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来,BBC一直秘密地与朝鲜境内的三个人联络。他们首次披露,政府三年多前封锁边境之后所发生的灾难。饥饿、残暴的镇压,想逃离却苦无机会。 明淑蜷着身体盯着手机,拼了命想做成下一宗买卖。她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以微少的供应量暗中向一些急需的人出售走私药品,让她勉强够过日子。她已经被抓过一次,当时勉强交得起疏通费,才免于坐牢。 她几乎没钱再来这么一次。不过,敲门声随时都有可能响起。她害怕的不仅是警察,还有她的邻居。现在她几乎不能相信任何人。事情本来并非如此,明淑的药品生意原本很兴旺。 但是在2020年1月27日,朝鲜骤然关闭国门以应对全球大流行疫情,不仅人员不能入境,连粮食和货物都被挡在门外。原本就已经被禁止出境的国民,如今甚至被封闭在自己的城镇里。救援人员和外交人员都打包离开了。卫兵接到命令,任何靠近边境的人员格杀勿论。这个世界上最孤立的国家,彻底变成一个资讯黑洞。 在金正恩的极权统治下,朝鲜被禁止与外界接触。借助在该国境内有消息源网络的脱北者媒体《每日朝鲜》(Daily NK)帮助,BBC得以和三名朝鲜平民取得联系。他们迫切想向世界讲述封关给他们生活带来的灾难性影响。他们明白,如果政府发现他们在向我们报料,他们很可能会被处死。为了保护他们,我们只能部分地披露他们向我们讲述的事情,但是他们的经历提供了一个有关朝鲜国内状况难得一见的图景。 明淑 “我们的粮食状况从来没这么糟糕过,”明淑告诉我们说。她和大多数朝鲜女性一样,是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男人从强制性的政府工作得到的微薄工资基本上不值一提,这迫使他们的妻子要想出各种办法来维持生计。 在封关前,明淑会以各种门路找到抗生素等急需药物,将它们从中国偷运过来,之后再转卖到自己的本地市场。她需要收买边境卫队人员,这部分占去了她的一半多利润,但是她接受这个游戏规则。这令她能够在与中国接壤的北部小镇里过上舒适的生活。 养家糊口的重担一直给她沉重的压力,但是现在这种压力更令她不堪重负。要找到可卖的产品已经几乎不可能了。有一次,拼死一搏的她想自己去偷运药物,但是被抓到了,现在她时时受到密切监视。她试过转而售卖朝鲜国产药物,但是现在就连这个也很难找到,她的收入几乎减半。 现在,她的丈夫和孩子们每天醒来,她会给他们准备玉米早餐,吃白米饭的日子不再有了。她那些饥饿的邻居都已经开始来敲门索要粮食,但是她不得不拒绝他们。“我们都活在生命的最边缘了,”她说。 灿浩 在边境的另一个镇上,愣头愣脑的建筑工人灿浩一天早上很沮丧。“我想要人们知道,我后悔生在这个国家,”他这样发泄道。 他又是早早起床,帮妻子准备开早市,然后自己去建筑工地。他尽责地帮她搬着货品,放好在摊位上,心里很清楚,他是靠着她这盘小生意活着。他每天挣的4000朝鲜元——相当于4美元(3英镑)——已经不够买一公斤大米,而他一家已经很久没有领到过政府的粮食配给,他都已经不再指望了。 他说,大多数朝鲜人买粮食的市场现在几乎空空如也,大米、玉米和调料的价格都大涨。因为朝鲜生产的粮食不足以供应给国民,它要依赖进口。封锁边境使得政府切断至关重要的粮食以及肥料和种植庄稼用的机器供应。 一开始,灿浩担心自己可能会死于新冠,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担心饿死,特别是他看着周围的人死去之后。他那条村里最先被饿死的是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们。她当时已经病得不能工作。她的孩子们靠着乞讨食物来尽量保住她的命,但到最后,三个人都死了。 然后就是一个因为违反隔离令而被判劳役的母亲。她和儿子一起饿死。较近期,一个熟人的儿子因为营养不良而从军队里被放出来了。灿浩记得,他的脸忽然肿胀,然后不到一个星期之内就死了。“我一想到我的孩子们,想到我们不得不永远在这个没有希望的地狱生活,就睡不着。” 之妍 几百英里外,相对较富足一些的首都平壤,城市的河流两边排列着高楼。之妍坐地铁上班。在又一个不眠之夜之后,她精疲力尽。 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丈夫都要靠她在食品店工作挣的钱生活。她曾经在店里偷拿水果和蔬菜去市场上卖,还会卖丈夫从同事那里收受的香烟,再用那些钱来买米。现在,她每次下班时袋子都要被彻底搜查,她丈夫也不再收到贿赂了。已经没有人送得起任何东西。 “他们已经令任何事业都不再有可能,”她发愁道。之妍现在每天都假装自己有三顿饭吃,但其实她只吃一顿。她能捱饿,好过被别人知道她穷。 她忘不了有一个星期,她被迫吃“糊菜”——就是把蔬菜和草混进粥里搅成糊状的食物。