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抢银行在美国已沦为最差创业项目。
FBI官网上,对于银行抢劫的百科描述第一句话是:“在当今高科技社会中,银行抢劫或许听起来有些过时”。
华盛顿邮报2016年一篇标题为“这个典型美式犯罪的犯罪率下降:抢银行已赚不了几个钱”的文章总结指出,过去25年全美银行劫案少了6成。大型城市如洛杉矶全年有组织武装抢劫案发数为零,而九十年代中期这里最多一天就有28起。
卡巴斯基研发部门2015年一份调查显示,现在的黑客团伙一单就可以在银行搞走数十亿美元。
同年FBI统计,全美一年4000件银行劫案的总赃款为2630万。FBI表示,过去十年中,银行劫匪的平均收入腰斩,一单仅在6500美元左右徘徊,还如卖台二手车。
华盛顿邮报的文章中给出了一张数据图,从中可以看到全美线下银行劫案与线上银行劫案的发展趋势(左为线下,右为线上)
2012年英国经济学家Barry Reilly、Neil Rickman、Robert Witt联合发表论文表示:“我们不是针对那些打劫乡村信用社的红脖子,而是说从回报角度来讲所有从业者都是垃圾。”
调研中研究人员发现,眼下银行劫匪的平均收入仅略高于美国法定最低收入,也就是传说中的低保户。
美国的银行劫匪,显然同英国人的餐具还有南联盟的军旗一并化作了历史车轮下的灰烬。
英国经济学家发表的调查报告
只是曾几何时,抢银行曾是美国最具民间活力的创业项目之一,在社会上具有相当影响力。
经济方面,该行业孵化了数不清的百万富翁。从淘金热那些日子以Jesse James为代表的荒野大镖客,到大萧条时期“头号公敌”John Dillinger和“娃娃脸”Lester Joseph Gillis。百年来银行抢劫业曾为无数底层穷小子提供了一条通往名利的阶梯。
文化方面,抢银行就是美国文艺界取之不竭的素材金库。它在新闻头条和好莱坞中永垂不朽,《热天午后》、《蝙蝠侠》、帕西诺、德尼罗。如果说国产警匪片的符号是关二哥,那么美国警匪片的标签就是金库大门,拉过门把手的都是白头鹰精神在人间的活化身。
而在这极富戏剧性又充满传奇色彩的行当里,有这么一单生意是无需质疑的业界桂冠。
两名主犯在美国国家地理相关纪录片中被评为:疯子万神殿里落座长桌两端的绝对首席。
1997年2月28日上午9点半,位于北好莱坞的美国银行分行门前,菲利普斯和马塔斯雷亚努两人,携5支大枪1把手枪及3000发苏制钢芯穿甲弹对抗三百洛杉矶民警。半小时内双方互射2000发子弹,中途警方不敌被迫逃进附近枪店添购重型火力。
事后洛杉矶警务博物馆里为他们竖立雕像,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自此以后美国每辆警车后座都多了把AR-15。
这,就是北好莱坞大战(North Hollywood shootout)。
1997年2月28日上午。
菲利普斯驾驶一辆白色雪佛兰名人停在了位于月桂树峡谷大道6600号的美国银行分行门前。
坐在副驾马塔斯雷亚努向他递去了几粒苯巴比妥,这是一种治疗癫痫的药物,起镇定效果。
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菲利普斯回想起了他与马塔斯雷亚努在黄金健身房初识的场景。
当时马塔斯雷亚努就像现在这样对他伸过一只手,只是那次马塔斯雷亚努是在向自己介绍平时吃的类固醇的牌子。
接过马塔斯雷亚努递来的药片,菲利普斯举起另外一只手与他对了对时间,数字显示现在是9点17分。
他们所带的是一支特殊改装过的手表。表带被取下,只剩表身,然后用鱼线和工业胶水缝在电工手套的手背面,以防止在稍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中发生脱落。
“走。”菲利普斯说。
对很多人来讲,成年后的工作往往与年幼时的经历没有太多关系。但菲利普斯不是这样。
菲利普斯有个从事职业犯罪的父亲,在菲利普斯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他的父亲手上依然随时持有两个以上的官司,这也是菲利普斯还未出世爹妈就分离的原因。
但不得不说菲利普斯的爸爸对他还是很关心的,他并没有因为儿子被判给他妈就对小菲利普斯置之不理。
相反,菲利普斯成长的路上更多时候都是父亲在陪伴。
老菲利普斯常带他去落基山脉去露营,教授他生存与枪械技巧,顺便推销一些无政府主义。
不过菲利普斯的妈妈不太愿意看到他俩的亲近。1976年的一天傍晚,时年六岁的菲利普斯在父亲家中客厅里,亲眼见证了FBI的执法过程。
他的父亲因为涉黑被捕,揭发者是其母亲。
大概也就是从那会开始,菲利普斯产生了一种不属于那个年龄,那个年龄也无法解决的困惑。
电视机里传来探索频道的声音,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一片原始丛林。
想要活下去,他觉得自己要像猎食者看齐。
少年时期的菲利普斯与父亲
菲利普斯从小就是财迷,或者说属于那种不大干一番一日三餐都坐立难安那类人。1983年,读完九年义务教务后,菲利普斯就退学了。
他是一位加速主义者,不希望自己十年后在洛杉矶时报上读到诸如你的同龄人正在抛弃你之类文章陷入焦虑。
职业健美运动员是当时菲利普斯给自己定下的突围方式,他计划成为第二个施瓦辛格。
在洛杉矶当地一家有名健身房黄金健身房里,他用五年时间把自己从一个只有百来斤的青屁股少年,变成了那里的组织成员。
只是到了1989年,菲利普斯19岁时,他感觉美国梦的兑现实在还是慢了一点。
他每天收看的电视节目从《我要健身》变身《经济学人》,卧室门背上施瓦辛格那性感的画报旁多了一张戴着金边眼镜的秃头先生。
Tom Vu是越南裔美国人,美国九十年代著名成功学家,北好莱坞案之后,警方在菲利普斯家中找到大量此人相关书籍和VCD
他开始反省,并结合自己的特长思考除了健美是否还有别的出路。
回望过去,似乎除了落基山脉下那些空旷枪声以及父亲牛仔味也没其它的了。
1989年9月,菲利普斯从商场偷走一套西装,卖了400美元。他达成了里世界的初体验。
89年年底一天傍晚,菲利普斯在黄金健身房里碰上一位长发飘飘,观感微胖,向他咨询健身饮食的同龄人,也就是马塔斯雷亚努。
青年时期的菲利普斯
和菲利普斯很大不同的是,马塔斯雷亚努从读书到枪战,一生都是被动的。
若97年的那天菲利普斯没有全副武装站在银行大门前。就算是在大学里教书,他也是敢为了论文署名在校门堵校董的那个。
但马塔斯雷亚努本来只求三点一线就够了。
少年时期的马塔斯雷亚努
菲利普斯从小兜里就没几个子,而马塔斯雷亚努差不多可以算作富家子弟。
马塔斯雷亚努本是罗马尼亚人,母亲是歌剧家,父亲搞公务。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据说是父亲遭到迫害,所以全家移民美国。
到了洛杉矶后,马塔斯雷亚努发现自己家比在罗马尼亚时更大了。
八九十年代处于东欧剧变下的罗马尼亚发生了巨大动荡
马塔斯雷亚努出生时超重,并患有癫痫。
加上稍微有点结巴,语言不通等问题,马塔斯雷亚努来了美国后没有少受歧视。
中学时马塔斯雷亚努喜欢摩托车,班里一同学卖给他一辆二手川崎GPZ-550,但后来他发现这台车除了LOGO其余部件全是同学手工打造的,并且没多久就在一次刷街中拉缸,成了洲际公路旁的一尊废土雕塑。望着一望无际的公路,马塔斯雷亚努边走边哭。
那段时间,大概是无法抵御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攻势,马塔斯雷亚努的父亲挥一挥衣袖溜了。
母亲经朋友献计,在家中开了一个私人诊所,专门收治智力残障者以及精神病以维持生计。
生活的种种让马塔斯雷亚努变得自闭,这也是让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编程,后来成为理工大学计算机学士,创办软件公司的原因。
九十年代的洛杉矶
家里变成疯人院后,马塔斯雷亚努就更自闭了。
