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姆解放组织的领袖朱拉尼(Abu Mohammed al-Jolani)一直表明他的目标是要从阿萨德手上夺得大马士革。为了洗心革面变成一个国际社会能够接受的政治领袖,曾经是阿尔盖达组织(Al Qaeda)叙利亚分部努斯拉阵线(Jabhat al-Nusra)创立者、曾与伊拉克ISIS合作的朱拉尼,在2016年决定同阿尔盖达断绝关係,将努斯拉阵线逐步改组、解散,并扩大成沙姆解放组织,致力打击ISIS等恐怖组织势力,洗刷自己的伊斯兰主义痕迹,向逊尼派以外的其他宗派或宗教招手,并强调其在伊德利卜的管治成绩(按:该处经济状况远比叙利亚其他地方为佳)。
正当以色列和黎巴嫩的停火协议在11月27日正式生效之际,以叙利亚西北伊德利卜(Idlib)为据点的反对派沙姆解放组织(Hayat Tahrir sl-Sham)突然打破叙利亚内战持续多年的相对和平状态,挥军打向阿勒颇(Aleppo)。这个叙利亚阿萨德(Bashar al-Assad)政府在俄罗斯支持下最终花了四年时间才从反对派手上夺回的人口第二大城,不足四天之后似乎就已经落入反对派之手。
在夺得阿勒颇之后,沙姆解放组织试图向南推进,剑指第三大城哈马(Hama)。此前急忙退避的政府军(SAA)正在哈马以北组织防线抵抗,俄军也对伊德利卜和阿勒颇的反对派目标展开空袭。阿萨德本人据报曾访问莫斯科求援,12月1日又在大马士革同到访的伊朗外长阿拉格奇(Abbas Araghchi)会面留影。这次反对派攻势可算是2020年土耳其和俄罗斯达成伊德利卜停火协议之后的最大变故,也是对阿萨德政权的重大挑战。
12月1日,叙利亚总统阿萨德与到访大马士革的伊朗外长阿拉格奇(Abbas Araghchi)会面。(Reuters)
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至今,叙利亚过去数年已变成了一个群雄割据的局面。阿萨德政府在俄罗斯、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的支持下,大体压服了全国的反对派武装。但土耳其及其支持的所谓“叙利亚国民军”(SNA)就控制了西北边境地区,以及北部同库尔德族地区接壤的部份边境地区。同样得到土耳其支持的沙姆解放组织及其他较小的反对派力量则控制了伊德利卜省大部份地区。
美国支持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控制东部和东北部的库尔德族地区。美国也在叙利亚东南和约旦及伊拉克接壤的地区以坦夫基地(Al Tanf)中心划出了55公里的非冲突区,理论上是用来对抗ISIS,实际上则经常作为打击亲伊朗武装武器输送的基地。
截至12月1日的叙利亚局势地图:
苟且残存
过去数年,叙利亚形势渐稳,但阿萨德政府其实也是处于一个苟且残存的状态。除了国家依然四分五裂之外,名义上在其管治之中的领土实际上也是各方势力自由行动的场域。例如在去年10月7日哈马斯袭击引爆加沙战争之后,以色列空军常态袭击叙利亚境内目标,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黎巴嫩真主党也曾利用叙利亚领土来向以色列发动攻击。
内战至今,叙利亚经济据估计收缩了八成以上,货币几乎变成废纸,国家重建需要2000亿美元,却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连阿萨德政府的电力部长近月也承认,叙利亚五成以上的电网依然无法运作,其所需的天然气只及需求的不足三成。
相较之下,获土耳其供电和接济的伊德利卜却是叙利亚罕见晚上全晚都会亮起街灯的城市,而且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新建筑。本来支持阿萨德政府的德鲁兹族(Druze)去年以来已开始上街抗议政府;一些阿萨德所属的阿拉维派穆斯林也公开对该派民众是否还忠于阿萨德表示怀疑。
11月30日,反对派军人在阿勒颇街头点火取暖。(Reuters)
唯一的选择
不过,叙利亚的内乱一直造成严重的外部影响,让外部势力不得不顾。一方面是叙利亚难民问题,其中土耳其就收留了三百多万。另一方面是毒品问题,如今叙利亚已经成为了一种在中东流行的安非他命毒品Captagon的主要生产地(例如沙特去年检获的Captagon药丸数目竟然超过其人口总数的两倍,可见此毒品在区内国家是何等流行),其生意总额据估计高达100亿美元,比叙利亚的官方GDP还要高,欠缺其他财源的阿萨德政府一直被指从中获利。
为了把难民送回国、为了利诱阿萨德政府打击毒品生产和贩运,各国近年都开始尝试重新同阿萨德修好。去年阿拉伯联盟就重新接纳了阿萨德政府代表叙利亚的成员地位。本年7月,多个欧盟国家也呼吁欧盟重新审视同阿萨德政府的关係,其中意大利重开了其在大马士革的大使馆。事实上,在11月初,欧盟委员会也公布了一份让各国传阅的文件,提议放宽资助叙利亚重建的限制,并任命一位专门负责叙利亚问题的特使。
