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园(New Ground)是英国首个老年女性共居社区,26位单身女性住在这儿,年龄从50多岁到90多岁。 她们有各自独立的舒适公寓,同时共享花园、客厅、洗衣房等公共空间,彼此独立、互相帮助。 ▲新园的居民们 在英国,独居老年女性的数量超过男性,她们因为丧偶、离婚或未婚等原因,面对孤独终老的处境, 1998年,“老年女性共居”小组成立,经过长达18年的努力,终于在2016年,推动了新园的落成。 居民也可以交男朋友,但最长只能在新园共居六周,毕竟是50岁以上单身女性限定的社区。 ▲新园的紫藤花树 一条拜访了新园,发现奶奶们的生活超乎预期的精彩优雅,似乎过去的大半辈子,她们是妻子、母亲,是艺术总监、商人、秘书……现在她们又是自己了。 “我们希望这儿的一切都是有趣、特别的,”奶奶们看着亲手种下,长到屋顶高的紫藤花树,自豪地说。 经过18年努力,实现共居养老 这是一条位于伦敦北部的老式维多利亚风格的街区,熙熙攘攘。而走进其中的新园,又是私密安静的,它按维多利亚风格来建造,和周边融入。 新园共有25间公寓,目前住了26位奶奶,年龄从50多岁到90多岁。 ▲瑞秋和她自己做的小提琴 ▲瑞秋的厕所里也全是书 ▲瑞秋公寓的次卧 瑞秋今年85岁,退休前她是小提琴商人,也是大提琴演奏者,她的公寓除了主卧,还有两间客房。 整个屋子堆满了她毕生的收藏。175年历史的挂钟,她自己亲手做的小提琴,一整柜子的唱片,曾曾祖父在美国南北战争中立功,被授予的宝剑;她很喜爱阅读,客厅有两个巨大的书柜,厕所间的一整面墙也全是书。卧室墙上挂满了画,“每一张的来历都是故事,”她说。 “我的儿子住在加利福尼亚,过来很远,但他夏天会来拜访,我的女儿和漂亮的小外孙住在剑桥,经常过来,所以我选择这间大公寓,方便他们留宿。” ▲大概每两周有一次聚餐 ▲公共洗衣房,使用环境友好的洗衣粉 新园每栋公寓有阳台或露台,正对一楼的花园,细节按老年友好的方式设计,轮椅可以方便通行。 同时有花园、厨房、客厅等公共空间。奶奶们早上一起喝杯咖啡,下午打太极、练瑜伽、每两周一起做顿饭,还有各种大小会议。新园是“奶奶自治”,一切事务都由居民们协商决定。 2016年的圣诞节前夕,奶奶们一起搬进落成不久的新园,这里成为英国首个老年女性共居社区,入住条件是50岁以上的单身女性。住户可以交男朋友,但男方居住的时间最长为6个礼拜。如果两人决定共同生活,就必须搬出社区。毕竟这里是单身女性限定。 在一群女性经过长达18年的努力下,新园才得以变成现实。 ▲左一为新园(New Ground)发起人玛利亚·布伦顿(Maria Brenton) 英国是最早进入老龄化的国家之一,在2015年,65岁以上人口占比达到17.93%。新园最主要的推动者之一,玛利亚·布伦顿,1990年代在威尔斯大学研究高龄化相关社会政策,她发现英国独居的老年女性数量高于男性,因为女性的寿命往往更长,男性丧偶后,倾向于再娶,再找一个女性照顾自己,但是女性年老后,更加渴望独立。 而且许多女性因为育儿、照顾家庭等因素,较早离开职场,更容易陷入老年孤独的处境。 在一次参访中,玛利亚·布伦顿观察到荷兰的高龄共居模式,认为这种模式能够提升幸福感,减轻医疗照顾系统的压力,便酝酿把这个概念引进英国。1998年,她在一次活动中阐述了这个构想,参加活动的女性深深受到吸引,会后她们聚在小酒吧,决定学习荷兰,讨论如何在伦敦实现以单身女性为主体的住宅。 “老年女性共居小组”(Older Women’s Cohousing Community,OWCH) 因此诞生。这是一切的开端。 ▲瑞秋的公寓正对花园。新园的公寓都有露台或阳台,对着公共花园 瑞秋2002年加入了OWCH,当时她61岁,丈夫已经去世,孩子们也长大离开了家,她独自生活,经营小提琴生意。