这种食物与朝鲜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不可分割——1990年代毁灭性饥荒肆虐该国,造成多达300万人死亡。 “我们都提前10天计划怎样活下去,然后再计划后一个10天,想着如果我丈夫和我捱饿,至少我们还能喂饱孩子们,”之妍说。最近,她有两天没吃东西。“我以为我会在睡梦中死去,早上就醒不来那种,”她说。 虽然她自己过得很艰难,但是之妍还是看到其他人比她更差。现在乞丐更多了,她会停下来察看那些躺下的,然后通常会发现他们已经死了。有一天,她敲响邻居的门,给他们送水,但没有人答应。三天后当局派人来进屋时,发现全家都已经饿死。 “这是场灾难,”她说,“没有境外的供应,人们不知道怎样谋生。”最近她听说有人在家里自杀,有些人则是躲进山里死掉。她对全城弥漫着的冷酷心态感到痛心。“就算有人在隔壁死去了,你也只会想着自己。就是这样无情。” 多个月来,人们饿死的消息一直在流传,引起对朝鲜可能面临又一场饥荒的恐惧。研究朝鲜的经济学家彼得·沃德(Peter Ward)形容,这些描述“非常令人担忧”。 “你听说人们饿死是一回事,但是当你真的知道你身边的人在捱饿时,这就表示粮食状况非常严重了——比我们所意识到的要严重,比1990年代末饥荒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严重,”他说。 朝鲜的饥荒代表着这个国家不算长的历史当中一个转折点,引致其严酷的社会秩序崩塌。不能让人民吃上饭的政府,给他们零碎的自由,去做他们为了活命所需要做的事。数以千计的人逃离国境,去韩国、欧洲或者美国寻求避难。 与此同时,私有市场开始兴起,女性开始出售黄豆、二手衣服和中国电子产品等东西。一种不主流的经济应运而生,随之而来的是一整个世代的朝鲜人,学会在政府很少帮助的情况下谋生——资本家在一个高压的共产主义国家里发展起来了。 市场一天下来人去楼空,明淑在点算她减少的收入,她担心政府接下来会开始针对她和这一个资本主义世代。她相信,全球大流行只不过是给当局一个借口,重新对人民的生活施加控制。“确实,他们想要打击走私,阻止人们逃离,”她说,“现在,你哪怕靠近中国边境的河,你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建筑工人灿浩也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这是他经历过的最艰难时期。饥荒很艰难,他说,但是当时没有这样严酷的打压和惩罚。“当时如果人们要逃走,政府做不了什么,”他说,“现在,走错一步你都可能被处决。” 他朋友的儿子最近见证过几次由政府执行的处决。每一次都有三四个人被杀,罪名是试图出逃。“如果我按规矩生活,我很可能饿死,但是只要尝试逃跑,我害怕自己可能会被捕,被标签为叛徒,然后被处死,”灿浩告诉我们说,“我们就被困在这里等死。” 在边境封锁前,曾经每年有超过1000名逃跑者会到达韩国,但是在那之后,已知逃离且安全到达韩国的人数很少。非政府机构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分析的卫星图片显示,当局用过去三年沿边境建造了很多墙、栅栏和防卫点,令逃离几乎不可能。 仅仅是尝试联系国外的人都变得越来越危险。过去,边境附近的居民还能够用从中国偷运进来的手机,通过联通中国的移动网络来暗中打电话去国外。现在,灿浩说,在每一次社区聚会,有中国手机的人都会被要求自首。最近,明淑认识的一个人被发现与中国境内的人通电话,被判送进再教育营好几年。 朝鲜人权数据中心(NKDB)的宋汉娜(Hanna Song,音译)表示,通过打击走私和阻止人们与外界联络,政府也在剥夺本国民众自谋生路的能力。“在一个粮食都紧缺的时候,政府完全意识到这将导致怎样的破坏,”她说。 然而,这些极端的控制措施并不能抵挡新冠病毒。2022年5月12日,在全球大流行将近两年半后,朝鲜官方确认了其第一宗确诊病例。由于没有检测手段,发烧的人实际上就被关在家中10天。他们全家都会被禁止踏出家门一步。随着疫情扩散,城镇和街道被全面封锁,有些时候一封就是两个多星期。 在平壤,之妍从她的窗户向外看着一些邻居,他们没有足够食物来坚持整个封锁期,每隔一天才有蔬菜放到他们门前。但是在边境沿线,连这样的帮助都没有。 明淑感到恐慌。她的日子已经过得很紧了,家里橱柜都空了。她就是这样才不得不疯了似地秘密卖药,她觉得冒着得病的风险赚钱,好过饿死。 灿浩说,封锁解除的时候,有五个家庭已经“半死不活”了。他们只是在天黑后偷偷出去找食物才活了下来。“那些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他说。 “人们在大声哀求,说他们要饿死,了有几天政府是从库存里紧急发放了一些大米,”他说。