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G7峰会主场,正在上演一幕微妙的“下克上”

沈逸

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教授

大家好，欢迎来到本期《逸语道破》。最近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题材，尤其是国际方面。有人说G7要在广岛开峰会了，多少要给点面子，毕竟这不大不小是个事儿。7个号称世界上最富——至少曾经是的那帮人又要聚在一起开会了。

在G7广岛峰会开始阶段的博弈有两个非常有趣的新闻：

第一个新闻是拜登究竟会不会去参会。如果七国开会，老大不参加，只剩下小弟确实是比较尴尬的。当然，空穴不会来风，这个消息的源头是有人说拜登要在美国国内讨论债务上限问题。如果不处理，6月1号美国政府债券的主权信用债要实质性违约了，一旦真的“暴雷”那肯定会出大事。

后来拜登说，各位请放心，我们非常专业，不会影响我去参加G7峰会。结果是谣言在美国再一次成为了“遥遥领先的预言”，拜登的承诺只兑现了一半。

什么叫“兑现了一半”？拜登缩短了行程，原先要去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及太平洋上的一些岛国，包括去澳大利亚开QUAD（美日印澳安全对话）就不去了，把时间省下来在国内讨论债务上限，提高一下效率，先去解决自己一屁股债的问题，全然没有了作为“霸主”和同盟领导者应有的气度。大家有兴趣可以比较一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日子比较好过时候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是第一个有趣的细节。

第二个细节就更加有趣了。日本这次安排了一个小活动——让七国峰会的领导人去广岛核爆公园参观一下。大家知道日本的广岛和长崎是世界上唯二被原子弹炸过的地方，因为日本发动了侵略战争。而这两个地方之所以成为原子弹的目标，原因也很清楚，它们是当时日本的军事重地，所谓“原子弹下无冤魂”。

当然，日本非常擅长篡改历史，对他们来说，历史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他们今天画一点，明天画一点，今天讲个笑话，明天讲个讽刺，后天再解构一下，抖个包袱，大家哈哈一笑日本就可以摇身一变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加害者部分就被掩藏了起来。

今天日本的这个计划应该是岸田文雄继承安倍晋三遗志而推进的一个重大动作，并且是极其冒进、极具典型的日式特色。

而美方的回应也非常有趣。第一，沙利文在白宫记者会上明确说，拜登总统是不会去道歉的——开玩笑，道什么歉，美国是反法西斯阵营的老大，日本是被打败的，原子弹是干掉法西斯国家的工具，有什么好道歉？道什么歉？向谁道歉？——在广岛的任何道歉行为都会被指向是对当时的日本政府的道歉，然后被迅速转换为美国政府向今天的日本政府低头，下一步日本就会膨胀起来。这是日本向来喜欢玩的一套。

日本在广岛和平公园举行“纪念原子弹爆炸和平祈祷仪式”（图片来源：中新网）

第二个新闻更有趣，同时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其中有一个细节被媒体炒作了起来，这不是第一次日本首相邀请美国总统去广岛核爆公园，2016年安倍晋三没有死的时候奥巴马也去过，但当时的新闻没有凸显出奥巴马身边的一定范围内会有两个公文包，里面是传说中的核武器按钮，有专人持枪护卫，只要总统刷卡和输入固定密码，美国的核武器系统就开始运行，就可以在全球指挥美国进行核反击。

而这次新闻报道称，拜登要拎着核按钮进广岛核爆公园。广岛核爆公园主打一个世界无核化，这也是日本非常擅长的事儿，把自己身上最军国主义、最法西斯的东西藏起来，强调自己被核爆过好可怜，舔着脸去搞世界无核化。然而日本的无核化动机和其他国家是不一样的，对于日本精英来说，无核化的动机潜藏着“当年是这个东西把我打败的，我把这个东西说成坏的，拿掉，就没有人能打败我”。

所以，这一轮的美日博弈非常微妙。首先在于“春江水暖鸭先知”，霸主实力衰退日本先知。从佩里黑船扣关开始，美国曾经两次把日本按在地上摩擦，二战结束在密苏里号签投降协议的时候，美国人在密苏里号上挂着的是专门从美国海军博物馆里运来的、当年佩里准将来日本时悬挂的国旗，体现了一种特殊的政治象征含义。

而美国和日本之间就是一种典型的控制与反控制的关系。日本有“事大主义”的传统——我打不过你，投降，跟你做小弟天经地义，没有什么耻辱可言。但是，在日本的文化中，用这种方式收下的小弟有一种特权，就是向老大“撒娇”。

所谓“撒娇”就是向老大提一些看上去不合理的要求，以此证明老大依然足够强，作为老大你有义务向我展示你的强；甚至为了证明这一点，当老大陷入苦战的时候，小弟会带着信仰和信任默默在旁边看着，不能帮忙。

除了“撒娇”，还有一种操作就是“下克上”。当它认为老大不配成为我的老大，我就有权利和自由把你干翻，没有任何愧疚和不好意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做日本的老大是很辛苦的，你得时时刻刻被他试探。