她在泳池的更衣室里偶然看到一张OWCH的宣传单,上面写着——你是对共居感兴趣的年长女性吗? “我打算在65岁退休,当时正在考虑,退休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我还完全不知道’共居’是什么意思,参加了一次OWCH的聚会之后,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独立地生活,有自己的空间,周围又有陪伴,家人能方便地来拜访。” 瑞秋开始每月去参加小组的聚会。因为单身女性共居在英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过程中她们经历了太多失望挫折,新园落成时瑞秋已经78岁。 最大的挑战是社会氛围和取得土地,OWCH最先面对的是年龄歧视,比如官方即使接受共居住宅概念,但倾向年轻人优先。阶段性来看,2006年慈善机构“都铎信托”注资支持研究基金,2009年“汉诺威住宅协会”加入开发案协助买地,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她们找过数个地点,直到2013年第5个选址才游说成功,计划获得了议会许可。选址确定之后,进程就加快了。 ▲奶奶们和建筑师紧密合作,参与了从头到尾所有规划 “我们可以自己挑选建筑师。选择了一家愿意和我们紧密合作的事务所,他们对我们进行了训练,达到建筑系大一大二学生的水平,我们描述想要的社区,所以最后造出来的公寓每一间都有自己的个性,不是千篇一律的小盒子。” 设计也顾及老年人的居住舒适度,建筑物外层全面包覆隔热层,将室内温度保持在舒适范围内,减少空调等耗能设备的使用。新园因此符合伦敦政府可持续规范的第四等级。 OWCH这群充满行动力的女性,从计划还在进行时,就邀请左邻右舍喝咖啡,并对施工期间造成的不便致歉。 ▲新园建设中 ▲新园居民Janet的公寓 公寓房型有11间单人、11件双人房(两间卧室)、3间三人房(三间卧室)。在和建商和地方政府的斡旋协商中,OWCH始终坚持部分公寓用于租赁,所以25间公寓中,17间是个人买下,8间用于社会租赁,“这样买不起公寓的单身女性也有机会住在这,不论是买或者租,每个居民有平等的权利。” 新园居民的背景很多元,有人14岁就辍学进入社会,也有念完博士的,职业上有艺术家、家庭护理师、记者、大学老师、行政管理人员等等。 ▲奶奶们用泰晤士河边的碎瓷片,做的马赛克装置 2016年搬进新园时,奶奶们一起亲手拼贴了巨型的泰晤士河马赛克装置。因为瑞秋有去泰晤士河边捡旧瓷片的爱好,有些甚至是13世纪的瓷片。在OWCH,她认识了同样爱去河边散步捡东西的希拉里。 ▲72岁的希拉里 ▲希拉里的公寓 ▲希拉里搬进新园后,做了许多马赛克,装饰这个地方 希拉里,今年刚满72岁,她曾担任英国国家剧院的首席布景师长达28年,当时她看到瑞秋收集的几大箱子蓝白瓷片,突然有了灵感,为什么不用它们来拼成泰晤士河呢?于是变成了一个所有奶奶参与拼贴的社区项目,古老的青花瓷片在新园的墙壁上,组成了泰晤士河蜿蜒流过伦敦的形状。 她们看到这个装置仍然非常自豪,“我们希望这儿的一切都是有趣、特别的。” “在伦敦郊区,我们很幸运能有一座这么大的花园。”五月,为了保育新园居民选择不修剪草坪,草地上开满了纤细的白色雏菊。 另外还有一座菜园,种蔬菜水果。夏季,蓝莓、番茄、西瓜陆续结果。谁种的谁就收获第一波,其余的也吃不完,都放在公共空间里,大家自取。“我们会从每个公寓收集原料,自己堆肥。” 并不是把一群陌生人,放到同一屋檐下,就会有所谓的社区感,是因为大家亲自参与每件事,才营造出了社区感。 不再害怕孤独终老 ▲朱迪(右)几周前摔断手臂,夏洛特(左)是她的邻居 几周前,朱迪在花园摔断了手臂,她今年72岁了,邻居夏洛特今年70岁,每天早晨带着新鲜的可颂来敲门,确保朱迪吃好了早饭,新园其他人也会来看看朱迪还需要什么。 