有报道说,一些地区的封锁提前解除了,不那样的话人们就明显无法生存。 那些染病的人不能依靠国家破败的医院来救治他们。甚至基本的药物都用完了。官方的建议是用民间疗法来缓解症状。之妍患病的时候,是拼命地打电话给朋友求助。他们建议她用开水泡青葱根喝。 据之妍所说,很多老人和小孩都死于2019冠状病毒病。卫生专家表示,在一个联合国估计有40%人口营养不良的国家,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儿童染病是情理之中。该城市的一名医生告诉之妍,疫情爆发期间,平壤每个社区中每550人就有一人死亡。 如果依此推算至整个国家,就相当于超过4.5万人死亡,比官方宣布的74宗死亡高出数百倍。但是她得到消息说,每个人都被告知为另一种死因,比如结核病或者肝硬化等。 2022年8月,疫情爆发三个月后,政府宣布抗疫取得胜利,声称病毒已在国内被清除,但是很多隔离措施和规定仍然生效。 金正恩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封锁边境,令国际社会感到惊讶。由于寻求发展核武器,朝鲜是世界上受制裁最严厉的国家之一。它被禁止向国外出售其资源,也不能进口它正常运作所需要的燃料。很多人问,为什么是个已然在经济破败当中的国家,会甘愿对自己施加这样的痛苦? “我想那些领导人认定了,新冠病毒可以杀死很多人,至少是不该死的那部分人,他们担心会死去的那些人,”彼得·沃德说。他指的是那些为金氏家族保住权力地位的军队和精英。这里有全世界其中一个最差的医疗系统,整体人口营养不良且未接种疫苗,很多人会死是一种合理预测。 但是宋汉娜说,新冠疫情也给了金正恩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重新对人们的生活施加控制。“这是他很久以来就暗自想做的事情,”她说,“他的第一要务一直都是尽可能地将他的人民孤立和控制起来。” 做好并吃完一点微薄的晚餐之后,之妍洗了碗碟,把家里清洁了一遍。她很早地爬上床,希望今晚能休息得好一些。她大概会比灿浩睡得多一些。现在的工作很忙,灿浩常常要睡在工地里。 但是在明淑那个相对安静边境小镇,她落得一点偷闲时光,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用的是白天充好电的电池。 她特别喜欢看韩剧,尽管这些是被禁止的。节目是通过微型SD卡走私入境和秘密贩卖的。明淑看到的最新剧集是讲一个K-pop明星出现在家人门口,声称自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子。她说,自从边境封锁之后,几乎都没有新的节目能进入国境了。此外,打击行动很严厉,人们也变得更小心了。 她指的是2020年12月通过的《反动思想文化和排斥法》(Reactionary Ideology and Culture Rejection Act)。根据该法律,走私外国影像制品入境和分发的人可能会被处决。灿浩说这是“最可怕的新法”,仅仅是看这些视频就可能会面临10年监禁。根据《每日朝鲜》所获取的法律文本副本,该法的目的是要防止“一种侵蚀我们社会的腐朽意识形态”传播。 金正恩最担心的事情是他的人民了解到他们国境之外繁荣和自由的世界,从他们所听到的谎言中醒悟。 灿浩说,自从该法律通过之后,外国的视频就几乎消失了。只有年轻的一代敢看,这令他们的父母极度担忧。 之妍记得一次最近在平壤的公审。当地领导人聚在一起,审判一名分享韩国歌曲和电影的22岁男子。他被判处入劳改营10年零三个月。之妍说,在2020年之前,这种案件审理通常只会安静地进行,或许判一年监禁。 “惩罚严重了这么多,人们感到震惊,”她说,“太可怕了,他们这样针对年轻人。” 2019年从政府叛逃的朝鲜前外交官柳贤雨( Ryu Hyun-woo)说,该法律的制订是要确保年轻人的忠诚,因为他们养成的态度与他们的父母很不一样。“我们从小就接受国家的赠品,但是在金正恩领导下,国家没给人民任何东西,”他说。年轻人现在质疑,国家究竟给过他们什么。 之妍说,为了执行这项法律,政府成立了小组,到处“无情地”打击任何被认为是反社会主义的事情。“人们现在都不信任彼此,恐惧的是巨大的。” 之妍说自己曾因为这项新法律而被带去问讯。自从被问话之后,她就不再向其他人透露她的真实想法 。她现在变得比以前更怕人了。 对于研究了朝鲜40年的安德烈·兰科夫教授(Prof Andrei Lankov)来说,这种信任的磨灭令人担心。“如果人们不信任彼此,反抗就无从谈起,”他说,“这就意味着,朝鲜可以保持着稳定,在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里存在下去。” 2023年1月,政府又通过了一项法律,禁止人们使用能令人联想起韩国方言的词汇。