2018年在叙利亚被检获的Captagon毒品药丸。(Wikimedia Commons)
同时,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本年以来多次表示愿意同阿萨德会面,以重新正常化双方自2011年以来中断的关係,希望让愈来愈不受欢迎的叙利亚难民能够回家。
有分析一直认为,阿萨德虽然知道自己无力以武力收复全国,但只要外部势力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选择,最终国际社会也不得不以不同的实际方式来支持他,最终达至收复全国之效。这种预判似乎正在实现。
可是,这次以沙姆解放组织为首的闪电战大反攻,却揭穿了阿萨德政府的空虚。
11月11日,在利雅德举行的非常规阿拉伯和伊斯兰峰会上,出现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左一)同土耳其埃尔多安(右一)同框的罕见场面。(沙特外交部网站截图)
背后靠山都自顾不暇
沙姆解放组织的领袖朱拉尼(Abu Mohammed al-Jolani)一直表明他的目标是要从阿萨德手上夺得大马士革。为了洗心革面变成一个国际社会能够接受的政治领袖,曾经是阿尔盖达组织(Al Qaeda)叙利亚分部努斯拉阵线(Jabhat al-Nusra)创立者、曾与伊拉克ISIS合作的朱拉尼,在2016年决定同阿尔盖达断绝关係,将努斯拉阵线逐步改组、解散,并扩大成沙姆解放组织,致力打击ISIS等恐怖组织势力,洗刷自己的伊斯兰主义痕迹,向逊尼派以外的其他宗派或宗教招手,并强调其在伊德利卜的管治成绩(按:该处经济状况远比叙利亚其他地方为佳)。
过去几年,沙姆解放组织在相对和平之中严密练兵,组织成一支有无人机小队等各种专业化兵种的部队。
俄乌战争和哈马斯击袭牵动的以色列同周边国家的战火,就为朱拉尼提供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的机会。为了应付乌克兰战场的需要,俄罗斯调走了大量驻扎在叙利亚的部队,虽然本年以来俄军在乌克兰战场上逐渐佔有绝对优势,但这种优势却需要极高投入去支持--来年的俄罗斯国防和安全开支就佔了政府预算的四成,当中很大一部份也是用来支付本年来上涨了好几倍的新兵签约金。
沙姆解放组织领袖朱拉尼(Abu Mohammed al-Jolani)。12月1日有未经证实的报道称俄军空袭已将他杀死。(X@Duc_Autumn)
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一直是阿萨德政府的主要支持者,后者更直接派了数以千计的战士到叙利亚为其作战。然而,加沙战争以来,伊朗在叙利亚的不少指挥官已被以色列空袭杀害,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两次大规模隔空交火也削弱了伊朗的实力。本年9月中以色列开始强烈攻击真主党之后,真主党高、中层领袖死得七七八八,人员损失达数千,武器库被毁大半,如今为了促成以色列停火,更直接放弃了声援加沙炮轰以色列的坚持,也同意了会撤出黎南边境地区。
阿萨德的“背后靠山”都自顾不暇,当然就为偏安一隅良久的反对派打开了反击的良机。这一次发动反攻的不只是沙姆解放组织,还有直接受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国民军(SNA)。在沙姆解放组织发动反攻之后,库尔德族的叙利亚民主力量也向阿勒颇方面进攻,希望趁势扩大地盘。不过叙利亚国民军的目标也不只是阿萨德政府,还包括了土耳其视为恐怖组织的叙利亚民主力量--叙利亚国民军就从库尔德族手上夺得了在阿勒颇城以北的一个小城市。
12月1日,一个沙姆武装组织战士在一架坦克上举起该组织的旗帜。(Reuters)
这次以沙姆解放组织为首的反攻,背后即使没有土耳其的同谋,也有土耳其的默许。其动机暂时并不清楚。根据媒体报道,过去多个月向阿萨德公开表达善意的埃尔多安一直没有得到他满意的回应,阿萨德不只要求土耳其全面撤出叙利亚,而且还不愿意收回在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这次同谋或默许,可能是要用来施压阿萨德。根据土耳其媒体的报道,在反攻发生之后,阿萨德已经向土耳其提议双方进行谈判,并计划派代表团到土耳其。
若然如此,此刻的反对派闪电攻势或者也能够闪电般迅速地结束。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土耳其有意利用形势扩大其在叙利亚的地盘,又或者并非直接听命土耳其的朱拉尼先行打开争夺地盘的战争,导致其他不同反对派力量也出于“错失恐惧症”而马上投入战事。
叙利亚的局势,跟加沙战争爆发以来我们才看到的中东变局一般,就是一个赤裸的“弱肉强食”世界,没有规则、没有道德,权力和利益就是一切。除非各方权力像过去几年般得到微妙的平衡,又或者有一方势力独大能压下纷争,否则冲突而非和平才是常态。