在新园,每位奶奶都有一个“健康伙伴”,朱迪和夏洛特就是这样,“我们不是互相照顾的关系,我们互相留意。” “这很大程度减轻了我家人的负担,”朱迪说,“因为家人朋友大多仍在工作,专程过来照顾长辈很辛苦。痛苦的时候,邻居们给我带书、带花,让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这样的关系是很难得的。” 奶奶们如果需要去医院,总是能找到人结伴去,“独自去医院,往往感觉到精疲力尽,但如果身边有人出出主意,就会好很多。” 如果有人生了重病或者年纪更大了,健康伙伴也会和她的家人商量,怎样才对她最好,是继续住在新园,家人搬进客房或次卧照顾?还是搬出去住?这些都是可以开放讨论,没有一个固定的规矩。 ▲夏洛特(70岁)和希拉里(72岁)最近一起过了生日 朱迪搬来之前是独居,女儿长大了,她离婚后自己住,她在剧院做艺术管理,目前仍是半退休半工作的状态。“我发现到了60岁,你的世界就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拼事业,家人们又长大了,他们仍然爱你,但需要你的方式和以前不一样,我有意识地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很开心找到了新园。” 朱迪和夏洛特都参与了新园的“公关小组”和“建筑维修小组”,前者应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咨询,并持续地办工作坊,帮助想要建立自己社区的人。 “建筑维修小组也很忙碌,你走进新园,会发现它非常可爱整洁,维持这样的状态,其实需要大量的工作。” 居民们根据自己的专长和兴趣,组成了这些委员会和小组,其他还有财务委员会,管理委员会,园艺小组,家务小组等等,每位居民都至少参与了一个,大家会讨论新园的未来,不论是从经济上还是社会影响上,都希望新园可持续发展下去。 ▲每月一次的社区大会 新园是完全自治的,每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所有人都尽量参加“社区事务大会”,大家在会上提案,必须至少80%的人同意,提案才能够通过。 “我们不是通过投票做决定,而是通过协商一致做出决定,这样我们就可以围绕议题进行讨论,每个人都发表自己的观点。” “如果有人不同意,她可以提出否决,散会后去寻找别的方法来处理,等下一次事务大会,提出一个替代或修改的建议。我们希望确保没有任何人被忽视、不被倾听。” 虽然很花时间,但是至今没有什么大的争吵,“我们都到了这样一个年龄,认识到唯一向前走的方法就是对话。” ▲希拉里做了水缸模型,和其他居民讨论 最近,被提上议程的是给花园买两个水缸,希拉里特意做了水缸的模型,和其他居民解释使用方法,因为气候变化带来极端天气,要么长时间干旱要么暴雨,所以用水缸蓄水、用于浇灌是更加可持续的园艺方式。 一些奶奶是来到新园之后,开始适应自己对生活的掌控。 ▲丽达是伊朗人,职业是家庭护理师,她的很多亲人生活在伦敦 丽达是伊朗人,习惯大家庭住在一起的文化,她有两个孩子,离婚后感到非常孤独。“我的个性是不断给予、给予、给予,但是来这里之后,我开始尝试找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我有语言和文化的障碍,有时表达困难,但你总是能找到人去问,她们会告诉你实话,帮你更好的理解,往前走。” ▲80岁以上的奶奶们比拼谁能碰到地板 ▲薇薇安(左)和其他居民玩牌 奶奶们还发展了好几个兴趣小组。每周一是瑜伽课,周三有太极课,还有园艺日,电影之夜,“和别人一起看一部好电影,之后再一起讨论的感觉非常好。” 薇薇安今年78岁,入住之后,邀请自己的瑜伽老师每周过来给大家上课,已经持续了6年。大家会互相介绍信任的园丁、理发师、理疗师,分享这些生活讯息。 