违反这一法律,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也可能构成死刑。之妍说,现在法律都已经多到记不住,被带走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们是被指控犯了哪一条。他们要问起来,检察官就只会回答说:“你不需要知道你犯了哪一条法律。” “这三名接受采访的朝鲜人所讲述的事情,印证了一种惊人的观点,朝鲜比起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高压和极权,”帮助朝鲜人逃离的非政府组织“自由朝鲜”(Liberty in North Korea)的朴石吉(Sokeel Park)说,“这是现在正上演的灾难性悲剧。” 最近有迹象表明,当局可能正在开放边境。生活在边境附近的明淑和灿浩说,他们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已接种新冠疫苗——他们估计是中国疫苗——而在平壤,之妍说有相当数量的人已经接种了两针。此外,海关数据显示,该国正在再次允许一些谷物和面粉从中国进口,很可能就是为了缓解短缺,以及避免很多人害怕的饥荒。 但是,监察朝鲜消息的平台“NK Pro”负责人查德·奥卡罗尔(Chad O'Carrol)表示,等到朝鲜最终决定重新开放时,人们旧有的自由很可能不会恢复:“这些在大流行期间出现的管制系统很可能会得到巩固。这将令我们更加难以了解这个国家,而很遗憾,朝鲜人要了解在他们被灌输的东西以外所发生的一切,也将困难得多。” 然而,有细微的迹象显示,这个政权在过去三年给人们造成的苦难,并不会对其本身毫无影响。灿浩说,在工作日,人们不会太想到去改变这个制度,他们都专注于每天想办法吃上饭,有东西吃就高兴了。但是一到周末,他、明淑和之妍就有了反思的时间。 他们必须每周去参加生活总结,这是每个公民的强制性活动。在这里,他们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和失败,同时汇报他们邻居的不足。这些会议旨在鼓励良好行为,并揪出异见分子。他们永远不可能在教室里承认这些,但是灿浩说,人们已经不再相信电视上的宣传。 “国家告诉我们说,我们是栖息在母亲的怀抱里,但是什么样的母亲会因为孩子不想捱饿逃去中国,就在光天化日地杀死他?”他问道。“在新冠之前,人们对金正恩的看法是正面的,”明淑说,“但是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有不满。” 之妍记得,2018年金正恩和美国总统特朗普会面谈判放弃核武器时,她曾经充满希望和欢乐,想着或许她很快就能去外国旅游。谈判后来破裂了,自那之后,金正恩继续将其有限的财政用于核武器发展,拒绝国际社会的一切外交提议。2022年,他进行了创纪录次数的导弹测试。 “我们被骗了,”之妍说,“边境封锁令我们的生活倒退了20年。我们觉得被深深背叛。” “人民从来不想要这种没完没了的武器发展,它给一代又一代人带来困苦,”她感叹道。 灿浩则指责国际社会。“美国和联合国好像挺愚蠢的,”他说,质疑它们为什么仍然提议与金正恩谈判,很明显他不会放弃核武器。相反,这名建筑工人还希望美国来进攻他的国家。 “只有通过战争,除掉整个领导层,我们才能活,”他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用某种办法结束这个政权。” 明淑对此表示同意。“如果开战,人们会背弃我们的政府,”她说,“这就是现实。” 但是之妍希望会有简单一些的做法。她想生活在一个人们不捱饿的社会,邻居们都能活着,而且不需要监视彼此,可以一日三餐都吃米饭。 我们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她没有足够的食物喂饱孩子。 我们把我们的调查结果提交给朝鲜政府。该国驻伦敦大使馆的代表说:“你们收集到的信息并非完全符合事实,因为它是来自反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势力捏造的证言。即使在困难时期,朝鲜始终把人们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并坚定不移地维护人民的福祉。” “即使面对考验和挑战,人民的福祉都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BBC特别鸣谢李尚勇(Lee Sang-Yong)及《每日朝鲜》(Daily NK)团队,帮助我们获得这些相关采访 ;同时亦感谢钟升妍(Chung Seung-Yeon)及朝鲜新闻网(NK News)团队帮助我们对其中一些调查所得进行核实,并提供在朝鲜境内拍摄的照片