因为房里太吵,马塔斯雷亚努在美国唯一的栖息地,也从卧室迁址到了阁楼。
与此同时,由于马塔斯雷亚努父母关系的进一步恶化,财产上的纠葛,导致家庭疯人院经营不善被迫倒闭。后来还被扒出有虐待病人的嫌疑。
这段时间马塔斯雷亚努完成了大学学业。为了补贴家用他创办了一家软件外包公司,承接游戏程序方面工作,并由此对动作文化如枪支武术等产生了极大兴趣。
他报名参加了健身培训,去到洛杉矶当地一家有名的健身俱乐部,也就是菲利普斯所在的黄金健身房,并在这里结实了对动作片同样狂热的菲利普斯。
外放的菲利普斯让马塔斯雷亚努倍感温暖,一见如故。他教他打枪,讨论海湾战争和黑豹党。回想起来到美国这么久,马塔斯雷亚努只有过几个屈指可数的本地朋友。
虽然马塔斯雷亚努比菲利普斯还要长三岁,但马塔斯雷亚努简直把他当成了父亲和亲哥。
有次马塔斯雷亚努和邻居在门前草地发生争执,换之前这种哑巴亏他吃就吃了,反正那味道都已吃腻。
但那天还不等邻居骂出第二个英语单词,马塔斯雷亚努转身进屋就掏出一把电锯,在邻居面前来回挥舞,威胁要把他变成有机肥料。
看到邻居仓皇而逃,马塔斯雷亚努非常舒心。这是菲利普斯教给他的处事方式,用这种方式,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对人生的掌控力。
北好莱坞大战中,马塔斯雷亚努使用的非法改装版Bushmaster XM-15,弹容量从30发被扩容到了100发
时间来到九十年代初,二十出头的菲利普斯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敢在商场偷衣服的毛头小伙。
他开庞蒂亚克火鸟,戴积家翻转,上衣口袋里的名片,职称一栏赫然印着地产经理。
他像猫鼠游戏里小李那样创作证书,以地产中介的名义看别墅,业主开门时他记下钥匙的凹槽。
然后第二天便乔装成业主端坐中堂,顺手牵羊,并与别的地产中介签订合同。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罪犯。
直到1993年遇到麻烦。
92款庞蒂亚克火鸟
1993年,联邦警察通过一辆报废汽车找到洛城地产大骗菲利普斯的真实信息。
庭审上法官告诉菲利普斯想要重新做人,保释金100万。
此时菲利普斯已经成婚,还有一子。拿到判决后,菲利普斯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妻子就保释金和未来生活与他爆发激烈争执。
菲利普斯回想起了过去和梦想。
一次酒后在对着家门问候了三声不知是谁的母亲的后,他走了。
菲利普斯的妻子珍妮特·费德里科,虽然并未受到指控,但在北好莱坞大战以后她就消失了,两个月后警方在新墨西哥州找到了她,她向警方交代了菲利普斯的一处藏身所,警方在里面找到了十来万赃款,但这远还不到他抢劫的一半
虽然还有公司需要运营,但那天晚上当菲利普斯出现在家门前时,马塔斯雷亚努拿着一把牙刷就跟他离开了。
菲利普斯计划在全美展开一场关于诗和远方的旅行。而马塔斯雷亚努对细节并不在乎,他只知道和这个兄弟在一起有家的感觉,这就足够。
1993年7月,二人出游一个月后,在科罗拉多州抢劫了一辆运钞车。
当时菲利普斯只是对马塔斯雷亚努说要搞一场类似于童子军那样的实训,马塔斯雷亚努也没多问,像算法一样完美的把任务执行了。
事后,两人共获净利26500美元。
菲利普斯得到了经济,马塔斯雷亚努收获了刺激,他们都很满意。
旅行途中马塔斯雷亚努一直思索着如何拥有完美家庭。
他想到了远在罗马尼亚独身一人的老奶奶,于是和菲利普斯找法子将她偷渡了过来,准备旅行结束后离开家里和她住在一起。
偷渡过程中马塔斯雷亚努还走了桃花运,认识并与一名罗马尼亚老乡闪婚。
只是好景不长,10月底两人在加州公路被警察抓到超速。
随后警察在他们的车中发现大量武器弹药,包括爆炸物与伪装道具等。
二人随后被收监。走运的是碍于当年刑侦技术,警方并没有把他们和7月外州那场运钞车劫案联系起来。
他两只被关了三个月就放了出来。
神奇的是临走前还赎回了被收缴的部分枪支。
事情发生后菲利普斯消失了一段时间。
马塔斯雷亚努重新建立家庭,和老婆孩子还有奶奶生活在了一起,还把家搬到了菲利普斯先前住的区域。
只是他感觉事情的发展,并不如自己飞驰在洲际公路上时在脑中构建的预期。
奶奶和老婆的矛盾,公司的运营,癫痫的越发频繁,搞得马塔斯雷亚努筋疲力尽。关于对家的美好想象,并没有因为出走和新建得到什么改善。
马塔斯雷亚努越来越多的试着用菲利普斯的方式去寻找那种对人生的掌控力,然而除了短暂的情绪释放和更加激烈的对抗外,好像也并没能取得什么成绩。
马塔斯雷亚努对生活产生了怀疑,他有些想念和菲利普斯在一起的时候。
1995年,消停了一年多的菲利普斯又重新出现。
当他拨通马塔斯雷亚努的电话时,两人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情侣。
无需复杂言语,7月中旬他们再次携手,于加州抢劫了一辆运钞车。
获利十万余,并致安保人员一死一伤。
被抢运钞车及死亡安保
1996年,马塔斯雷亚努的癫痫进一步恶化,到了几乎每天都会发作的程度。
他的软件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老婆和孩子在家指望着他开锅,年事已高的奶奶比以往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照顾。
马塔斯雷亚努也不再是身患“血友病”的伤痕公子,除了这一大堆事与愿违烂摊子,他开始真切感受到经济问题所带来的无奈和压力。
菲利普斯又一次恰逢其时的出现在了马塔斯雷亚努的生活里。
这次哥俩一合计,决定将抢运钞车直接改为抢银行来提升效益。
LAPD博物馆内,北好莱坞大战塑像一角
1996年5月一天上午,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持全自动步枪走进了位于洛杉矶圣费尔南多谷的一所美国银行分行。
八分钟后二人离开,一同不在的还有755048美元现金。
位于圣费尔南多谷的一家美国银行
仅不到一个月后,1996年5月底,菲利普斯和马塔斯雷亚努再次在上午同一时间,走进了洛杉矶另一处美国银行分行。
十多分钟后两人离开,和他们搭上同一班车的还有794200美元现金。
虽然比上次还多了四万块,但菲利普斯非常不满意。
原因是根据他花大代价所搞来的情报,当天银行里至少应该有2000000美元在等着他们。
其实情报没有错,只是那几年已不比过去,随着信息技术等发展,美国银行的安防正处于快速更新的状态。
秘密越来越分散,个别人已经难以得知金库完整概况并对其进行操作。
那两百万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菲利普斯线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于抢劫前几天调走的。
菲利普斯没有对银行安防的全面升级产生足够的敏感,这也为一年后的那场大战埋下了炸弹。
93年二人因超速被捕时拍摄的大头照,左为时年23岁的菲利普斯,右边是26岁的马塔斯雷亚努,96年两起银行劫案后,因为均涉及重型枪支,LAPD为二人颁布了“高度警戒匪徒”(High incident bandits)称号
至此二人通过抢银行已获得了150万美元的财富,这是个了不起的数字。
但马塔斯雷亚努知道他们做的是一锤子买卖,并且已经没有回头路。
150万对两个人的后半生以及他们所冒的风险来说,还是单薄了一点。
所有他们决定稍作休整以后便继续出发。
要多少或许也没个准数,或许三百万,或许五百万。总之再翻个番心里才能更踏实些。
97年北好莱坞大战现场,菲利普斯在美国银行门前