薇薇安退休前是办公室秘书,八九年前,她经历了一场大病,出院后,不能独立生活,两个儿子都有工作,于是晚上轮流过来照顾她,白天朋友们从伦敦的各个地方来探望。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独自居住的意味。 病愈之后,她想要到一个社区生活,于是找到了新园。儿子们每周过来探望一次。 ▲薇薇安的大儿子来探望 “她住进新园后,我有点像是多余的,好像都不需要我每周过来陪她玩牌,她的生活很丰富,我都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了,”薇薇安的儿子和她一起喝着啤酒,半开玩笑地说。 ▲希拉里在阳台上练习太极 “共居最大的好处是认识自己的邻居,”希拉里总结道,“这非常难得,因为在伦敦,人们搬家太频繁了,我看到朋友们在年老后非常孤独,因为他们退休了,一整周都见不到什么人。我很高兴在需要什么的时候,能找到人帮忙,比如说使用电脑,总能找到比你更懂的人。” 希拉里没有孩子,家人方面,只有一个弟弟,“他很欣慰我找到了新园,他不用担心我,我反而担心他,因为他是独自一人。” 共居社区,新世代的需求 ▲新园年纪最长的居民Hedi,93岁(摄影Tim Crocker) ▲新园最年轻的居民Ann(57岁)和最年长的Hedi(93岁) 老年共居生活也有许多挑战。“搬来之前,我自以为宽容度很高,但是后来发现,和25位独立、有自己想法的女性住在一起,必须变得更加宽容,我仍在学习中,”朱迪说。 “到后来,我就只坚持一些最重要的事,比如客房必须保留、公寓不能卖给外人等等,其他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可以折中的。” 瑞秋觉得共居模式就像她熟悉的大家庭生活,“有隔阂,也有亲密的时刻,都以同样的方式延续到这里。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互相信任和尊重。” 许多人都对入住新园感兴趣,在没有空位的情况下,她们可以成为非居民会员,平时参与新园的社区活动,和居民渐渐熟悉,彼此信任,如果有公寓空了出来,她们会和公寓所有者协商转让的方式,或者租下公寓。 ▲© Pollard Thomas Edwards 新园的居民们很重视和周边社区的关系,像瑞秋参加了当地的合唱团,平时新园会举办“开放日”,邀请邻里过来开派对;还有今年6月3号,奶奶们会帮忙本地的癌症慈善机构,一起义卖衣服首饰,“新园并不是孤立的,参与到周边更广大的社区,让我们感觉很好。” 作为的共居的先行者,奶奶们也在国际上推广这个概念,最近参与了指导爱尔兰年轻建筑师们设计共居社区的项目,还飞往巴塞罗那,参加老年人共居议题的会议。来自德国女性共享社区的居民们,专程过来新园交流,住了45天。 瑞秋说,“有如此多的女性在晚年独自生活,新园这种方式也许不适合所有人,但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方式。我们很愿意把它传播到世界上。” 在她2002年刚加入OWCH的时候,人们听到共居会疑惑,是不是嬉皮士生活?但是现在一说共居,人们第一反应是,哦我知道,在伦敦巴尼特区有一群女性生活在一起。 ▲新园的猫咪和果蔬园 共居这种新模式为何会在近年出现,并有越来越受欢迎的趋势? “我们这一代,大概是第一代独立女性,”瑞秋说,“不像过去那样,非常依赖某个男人的照顾,我们希望能掌控、创造自己的生活,尽可能长久地独立,即使家人对我们很好,也不想过于依赖他们,让一两个孩子承担照顾老人的负担。” 不仅如此,相比过去,家人变得更加分散,瑞秋母亲那一代女性,完全不会有“共居”这个想法,传统观念是家人应该生活在一起。 朱迪说,“在我这一代人中,许多人离开了家,搬到不同的地方接受教育,遇到不同地方的伴侣,你没有待在出生的地方,我来自爱尔兰,很多人在五六十年代移民到伦敦工作,我们是流动的一代,在异乡建立家庭。” “所以对于我们这代人和之后的世代来说,在身边建构起一个社区,是非常重要的。”