数月来,BBC一直秘密地与朝鲜境内的三个人联络。他们首次披露,政府三年多前封锁边境之后所发生的灾难。饥饿、残暴的镇压,想逃离却苦无机会。
明淑蜷着身体盯着手机,拼了命想做成下一宗买卖。她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以微少的供应量暗中向一些急需的人出售走私药品,让她勉强够过日子。她已经被抓过一次,当时勉强交得起疏通费,才免于坐牢。
她几乎没钱再来这么一次。不过,敲门声随时都有可能响起。她害怕的不仅是警察,还有她的邻居。现在她几乎不能相信任何人。事情本来并非如此,明淑的药品生意原本很兴旺。
但是在2020年1月27日,朝鲜骤然关闭国门以应对全球大流行疫情,不仅人员不能入境,连粮食和货物都被挡在门外。原本就已经被禁止出境的国民,如今甚至被封闭在自己的城镇里。救援人员和外交人员都打包离开了。卫兵接到命令,任何靠近边境的人员格杀勿论。这个世界上最孤立的国家,彻底变成一个资讯黑洞。
在金正恩的极权统治下,朝鲜被禁止与外界接触。借助在该国境内有消息源网络的脱北者媒体《每日朝鲜》(Daily NK)帮助,BBC得以和三名朝鲜平民取得联系。他们迫切想向世界讲述封关给他们生活带来的灾难性影响。他们明白,如果政府发现他们在向我们报料,他们很可能会被处死。为了保护他们,我们只能部分地披露他们向我们讲述的事情,但是他们的经历提供了一个有关朝鲜国内状况难得一见的图景。
明淑
“我们的粮食状况从来没这么糟糕过,”明淑告诉我们说。她和大多数朝鲜女性一样,是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男人从强制性的政府工作得到的微薄工资基本上不值一提,这迫使他们的妻子要想出各种办法来维持生计。
在封关前,明淑会以各种门路找到抗生素等急需药物,将它们从中国偷运过来,之后再转卖到自己的本地市场。她需要收买边境卫队人员,这部分占去了她的一半多利润,但是她接受这个游戏规则。这令她能够在与中国接壤的北部小镇里过上舒适的生活。
养家糊口的重担一直给她沉重的压力,但是现在这种压力更令她不堪重负。要找到可卖的产品已经几乎不可能了。有一次,拼死一搏的她想自己去偷运药物,但是被抓到了,现在她时时受到密切监视。她试过转而售卖朝鲜国产药物,但是现在就连这个也很难找到,她的收入几乎减半。
现在,她的丈夫和孩子们每天醒来,她会给他们准备玉米早餐,吃白米饭的日子不再有了。她那些饥饿的邻居都已经开始来敲门索要粮食,但是她不得不拒绝他们。“我们都活在生命的最边缘了,”她说。
灿浩
在边境的另一个镇上,愣头愣脑的建筑工人灿浩一天早上很沮丧。“我想要人们知道,我后悔生在这个国家,”他这样发泄道。
他又是早早起床,帮妻子准备开早市,然后自己去建筑工地。他尽责地帮她搬着货品,放好在摊位上,心里很清楚,他是靠着她这盘小生意活着。他每天挣的4000朝鲜元——相当于4美元(3英镑)——已经不够买一公斤大米,而他一家已经很久没有领到过政府的粮食配给,他都已经不再指望了。
他说,大多数朝鲜人买粮食的市场现在几乎空空如也,大米、玉米和调料的价格都大涨。因为朝鲜生产的粮食不足以供应给国民,它要依赖进口。封锁边境使得政府切断至关重要的粮食以及肥料和种植庄稼用的机器供应。
一开始,灿浩担心自己可能会死于新冠,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担心饿死,特别是他看着周围的人死去之后。他那条村里最先被饿死的是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们。她当时已经病得不能工作。她的孩子们靠着乞讨食物来尽量保住她的命,但到最后,三个人都死了。
然后就是一个因为违反隔离令而被判劳役的母亲。她和儿子一起饿死。较近期,一个熟人的儿子因为营养不良而从军队里被放出来了。灿浩记得,他的脸忽然肿胀,然后不到一个星期之内就死了。“我一想到我的孩子们,想到我们不得不永远在这个没有希望的地狱生活,就睡不着。”
之妍
几百英里外,相对较富足一些的首都平壤,城市的河流两边排列着高楼。之妍坐地铁上班。在又一个不眠之夜之后,她精疲力尽。
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丈夫都要靠她在食品店工作挣的钱生活。她曾经在店里偷拿水果和蔬菜去市场上卖,还会卖丈夫从同事那里收受的香烟,再用那些钱来买米。现在,她每次下班时袋子都要被彻底搜查,她丈夫也不再收到贿赂了。已经没有人送得起任何东西。
“他们已经令任何事业都不再有可能,”她发愁道。之妍现在每天都假装自己有三顿饭吃,但其实她只吃一顿。她能捱饿,好过被别人知道她穷。
她忘不了有一个星期,她被迫吃“糊菜”——就是把蔬菜和草混进粥里搅成糊状的食物。这种食物与朝鲜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不可分割——1990年代毁灭性饥荒肆虐该国,造成多达300万人死亡。