放假这段时间,菲利普斯一如既往的人间蒸发了。这个男人似乎从未有过忧愁,死神和上帝都忘记了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但厄运似乎不愿告别马塔斯雷亚努。得知公司倒闭,老公的行为越发怪异,看到马塔斯雷亚努一次次抽倒在厕所里,她的老婆终于决定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大剂量的抗惊厥药物让马塔斯雷亚努整天昏沉沉的。
直到又一次突然倒地,被送进医院接受脑部手术。
手术之后过了几周,马塔斯雷亚努找到菲利普斯,要他把计划加紧。
菲利普斯没多问,只说好兄弟就是干。
两星期后,1997年2月28日上午9点17分。
一辆白色雪佛兰名人停在了位于月桂树峡谷大道6600号的美国银行分行门口。
一小时后的雪佛兰名人
2017年,时隔二十年后,时为洛杉矶SWAT队员马萨在CNN专访上回忆说:从那以后,我觉得我发生的最大转变就是懂得惜命。
1997年2月28日上午9点24分,位于北好莱坞的美国银行分行已聚集超数百警力,三十余辆警车,以及一架警用直升机。
时为LAPD警员的德特在2017年洛杉矶时报二十周年专访中回忆说,当时他看到一名熊一样高大的男子,毫不掩蔽的从银行大门口走出来,那场面简直和施瓦辛格在终结者中的名场面一模一样。
GTA5中有一个银行抢劫任务,看到身着全身装甲从银行走出来的主角团时,警察话筒都惊落了,当时看到菲利普斯的警察们,震惊程度绝不亚于游戏中的情景,美国专业游戏维基fandom.com认为,GTA5这个任务创意受到北好莱坞大战启发,另外他们还认为GTA5游戏主角之一崔佛·菲利普斯(Trevor Philips)在被创作时参考了现实中的菲利普斯,例如他们同姓(菲利普斯全名Larry Phillips)
“我看见我的子弹击中他的上身,我一直向他开枪,然而他却顶着子弹径直向我走来。”
“当时我想我在做梦吗?我不确定。但是当我的目光与这个幽灵相接时,他将枪口对准了我,并且朝我开枪。”
“我爬在警车下自言自语说:‘是今天吗’,死亡要来了。”
图为当时媒体通过直升机拍到的现场画面,不少警察被火力压制到了车底,菲利普斯站在银行门前向外疯狂扫射
此案中受伤最重时为LAPD警员马丁·惠特菲尔德回忆起当时场景时说:
“我想在场所有的警员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当我们将银行层层包围起来后,先是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家伙穿着覆盖全身的自制防弹衣,后来负责证据的同事告诉我们那是一套由数套III-A级别防弹背心缝合而成的自制全身装甲,总重近40斤。”
LAPD展出菲利普斯的自制全身防弹衣
“当时全国警察的武器标配,是Beretta 92 F九毫米手枪或者Smith&Wesson 15型左轮手枪,这两把枪在50米距离下的III-A级装甲前就是玩具。”
当时媒体拍摄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和劫匪相比警方的装备确实是“玩具”
“而那个家伙轮流使用两把经过改装的突击步枪,以及一把HK-91,都不怎么躲避,直接站在银行门口对着八方扫射。”
“他使用的苏制钢芯穿甲弹,就像一把奶油刀一样轻松穿透警车车门与我们的防弹衣。他用毫不讲道理的火力逼退了悬停在银行上空的LAPD直升机。”
LAPD博物馆展出的菲利普斯所使用的一把改装突击步枪,该枪加装了弹容量100发的弹鼓,这场战斗中菲利普斯装备了两把改装五六式,一把改装HK-91自动步枪,一把Beretta 92FS手枪,马塔斯雷亚努装备一把改装五六式,一把弹容量为100发的改装Bushmaster XM-15自动步枪
“银行不远处一个牙医诊所成了临时的前线医院,里面满地是鲜血,碎渣,还有伤员。”
这场战斗中周围很多商家都遭了殃,图为美国银行旁一家冰淇淋店
“这段时间几乎全市能来的警员都来了,人数差不多有三百。有些来的匆匆忙忙,还穿着热裤和夏威夷衬衫。”
“有一组警员跑去了附近不远的枪店,临时购买了五支AR-15。但局势依旧没有什么扭转。”
装备AR-15后的警方依然处于下风,这是由于枪店里出售的枪支都是半自动版本的,无法连发,且弹夹未经改装,无法和劫匪加装弹鼓的全自动武器匹敌
“那时我听到警车上的电台反复传来这样的播报:千万不要正面交火!他们有自动步枪,我们已经无法阻止这个家伙了。”
虽然带着足以武装一个班的火力去抢银行显然不太寻常。这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像自杀袭击而非抢钱。
但经LAPD事后调查推断,按照菲利普斯他们的原定计划,如果顺利他们是能够赶在警察到达现场前离开的。
只是这个过程中他们犯了一系列严重错误,从而导致了后面的正面冲突。
时间回到9点17分。
彼时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刚走进银行。进门后,两人二话不说持五六式突击步枪对着天花板就是一顿乱扫。
震天响的枪声,在大厅向每一个人宣告着这里正在遭受抢劫。
银行监控拍到的二人,前为马塔斯雷亚努
按照先前几次作案的经验,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给行动设置的时限是8分钟。这是通常第一波警察赶到现场的时间临界点。
但这次他们错了。抢劫发生后大约3分钟左右,LAPD近百巡警就赶到了现场。
不过即便是时间只有3分钟,其他环节顺利的话,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依然还是有全身而退的机会的。
而银行采取的一系列新型安保措施,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中成了二人的梦魇。
朝着天花板射击后,菲利普斯要求银行内所有人员集中趴在大厅,期间外面一些路人听到枪声却不知声源,为避难躲进银行反倒自投罗网
时为美国银行北好莱坞分行经理的约翰·维里格拉纳回忆到:
“大约是在9点20分左右,两名劫匪中,更为彪悍那位挟持我走向金库。”
“他用子弹打开了金库大门,并把所以人质都赶了进去,大约三十人左右。”
“那名劫匪要求我打开存放现金的保险柜。我照做了。”
“然而看到里面的现金后他非常不满意。当时里面有差不多五十万,而那名劫匪一口咬定说这里至少应该有一百万。”
“我向他解释说银行交付时间随时在变动,今天行里现金只有这么多,不信我可以把账目给他看。”
“他显得非常恼火,不停辱骂我,并朝着保险柜里的现金打光了一个弹夹。一时间漫天都飞舞着钞票碎片,他的疯狂行径让在场所有人都恐惧到了极点。”
“接着他要求我打开ATM机,然而我告诉他现在银行经理已经没有权限这么做了。他不信,便又是对着ATM一顿扫射。”
“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配合着他的要求,没有说一句谎话,但除了染色包。”
“为了增强安保,我们银行不久前开始使用染色包来防止抢劫事件。这是一种含有特殊染色颜料的小炸药包,通常安置在一叠中间被掏空的现金里,再随机藏在现金堆里。”
“染色包的引爆由银行方远程控制。一旦引爆,特殊颜料就会在钞票堆里四散开来,使钞票绝对作废。”
“当时除了那个彪悍的劫匪外,另一名劫匪一直在进行着现金打包的工作。”
“当我看到他将所有的钞票都装进包里后,我给金库里同为人质的安保使眼神,让他帮助我引爆染色包。”
“过程很顺利,引爆后没多久,那另一名劫匪就发现并向粗鲁的那个通报情况。”
“我看到大个点的那个劫匪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直就是气急败坏,大声嚷嚷了一通让他的同伴善后。”
“此时距他们闯入银行已经有点时间了。大厅时钟的分针指向9点25。”
“接着他就端着枪冲出了银行。”
事后据银行清点,除了保险柜里被菲利普斯打碎的二十万美元,他们离开银行时共带走三十万左右,而其中绝大部分被染色作废。
9点24分。
为给马塔斯雷亚努争取善后时间,菲利普斯独身走到银行外面,与三百名警察正面枪战。