这一次我们看到日本借着G7峰会的主场优势对美国进行明目张胆地试探，间接传递出一个信息：日本已经看美国“不对”了——老大你行不行？我看你和中国对抗的时候似乎比较需要我，那我就跟你撒个娇，在原子弹这个问题上试探你一下。

美国知不知道这一点，说实话拜登和沙利文团队这点基本政治素养还是有的，处置也非常老练：第一，公开讲话没有说死，就是说我们不会道歉，然后再实际操作中展示出箱子和核按钮。很有点传统美国的风范，正应了西奥多·罗斯福的那句话：“出门在外轻声细语，但不要忘记带上一根大棍”。

这个会前的细节，可以说用一种比较戏谑而真切的方式向大家展示了今天美国的盟友如何看待美国的实力。当然，就七国集团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曾经美国总统大选中懂王和希拉里的辩论，内容是如此的无聊，以至于新闻报道花了很长的篇幅报道会场上的一只苍蝇。这说明什么？说明辩论本身根本没什么值得报道的东西。类比一下，今天的G7广岛峰会也是类似的情况，大家觉得乏善可陈，会有什么内容都能猜的出来。

G7峰会是怎么来的呢？七国外长会最早是五国财长会，1976年前后由法国人建议召开的。熟悉历史的人就会知道，20世纪七十年代初影响世界的重要事件，除了中美关系破冰之外，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美元与黄金脱钩，导致美元飞快贬值。

在那个时代，美国和它的六个盟友，共七个国家加在一起占全球GDP体量的70%，剩下的一百七八十个国家加在一起才占30%。刚刚成立时的G7可以说是霸主和它的寡头朋友们组成的特权俱乐部。前两天，日本媒体报道提到，今天的七国加在一起占世界经济体量的多少呢？四成。这四成里，美国占一半，20%-24%。而经济体量上，中国已经占到了19%-20%，七国集团剩下来的国家加在一起都没有中美任何一家多。

七国集团首脑参观位于广岛的神社（图片来源：ICphoto）

这种格局下，七国集团现在如何谋求合作？20世纪70-90年代，七个国家聚在一起确实能够给世界定方向，决定很多重大议题和国际秩序，给全球发展带来动力，给相互之间的矛盾提供解决方案，这是七国集团曾经的辉煌时刻。

而今天的七国集团凑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这次他们会讨论什么：他们不会讨论如何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问题，也不会讨论如何推动疫情后全球经济的复苏和发展问题，他们优先关注的是所谓中国跟俄罗斯的威胁问题。

这里还反映出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对于中国和俄罗斯的判定上，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它既要强调中国和俄罗斯的威胁，并且指出中国是一个更加严重的威胁；但是又要坚决避免构建一个和美国“势均力敌”的中国形象，不能造成“七国集团VS中国”的印象，所以必须是七国集团对手中国、俄罗斯和若干一些国家——既要强调你的威胁，又打死不承认你的强大。

历史上，遇到类似的问题，美国带着大家去干活是有实打实的利益报酬的，比如说TPP这样的游戏规则，交换美国的国内市场、军事、财政援助和各种各样实质性的好处。而现在拜登说，咱们这届美国政府是“工人阶级，中产阶级的政府”，要进美国市场？休想！经济上咱已经竭尽所有援助了乌克兰，国债上限也到了，你问我要钱我也没有了！你要问我有什么？我有纯正的西方盎格鲁撒克逊自由民主理念，我给你一个拥抱普世价值荣耀的机会……像极了中世纪恶意传教和贩卖赎罪券的样子。

七国集团里面除了美国外，也都是和中国做生意，从生意中赚好处的，但是他们吃你的穿你的、还要没事说你两句，都不会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我们可以预见，G7最后肯定会出台一系列的文件对中国和俄罗斯指手画脚、指指点点，宣言一定要捍卫什么原则，但最后也就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从广岛回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还是得琢磨如何与中国做好生意。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这些国家的错误认知和极度自恋，另一个是中国在一定程度上真的是个“好人”。中国古代有句话叫“君子欺之以方”，大家觉得你既然这么正直、理性，也不会向我这样撒泼耍流氓，那我不妨就对你耍耍流氓好了——只能我骂你，你敢反制就是“经济胁迫”，你必须忍着。

用一句美国话就是“enough is enough”，真的够了。相信自从安克雷奇会谈上那两个家伙被中国上了一课之后，事情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与此同时，我们不妨把视线转移到中国西安，那里另一场峰会正在进行，就是中国-中亚峰会。在我们的主场，我们和中亚国家坐下来一起讨论共商、共建、共享、共治，我们拿出“一带一路”的项目，发展务实的合作。让中国的发展有利于周边国家的安全、和谐和稳定，并且助力他们的发展，让转化出来的成果落在当地人民身上。这是中国的崛起和民族复兴为这个世界做出的独特贡献，

时间关系，我这边不一一展开，大家可以把中国-中亚峰会和7国集团最后的成果文件进行一个深度对比，就会清楚地发现这是两种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战略、不同的实践，正在这个地球上以一种部分交错的方式梯次展开。至于世界人民也会做出他们的选择，大家会喜欢什么，是有尊严的和平与共享发展，还是日薄西山、陈词滥调的PPT呢？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