新园(New Ground)是英国首个老年女性共居社区,26位单身女性住在这儿,年龄从50多岁到90多岁。
她们有各自独立的舒适公寓,同时共享花园、客厅、洗衣房等公共空间,彼此独立、互相帮助。
▲新园的居民们
在英国,独居老年女性的数量超过男性,她们因为丧偶、离婚或未婚等原因,面对孤独终老的处境,
1998年,“老年女性共居”小组成立,经过长达18年的努力,终于在2016年,推动了新园的落成。
居民也可以交男朋友,但最长只能在新园共居六周,毕竟是50岁以上单身女性限定的社区。
▲新园的紫藤花树
一条拜访了新园,发现奶奶们的生活超乎预期的精彩优雅,似乎过去的大半辈子,她们是妻子、母亲,是艺术总监、商人、秘书……现在她们又是自己了。
“我们希望这儿的一切都是有趣、特别的,”奶奶们看着亲手种下,长到屋顶高的紫藤花树,自豪地说。
经过18年努力,实现共居养老
这是一条位于伦敦北部的老式维多利亚风格的街区,熙熙攘攘。而走进其中的新园,又是私密安静的,它按维多利亚风格来建造,和周边融入。
新园共有25间公寓,目前住了26位奶奶,年龄从50多岁到90多岁。
▲瑞秋和她自己做的小提琴
▲瑞秋的厕所里也全是书
▲瑞秋公寓的次卧
瑞秋今年85岁,退休前她是小提琴商人,也是大提琴演奏者,她的公寓除了主卧,还有两间客房。
整个屋子堆满了她毕生的收藏。175年历史的挂钟,她自己亲手做的小提琴,一整柜子的唱片,曾曾祖父在美国南北战争中立功,被授予的宝剑;她很喜爱阅读,客厅有两个巨大的书柜,厕所间的一整面墙也全是书。卧室墙上挂满了画,“每一张的来历都是故事,”她说。
“我的儿子住在加利福尼亚,过来很远,但他夏天会来拜访,我的女儿和漂亮的小外孙住在剑桥,经常过来,所以我选择这间大公寓,方便他们留宿。”
▲大概每两周有一次聚餐
▲公共洗衣房,使用环境友好的洗衣粉
新园每栋公寓有阳台或露台,正对一楼的花园,细节按老年友好的方式设计,轮椅可以方便通行。
同时有花园、厨房、客厅等公共空间。奶奶们早上一起喝杯咖啡,下午打太极、练瑜伽、每两周一起做顿饭,还有各种大小会议。新园是“奶奶自治”,一切事务都由居民们协商决定。
2016年的圣诞节前夕,奶奶们一起搬进落成不久的新园,这里成为英国首个老年女性共居社区,入住条件是50岁以上的单身女性。住户可以交男朋友,但男方居住的时间最长为6个礼拜。如果两人决定共同生活,就必须搬出社区。毕竟这里是单身女性限定。
在一群女性经过长达18年的努力下,新园才得以变成现实。
▲左一为新园(New Ground)发起人玛利亚·布伦顿(Maria Brenton)
英国是最早进入老龄化的国家之一,在2015年,65岁以上人口占比达到17.93%。新园最主要的推动者之一,玛利亚·布伦顿,1990年代在威尔斯大学研究高龄化相关社会政策,她发现英国独居的老年女性数量高于男性,因为女性的寿命往往更长,男性丧偶后,倾向于再娶,再找一个女性照顾自己,但是女性年老后,更加渴望独立。
而且许多女性因为育儿、照顾家庭等因素,较早离开职场,更容易陷入老年孤独的处境。
在一次参访中,玛利亚·布伦顿观察到荷兰的高龄共居模式,认为这种模式能够提升幸福感,减轻医疗照顾系统的压力,便酝酿把这个概念引进英国。1998年,她在一次活动中阐述了这个构想,参加活动的女性深深受到吸引,会后她们聚在小酒吧,决定学习荷兰,讨论如何在伦敦实现以单身女性为主体的住宅。
“老年女性共居小组”(Older Women’s Cohousing Community,OWCH) 因此诞生。这是一切的开端。
▲瑞秋的公寓正对花园。新园的公寓都有露台或阳台,对着公共花园
瑞秋2002年加入了OWCH,当时她61岁,丈夫已经去世,孩子们也长大离开了家,她独自生活,经营小提琴生意。她在泳池的更衣室里偶然看到一张OWCH的宣传单,上面写着——你是对共居感兴趣的年长女性吗?