几分钟的时间,7名警员受伤,3名路人被流弹击中,直升机被驱赶到了五百米高空以上。
9点28分,SWAT战术组乘装甲车赶到现场。
警方终于夺下主动权。
菲利普斯被逼进了银行。
两分钟后,菲利普斯同马塔斯雷亚努一同走出银行,他们各自肩上都背着一个硕大装满现钞背包。
银行门前监控器显示,二人于9点30离开银行
马塔斯雷亚努只是上身穿着了一件防弹背心,并未像菲利普斯那样拥有全身装甲。所以走出银行后,马塔斯雷亚努负责启动汽车,而菲利普斯继续扮演终结者,为其进行掩护。
当时媒体直升机所拍摄到的画面,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摆出“步坦协同”的架势,自银行停车场离开
看到劫匪准备开溜,SWAT小组与几队警员冒着枪林弹雨立即上前,对马塔斯雷亚努所驾驶的雪佛兰及掩蔽车后的菲利普斯展开交火围堵。
此时由于SWAT的加入,警方的火力与组织都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菲利普斯渐渐察觉自己开始寡不敌众,这样下去二人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菲利普斯下令分头行动,让马塔斯雷亚努自个看好角度冲出去,而他则负责殿后。
9点40分左右,马塔斯雷亚努在菲利普斯的掩护下突出重围。
菲利普斯持五六式突击步枪打伤包括SWAT在内数名警员。
警方这边的火力也不是盖的。在与人均AR-15的SWAT交火过程中,菲利普斯的五六式突击步枪被打碎,数颗子弹也通过防弹衣的缝隙穿透了他的肢体。
然而菲利普斯抽出备用的HK-91半自动步枪继续对四面八方的警察进行火力压制。
9点50分。
看到马塔斯雷亚努已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菲利普斯彻底抛弃掩体,径直走向大街,与四周警察进行对射。
9点52分。
菲利普斯大枪炸膛,他抽出腰间的Beretta 92FS手枪同警方继续对射。
菲利普斯身体就像下雨天的地面,子弹如同雨点一般在他的防弹衣上不停掀起碎片。
菲利普斯的左腕被击中了。
事后尸检报告显示,菲利普斯死前身中数枪,大部分伤口集中在四肢和关节处,一发子弹还切断了他的脊椎。
左腕中弹后,菲利普斯的手枪掉落在了地上。
随后他弯腰捡起手枪,用枪口抵住自己的下巴,然后扣动了扳机。
菲利普斯倒下后不久,大约两条街外的地方,马塔斯雷亚努所驾驶的雪佛兰被警方打成筛子后抛锚了。
此时,一辆切诺基相向而来,堵在了抛锚的雪佛兰前方。
马塔斯雷亚努坐在驾驶位透过前挡风玻璃,直接用Bushmaster XM15卡宾枪对着切诺基射击。
切诺基司机见状立马弃车飞奔而逃。
马塔斯雷亚努将雪佛兰与切诺基平行停靠,将车上的武器及装有现金的背包转移到了切诺基上。
但当他坐上切诺基,准备发动时却发现,车钥匙被车主拔走了。
与此同时,载有四名SWAT成员的警车及时杀到,堵住了马塔斯雷亚努的去路。
马塔斯雷亚努迅速从切诺基里退了出来,用车门和车体做掩护,和SWAT在5米近的距离相互射击。
在场SWAT成员之一马萨卧倒在警车下,透过底盘间隙,他看到马塔斯雷亚努的双脚正处于可射击的暴露区域。
马萨召集队友,从车底盘间隙处对准马塔斯雷亚努脚部一顿猛轰。
打完几发弹夹后,躲在切诺基后的马塔斯雷亚努一端终于没了动静。
10点01分,在马塔斯雷亚努停火几分钟后,SWAT队员马萨上前勘察情况。
他发现马塔斯雷亚努已瘫倒在地,奄奄一息。事后法医从他的双腿中共取出了28颗子弹。
拿走马塔斯雷亚努落在地上的枪支后,马萨回头向队友通报现场已得到控制。
警员们陆续从掩体中走了出来,纷纷围上前来。
马萨回忆,从他独自清理现场,到大部队上前后掀起马塔斯雷亚努的面罩,整个过程中马塔斯雷亚努一直不停在咒骂。
在马萨刚一个人上前时,马塔斯雷亚努质问他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把子弹打在他的脑袋上,而不是跪在车底偷袭他的脚。
随着马塔斯雷亚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当警察将其团团围住时,躺在地上他已经无法开口说长句了。
只是像一个醉汉般重复着两句诉求:
“救我”
“杀了我,**妈”
大约70分钟后,救护车赶到现场。
此时马塔斯雷亚努早已失血身亡。
当时媒体拍下的马塔斯雷亚努面罩被揭开瞬间,他望向镜头,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事后据LAPD统计,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银行劫案中,从9点17案发到10点01分最后一名嫌疑人被制服。
警匪双方共打了2000余发子弹,平均每两秒就有一颗子弹激发,其中警方600发。
除两位抢匪外,现场没有其他死亡。包括SWAT小组在内,警方共12人受伤。另外还有8位路人受到不同程度枪伤。
LAPD博物馆保存的一辆案发现场警车
北好莱坞大战在全美警界掀起了极大震动。区区两人,甚至不少时间段对方仅一人,因为持有自动武器,便能在火力上压制住了三百人。
此后美国警察大规模配备自动武器,每辆警车的后座都多了一把AR-15。同时SWAT也开始大量补充AR-15与卡宾枪,替代了原先以MP5为主的主战装。
美国警察越来越像军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事发一年后,美国国防部前后又专程为LAPD配备了600支军用AR系列自动步枪,即M16。
LAPD所有警车车门全部加装上了凯夫拉尔防弹板。
洛杉矶时报当年相关报道
第二年,18名参与此次行动的洛杉矶干警获洛杉矶警察勇气勋章,这是洛杉矶警界最高奖项。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抵达现场亲自为干警们颁发勋章,并进行亲切慰问。
图为1994年克林顿在白宫一场禁枪晚会现场,当时克林顿正推动全美范围禁止突击步枪等重火力的使用,警方也不能装备,但北好莱坞大战中警方暴露的装备问题导致这个政策彻底失败
2000年,马塔斯雷亚努的亲属认为当时警方故意拖延了救护车到场时间,导致马塔斯雷亚努死亡,要求赔偿。
但法庭上陪审团并未达成一致意见,该案以悬案告终。稍后一些时间,马塔斯雷亚努的亲属同意接受恶意起诉,并撤回上诉。
时任洛杉矶警员惠特菲尔德事后对几家案件中,劫匪所使用的枪支的制造商进行了起诉。
理由是他们明知故犯的生产了如此危险的东西。
而这起诉讼最终遭到驳回。
2000年CBS关于马塔斯雷亚努亲属起诉的报道
北好莱坞大战发生时,全美各大媒体都进行了现场直播,多家电台直升机一直盘旋在月古树峡谷大道上空。
大战过后的第二天,时代杂志专栏作家肖恩·胡伯勒撰文抨击了媒体的直播行为。
她认为这样的直播,本质上是娱乐性的。
对待此类事件,社会的态度应该保持严肃。而非周五才发生的恐怖事件,周天在电视或建影院中就得到戏剧化的上演。
不过事件的发展虽没有像肖恩·胡伯勒说的那么迅速,但也只是稍微晚了一点。
2003年,根据该案改编的电影《紧急44分钟》于全美院线和大家见了面。
在油管上,至今你仍能看到洛杉矶新闻电视台直升机当时所拍摄的现场画面。
在这个拥有三百多万播放量的视频留言区,虽无人为菲利普斯和马塔斯雷亚努的抢劫行为喝彩,或是为他们的失败感到惋惜。
然而不少评论认为他俩也算是人杰。他们将人质锁在安全的金库里,只身赶赴前线的行为。以及整个过程除了他俩再没出现别的死亡。
“我不是说我支持他们,只是狗日的,这两家伙真有种”
“如果在战场上,我希望他两当我队友”
但也有人认为官方故意掩盖了部分真相,2000发子弹下,警方和路人不可能无一死亡。当局只是为了避免效仿和限制社会影响,所以选择对案件进行低调处理。
评论区中,一位应该是GTA粉的网友写到:
“菲利普斯最后举枪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任务失败,连线中断,下局再见’。”
现在,抢银行在美国已沦为最差创业项目。
FBI官网上,对于银行抢劫的百科描述第一句话是:“在当今高科技社会中,银行抢劫或许听起来有些过时”。
华盛顿邮报2016年一篇标题为“这个典型美式犯罪的犯罪率下降:抢银行已赚不了几个钱”的文章总结指出,过去25年全美银行劫案少了6成。大型城市如洛杉矶全年有组织武装抢劫案发数为零,而九十年代中期这里最多一天就有28起。
卡巴斯基研发部门2015年一份调查显示,现在的黑客团伙一单就可以在银行搞走数十亿美元。
同年FBI统计,全美一年4000件银行劫案的总赃款为2630万。FBI表示,过去十年中,银行劫匪的平均收入腰斩,一单仅在6500美元左右徘徊,还如卖台二手车。
华盛顿邮报的文章中给出了一张数据图,从中可以看到全美线下银行劫案与线上银行劫案的发展趋势(左为线下,右为线上)
2012年英国经济学家Barry Reilly、Neil Rickman、Robert Witt联合发表论文表示:“我们不是针对那些打劫乡村信用社的红脖子,而是说从回报角度来讲所有从业者都是垃圾。”
调研中研究人员发现,眼下银行劫匪的平均收入仅略高于美国法定最低收入,也就是传说中的低保户。
美国的银行劫匪,显然同英国人的餐具还有南联盟的军旗一并化作了历史车轮下的灰烬。
英国经济学家发表的调查报告
只是曾几何时,抢银行曾是美国最具民间活力的创业项目之一,在社会上具有相当影响力。
经济方面,该行业孵化了数不清的百万富翁。从淘金热那些日子以Jesse James为代表的荒野大镖客,到大萧条时期“头号公敌”John Dillinger和“娃娃脸”Lester Joseph Gillis。百年来银行抢劫业曾为无数底层穷小子提供了一条通往名利的阶梯。
文化方面,抢银行就是美国文艺界取之不竭的素材金库。它在新闻头条和好莱坞中永垂不朽,《热天午后》、《蝙蝠侠》、帕西诺、德尼罗。如果说国产警匪片的符号是关二哥,那么美国警匪片的标签就是金库大门,拉过门把手的都是白头鹰精神在人间的活化身。
而在这极富戏剧性又充满传奇色彩的行当里,有这么一单生意是无需质疑的业界桂冠。
两名主犯在美国国家地理相关纪录片中被评为:疯子万神殿里落座长桌两端的绝对首席。
1997年2月28日上午9点半,位于北好莱坞的美国银行分行门前,菲利普斯和马塔斯雷亚努两人,携5支大枪1把手枪及3000发苏制钢芯穿甲弹对抗三百洛杉矶民警。半小时内双方互射2000发子弹,中途警方不敌被迫逃进附近枪店添购重型火力。
事后洛杉矶警务博物馆里为他们竖立雕像,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自此以后美国每辆警车后座都多了把AR-15。
这,就是北好莱坞大战(North Hollywood shootout)。
1997年2月28日上午。
菲利普斯驾驶一辆白色雪佛兰名人停在了位于月桂树峡谷大道6600号的美国银行分行门前。
坐在副驾马塔斯雷亚努向他递去了几粒苯巴比妥,这是一种治疗癫痫的药物,起镇定效果。
看着那只向他伸来的手,菲利普斯回想起了他与马塔斯雷亚努在黄金健身房初识的场景。
当时马塔斯雷亚努就像现在这样对他伸过一只手,只是那次马塔斯雷亚努是在向自己介绍平时吃的类固醇的牌子。
接过马塔斯雷亚努递来的药片,菲利普斯举起另外一只手与他对了对时间,数字显示现在是9点17分。
他们所带的是一支特殊改装过的手表。表带被取下,只剩表身,然后用鱼线和工业胶水缝在电工手套的手背面,以防止在稍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中发生脱落。
“走。”菲利普斯说。
对很多人来讲,成年后的工作往往与年幼时的经历没有太多关系。但菲利普斯不是这样。
菲利普斯有个从事职业犯罪的父亲,在菲利普斯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他的父亲手上依然随时持有两个以上的官司,这也是菲利普斯还未出世爹妈就分离的原因。
但不得不说菲利普斯的爸爸对他还是很关心的,他并没有因为儿子被判给他妈就对小菲利普斯置之不理。
相反,菲利普斯成长的路上更多时候都是父亲在陪伴。
老菲利普斯常带他去落基山脉去露营,教授他生存与枪械技巧,顺便推销一些无政府主义。
不过菲利普斯的妈妈不太愿意看到他俩的亲近。1976年的一天傍晚,时年六岁的菲利普斯在父亲家中客厅里,亲眼见证了FBI的执法过程。
他的父亲因为涉黑被捕,揭发者是其母亲。
大概也就是从那会开始,菲利普斯产生了一种不属于那个年龄,那个年龄也无法解决的困惑。
电视机里传来探索频道的声音,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一片原始丛林。
想要活下去,他觉得自己要像猎食者看齐。
少年时期的菲利普斯与父亲
菲利普斯从小就是财迷,或者说属于那种不大干一番一日三餐都坐立难安那类人。1983年,读完九年义务教务后,菲利普斯就退学了。
他是一位加速主义者,不希望自己十年后在洛杉矶时报上读到诸如你的同龄人正在抛弃你之类文章陷入焦虑。
职业健美运动员是当时菲利普斯给自己定下的突围方式,他计划成为第二个施瓦辛格。
在洛杉矶当地一家有名健身房黄金健身房里,他用五年时间把自己从一个只有百来斤的青屁股少年,变成了那里的组织成员。
只是到了1989年,菲利普斯19岁时,他感觉美国梦的兑现实在还是慢了一点。
他每天收看的电视节目从《我要健身》变身《经济学人》,卧室门背上施瓦辛格那性感的画报旁多了一张戴着金边眼镜的秃头先生。
Tom Vu是越南裔美国人,美国九十年代著名成功学家,北好莱坞案之后,警方在菲利普斯家中找到大量此人相关书籍和VCD
他开始反省,并结合自己的特长思考除了健美是否还有别的出路。
回望过去,似乎除了落基山脉下那些空旷枪声以及父亲牛仔味也没其它的了。
1989年9月,菲利普斯从商场偷走一套西装,卖了400美元。他达成了里世界的初体验。
89年年底一天傍晚,菲利普斯在黄金健身房里碰上一位长发飘飘,观感微胖,向他咨询健身饮食的同龄人,也就是马塔斯雷亚努。
青年时期的菲利普斯
和菲利普斯很大不同的是,马塔斯雷亚努从读书到枪战,一生都是被动的。
若97年的那天菲利普斯没有全副武装站在银行大门前。就算是在大学里教书,他也是敢为了论文署名在校门堵校董的那个。
但马塔斯雷亚努本来只求三点一线就够了。
少年时期的马塔斯雷亚努
菲利普斯从小兜里就没几个子,而马塔斯雷亚努差不多可以算作富家子弟。
马塔斯雷亚努本是罗马尼亚人,母亲是歌剧家,父亲搞公务。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据说是父亲遭到迫害,所以全家移民美国。
到了洛杉矶后,马塔斯雷亚努发现自己家比在罗马尼亚时更大了。
八九十年代处于东欧剧变下的罗马尼亚发生了巨大动荡
马塔斯雷亚努出生时超重,并患有癫痫。
加上稍微有点结巴,语言不通等问题,马塔斯雷亚努来了美国后没有少受歧视。
中学时马塔斯雷亚努喜欢摩托车,班里一同学卖给他一辆二手川崎GPZ-550,但后来他发现这台车除了LOGO其余部件全是同学手工打造的,并且没多久就在一次刷街中拉缸,成了洲际公路旁的一尊废土雕塑。望着一望无际的公路,马塔斯雷亚努边走边哭。
那段时间,大概是无法抵御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攻势,马塔斯雷亚努的父亲挥一挥衣袖溜了。
母亲经朋友献计,在家中开了一个私人诊所,专门收治智力残障者以及精神病以维持生计。
生活的种种让马塔斯雷亚努变得自闭,这也是让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编程,后来成为理工大学计算机学士,创办软件公司的原因。
九十年代的洛杉矶
家里变成疯人院后,马塔斯雷亚努就更自闭了。
因为房里太吵,马塔斯雷亚努在美国唯一的栖息地,也从卧室迁址到了阁楼。
