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7月16日,阿斯彭安全论坛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小镇阿斯彭开幕,包括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国安顾问沙利文等高官都将出席。 从开幕式现场来看,绝大多数人都是美国人,亚洲面孔都都极少,更遑论中国人。但偏偏第一个话题就是“应对中国挑战”,也是从美方角度讲了很多。中国的立场比较缺乏,但是紧接着的下一场炉边谈话就是新加坡防长黄永宏医生,听主持人的语气,似乎现场观众很希望从新加坡高官的口中,更好地理解中国,而实际上,黄永宏也确实进行了出色的沟通。 对谈一开始,主持人还在问你这是不是还在倒时差,似乎对这场炉边谈话也不抱太大期望。黄永宏却意外讲起了段子:这是他第一次来阿斯彭,直到在飞机上看到(山间谷地)的地形,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办个安全论坛,而且在特朗普遇刺之后,很多预定的国土安全部、特勤局的官员没法过来,会有更多人来听他演讲。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笑声。黄部长对这两个梗非常满意,现场气氛也完全活跃起来了。 这时主持人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中国为什么变得好斗(belligerent)?坦白说,这个问题预设了前提,就是中国变得好斗。黄永宏没有硬接这个问题,而是表示新加坡的理解框架是,现在世界已经有两场冲突,我们无法承担第三场冲突,而且亚太区域也不存在“战争借口”(Causus belli),我就先答到这里,接下来你有具体问题再问。意思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边打不起来,这是基本框架,所以之前的“好斗的”形容词也就成了空中楼阁。 ▎2023年2月,新加坡防长黄永宏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呼吁中美两国避免误判走火,以外交途径寻求解决方案。 主持的不愧是《外交政策》记者,稍稍调整阵型再次发起提问:“您是非常了解中国的专家,那么中国人是怎样看待世界的呢?”黄永宏提到,你站在中国立场上很多事情都能理解,比如中国在南海进行了成功的战略行动,毕竟设置岛链遏制中国是美国的战略。虽然不总是正确,但中国很多决策也没有一味追求自身利益,比如中印边境冲突,如果不是加以管控,还可能有更严重的后果。他也提到了和中方的坦率沟通,增加了可信度。 问了中国之后,第三问主持人就来帮忙验证自身:“你认为美国这八年来对华政策转变如何?令人担忧吗?”黄永宏表示,今日中国(崛起)恰恰是美国成功外交政策的证明,比如让中国加入WTO,再比如亚洲的去殖民化。但是黄永宏话锋一转,提到在2010年左右,美国对于全球化承诺也都在打折。他在这里抛出了一个致命的反问:约瑟夫·奈提出了软实力,基辛格提出了(道德)合法性,难道美国仅仅凭借在亚太的军事存在就可以获得合法性吗?这一问仿佛深水炸弹,全场静默了三四秒,主持人只得接下话茬:“我推测答案是不能?”全场哄笑。在这里主持人还想找回一点面子,说:“你的意思是美国失去了道德合法性了吗?”黄永宏调侃回去:“我说的是‘保持’哦。”他也提到如果美国放弃领导力,“美利坚治下的和平”就会终结。 ▎2024年7月15日,中国商务部发言人表示,美国《通胀削减法》排斥中国等世贸组织成员产品。为维护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权益,中国向世贸组织提出设立专家组请求。 主持人借机把话题引到特朗普身上,刚问一句:“设想特朗普……”黄永宏立刻开玩笑式的插入一句:我不回答这个问题。特朗普是个好人(nice guy),语言带来的反差又让全场大笑。接下来他认真回应其实特朗普对新加坡的态度还算是不错,“因为美国对新加坡有贸易顺差。” 但是在这里他也抛出了第二个关键反问:“我们亚洲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会指责贸易不公平?”同时,他也精辟指出现在美国的脱钩,实际上是对于信息(information)的管制,这其实会影响“小院高墙”的执行。 ▎当地时间2024年7月18日,特朗普在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发表自上周末“未遂刺杀”事件后的首次公开演讲,并宣布正式接受提名,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 末了主持人还问及,新加坡是如何在变化世界中保持中立的?黄永宏的答案是:我们并不是中立,我们只是凭借信息和对形势的观察,选择最为现实主义的道路。而且我并不认为新加坡可以在中美之间平衡,只不过是发现在中美各方都需要的东西而已。 主持人觉得现实主义背后可能还有玄机,就问到那你们的价值呢?黄永宏表示意识形态之争大多流于表象,真正关键是谁什么样的体系对科技有助力,比如现在中国学生个个都优秀,但是美国在创新环境上略胜一筹。末了他又抛出反问,“中国是美国的敌人吗?在10年20年都是如此吗?”中国历史变迁,但是内核价值非常稳定,美国把中国作为敌人,只会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事实上,对于美国而言,中国值得作为朋友。 结束之后的酒会上,笔者也与黄永宏简单沟通,听闻我是中国媒体人,他立刻切换到中文热情问候,我还想补充提问:“中美未来共存可能的情景是什么?”他意味深长地表示:“这个有点复杂。”并提到之后再谈。黄永宏的谈话得到了在场观众的高度评价,笔者问了多位美国嘉宾,都认为他的观点很有启发性和建设性。如何在带有偏见氛围中以少数派的声音达到传播效果,这场沟通就是非常好的案例。