“我打算在65岁退休,当时正在考虑,退休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我还完全不知道’共居’是什么意思,参加了一次OWCH的聚会之后,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独立地生活,有自己的空间,周围又有陪伴,家人能方便地来拜访。”
瑞秋开始每月去参加小组的聚会。因为单身女性共居在英国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过程中她们经历了太多失望挫折,新园落成时瑞秋已经78岁。
最大的挑战是社会氛围和取得土地,OWCH最先面对的是年龄歧视,比如官方即使接受共居住宅概念,但倾向年轻人优先。阶段性来看,2006年慈善机构“都铎信托”注资支持研究基金,2009年“汉诺威住宅协会”加入开发案协助买地,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她们找过数个地点,直到2013年第5个选址才游说成功,计划获得了议会许可。选址确定之后,进程就加快了。
▲奶奶们和建筑师紧密合作,参与了从头到尾所有规划
“我们可以自己挑选建筑师。选择了一家愿意和我们紧密合作的事务所,他们对我们进行了训练,达到建筑系大一大二学生的水平,我们描述想要的社区,所以最后造出来的公寓每一间都有自己的个性,不是千篇一律的小盒子。”
设计也顾及老年人的居住舒适度,建筑物外层全面包覆隔热层,将室内温度保持在舒适范围内,减少空调等耗能设备的使用。新园因此符合伦敦政府可持续规范的第四等级。
OWCH这群充满行动力的女性,从计划还在进行时,就邀请左邻右舍喝咖啡,并对施工期间造成的不便致歉。
▲新园建设中
▲新园居民Janet的公寓
公寓房型有11间单人、11件双人房(两间卧室)、3间三人房(三间卧室)。在和建商和地方政府的斡旋协商中,OWCH始终坚持部分公寓用于租赁,所以25间公寓中,17间是个人买下,8间用于社会租赁,“这样买不起公寓的单身女性也有机会住在这,不论是买或者租,每个居民有平等的权利。”
新园居民的背景很多元,有人14岁就辍学进入社会,也有念完博士的,职业上有艺术家、家庭护理师、记者、大学老师、行政管理人员等等。
▲奶奶们用泰晤士河边的碎瓷片,做的马赛克装置
2016年搬进新园时,奶奶们一起亲手拼贴了巨型的泰晤士河马赛克装置。因为瑞秋有去泰晤士河边捡旧瓷片的爱好,有些甚至是13世纪的瓷片。在OWCH,她认识了同样爱去河边散步捡东西的希拉里。
▲72岁的希拉里
▲希拉里的公寓
▲希拉里搬进新园后,做了许多马赛克,装饰这个地方
希拉里,今年刚满72岁,她曾担任英国国家剧院的首席布景师长达28年,当时她看到瑞秋收集的几大箱子蓝白瓷片,突然有了灵感,为什么不用它们来拼成泰晤士河呢?于是变成了一个所有奶奶参与拼贴的社区项目,古老的青花瓷片在新园的墙壁上,组成了泰晤士河蜿蜒流过伦敦的形状。
她们看到这个装置仍然非常自豪,“我们希望这儿的一切都是有趣、特别的。”
“在伦敦郊区,我们很幸运能有一座这么大的花园。”五月,为了保育新园居民选择不修剪草坪,草地上开满了纤细的白色雏菊。
另外还有一座菜园,种蔬菜水果。夏季,蓝莓、番茄、西瓜陆续结果。谁种的谁就收获第一波,其余的也吃不完,都放在公共空间里,大家自取。“我们会从每个公寓收集原料,自己堆肥。”
并不是把一群陌生人,放到同一屋檐下,就会有所谓的社区感,是因为大家亲自参与每件事,才营造出了社区感。
不再害怕孤独终老
▲朱迪(右)几周前摔断手臂,夏洛特(左)是她的邻居
几周前,朱迪在花园摔断了手臂,她今年72岁了,邻居夏洛特今年70岁,每天早晨带着新鲜的可颂来敲门,确保朱迪吃好了早饭,新园其他人也会来看看朱迪还需要什么。
在新园,每位奶奶都有一个“健康伙伴”,朱迪和夏洛特就是这样,“我们不是互相照顾的关系,我们互相留意。”
