弭的经历影响了她的参政之路。她在竞选活动中谈到自己主持会议时,“发现夹克上带了块香蕉泥,那是我蹒跚学步的小儿子早餐吃的东西”。
2015年,波士顿第一次通过了带新育儿假法令,吴弭是主要发起人之一。根据规定,父母双方和同性伴侣有权利在孩子出生或者收养孩子之后,享受六周带薪假期。
“我们需要更多在职父母担任城市的领导角色,特别是妈妈们,这会让人看到有所不同,看到我们城市和国家的现状。作为一个正在抚养两个小孩的母亲,我感到非常迫切地想要行动起来。让一个在波士顿公立学校上学的小孩的妈妈来治理这个城市,人们将会看到符合社区需求的变化。”
不过,民意调查显示,虽然吴弭在亚裔美国人选民中得到了大力支持,但在她想领导的城市中,这部分人是真正的少数群体: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只有不到10%的波士顿人认为自己是亚裔,而白人则超过50%,黑人约为25%。
吴弭的批评者警告说,她在选举方面取得的成功并不意味着她将能够出色地担任市长。她可能会面临波士顿城市发展部门的强大参与者的反对,而后者可能会试图阻止她的议程。
“政府运作方式的具体细节,以及城市管理机构中的各级官员——她将全力以赴试图控制和管理他们,”前市议员莱恩汉说,“她打算从哈佛引进一些人来管理他们吗?这会得到非常强烈的反对。”
“她是‘局外人’。”他补充道。
吴弭欣然接受前方的挑战,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她22岁时决定不遵循父母心愿而迈上从政之路更刺激的事情了。
“在某些方面,也许最大的风险,就是选择远离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