“我们都提前10天计划怎样活下去,然后再计划后一个10天,想着如果我丈夫和我捱饿,至少我们还能喂饱孩子们,”之妍说。最近,她有两天没吃东西。“我以为我会在睡梦中死去,早上就醒不来那种,”她说。
虽然她自己过得很艰难,但是之妍还是看到其他人比她更差。现在乞丐更多了,她会停下来察看那些躺下的,然后通常会发现他们已经死了。有一天,她敲响邻居的门,给他们送水,但没有人答应。三天后当局派人来进屋时,发现全家都已经饿死。
“这是场灾难,”她说,“没有境外的供应,人们不知道怎样谋生。”最近她听说有人在家里自杀,有些人则是躲进山里死掉。她对全城弥漫着的冷酷心态感到痛心。“就算有人在隔壁死去了,你也只会想着自己。就是这样无情。”
多个月来,人们饿死的消息一直在流传,引起对朝鲜可能面临又一场饥荒的恐惧。研究朝鲜的经济学家彼得·沃德(Peter Ward)形容,这些描述“非常令人担忧”。
“你听说人们饿死是一回事,但是当你真的知道你身边的人在捱饿时,这就表示粮食状况非常严重了——比我们所意识到的要严重,比1990年代末饥荒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严重,”他说。
朝鲜的饥荒代表着这个国家不算长的历史当中一个转折点,引致其严酷的社会秩序崩塌。不能让人民吃上饭的政府,给他们零碎的自由,去做他们为了活命所需要做的事。数以千计的人逃离国境,去韩国、欧洲或者美国寻求避难。
与此同时,私有市场开始兴起,女性开始出售黄豆、二手衣服和中国电子产品等东西。一种不主流的经济应运而生,随之而来的是一整个世代的朝鲜人,学会在政府很少帮助的情况下谋生——资本家在一个高压的共产主义国家里发展起来了。
市场一天下来人去楼空,明淑在点算她减少的收入,她担心政府接下来会开始针对她和这一个资本主义世代。她相信,全球大流行只不过是给当局一个借口,重新对人民的生活施加控制。“确实,他们想要打击走私,阻止人们逃离,”她说,“现在,你哪怕靠近中国边境的河,你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建筑工人灿浩也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这是他经历过的最艰难时期。饥荒很艰难,他说,但是当时没有这样严酷的打压和惩罚。“当时如果人们要逃走,政府做不了什么,”他说,“现在,走错一步你都可能被处决。”
他朋友的儿子最近见证过几次由政府执行的处决。每一次都有三四个人被杀,罪名是试图出逃。“如果我按规矩生活,我很可能饿死,但是只要尝试逃跑,我害怕自己可能会被捕,被标签为叛徒,然后被处死,”灿浩告诉我们说,“我们就被困在这里等死。”
在边境封锁前,曾经每年有超过1000名逃跑者会到达韩国,但是在那之后,已知逃离且安全到达韩国的人数很少。非政府机构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分析的卫星图片显示,当局用过去三年沿边境建造了很多墙、栅栏和防卫点,令逃离几乎不可能。
仅仅是尝试联系国外的人都变得越来越危险。过去,边境附近的居民还能够用从中国偷运进来的手机,通过联通中国的移动网络来暗中打电话去国外。现在,灿浩说,在每一次社区聚会,有中国手机的人都会被要求自首。最近,明淑认识的一个人被发现与中国境内的人通电话,被判送进再教育营好几年。
朝鲜人权数据中心(NKDB)的宋汉娜(Hanna Song,音译)表示,通过打击走私和阻止人们与外界联络,政府也在剥夺本国民众自谋生路的能力。“在一个粮食都紧缺的时候,政府完全意识到这将导致怎样的破坏,”她说。
然而,这些极端的控制措施并不能抵挡新冠病毒。2022年5月12日,在全球大流行将近两年半后,朝鲜官方确认了其第一宗确诊病例。由于没有检测手段,发烧的人实际上就被关在家中10天。他们全家都会被禁止踏出家门一步。随着疫情扩散,城镇和街道被全面封锁,有些时候一封就是两个多星期。
在平壤,之妍从她的窗户向外看着一些邻居,他们没有足够食物来坚持整个封锁期,每隔一天才有蔬菜放到他们门前。但是在边境沿线,连这样的帮助都没有。
明淑感到恐慌。她的日子已经过得很紧了,家里橱柜都空了。她就是这样才不得不疯了似地秘密卖药,她觉得冒着得病的风险赚钱,好过饿死。
灿浩说,封锁解除的时候,有五个家庭已经“半死不活”了。他们只是在天黑后偷偷出去找食物才活了下来。“那些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他说。
“人们在大声哀求,说他们要饿死,了有几天政府是从库存里紧急发放了一些大米,”他说。有报道说,一些地区的封锁提前解除了,不那样的话人们就明显无法生存。