与此同时,由于马塔斯雷亚努父母关系的进一步恶化,财产上的纠葛,导致家庭疯人院经营不善被迫倒闭。后来还被扒出有虐待病人的嫌疑。
这段时间马塔斯雷亚努完成了大学学业。为了补贴家用他创办了一家软件外包公司,承接游戏程序方面工作,并由此对动作文化如枪支武术等产生了极大兴趣。
他报名参加了健身培训,去到洛杉矶当地一家有名的健身俱乐部,也就是菲利普斯所在的黄金健身房,并在这里结实了对动作片同样狂热的菲利普斯。
外放的菲利普斯让马塔斯雷亚努倍感温暖,一见如故。他教他打枪,讨论海湾战争和黑豹党。回想起来到美国这么久,马塔斯雷亚努只有过几个屈指可数的本地朋友。
虽然马塔斯雷亚努比菲利普斯还要长三岁,但马塔斯雷亚努简直把他当成了父亲和亲哥。
有次马塔斯雷亚努和邻居在门前草地发生争执,换之前这种哑巴亏他吃就吃了,反正那味道都已吃腻。
但那天还不等邻居骂出第二个英语单词,马塔斯雷亚努转身进屋就掏出一把电锯,在邻居面前来回挥舞,威胁要把他变成有机肥料。
看到邻居仓皇而逃,马塔斯雷亚努非常舒心。这是菲利普斯教给他的处事方式,用这种方式,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对人生的掌控力。
北好莱坞大战中,马塔斯雷亚努使用的非法改装版Bushmaster XM-15,弹容量从30发被扩容到了100发
时间来到九十年代初,二十出头的菲利普斯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敢在商场偷衣服的毛头小伙。
他开庞蒂亚克火鸟,戴积家翻转,上衣口袋里的名片,职称一栏赫然印着地产经理。
他像猫鼠游戏里小李那样创作证书,以地产中介的名义看别墅,业主开门时他记下钥匙的凹槽。
然后第二天便乔装成业主端坐中堂,顺手牵羊,并与别的地产中介签订合同。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罪犯。
直到1993年遇到麻烦。
92款庞蒂亚克火鸟
1993年,联邦警察通过一辆报废汽车找到洛城地产大骗菲利普斯的真实信息。
庭审上法官告诉菲利普斯想要重新做人,保释金100万。
此时菲利普斯已经成婚,还有一子。拿到判决后,菲利普斯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妻子就保释金和未来生活与他爆发激烈争执。
菲利普斯回想起了过去和梦想。
一次酒后在对着家门问候了三声不知是谁的母亲的后,他走了。
菲利普斯的妻子珍妮特·费德里科,虽然并未受到指控,但在北好莱坞大战以后她就消失了,两个月后警方在新墨西哥州找到了她,她向警方交代了菲利普斯的一处藏身所,警方在里面找到了十来万赃款,但这远还不到他抢劫的一半
虽然还有公司需要运营,但那天晚上当菲利普斯出现在家门前时,马塔斯雷亚努拿着一把牙刷就跟他离开了。
菲利普斯计划在全美展开一场关于诗和远方的旅行。而马塔斯雷亚努对细节并不在乎,他只知道和这个兄弟在一起有家的感觉,这就足够。
1993年7月,二人出游一个月后,在科罗拉多州抢劫了一辆运钞车。
当时菲利普斯只是对马塔斯雷亚努说要搞一场类似于童子军那样的实训,马塔斯雷亚努也没多问,像算法一样完美的把任务执行了。
事后,两人共获净利26500美元。
菲利普斯得到了经济,马塔斯雷亚努收获了刺激,他们都很满意。
旅行途中马塔斯雷亚努一直思索着如何拥有完美家庭。
他想到了远在罗马尼亚独身一人的老奶奶,于是和菲利普斯找法子将她偷渡了过来,准备旅行结束后离开家里和她住在一起。
偷渡过程中马塔斯雷亚努还走了桃花运,认识并与一名罗马尼亚老乡闪婚。
只是好景不长,10月底两人在加州公路被警察抓到超速。
随后警察在他们的车中发现大量武器弹药,包括爆炸物与伪装道具等。
二人随后被收监。走运的是碍于当年刑侦技术,警方并没有把他们和7月外州那场运钞车劫案联系起来。
他两只被关了三个月就放了出来。
神奇的是临走前还赎回了被收缴的部分枪支。
事情发生后菲利普斯消失了一段时间。
马塔斯雷亚努重新建立家庭,和老婆孩子还有奶奶生活在了一起,还把家搬到了菲利普斯先前住的区域。
只是他感觉事情的发展,并不如自己飞驰在洲际公路上时在脑中构建的预期。
奶奶和老婆的矛盾,公司的运营,癫痫的越发频繁,搞得马塔斯雷亚努筋疲力尽。关于对家的美好想象,并没有因为出走和新建得到什么改善。
马塔斯雷亚努越来越多的试着用菲利普斯的方式去寻找那种对人生的掌控力,然而除了短暂的情绪释放和更加激烈的对抗外,好像也并没能取得什么成绩。
马塔斯雷亚努对生活产生了怀疑,他有些想念和菲利普斯在一起的时候。
1995年,消停了一年多的菲利普斯又重新出现。
当他拨通马塔斯雷亚努的电话时,两人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情侣。
无需复杂言语,7月中旬他们再次携手,于加州抢劫了一辆运钞车。
获利十万余,并致安保人员一死一伤。
被抢运钞车及死亡安保
1996年,马塔斯雷亚努的癫痫进一步恶化,到了几乎每天都会发作的程度。
他的软件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老婆和孩子在家指望着他开锅,年事已高的奶奶比以往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照顾。
马塔斯雷亚努也不再是身患“血友病”的伤痕公子,除了这一大堆事与愿违烂摊子,他开始真切感受到经济问题所带来的无奈和压力。
菲利普斯又一次恰逢其时的出现在了马塔斯雷亚努的生活里。
这次哥俩一合计,决定将抢运钞车直接改为抢银行来提升效益。
LAPD博物馆内,北好莱坞大战塑像一角
1996年5月一天上午,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持全自动步枪走进了位于洛杉矶圣费尔南多谷的一所美国银行分行。
八分钟后二人离开,一同不在的还有755048美元现金。
位于圣费尔南多谷的一家美国银行
仅不到一个月后,1996年5月底,菲利普斯和马塔斯雷亚努再次在上午同一时间,走进了洛杉矶另一处美国银行分行。
十多分钟后两人离开,和他们搭上同一班车的还有794200美元现金。
虽然比上次还多了四万块,但菲利普斯非常不满意。
原因是根据他花大代价所搞来的情报,当天银行里至少应该有2000000美元在等着他们。
其实情报没有错,只是那几年已不比过去,随着信息技术等发展,美国银行的安防正处于快速更新的状态。
秘密越来越分散,个别人已经难以得知金库完整概况并对其进行操作。
那两百万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菲利普斯线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于抢劫前几天调走的。
菲利普斯没有对银行安防的全面升级产生足够的敏感,这也为一年后的那场大战埋下了炸弹。
93年二人因超速被捕时拍摄的大头照,左为时年23岁的菲利普斯,右边是26岁的马塔斯雷亚努,96年两起银行劫案后,因为均涉及重型枪支,LAPD为二人颁布了“高度警戒匪徒”(High incident bandits)称号
至此二人通过抢银行已获得了150万美元的财富,这是个了不起的数字。
但马塔斯雷亚努知道他们做的是一锤子买卖,并且已经没有回头路。
150万对两个人的后半生以及他们所冒的风险来说,还是单薄了一点。
所有他们决定稍作休整以后便继续出发。
要多少或许也没个准数,或许三百万,或许五百万。总之再翻个番心里才能更踏实些。
97年北好莱坞大战现场,菲利普斯在美国银行门前
放假这段时间,菲利普斯一如既往的人间蒸发了。这个男人似乎从未有过忧愁,死神和上帝都忘记了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但厄运似乎不愿告别马塔斯雷亚努。得知公司倒闭,老公的行为越发怪异,看到马塔斯雷亚努一次次抽倒在厕所里,她的老婆终于决定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大剂量的抗惊厥药物让马塔斯雷亚努整天昏沉沉的。