“这很大程度减轻了我家人的负担,”朱迪说,“因为家人朋友大多仍在工作,专程过来照顾长辈很辛苦。痛苦的时候,邻居们给我带书、带花,让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这样的关系是很难得的。”
奶奶们如果需要去医院,总是能找到人结伴去,“独自去医院,往往感觉到精疲力尽,但如果身边有人出出主意,就会好很多。”
如果有人生了重病或者年纪更大了,健康伙伴也会和她的家人商量,怎样才对她最好,是继续住在新园,家人搬进客房或次卧照顾?还是搬出去住?这些都是可以开放讨论,没有一个固定的规矩。
▲夏洛特(70岁)和希拉里(72岁)最近一起过了生日
朱迪搬来之前是独居,女儿长大了,她离婚后自己住,她在剧院做艺术管理,目前仍是半退休半工作的状态。“我发现到了60岁,你的世界就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拼事业,家人们又长大了,他们仍然爱你,但需要你的方式和以前不一样,我有意识地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很开心找到了新园。”
朱迪和夏洛特都参与了新园的“公关小组”和“建筑维修小组”,前者应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咨询,并持续地办工作坊,帮助想要建立自己社区的人。
“建筑维修小组也很忙碌,你走进新园,会发现它非常可爱整洁,维持这样的状态,其实需要大量的工作。”
居民们根据自己的专长和兴趣,组成了这些委员会和小组,其他还有财务委员会,管理委员会,园艺小组,家务小组等等,每位居民都至少参与了一个,大家会讨论新园的未来,不论是从经济上还是社会影响上,都希望新园可持续发展下去。
▲每月一次的社区大会
新园是完全自治的,每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所有人都尽量参加“社区事务大会”,大家在会上提案,必须至少80%的人同意,提案才能够通过。
“我们不是通过投票做决定,而是通过协商一致做出决定,这样我们就可以围绕议题进行讨论,每个人都发表自己的观点。”
“如果有人不同意,她可以提出否决,散会后去寻找别的方法来处理,等下一次事务大会,提出一个替代或修改的建议。我们希望确保没有任何人被忽视、不被倾听。”
虽然很花时间,但是至今没有什么大的争吵,“我们都到了这样一个年龄,认识到唯一向前走的方法就是对话。”
▲希拉里做了水缸模型,和其他居民讨论
最近,被提上议程的是给花园买两个水缸,希拉里特意做了水缸的模型,和其他居民解释使用方法,因为气候变化带来极端天气,要么长时间干旱要么暴雨,所以用水缸蓄水、用于浇灌是更加可持续的园艺方式。
一些奶奶是来到新园之后,开始适应自己对生活的掌控。
▲丽达是伊朗人,职业是家庭护理师,她的很多亲人生活在伦敦
丽达是伊朗人,习惯大家庭住在一起的文化,她有两个孩子,离婚后感到非常孤独。“我的个性是不断给予、给予、给予,但是来这里之后,我开始尝试找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我有语言和文化的障碍,有时表达困难,但你总是能找到人去问,她们会告诉你实话,帮你更好的理解,往前走。”
▲80岁以上的奶奶们比拼谁能碰到地板
▲薇薇安(左)和其他居民玩牌
奶奶们还发展了好几个兴趣小组。每周一是瑜伽课,周三有太极课,还有园艺日,电影之夜,“和别人一起看一部好电影,之后再一起讨论的感觉非常好。”
薇薇安今年78岁,入住之后,邀请自己的瑜伽老师每周过来给大家上课,已经持续了6年。大家会互相介绍信任的园丁、理发师、理疗师,分享这些生活讯息。
薇薇安退休前是办公室秘书,八九年前,她经历了一场大病,出院后,不能独立生活,两个儿子都有工作,于是晚上轮流过来照顾她,白天朋友们从伦敦的各个地方来探望。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独自居住的意味。