那些染病的人不能依靠国家破败的医院来救治他们。甚至基本的药物都用完了。官方的建议是用民间疗法来缓解症状。之妍患病的时候,是拼命地打电话给朋友求助。他们建议她用开水泡青葱根喝。
据之妍所说,很多老人和小孩都死于2019冠状病毒病。卫生专家表示,在一个联合国估计有40%人口营养不良的国家,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儿童染病是情理之中。该城市的一名医生告诉之妍,疫情爆发期间,平壤每个社区中每550人就有一人死亡。
如果依此推算至整个国家,就相当于超过4.5万人死亡,比官方宣布的74宗死亡高出数百倍。但是她得到消息说,每个人都被告知为另一种死因,比如结核病或者肝硬化等。
2022年8月,疫情爆发三个月后,政府宣布抗疫取得胜利,声称病毒已在国内被清除,但是很多隔离措施和规定仍然生效。
金正恩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封锁边境,令国际社会感到惊讶。由于寻求发展核武器,朝鲜是世界上受制裁最严厉的国家之一。它被禁止向国外出售其资源,也不能进口它正常运作所需要的燃料。很多人问,为什么是个已然在经济破败当中的国家,会甘愿对自己施加这样的痛苦?
“我想那些领导人认定了,新冠病毒可以杀死很多人,至少是不该死的那部分人,他们担心会死去的那些人,”彼得·沃德说。他指的是那些为金氏家族保住权力地位的军队和精英。这里有全世界其中一个最差的医疗系统,整体人口营养不良且未接种疫苗,很多人会死是一种合理预测。
但是宋汉娜说,新冠疫情也给了金正恩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重新对人们的生活施加控制。“这是他很久以来就暗自想做的事情,”她说,“他的第一要务一直都是尽可能地将他的人民孤立和控制起来。”
做好并吃完一点微薄的晚餐之后,之妍洗了碗碟,把家里清洁了一遍。她很早地爬上床,希望今晚能休息得好一些。她大概会比灿浩睡得多一些。现在的工作很忙,灿浩常常要睡在工地里。
但是在明淑那个相对安静边境小镇,她落得一点偷闲时光,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用的是白天充好电的电池。
她特别喜欢看韩剧,尽管这些是被禁止的。节目是通过微型SD卡走私入境和秘密贩卖的。明淑看到的最新剧集是讲一个K-pop明星出现在家人门口,声称自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子。她说,自从边境封锁之后,几乎都没有新的节目能进入国境了。此外,打击行动很严厉,人们也变得更小心了。
她指的是2020年12月通过的《反动思想文化和排斥法》(Reactionary Ideology and Culture Rejection Act)。根据该法律,走私外国影像制品入境和分发的人可能会被处决。灿浩说这是“最可怕的新法”,仅仅是看这些视频就可能会面临10年监禁。根据《每日朝鲜》所获取的法律文本副本,该法的目的是要防止“一种侵蚀我们社会的腐朽意识形态”传播。
金正恩最担心的事情是他的人民了解到他们国境之外繁荣和自由的世界,从他们所听到的谎言中醒悟。
灿浩说,自从该法律通过之后,外国的视频就几乎消失了。只有年轻的一代敢看,这令他们的父母极度担忧。
之妍记得一次最近在平壤的公审。当地领导人聚在一起,审判一名分享韩国歌曲和电影的22岁男子。他被判处入劳改营10年零三个月。之妍说,在2020年之前,这种案件审理通常只会安静地进行,或许判一年监禁。
“惩罚严重了这么多,人们感到震惊,”她说,“太可怕了,他们这样针对年轻人。”
2019年从政府叛逃的朝鲜前外交官柳贤雨( Ryu Hyun-woo)说,该法律的制订是要确保年轻人的忠诚,因为他们养成的态度与他们的父母很不一样。“我们从小就接受国家的赠品,但是在金正恩领导下,国家没给人民任何东西,”他说。年轻人现在质疑,国家究竟给过他们什么。
之妍说,为了执行这项法律,政府成立了小组,到处“无情地”打击任何被认为是反社会主义的事情。“人们现在都不信任彼此,恐惧的是巨大的。”
之妍说自己曾因为这项新法律而被带去问讯。自从被问话之后,她就不再向其他人透露她的真实想法 。她现在变得比以前更怕人了。
对于研究了朝鲜40年的安德烈·兰科夫教授(Prof Andrei Lankov)来说,这种信任的磨灭令人担心。“如果人们不信任彼此,反抗就无从谈起,”他说,“这就意味着,朝鲜可以保持着稳定,在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里存在下去。”