直到又一次突然倒地,被送进医院接受脑部手术。
手术之后过了几周,马塔斯雷亚努找到菲利普斯,要他把计划加紧。
菲利普斯没多问,只说好兄弟就是干。
两星期后,1997年2月28日上午9点17分。
一辆白色雪佛兰名人停在了位于月桂树峡谷大道6600号的美国银行分行门口。
一小时后的雪佛兰名人
2017年,时隔二十年后,时为洛杉矶SWAT队员马萨在CNN专访上回忆说:从那以后,我觉得我发生的最大转变就是懂得惜命。
1997年2月28日上午9点24分,位于北好莱坞的美国银行分行已聚集超数百警力,三十余辆警车,以及一架警用直升机。
时为LAPD警员的德特在2017年洛杉矶时报二十周年专访中回忆说,当时他看到一名熊一样高大的男子,毫不掩蔽的从银行大门口走出来,那场面简直和施瓦辛格在终结者中的名场面一模一样。
GTA5中有一个银行抢劫任务,看到身着全身装甲从银行走出来的主角团时,警察话筒都惊落了,当时看到菲利普斯的警察们,震惊程度绝不亚于游戏中的情景,美国专业游戏维基fandom.com认为,GTA5这个任务创意受到北好莱坞大战启发,另外他们还认为GTA5游戏主角之一崔佛·菲利普斯(Trevor Philips)在被创作时参考了现实中的菲利普斯,例如他们同姓(菲利普斯全名Larry Phillips)
“我看见我的子弹击中他的上身,我一直向他开枪,然而他却顶着子弹径直向我走来。”
“当时我想我在做梦吗?我不确定。但是当我的目光与这个幽灵相接时,他将枪口对准了我,并且朝我开枪。”
“我爬在警车下自言自语说:‘是今天吗’,死亡要来了。”
图为当时媒体通过直升机拍到的现场画面,不少警察被火力压制到了车底,菲利普斯站在银行门前向外疯狂扫射
此案中受伤最重时为LAPD警员马丁·惠特菲尔德回忆起当时场景时说:
“我想在场所有的警员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当我们将银行层层包围起来后,先是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家伙穿着覆盖全身的自制防弹衣,后来负责证据的同事告诉我们那是一套由数套III-A级别防弹背心缝合而成的自制全身装甲,总重近40斤。”
LAPD展出菲利普斯的自制全身防弹衣
“当时全国警察的武器标配,是Beretta 92 F九毫米手枪或者Smith&Wesson 15型左轮手枪,这两把枪在50米距离下的III-A级装甲前就是玩具。”
当时媒体拍摄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和劫匪相比警方的装备确实是“玩具”
“而那个家伙轮流使用两把经过改装的突击步枪,以及一把HK-91,都不怎么躲避,直接站在银行门口对着八方扫射。”
“他使用的苏制钢芯穿甲弹,就像一把奶油刀一样轻松穿透警车车门与我们的防弹衣。他用毫不讲道理的火力逼退了悬停在银行上空的LAPD直升机。”
LAPD博物馆展出的菲利普斯所使用的一把改装突击步枪,该枪加装了弹容量100发的弹鼓,这场战斗中菲利普斯装备了两把改装五六式,一把改装HK-91自动步枪,一把Beretta 92FS手枪,马塔斯雷亚努装备一把改装五六式,一把弹容量为100发的改装Bushmaster XM-15自动步枪
“银行不远处一个牙医诊所成了临时的前线医院,里面满地是鲜血,碎渣,还有伤员。”
这场战斗中周围很多商家都遭了殃,图为美国银行旁一家冰淇淋店
“这段时间几乎全市能来的警员都来了,人数差不多有三百。有些来的匆匆忙忙,还穿着热裤和夏威夷衬衫。”
“有一组警员跑去了附近不远的枪店,临时购买了五支AR-15。但局势依旧没有什么扭转。”
装备AR-15后的警方依然处于下风,这是由于枪店里出售的枪支都是半自动版本的,无法连发,且弹夹未经改装,无法和劫匪加装弹鼓的全自动武器匹敌
“那时我听到警车上的电台反复传来这样的播报:千万不要正面交火!他们有自动步枪,我们已经无法阻止这个家伙了。”
虽然带着足以武装一个班的火力去抢银行显然不太寻常。这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像自杀袭击而非抢钱。
但经LAPD事后调查推断,按照菲利普斯他们的原定计划,如果顺利他们是能够赶在警察到达现场前离开的。
只是这个过程中他们犯了一系列严重错误,从而导致了后面的正面冲突。
时间回到9点17分。
彼时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刚走进银行。进门后,两人二话不说持五六式突击步枪对着天花板就是一顿乱扫。
震天响的枪声,在大厅向每一个人宣告着这里正在遭受抢劫。
银行监控拍到的二人,前为马塔斯雷亚努
按照先前几次作案的经验,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给行动设置的时限是8分钟。这是通常第一波警察赶到现场的时间临界点。
但这次他们错了。抢劫发生后大约3分钟左右,LAPD近百巡警就赶到了现场。
不过即便是时间只有3分钟,其他环节顺利的话,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依然还是有全身而退的机会的。
而银行采取的一系列新型安保措施,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中成了二人的梦魇。
朝着天花板射击后,菲利普斯要求银行内所有人员集中趴在大厅,期间外面一些路人听到枪声却不知声源,为避难躲进银行反倒自投罗网
时为美国银行北好莱坞分行经理的约翰·维里格拉纳回忆到:
“大约是在9点20分左右,两名劫匪中,更为彪悍那位挟持我走向金库。”
“他用子弹打开了金库大门,并把所以人质都赶了进去,大约三十人左右。”
“那名劫匪要求我打开存放现金的保险柜。我照做了。”
“然而看到里面的现金后他非常不满意。当时里面有差不多五十万,而那名劫匪一口咬定说这里至少应该有一百万。”
“我向他解释说银行交付时间随时在变动,今天行里现金只有这么多,不信我可以把账目给他看。”
“他显得非常恼火,不停辱骂我,并朝着保险柜里的现金打光了一个弹夹。一时间漫天都飞舞着钞票碎片,他的疯狂行径让在场所有人都恐惧到了极点。”
“接着他要求我打开ATM机,然而我告诉他现在银行经理已经没有权限这么做了。他不信,便又是对着ATM一顿扫射。”
“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配合着他的要求,没有说一句谎话,但除了染色包。”
“为了增强安保,我们银行不久前开始使用染色包来防止抢劫事件。这是一种含有特殊染色颜料的小炸药包,通常安置在一叠中间被掏空的现金里,再随机藏在现金堆里。”
“染色包的引爆由银行方远程控制。一旦引爆,特殊颜料就会在钞票堆里四散开来,使钞票绝对作废。”
“当时除了那个彪悍的劫匪外,另一名劫匪一直在进行着现金打包的工作。”
“当我看到他将所有的钞票都装进包里后,我给金库里同为人质的安保使眼神,让他帮助我引爆染色包。”
“过程很顺利,引爆后没多久,那另一名劫匪就发现并向粗鲁的那个通报情况。”
“我看到大个点的那个劫匪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直就是气急败坏,大声嚷嚷了一通让他的同伴善后。”
“此时距他们闯入银行已经有点时间了。大厅时钟的分针指向9点25。”
“接着他就端着枪冲出了银行。”
事后据银行清点,除了保险柜里被菲利普斯打碎的二十万美元,他们离开银行时共带走三十万左右,而其中绝大部分被染色作废。
9点24分。
为给马塔斯雷亚努争取善后时间,菲利普斯独身走到银行外面,与三百名警察正面枪战。
几分钟的时间,7名警员受伤,3名路人被流弹击中,直升机被驱赶到了五百米高空以上。