当地时间7月16日,阿斯彭安全论坛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小镇阿斯彭开幕,包括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国安顾问沙利文等高官都将出席。
从开幕式现场来看,绝大多数人都是美国人,亚洲面孔都都极少,更遑论中国人。但偏偏第一个话题就是“应对中国挑战”,也是从美方角度讲了很多。中国的立场比较缺乏,但是紧接着的下一场炉边谈话就是新加坡防长黄永宏医生,听主持人的语气,似乎现场观众很希望从新加坡高官的口中,更好地理解中国,而实际上,黄永宏也确实进行了出色的沟通。
对谈一开始,主持人还在问你这是不是还在倒时差,似乎对这场炉边谈话也不抱太大期望。黄永宏却意外讲起了段子:这是他第一次来阿斯彭,直到在飞机上看到(山间谷地)的地形,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办个安全论坛,而且在特朗普遇刺之后,很多预定的国土安全部、特勤局的官员没法过来,会有更多人来听他演讲。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笑声。黄部长对这两个梗非常满意,现场气氛也完全活跃起来了。
这时主持人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中国为什么变得好斗(belligerent)?坦白说,这个问题预设了前提,就是中国变得好斗。黄永宏没有硬接这个问题,而是表示新加坡的理解框架是,现在世界已经有两场冲突,我们无法承担第三场冲突,而且亚太区域也不存在“战争借口”(Causus belli),我就先答到这里,接下来你有具体问题再问。意思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边打不起来,这是基本框架,所以之前的“好斗的”形容词也就成了空中楼阁。
▎2023年2月,新加坡防长黄永宏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呼吁中美两国避免误判走火,以外交途径寻求解决方案。
主持的不愧是《外交政策》记者,稍稍调整阵型再次发起提问:“您是非常了解中国的专家,那么中国人是怎样看待世界的呢?”黄永宏提到,你站在中国立场上很多事情都能理解,比如中国在南海进行了成功的战略行动,毕竟设置岛链遏制中国是美国的战略。虽然不总是正确,但中国很多决策也没有一味追求自身利益,比如中印边境冲突,如果不是加以管控,还可能有更严重的后果。他也提到了和中方的坦率沟通,增加了可信度。
问了中国之后,第三问主持人就来帮忙验证自身:“你认为美国这八年来对华政策转变如何?令人担忧吗?”黄永宏表示,今日中国(崛起)恰恰是美国成功外交政策的证明,比如让中国加入WTO,再比如亚洲的去殖民化。但是黄永宏话锋一转,提到在2010年左右,美国对于全球化承诺也都在打折。他在这里抛出了一个致命的反问:约瑟夫·奈提出了软实力,基辛格提出了(道德)合法性,难道美国仅仅凭借在亚太的军事存在就可以获得合法性吗?这一问仿佛深水炸弹,全场静默了三四秒,主持人只得接下话茬:“我推测答案是不能?”全场哄笑。在这里主持人还想找回一点面子,说:“你的意思是美国失去了道德合法性了吗?”黄永宏调侃回去:“我说的是‘保持’哦。”他也提到如果美国放弃领导力,“美利坚治下的和平”就会终结。
▎2024年7月15日,中国商务部发言人表示,美国《通胀削减法》排斥中国等世贸组织成员产品。为维护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权益,中国向世贸组织提出设立专家组请求。
主持人借机把话题引到特朗普身上,刚问一句:“设想特朗普……”黄永宏立刻开玩笑式的插入一句:我不回答这个问题。特朗普是个好人(nice guy),语言带来的反差又让全场大笑。接下来他认真回应其实特朗普对新加坡的态度还算是不错,“因为美国对新加坡有贸易顺差。”
但是在这里他也抛出了第二个关键反问:“我们亚洲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会指责贸易不公平?”同时,他也精辟指出现在美国的脱钩,实际上是对于信息(information)的管制,这其实会影响“小院高墙”的执行。
▎当地时间2024年7月18日,特朗普在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发表自上周末“未遂刺杀”事件后的首次公开演讲,并宣布正式接受提名,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
末了主持人还问及,新加坡是如何在变化世界中保持中立的?黄永宏的答案是:我们并不是中立,我们只是凭借信息和对形势的观察,选择最为现实主义的道路。而且我并不认为新加坡可以在中美之间平衡,只不过是发现在中美各方都需要的东西而已。
主持人觉得现实主义背后可能还有玄机,就问到那你们的价值呢?黄永宏表示意识形态之争大多流于表象,真正关键是谁什么样的体系对科技有助力,比如现在中国学生个个都优秀,但是美国在创新环境上略胜一筹。末了他又抛出反问,“中国是美国的敌人吗?在10年20年都是如此吗?”中国历史变迁,但是内核价值非常稳定,美国把中国作为敌人,只会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事实上,对于美国而言,中国值得作为朋友。
结束之后的酒会上,笔者也与黄永宏简单沟通,听闻我是中国媒体人,他立刻切换到中文热情问候,我还想补充提问:“中美未来共存可能的情景是什么?”他意味深长地表示:“这个有点复杂。”并提到之后再谈。黄永宏的谈话得到了在场观众的高度评价,笔者问了多位美国嘉宾,都认为他的观点很有启发性和建设性。如何在带有偏见氛围中以少数派的声音达到传播效果,这场沟通就是非常好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