2023年1月,政府又通过了一项法律,禁止人们使用能令人联想起韩国方言的词汇。违反这一法律,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也可能构成死刑。之妍说,现在法律都已经多到记不住,被带走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们是被指控犯了哪一条。他们要问起来,检察官就只会回答说:“你不需要知道你犯了哪一条法律。”
“这三名接受采访的朝鲜人所讲述的事情,印证了一种惊人的观点,朝鲜比起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高压和极权,”帮助朝鲜人逃离的非政府组织“自由朝鲜”(Liberty in North Korea)的朴石吉(Sokeel Park)说,“这是现在正上演的灾难性悲剧。”
最近有迹象表明,当局可能正在开放边境。生活在边境附近的明淑和灿浩说,他们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已接种新冠疫苗——他们估计是中国疫苗——而在平壤,之妍说有相当数量的人已经接种了两针。此外,海关数据显示,该国正在再次允许一些谷物和面粉从中国进口,很可能就是为了缓解短缺,以及避免很多人害怕的饥荒。
但是,监察朝鲜消息的平台“NK Pro”负责人查德·奥卡罗尔(Chad O'Carrol)表示,等到朝鲜最终决定重新开放时,人们旧有的自由很可能不会恢复:“这些在大流行期间出现的管制系统很可能会得到巩固。这将令我们更加难以了解这个国家,而很遗憾,朝鲜人要了解在他们被灌输的东西以外所发生的一切,也将困难得多。”
然而,有细微的迹象显示,这个政权在过去三年给人们造成的苦难,并不会对其本身毫无影响。灿浩说,在工作日,人们不会太想到去改变这个制度,他们都专注于每天想办法吃上饭,有东西吃就高兴了。但是一到周末,他、明淑和之妍就有了反思的时间。
他们必须每周去参加生活总结,这是每个公民的强制性活动。在这里,他们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和失败,同时汇报他们邻居的不足。这些会议旨在鼓励良好行为,并揪出异见分子。他们永远不可能在教室里承认这些,但是灿浩说,人们已经不再相信电视上的宣传。
“国家告诉我们说,我们是栖息在母亲的怀抱里,但是什么样的母亲会因为孩子不想捱饿逃去中国,就在光天化日地杀死他?”他问道。“在新冠之前,人们对金正恩的看法是正面的,”明淑说,“但是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有不满。”
之妍记得,2018年金正恩和美国总统特朗普会面谈判放弃核武器时,她曾经充满希望和欢乐,想着或许她很快就能去外国旅游。谈判后来破裂了,自那之后,金正恩继续将其有限的财政用于核武器发展,拒绝国际社会的一切外交提议。2022年,他进行了创纪录次数的导弹测试。
“我们被骗了,”之妍说,“边境封锁令我们的生活倒退了20年。我们觉得被深深背叛。”
“人民从来不想要这种没完没了的武器发展,它给一代又一代人带来困苦,”她感叹道。
灿浩则指责国际社会。“美国和联合国好像挺愚蠢的,”他说,质疑它们为什么仍然提议与金正恩谈判,很明显他不会放弃核武器。相反,这名建筑工人还希望美国来进攻他的国家。
“只有通过战争,除掉整个领导层,我们才能活,”他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用某种办法结束这个政权。”
明淑对此表示同意。“如果开战,人们会背弃我们的政府,”她说,“这就是现实。”
但是之妍希望会有简单一些的做法。她想生活在一个人们不捱饿的社会,邻居们都能活着,而且不需要监视彼此,可以一日三餐都吃米饭。
我们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她没有足够的食物喂饱孩子。
我们把我们的调查结果提交给朝鲜政府。该国驻伦敦大使馆的代表说:“你们收集到的信息并非完全符合事实,因为它是来自反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势力捏造的证言。即使在困难时期,朝鲜始终把人们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并坚定不移地维护人民的福祉。”
“即使面对考验和挑战,人民的福祉都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BBC特别鸣谢李尚勇(Lee Sang-Yong)及《每日朝鲜》(Daily NK)团队,帮助我们获得这些相关采访 ;同时亦感谢钟升妍(Chung Seung-Yeon)及朝鲜新闻网(NK News)团队帮助我们对其中一些调查所得进行核实,并提供在朝鲜境内拍摄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