病愈之后,她想要到一个社区生活,于是找到了新园。儿子们每周过来探望一次。
▲薇薇安的大儿子来探望
“她住进新园后,我有点像是多余的,好像都不需要我每周过来陪她玩牌,她的生活很丰富,我都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了,”薇薇安的儿子和她一起喝着啤酒,半开玩笑地说。
▲希拉里在阳台上练习太极
“共居最大的好处是认识自己的邻居,”希拉里总结道,“这非常难得,因为在伦敦,人们搬家太频繁了,我看到朋友们在年老后非常孤独,因为他们退休了,一整周都见不到什么人。我很高兴在需要什么的时候,能找到人帮忙,比如说使用电脑,总能找到比你更懂的人。”
希拉里没有孩子,家人方面,只有一个弟弟,“他很欣慰我找到了新园,他不用担心我,我反而担心他,因为他是独自一人。”
共居社区,新世代的需求
▲新园年纪最长的居民Hedi,93岁(摄影Tim Crocker)
▲新园最年轻的居民Ann(57岁)和最年长的Hedi(93岁)
老年共居生活也有许多挑战。“搬来之前,我自以为宽容度很高,但是后来发现,和25位独立、有自己想法的女性住在一起,必须变得更加宽容,我仍在学习中,”朱迪说。
“到后来,我就只坚持一些最重要的事,比如客房必须保留、公寓不能卖给外人等等,其他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可以折中的。”
瑞秋觉得共居模式就像她熟悉的大家庭生活,“有隔阂,也有亲密的时刻,都以同样的方式延续到这里。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互相信任和尊重。”
许多人都对入住新园感兴趣,在没有空位的情况下,她们可以成为非居民会员,平时参与新园的社区活动,和居民渐渐熟悉,彼此信任,如果有公寓空了出来,她们会和公寓所有者协商转让的方式,或者租下公寓。
▲© Pollard Thomas Edwards
新园的居民们很重视和周边社区的关系,像瑞秋参加了当地的合唱团,平时新园会举办“开放日”,邀请邻里过来开派对;还有今年6月3号,奶奶们会帮忙本地的癌症慈善机构,一起义卖衣服首饰,“新园并不是孤立的,参与到周边更广大的社区,让我们感觉很好。”
作为的共居的先行者,奶奶们也在国际上推广这个概念,最近参与了指导爱尔兰年轻建筑师们设计共居社区的项目,还飞往巴塞罗那,参加老年人共居议题的会议。来自德国女性共享社区的居民们,专程过来新园交流,住了45天。
瑞秋说,“有如此多的女性在晚年独自生活,新园这种方式也许不适合所有人,但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方式。我们很愿意把它传播到世界上。”
在她2002年刚加入OWCH的时候,人们听到共居会疑惑,是不是嬉皮士生活?但是现在一说共居,人们第一反应是,哦我知道,在伦敦巴尼特区有一群女性生活在一起。
▲新园的猫咪和果蔬园
共居这种新模式为何会在近年出现,并有越来越受欢迎的趋势?
“我们这一代,大概是第一代独立女性,”瑞秋说,“不像过去那样,非常依赖某个男人的照顾,我们希望能掌控、创造自己的生活,尽可能长久地独立,即使家人对我们很好,也不想过于依赖他们,让一两个孩子承担照顾老人的负担。”
不仅如此,相比过去,家人变得更加分散,瑞秋母亲那一代女性,完全不会有“共居”这个想法,传统观念是家人应该生活在一起。
朱迪说,“在我这一代人中,许多人离开了家,搬到不同的地方接受教育,遇到不同地方的伴侣,你没有待在出生的地方,我来自爱尔兰,很多人在五六十年代移民到伦敦工作,我们是流动的一代,在异乡建立家庭。”
“所以对于我们这代人和之后的世代来说,在身边建构起一个社区,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