9点28分,SWAT战术组乘装甲车赶到现场。
警方终于夺下主动权。
菲利普斯被逼进了银行。
两分钟后,菲利普斯同马塔斯雷亚努一同走出银行,他们各自肩上都背着一个硕大装满现钞背包。
银行门前监控器显示,二人于9点30离开银行
马塔斯雷亚努只是上身穿着了一件防弹背心,并未像菲利普斯那样拥有全身装甲。所以走出银行后,马塔斯雷亚努负责启动汽车,而菲利普斯继续扮演终结者,为其进行掩护。
当时媒体直升机所拍摄到的画面,菲利普斯与马塔斯雷亚努摆出“步坦协同”的架势,自银行停车场离开
看到劫匪准备开溜,SWAT小组与几队警员冒着枪林弹雨立即上前,对马塔斯雷亚努所驾驶的雪佛兰及掩蔽车后的菲利普斯展开交火围堵。
此时由于SWAT的加入,警方的火力与组织都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菲利普斯渐渐察觉自己开始寡不敌众,这样下去二人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菲利普斯下令分头行动,让马塔斯雷亚努自个看好角度冲出去,而他则负责殿后。
9点40分左右,马塔斯雷亚努在菲利普斯的掩护下突出重围。
菲利普斯持五六式突击步枪打伤包括SWAT在内数名警员。
警方这边的火力也不是盖的。在与人均AR-15的SWAT交火过程中,菲利普斯的五六式突击步枪被打碎,数颗子弹也通过防弹衣的缝隙穿透了他的肢体。
然而菲利普斯抽出备用的HK-91半自动步枪继续对四面八方的警察进行火力压制。
9点50分。
看到马塔斯雷亚努已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菲利普斯彻底抛弃掩体,径直走向大街,与四周警察进行对射。
9点52分。
菲利普斯大枪炸膛,他抽出腰间的Beretta 92FS手枪同警方继续对射。
菲利普斯身体就像下雨天的地面,子弹如同雨点一般在他的防弹衣上不停掀起碎片。
菲利普斯的左腕被击中了。
事后尸检报告显示,菲利普斯死前身中数枪,大部分伤口集中在四肢和关节处,一发子弹还切断了他的脊椎。
左腕中弹后,菲利普斯的手枪掉落在了地上。
随后他弯腰捡起手枪,用枪口抵住自己的下巴,然后扣动了扳机。
菲利普斯倒下后不久,大约两条街外的地方,马塔斯雷亚努所驾驶的雪佛兰被警方打成筛子后抛锚了。
此时,一辆切诺基相向而来,堵在了抛锚的雪佛兰前方。
马塔斯雷亚努坐在驾驶位透过前挡风玻璃,直接用Bushmaster XM15卡宾枪对着切诺基射击。
切诺基司机见状立马弃车飞奔而逃。
马塔斯雷亚努将雪佛兰与切诺基平行停靠,将车上的武器及装有现金的背包转移到了切诺基上。
但当他坐上切诺基,准备发动时却发现,车钥匙被车主拔走了。
与此同时,载有四名SWAT成员的警车及时杀到,堵住了马塔斯雷亚努的去路。
马塔斯雷亚努迅速从切诺基里退了出来,用车门和车体做掩护,和SWAT在5米近的距离相互射击。
在场SWAT成员之一马萨卧倒在警车下,透过底盘间隙,他看到马塔斯雷亚努的双脚正处于可射击的暴露区域。
马萨召集队友,从车底盘间隙处对准马塔斯雷亚努脚部一顿猛轰。
打完几发弹夹后,躲在切诺基后的马塔斯雷亚努一端终于没了动静。
10点01分,在马塔斯雷亚努停火几分钟后,SWAT队员马萨上前勘察情况。
他发现马塔斯雷亚努已瘫倒在地,奄奄一息。事后法医从他的双腿中共取出了28颗子弹。
拿走马塔斯雷亚努落在地上的枪支后,马萨回头向队友通报现场已得到控制。
警员们陆续从掩体中走了出来,纷纷围上前来。
马萨回忆,从他独自清理现场,到大部队上前后掀起马塔斯雷亚努的面罩,整个过程中马塔斯雷亚努一直不停在咒骂。
在马萨刚一个人上前时,马塔斯雷亚努质问他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把子弹打在他的脑袋上,而不是跪在车底偷袭他的脚。
随着马塔斯雷亚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当警察将其团团围住时,躺在地上他已经无法开口说长句了。
只是像一个醉汉般重复着两句诉求:
“救我”
“杀了我,**妈”
大约70分钟后,救护车赶到现场。
此时马塔斯雷亚努早已失血身亡。
当时媒体拍下的马塔斯雷亚努面罩被揭开瞬间,他望向镜头,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事后据LAPD统计,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银行劫案中,从9点17案发到10点01分最后一名嫌疑人被制服。
警匪双方共打了2000余发子弹,平均每两秒就有一颗子弹激发,其中警方600发。
除两位抢匪外,现场没有其他死亡。包括SWAT小组在内,警方共12人受伤。另外还有8位路人受到不同程度枪伤。
LAPD博物馆保存的一辆案发现场警车
北好莱坞大战在全美警界掀起了极大震动。区区两人,甚至不少时间段对方仅一人,因为持有自动武器,便能在火力上压制住了三百人。
此后美国警察大规模配备自动武器,每辆警车的后座都多了一把AR-15。同时SWAT也开始大量补充AR-15与卡宾枪,替代了原先以MP5为主的主战装。
美国警察越来越像军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事发一年后,美国国防部前后又专程为LAPD配备了600支军用AR系列自动步枪,即M16。
LAPD所有警车车门全部加装上了凯夫拉尔防弹板。
洛杉矶时报当年相关报道
第二年,18名参与此次行动的洛杉矶干警获洛杉矶警察勇气勋章,这是洛杉矶警界最高奖项。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抵达现场亲自为干警们颁发勋章,并进行亲切慰问。
图为1994年克林顿在白宫一场禁枪晚会现场,当时克林顿正推动全美范围禁止突击步枪等重火力的使用,警方也不能装备,但北好莱坞大战中警方暴露的装备问题导致这个政策彻底失败
2000年,马塔斯雷亚努的亲属认为当时警方故意拖延了救护车到场时间,导致马塔斯雷亚努死亡,要求赔偿。
但法庭上陪审团并未达成一致意见,该案以悬案告终。稍后一些时间,马塔斯雷亚努的亲属同意接受恶意起诉,并撤回上诉。
时任洛杉矶警员惠特菲尔德事后对几家案件中,劫匪所使用的枪支的制造商进行了起诉。
理由是他们明知故犯的生产了如此危险的东西。
而这起诉讼最终遭到驳回。
2000年CBS关于马塔斯雷亚努亲属起诉的报道
北好莱坞大战发生时,全美各大媒体都进行了现场直播,多家电台直升机一直盘旋在月古树峡谷大道上空。
大战过后的第二天,时代杂志专栏作家肖恩·胡伯勒撰文抨击了媒体的直播行为。
她认为这样的直播,本质上是娱乐性的。
对待此类事件,社会的态度应该保持严肃。而非周五才发生的恐怖事件,周天在电视或建影院中就得到戏剧化的上演。
不过事件的发展虽没有像肖恩·胡伯勒说的那么迅速,但也只是稍微晚了一点。
2003年,根据该案改编的电影《紧急44分钟》于全美院线和大家见了面。
在油管上,至今你仍能看到洛杉矶新闻电视台直升机当时所拍摄的现场画面。
在这个拥有三百多万播放量的视频留言区,虽无人为菲利普斯和马塔斯雷亚努的抢劫行为喝彩,或是为他们的失败感到惋惜。
然而不少评论认为他俩也算是人杰。他们将人质锁在安全的金库里,只身赶赴前线的行为。以及整个过程除了他俩再没出现别的死亡。
“我不是说我支持他们,只是狗日的,这两家伙真有种”
“如果在战场上,我希望他两当我队友”
但也有人认为官方故意掩盖了部分真相,2000发子弹下,警方和路人不可能无一死亡。当局只是为了避免效仿和限制社会影响,所以选择对案件进行低调处理。
评论区中,一位应该是GTA粉的网友写到:
“菲利普斯最后举枪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任务失败,连线中断,下局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